00版《西游记》杂谈：绝域变通途
作者为虎扑 DionGlover
本篇杂谈作于2013年11月12日——11月16日
注：这篇原版图片缺失，我在其他地方找到一部分，自己又添加一部分，希望有完整版的大佬能分享一下，感激不尽
“那和尚乃禅教出身，必然先会禅机，才敢奉旨求经。”此是小说第四十六回车迟国王之说辞，禅者，何也？？？
禅乃禅那，禅静，禅定，于一切缘境静审思虑，定心行止之意…当然，禅在流入天朝之后其哲学理论以及运转方法已与天竺有了较大的区别，原来的瑜伽禅学讲究放弃所有的逻辑跟基本认识，靠内心最真实的感悟去考虑问题；而中土禅法则要保持中空，利用慧识来达到内心自证…中国禅学于唐朝逐渐成熟，在南方僧人慧能以及其弟子神会的推动下，曹溪禅宗成为影响中国几百年的禅学正宗；进而又成为一花五叶的大宗派…这位慧能禅师大约活跃在高宗以及武周时期的两广，此时距离玄奘归国已有三十余年时间，佛学开始了蓬勃发展…
小说中的禅教，禅学，根据三藏的自述“我幼年遇方上禅僧讲道，那性命根本上，定性存神，在死生关里，也坐二三个年头。”大约仅是指坐禅…而坐禅乃是修习禅学的重要途径，但并非唯一途径，其动作源于天竺瑜伽，讲究双肩放开，双目半开微闭，舌尖略抵上颚等等为标准的七支座法…
若问这老和尚禅心稳到什么程度，且看此段说辞：
“这猴儿凡事便要自专，倘或那妖精神通广大，你拿他不住，可不是我出家人打诳语么？”
一路走来，唐长老也算是历经大风大浪，但是胆小的心性儿却从未改变…
这段故事依旧发生在小西天地界内，庄名驼罗，乃是指小孩的玩具，又有好事者将其比作丹道运转中的车河，因为驼罗能转，而车河亦可转，炼制过程中，车河正转，乃成仙道，车河反转，必成魔道；长老一行来此，即是去妖除污，正转车河，以调体内阴阳，早日去赴龙华…
妖为红鳞大蛇，那污为何物？？
原是一滩烂柿子…此七绝之“绝”字本来并非断绝之意；而是用来褒奖柿子：“一益寿，二多阴，三无鸟巢，四无虫，五霜叶可玩，六嘉实，七枝叶肥大。”但是柿虽好，多则无益，终成祸患，因此当村民们消耗不完的柿子挤满石路时，“绝”便有了断绝的意味…
稀柿衕，在西游记平话中，本叫做薄屎洞，而自古以来，“柿”“屎”是不同音且不同字的，所以平话中之污秽定然是指其他更不干净的东西…
或问：“是稀柿臭，还是薄屎更腥？？”
其实无论腥臭，皆成就老猪臭功一场…
此段故事亦与前面的荆棘岭有几分相似，都是师徒四众说说笑笑打妖怪，高高兴兴开路来的故事…短短一回书，虽是简简单单，不会令人提心吊胆，但个中俏皮，其中乐趣却又不能说尽，《西游释厄传》可谓世之奇书…
《绝域变通途》
1.戴英禄所定本集之题目，明显乃是对应书中第六十七回的后半部分《脱离污秽道心情》；而且在他的剧本中也确实存在七绝山老猪拱烂柿的段落，可惜杨导不肯让八戒争这一场臭功，使得本集题目飘离于内容之外，搞得观众看完之后一头雾水…
2.这一集的成片片长约有40分钟；在后来出版的三十八集《西游记》剧本中排名第二十五，居于小西天之后；而西续首播时，却被毫无头绪的安排在了“祈雨凤仙郡”的后面…其实凤仙郡的故事发生在小说的尾段，那时四众都已进入天竺了…
3.师徒陷落小雷音时正值初春，而路经驼罗时已是春深，此两地之间也就是一月行程…广义上来说，本庄可能也位于小西天的管辖之内，因为李老儿有言：“此处乃是小西天。”
4.行者笑道：“师父放心，若是没有借宿处，我三人都有些本事，叫八戒砍草，沙和尚扳松，老孙会做木匠，就在这路上搭个蓬庵，好道也住得年把，你忙怎的！”孙行者，我却只见你烧掠妖洞，踢倒丹炉，也不曾听闻你有个搭建之功，若论农活，还需悟能：“家长里短诸般事，踢天弄井我皆能。”心猿今日之语，与平顶山时天地乃是一敞厅之论调又有不同…
5.现实世界里，七绝山位于河南省薄山湖风景区，此地乃是杨导为西续物色的新一批外景地之一，本剧完成之后，央视又在此接盘拍摄了史诗剧《长征》的一部分外景戏…
6.本次《西游记续集》的实际拍摄时间只有一年不到，也就是从98年夏初到99年春末…因此两个唐僧齐上阵，孙悟空的借位替身也有两人以上，河南这边迟总拍着“七绝山”的文戏，云南那边徐团长又要在“狮驼国”接受孔雀公主的色x诱了…
7.驼罗庄的部分古建取景自中央电视台无锡影视城，但并非三国城部分，而是水浒城…
8.杨导可能觉得本回故事太枯燥，所以特意加了一段老猪偷瓜的剧情，在她眼里，八戒总是记吃不记打的，金兜洞偷人家纳锦坎肩的教训他是记不得了…这段加戏于剧情上的作用仅仅是引出了李老汉，但对呈现原著的故事的精髓却并无裨益，且有丑化功臣之嫌…
9.李老汉杨子纯可是90年代北方观众极为熟悉的演员，先后出演过《渴望》等剧，在《一村之长》中，他客串郝老顺，是郝运来的爹…老人进入剧组之时，已有轻微的中风症状，所以瘸腿跑之类的动作都不是装出来的…
10.小说中就没有这么聒噪的前戏了，李老汉也不是种瓜的瓜农，而是一副退休老人的装扮“手拖藜杖，足踏蒲鞋，头顶乌巾，身穿素服。”
11.悟空变夜游神吓唬李老汉的剧情也是戴英禄加的，此处加戏明显是仿写自第九十七回行者吓唬铜台府尹的段落…其实原著里的驼罗庄是看不出萧条败落的，夜深人静，谁家不关门闭户呢？？庄民虽然跟这条与山同长的大蛇比邻而居，但竟然能做到家有余粮，户有余财，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12.其实本回小说的真正亮点并不在故事设置上，而是在插浑打磕之中；其中，李老汉与行者这段斗嘴尤为精彩：
行者忍不住，高叫道：“你这老儿甚不通便！我等远来投宿，你就说出这许多话来唬人！十分你家窄逼没处睡，我等在此树下蹲一蹲，也就过了此宵，何故这般絮聒？”那老者见了他相貌丑陋，便也拧住口，惊嘬嘬的，硬着胆，喝了一声，用藜杖指定道：“你这厮，骨挝脸，磕额头，塌鼻子，凹颉腮，毛眼毛睛，痨病鬼，不知高低，尖着个嘴，敢来冲撞我老人家！”行者陪笑道：“老官儿，你原来有眼无珠，不识我这痨病鬼哩！相法云：形容古怪，石中有美玉之藏。你若以言貌取人，干净差了，我虽丑便丑，却倒有些手段。”
13.李老汉言道：“我这敝处地阔人稀，那深山亘古无人走到。”真是奇哉怪也，因为据他所说，这大蛇来此已有接近三年，后面老猪打趣曰“此蛇一顿便是五百人。”设若妖怪一日一餐，那拢共五百户的驼罗庄也不够他吃五天啊…可见此怪定是三年来从没吃过一顿饱饭…时时处于极度饥饿的状态…
14.记性好的看官一定不会忘记当初须菩提祖师叮嘱悟空的话：“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不过西行路上，他却屡次说漏，也未见剥皮锉骨啊？？
“我祖居东胜大神洲，花果山前自幼修。身拜灵台方寸祖，学成武艺甚全周。也能搅海降龙母，善会担山赶日头；缚怪擒魔称第一，移星换斗鬼神愁。”
看来护送老和尚西去已不算是惹祸行凶，而是行善积德了…所以，做坏事的时候勿报家门，做好事时恩师默许，古来如此…于《西游记》的成书过程来说，其中有很多颂子跟诗词都不能确认其作者以及添置时间，何况即便是原作者自己加入，他也完全是出于提醒读者以及凑文凑字的考虑，所以说漏了都是难免的…
15.柿为乔木，正有七绝；我天朝是世界上最早栽培柿树的几个国家之一，明朝时，柿子酒，柿饼已十分流行，且被李时珍录入了《本草纲目》…
16.小说中之行者实乃是极为丑陋的痨病鬼，试问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您眼中的这位白里透红的美猴王看起来像痨病鬼么？？？反正笔者是没有这种感觉，这位西续的悟空，其扮相只能让我联想起那位成名在外的小僵尸…
17.原著中西行路上的诸国，虽都是汉服汉制，但到了电视剧里，肯定就不能这么拍，因为毕竟是去天竺取经，何况那西牛贺州与我南赡部洲也有诸多不同；因此前二十五集《西游记》很完美的做出了服装的渐变，由东到西，逐渐的异地化，西方化，而西续则不然，纵观全片，只有金平府跟铜台府是异族装扮，而其余地方皆是我天朝服饰，就连衣物建筑器皿也大同小异，给人的感觉是：师徒四人参加了神州一年游，最后以新马泰作为旅程的终点…
18.妖精的食性也被戴英禄给改了，从吞人到吸血…因此，驼罗庄在电视剧里也被减了丁，500后头掉了一个零，成了50户人家…老者道：“不是，这里唤做驼罗庄，共有五百多人家居住。别姓俱多，惟我姓李。”
19.行者见了玉帝也只是唱个大喏，而此处李老儿竟然也享受到了玉帝的待遇，悟空见了赛太岁曾经自称外公，这回他的降妖瘾一上来，却要做凡人的晚辈呢。猪猴相声组的配合在小说中当真天衣无缝，比剧中的夜游神吓唬人戏码可要好看百倍。
八戒道：“你看他惹祸！听见说拿妖怪，就是他外公也不这般亲热，预先就唱个喏！”行者道：“贤弟，你不知，我唱个喏就是下了个定钱，他再不去请别人了。”
20.迄今为止，将驼罗庄灭大蛇拍出来的电视剧只有央版和张版，这两个版本虽然呈现方式以及细节都有所不同，但对唐长老的美化却是一如既往的，没办法，我们的民族强调正能量，因此三藏在影视剧中，总是充当学雷锋先进模范，虽然本事不大，胆子更小，但就是敢出头…其实小说之中，老和尚这禅可是坐到家了，事到如今，他担忧的倒不是免费款待自己的李老儿之死活，而是自己“出家人不说诳语”的清誉…
21.小说中，填充大蛇口腹的乃是烂西瓜和尚，落汤鸡道士；这些江湖骗子都是庄里人凑钱请来的…李老汉的这段解说诙谐幽默，韵味十足，几乎可以跟碧波潭奔霸两将的供状相提并论：
那个僧伽，披领袈裟。先谈《孔雀》，后念《法华》。香焚炉内，手把铃拿。正然念处，惊动妖邪。风生云起，径至庄家。僧和怪斗，其实堪夸：一递一拳捣，一递一把抓。和尚还相应，相应没头发。须臾妖怪胜，径直返烟霞，原来晒干疤。我等近前看，光头打的似个烂西瓜！”
那道士——头戴金冠，身穿法衣。令牌敲响，符水施为。驱神使将，拘到妖魑。狂风滚滚，黑雾迷迷。即与道士，两个相持。斗到天晚，怪返云霓。乾坤清朗朗，我等众人齐。出来寻道士，手死在山溪。捞得上来大家看，却如一个落汤鸡！
但是仅仅通过对话来代出驼罗庄妖怪的危害性还是太过抽象，因此，戴英禄加入了李老汉儿子被掳的情节，笔者认为此处加戏比较合理，而且能让观众切身体会到受害人家的苦恼，算是西续少有的一处神加戏…
22.行者曾在乌鸡国说做国主不好“不瞒列位说，老孙若肯要做皇帝，天下万国九州皇帝，都做遍了。只是我们做惯了和尚，是这般懒散。若做了皇帝，就要留头长发，黄昏不睡，五鼓不眠；听有边报，心神不安；见有灾荒，忧愁无奈。我们怎么弄得惯？”如今又在驼罗庄讲当地主不美：“越不停当！但说要了田，就要养马当差，纳粮办草，黄昏不得睡，五鼓不得眠，好倒弄杀人也！”国主不作，地主不当；可见这个猢狲生来便是入释门的命…
23.接下来的故事脉络，戴编跟杨导就信马游缰了，基本脱离了原著，虽然少数细节还有小说的痕迹…首先，这条红鳞大蛇并不是个熟女妖怪，也不会说话，更不会被人叫做奶奶…他有手有角有蛇信子，按悟空的话说，叫“阴气还重，未归人道”，而且性别不明，有好事者说了，蛇分公母么？？当然是分的，只不过公蛇的丁丁平日缩在肉里，旁人看不见而已…
其次，小说中的打斗共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乃是头日晚上，悟空与它斗到三更，八戒正要补耙，妖怪逃匿；第二阶段，此妖怪变回原身，兄弟二人又是一番赌斗，直到它将悟空吞掉；收尾阶段，心猿入其腹中，戏弄半晌，破肚而出，妖怪被杀，皆大欢喜…
对比原著，电视剧的改动可谓天翻地覆了，如笔者前面所言，这条红鳞大蛇，性别，修为，食性，个性都被戴编改了个罄尽…除了第一阶段与小说大体相像之外，其他部分几乎算是同人作品了，这位红蛇红娘子修为高深，能听千里，在第一次拼斗悟空未果的情况下，却碰巧相中了旁边的老和尚，唐三藏乃是童男之体，一点元阳未泻，与他交合，正好成仙，于是红娘子化身为美貌寡妇，说是逃荒来此，实际上要摄长老回洞去配夫妻…结果被秃头沙查获，妙计未能成真；
第三阶段，悟空八戒围剿红娘子，她被猴头用如意棒捅出了本相，遂退守到树林中，最终被两个秃头活活折磨致死，留下了红娘娘求偶未遂的感人事迹…另外，本段改编中，被妖怪两年前掠去的李老汉儿子“长生”并没有死，他被红娘娘豢养，作为定时血瓶…一次一碗…笔者我就纳闷了，按这个食量，什么样的铁汉子能撑两年？？看来，长生都不该叫长生，应该叫永x生…
其实在剧本中，突破下限的东西还远不止此，戴编巧妙的运用了“庄民凑钱请法师”的梗，竟然凭空捏造出了一位狡诈无比的刘员外，这位员外跟熟女妖精勾勾搭搭，合伙坑骗大家的钱财，到处请假法师；最终被忍无可忍的李老汉打了315，请到了学雷锋小组…戴编笔下的这个故事，兼具言情，伦理，武打，正能量等多种元素，放到现在绝对是一部国际范儿的鸡血大片…
可能杨导觉得鸡血有点多，就收了神通，所以刘员外并未如愿出现在成片里…
24.扮演红娘娘的演员名叫博宏，是甘肃电视台的外调演员，后来又跟随中央台拍摄了《康熙大帝》，她在里面客串戏份不多的董鄂妃…
25.在兄弟两人一番拱桥，桅杆的玩闹之后，这条口不能言的大蛇终于脱离了苦海…此段文笔有趣则有趣，但却凸显出俩恶僧较强的暴力倾向…
先看悟空：行者道：“你让开路，等我叫他使个风你看。”又在里面尽着力把铁棒从脊背上一搠将出去，约有五七丈长，就似一根桅杆。那厮忍疼挣命，往前一撺，比使风更快，撺回旧路，下了山有二十余里，却才倒在尘埃，动荡不得，呜呼丧矣。
再看悟能：八戒随后赶上来，又举钯乱筑。行者把那物穿了一个大洞，钻将出来道：“呆子！他死也死了，你还筑他怎的？”八戒道：“哥啊，你不知我老猪一生好打死蛇？”
老猪这种“打死蛇”的行为已经可以算作虐尸了，读到这儿，笔者也暗自捏了一把汗，设若按照猪刚鬣皈依以前的品性，肯定会做出更加灭绝猪伦的事儿来…
26.讨灭蛇精之后，电视剧《绝域变通途》就告一段落了，仿佛这条大蛇才是阻挡唐僧他们西去的关键…但是小说的故事却并未结束，因为八戒还有一个大功要立…若论变化，木母又与金公不同，悟空变化之物，蝙蝠不吸血，蜜蜂不喝蜜；而老猪要变的大宗物件，则都要靠吃食填补肚皮…
“我老猪本来有三十六般变化，若说变轻巧华丽飞腾之物，委实不能；若说变山，变树，变石块，变土墩，变赖象、科猪、水牛、骆驼，真个全会。只是身体变得大，肚肠越发大，须是吃得饱了，才好干事。”
27.以佛法论之，此七绝山与后面出现的七个蜘蛛精皆是七情的幻化，本回书前面，杨老儿就说柿子有七绝，便是七好，而七好堆积，便是好变不好；扫荡稀柿衕，乃清理自身之七情…
28.一百回五圣成真评定正果时，八戒在荆棘岭和七绝山的这两次优异表现肯定影响到了后面他所受的职位，因为净坛正需要老猪这种有着丰富保洁工作经验之人才…
29.总的来说，本集的改编相当大胆，是偏离原著较大的一个故事；而且情节的发展已经开始落入俗套，这一集与《遇仙孔雀台》以及《情断黑水河》正好可以合称为西续艳x情三部曲…
30.后来拍摄的张版，虽然特技有些糟糕，而且存在美化唐僧的现象，但是至少人家没有什么艳情加戏，也没有太多情节缺失…蛇精便是蛇精，非公非母…烂柿子也让老猪拱掉了，开了历版电视剧的先河…
笔者将会在本周末更新《孙猴巧行医》，若还有时间，会顺手完成一篇《沙僧的外在形象辨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