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浮石·上
1
烈日灼灼,黄沙漫漫。
这里位于中国西南地区的炎黄沙漠,一个在阳光下满眼金黄的世界。除了数不尽的黄沙,还有面积或大或小的石林 。石林中的石头普遍显片状,颜色是深黄色的,大小不一,高的有上百米,小的不到半米。
在沙漠的中心地带,苍凉荒芜,死气沉沉。春夏两季白天最高气温高达50℃,中午沙地的温度更是高达80℃,连鸟儿都不敢从这片天空经过。
嗖嗖嗖……
上午十点左右,一处名为“大荒”的大石林中传来老式喷气引擎运转的噪音。
一架沙地摩托艇出现在石林的阴影中。
这架沙地摩托艇属于全包隔热款,主体是灰绿色的,而隔热玻璃是草绿色的,整个外形像极了半熟不熟的橄榄果实,而尾部两片短短的翼翅则像两片叶子。
艇上坐着两人,前边手持把手的驾驶员是个披着灰色罩袍的高个老头,后方的乘客是个穿着米色罩袍的少女。
摩托艇以每小时四十公里的速度在沙地上飞驰。少女左顾右盼,脸色变得愈发不安。
“老胡,这种连仙人掌都不长的地方,真的会有人住吗?”少女干燥发白的嘴唇蠕动着,声音略微沙哑。
“怎么?小茹,你不相信我?”老胡一扭头,吹胡子瞪眼,“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还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 难道我会骗你不成?”
“不不,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随口问问。”少女懊悔地低下头。
“那你最好不要问那么多,既然你求我帮忙,我也答应带你来了,你就得完全相信我,东问西问只会让人寒心。明白了吗?”老胡一脸不快地说,“哎,这世道……好人难做啊!”
少女禁闭双唇,一脸羞愧。
几分钟后,沙地摩托艇从石林里出来,在一望无际的沙海中穿行。
“你别心急。”老胡肯定地说,“出了大荒石林,再过几分钟就到。”
少女心下疑惑,因为这片区域离刑天地下城最近的入口至少有八十公里,老胡却说那个隐居者就住在这一带,倘若真是如此,那为什么沙地上干干净净的,没有留下任何交通工具的痕迹或者骆驼的足印?显然最近一段时间都没人经过。
即使隐居,也得出门购买物资、饮水和食物吧?
“你看,就在前边了,我没骗你吧!”老胡忽然抬手指着前方。
少女探头往前眺望,只见在一里外有两块并排的巨石。左边那一块较矮,外形接近三角形,右边那一块比较高,外形接近竖立的长方形。这两块巨石的上端有一条细长的“天然石桥”,将它们连接起来,形成一个整体,给人一种很奇妙的观感。
两块巨石的造型看起来非常古朴,不像是人造建筑,而且周围不见房屋和人造物,难道那个隐居者住在巨石后边的阴影里?又或者,在巨石下边有一个地下住所?
少女拼命忍住没有出声,免得又惹老胡不开心。这老胡平时嬉皮笑脸的很好说话,可是一出地表,整个人就变得急躁又古板,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想到自己即将和那个神秘的隐居者见面,少女不由得按住怦怦乱跳的胸口。
在这个时代,即使是最聪明的人,也必须选择集体生活,无论是在地下城,还是在地表,光靠一个人是无法生存下去的。
在老胡没主动透露之前,她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离群寡居的人叫“隐居者”——这个词语令人充满了向往。
老胡不肯告诉她,隐居者长什么样,是什么身份,这涉及到某些禁忌,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隐居者拥有一些常人花钱都买不到的特殊资源,其中就包括少女急需的青霉素。
一周前,少女的母亲生病了,手部皮肤上出现诡异的黑斑,黑斑的面积一天天变大,而且其他部位的皮肤也陆续出现同样的黑斑,逐渐蔓延全身。
母亲不得不请假去医院检查,医生诊断这是炭疽杆菌感染,考虑到母亲的职业是骆驼站的站长,推测病菌来源于骆驼。炭疽杆菌更容易感染牲畜。
后来防疫部门紧急派人前往骆驼站进行全面检测,从骆驼身上和站内其他几个员工身上都检测出炭疽杆菌。为了防止病菌扩散,把站内五十多头骆驼全部杀死并挖沙坑掩埋尸体。
尽管这种细菌人传人的概率不高,但母亲和几个同事还是被强行关进了防疫中心的隔离室。
医生对少女说,目前她母亲的病情还不算严重,注射青霉素应该可以控制和治愈,可是青霉素现在极其短缺,普通民众根本用不上。换句话说,只能等死。
少女到处找人帮忙购药,听说在OMO市场有,只是在那里稀缺药物卖的是天价,少女即使花光全部财产也买不起一瓶五百毫升的青霉素。
后来,邻居老胡主动找上门来,悄悄跟少女说,他知道有个隐居者手里有青霉素,可是那个隐居者性格古怪,对钱没兴趣,必须亲自上门拜访,才有可能说服他大发慈悲。
“我过几天正好去找他办点事情,可以顺便带上你,能不能说服他,就凭你的本事了。你是个女孩子,长得好看,有天生的优势,容易博同情,说不定能行呢。”
少女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因为每一拖天,母亲的病情就会严重一分,据说等到病人身上超过一半的皮肤变黑腐烂时,内脏就会跟着快速衰竭,离死也就不远了。
现在,看到希望就在眼前,少女是即兴奋又害怕。她对那个隐居者完全不了解,自己也不是很擅长与人打交道,她实在没什么信心打动对方,让对方赠送青霉素给自己,只能寄望好运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离巨石还有五百米左右,摩托艇忽然停下。
少女皱起眉头,撩开遮住眼帘的刘海,问:“老胡,为什么在这里停下?没油了吗?”
交通工具要是在沙漠中心没油了,那是很要命的事情。这时代用不了手机,是无法呼叫救援的。
老胡摇摇头,摸着自己的大胡子笑道:“你不懂,这块子母石周围五百米范围内的沙地下埋藏着不知道多少颗鼹鼠地雷,不管是人还是交通工具,一旦靠近就会引爆。”
少女念头一动,那两块巨石看起来就像一个妈妈牵着一个小孩,称之为“子母石”,倒是很贴切的命名。
“啊!那我们怎么过去?”
“当然是等主人给我们放行了——你把罩袍脱了吧!”
“为什么?”少女十分讶异。
“你得让那个隐居者看清楚来人是谁、身上有没有武器啊,不然他是不可能放可疑人物过去。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不只是你,我也要脱。没有例外的。”
少女凝目观察那两块子母石,没有看到人影或者窗户。难道有隐蔽的监控摄像头?
“他真的在看着我们吗?”
“哎呀,都到这里了,你还啰嗦了什么!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不然我们在这里不动,更会让对方起疑。你该不会希望连人都没见着就掉头回去吧?我过来一趟可是要花不少油钱的!”
少女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和紧迫性,于是马上将罩袍一扯,抓在手上。
窈窕又修长的身体穿着鹅黄色的短袖上衣和浅灰色的长裤;黑亮的长发扎着垂直的马尾;稚嫩的脖子和瓜子脸裸露出苍白如纸的皮肤;一双浅灰色的瞳孔深邃又明亮,正流露出茫然的神采。
老胡也脱下了自己罩袍,挂在摩托艇的把手中间。
两人愣愣地等待十几秒后,左边的三角形巨石忽然有了动静,只见它平整的表面上,骤然出现了许多道黑色的缝隙。
原来,这块巨石表面全部安装着可以翻转一百八十度的正方形双面板块,其中一面看起来和普通石头一样,另外一面则是纯黑色的太阳能光伏板。
翻转停止。
一列竖直的的光伏板和四块在侧面的光伏板,组合成一个向上的箭头图案。黑色的图案,在深黄色的石板上异常醒目。
这种可变化的巨型指示牌,少女还是头一次见,震惊得不知所措。
“你看,这就是同意的信号。主人让我们一直往前走!”老胡双手放在把手上。“坐好,我们马上要进去了。”
老胡开摩托艇直线前进。
“不是、不是说有地雷吗?”少女急忙将罩袍重新穿上。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不过倒不怎么害怕,因为老胡这种人是不会拿他自己生命开玩笑的。
“那些地雷在沙子里是可以活动的,主人让地雷往两边移开,就给我们空出了一条直达的安全通道。”老胡不忘叮嘱道,“等一下在主人面前你可不要问这问那,小心多嘴坏了大事!”
“嗯——”少女立即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这时,摩托艇已经来到长方形巨石跟前。这时候,少女才发现这块巨石将近六十米高,三十米宽,气势惊人。旁边的三角巨石也有四十米的高度。两块巨石中间隔着十米的距离。
啪嚓——!
巨石下方升起一道灰色的电动门,门有三米宽,三米高,内部空间更为宽大。 摩托艇开进去,然后电动门自动降下。
老胡往后掀开摩托艇的隔热罩,抬腿翻身下车。
“下来吧,这是电梯,会把我们送到主人所在的楼层。”
少女也跟着下车。
她惊奇地打量着这个可以容纳小型货车的大型电梯,想不通一个隐居者的住处为什么会安装这么大的电梯。仔细看的话,她发现这个电梯应该是手工打造的,很多地方不是很平整,颜色也不一致,到处有焊接的痕迹。
最让她震撼的是,这么大的天然巨石,居然被挖空内部,改造成可以住人,还有太阳能发电和电梯运行的的高科技建筑。这种高科技建筑,即使在刑天城内也很罕见,大概只有区长级别的官员才有机会体验。
难以想象,修建这个工程,需要投入多少时间、资金和人力?
2
叮铃!
只知道电梯在往上升,然后电不知道在那一层楼打开。门右边有一个框架,里边只有七个按钮,每一个按钮的表面都没有任何字符,而且也不会亮灯。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非常宽敞的房间,层高有四米,深红色的石地板,米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那些陈设和家具看上去十分有金属感,应该是使用不同金属拼接而成的。
房间虽然没有窗户,但有好几个通风口。空气流通,还很凉快。
一个穿着黑色罩袍、身材清瘦的人,好整以暇地坐在一个灰色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两手放在扶手上。
少女定睛一看,那人竟然还戴着一个黑白两色的阴阳面具,只露出眼睛和鼻孔,显得阴暗又诡异。
“哈哈,沙主,别来无恙!”老胡用亲切地口吻说道,然后推着少女的肩膀往前走去。“人我已经带来了,请你过目。小茹,介绍一下自己。”
过目?
少女心里毛毛的,听着怎么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货物,而不是一个拜访者!
“我……我叫甘竹茹,住在刑天城6区,我来是求你——您一件事,我母亲得了细菌感染,病得很重,需要青霉素治疗……”
沙主发出阴恻恻的笑声,用中性的嗓音打断道:“那些多余的话就没必要说了。你转一圈给我看看。”
少女不明就里,迟疑了几秒,还是听话地原地转了个圈。
沙主毫不忌讳地说道:“嗯……你这身材可以,符合我的要求。个子这么高,白白嫩嫩,说明营养不错,你的家庭条件应该是属于中等水平的。这年头,在地下城能吃饱饭的人并不多。”
老胡坐到沙主右手边的长椅上,谄媚地笑道:“当然了,我完全就是按照沙主你的要求去筛选的。小茹今年十七岁,还是个学生,在职业高中读畜牧科。父亲是铜矿区的技术员,三年前死于一场矿难,母亲是骆驼站的站长。独生子女,身家清白,背景简单,没有不良嗜好。现在她母亲病了,再过不久就是孤身一人,以后也不会有什么牵挂……”
少女两眼瞪大,语无伦次地说:“老胡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妈的病是可以治好的,只要能拿到青霉素——那不是绝症!”
“说话注意一点仪态,女孩子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别坏了沙主的兴致!”老胡黑着脸叱喝。
沙主提高声调不紧不慢地说:“小姑娘,你可知道青霉素这东西有多珍贵?一瓶青霉素的价格,在黑市够买好几个你这个年龄的女仆,我是嫌那些女仆来路不明,才不去黑市物色。既然咱们见面了也算有缘,我问你,为了救你母亲,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少女猛然清醒,老胡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是出于好心帮助自己,而是把自己拐骗到这里,卖给这个叫沙主的神秘人!
她瞬间感到天旋地转,缓缓瘫倒在地上,像极了刚刚出生不久就被抛弃的小动物。
“老胡,怎么回事?她怎么吓成这样?”沙主的身体晃动了一下,“你是不是没有事先跟她说清楚?”
“呃……”老胡缩了缩下巴,嘿嘿一笑:“之前交代的不是很清楚,我还以为她早就明白了呢——小茹,你别激动,听我说,沙主手里确实有青霉素,这个我没骗你,但你们非亲非故,人家不可能白白送给你,对吧?唯一的条件就是,你嫁给他当老婆,这是代价。”
甘竹茹仰起脸,瞪着老胡,眼中充满了怨恨和惶恐。这跟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才十七岁,从来没想过嫁人,更没想过把自己作为购买青霉素的“报酬”而嫁给一个连真面目的没见过的陌生人。
老胡苦口婆心地劝说:“小茹,你冷静想想,反正你迟早是要嫁人的,你看沙主这地方这条件,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你一来解决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二来救了你妈妈的命,一石二鸟,两全其美,难道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甘竹茹愣住了。
老胡这番话又让她重燃希望,至少老胡并不是空手套白狼,自己答应后可以换到青霉素,让老胡带回去救她母亲。
“我、我可以同意。但是……”甘竹茹哽咽地说,眼眶中雾气蒙蒙,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雨。
“但是什么?”沙主问。
“但是你把青霉素给了老胡,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真的拿回去给我妈妈,而不是拿去卖掉?”甘竹茹很不放心。
“你多虑了。和我交易的人都很讲信用,老胡也不例外,不然我不会叫他帮我选人然后送过来。我让他拿药给你妈,他就肯定不会私吞。”沙主的语气十分笃定,带着一种上位者掌控全局的淡定从容。
“对啊,我怎么敢跟沙主耍花样!”老胡拍着松弛的肚皮苦笑,“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甘竹茹重新站起来,浑身战栗,歇斯底里地叫道:“那……我必须知道我母亲病好了,我才同意嫁给你,不然我宁愿一头撞墙死在这里!”
沙主不说话了。气氛陷入了不适时宜的静寂。
甘竹茹能清晰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声和费力的喘息声。
隔了片刻,沙主终于又开口了:“好吧。这个要求还算合理,我可以答应。等老胡回去带药给你母亲,然后让你母亲写一封信寄来。她的笔迹应该没人能假冒吧?”
甘竹茹想了想,神色缓和下来,说:“我当然认得她的笔迹。”
“那就这样说定了,交易完成。老胡你的佣金和她妈妈的青霉素都在这里,拿上走人吧。有需要我会再跟你联络。”
沙沙沙……角落一个白色的水桶状物品忽然滑行过来,停在老胡面前。这是一个长得像白色水桶的家居清洁机器人,底下带有万向轮。
这种类型的机器人在地下城比较常见,普通家庭都买得起,不是什么新鲜事物。
机器人打开腹腔,伸出一个塑胶桶,里边放着三根共九百克的金条和一瓶六百毫升的青霉素。
老胡双目放光,笑得合不拢嘴,他将三根金条拿起来掂量几下,又贴到脸上感受一下那冰凉的质感,然后才掏出一个布袋,将把金条和青霉素都揣进布袋里。
“谢谢沙主,合作愉快!那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老胡拿到东西,快步走到大门口,按下按钮。电梯门再度打开,他就屁颠颠进去了。
在电梯门关上前,他还隔空对甘竹茹喊了一句:“小茹,你得要好好伺候沙主啊!”
之后,大厅里只剩下沙主和甘竹茹两人。
甘竹茹不由得害怕起来,虽然之前双方有口头协议,在确认自己母亲病愈之前,自己不会嫁给她,可所谓的“嫁”只是一种传统仪式,如果这个男人突然兽性大发,强行占有自己,她一个区区弱女子,实在无力反抗。
她不想认命。
“沙主先生,您是想要一个妻子,而不是一个女仆吧?希望您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先适应这里的生活,然后等我们互相了解……”
“哈哈……”
一阵笑声从偏门响起,把甘竹茹吓得心惊肉跳。这个声音和沙主不同,来自另一个男人。
顷刻,一个身材高瘦,穿着白色短袍,光着脚底板的黑发青年从门内走出来。他满脸笑意,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头发,八成是自己剪的,前边的刘海还算正常,两侧的鬓角却参差不齐,深浅不一,脑后的头发看不到,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甘竹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你又是谁?这里……还住着其他人吗?”
她以为所谓的隐居者是一个人,没想到也有可能是一群人。
“还没明白过来吗?其实我才是沙主,真正的沙主。”青年笑的更欢了,“不过这里没外人,你叫我黄浮石就好了,我比较喜欢别人叫我的名字。多少年都没听人叫过了。”
“黄浮石”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不过甘竹茹一时想不起了。
“黄浮石,你就是沙主,那刚才跟我和老胡说话的那位是谁?”甘竹茹望向沙发上那人。现在她才察觉到怪异之处,沙发上那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做过任何肢体动作。
“哦,她啊,是我的女仆,她叫紫苏。刚才我在隔壁房间通过遥控装置,利用她的声音跟你们对话,实际上都是我在说话。”黄浮石对着紫苏说,“紫苏,起来吧,把罩袍和面具脱掉,不用演了。”
“好的,主人!”
沙发上那人霍地站起来,扯下罩袍和面具,里边竟然是一个长相标志,穿着紫色吊带裙的金发少女。她明显不是人类,手脚多处皮肤已经破损,露出里边的合金传动结构。
机械仿生人……甘竹茹目瞪口呆。
这种东西她只听说有,还从没见过实物,毕竟那是两个世纪前的科技产品。
两百年前突然爆发了一场持续半年的超级耀斑,地球高烧不退,大量动植物死亡,正在运行的高科技产品纷纷崩溃,严重恶化的地表环境不再适合生存,人类无奈转入地下生活,开始建设地下城。
当时也有不少仿生人跟着进入地下城继续为人类服务,只不过,在那些仿生人损坏和报废后,由于缺乏零部件都无法再修复,随着时间的推移,“仿生人”渐渐成为一种都市传说。一些科幻广播剧把仿生人当成主要元素来创作故事,很受听众欢迎。
仿生人的技术资料虽然现在还保存在信息局的电脑信息库里,地下城却已经没有相应的工业能力可以按照图纸重新制造出来。或许,在城主府的收藏室里有类似的藏品,相当于一件古董,已经无法动弹了。
“你也看到了,我已经有一个任劳任怨还不要薪水的女仆,所以我不需要多一个。”黄浮石走到甘竹茹面前,掐了掐她的脸蛋,眯着眼说:“你刚才想跟我谈条件对吧?胆子真不小啊。”
“我……我不希望你觉得我是一个货物,相信你也不会要一个货物当你的妻子吧?”甘竹茹咬着下唇,勇敢地迎向黄浮石审视的目光。
“有意思。”黄浮石含笑点头,“不过你肯定误会了,以为只要谁给我送来一个女人,就会成为我的老婆吗?哪有这种好事,给你一个月试用期,如果一个月内你无法让我满意,我就把你像烂木头一样丢出去。”
接着,他对紫苏说:“先带她去洗个消毒浴,然后带她回3号房间换衣服,以后3号房间就是她的卧室。你叫她小甘就行了,她的身份属于客人。”
“明白了,主人!”紫苏对着黄浮石点点头,然后走到甘竹茹身边,拉起她的手:“小甘,请跟我来!”
那只手的力气极大,甘竹茹根本无法抗拒,被硬生生拽走了。
洗澡的地方再一次让甘竹茹震惊。
浴池几乎有她家房间那么大,简直可以称之为澡堂。
这个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设计给人独居的。
浸泡在飘荡着花香味的清凉池水中,甘竹茹冷静下来,她猛然想起“黄浮石”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出自哪里!
在她读小学的时候,刑天城和夸父城为了争夺地盘,曾经发生过一场小规模局部战争。趁着双方两败俱伤之际,一个叫“烛龙”的百人沙盗团伙趁机抢走了一批刚刚从地下军事研究基地发掘出来的武器和物资——全是两百年前的产物。
后来不知道是分赃不均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烛龙发生内讧,死伤惨重,最后只剩下十几个成员亡命天涯。黄浮石并不是烛龙的老大,却是唯一活下来的小头目,印着他照片的通缉令一度占据大街小巷和电视屏幕。
那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甘竹茹不清楚真实情况,官方没有公布过事发经过,都是道听途说的传闻。很多人说黄浮石后来一直没再露面,也被没抓到,是被手下杀死,毁尸灭迹了。
传闻果然不靠谱……
刚才那个活生生的男人,显然就是黄浮石本尊。
这个地方过去应该是烛龙残部的大本营,他们利用抢来的高科技设备和物资改造巨石,修建一个隐蔽、安全又舒适的藏身之所并非难事。
后来其他人都死了或者走了,只剩下黄浮石一人留在这里,和那个叫紫苏的仿生人相依为命一直生活到现在。
甘竹茹越想越好奇,黄浮石的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3
之后的一段日子,甘竹茹的生活变得琐碎且忙碌。
黄浮石要求她跟着紫苏学习做各种家务,而且每一样都要经过他的考核,判定为不合格就需要重修,就像在学校学习考试一样。
“这些工作不是由紫苏来做的吗,还有家居清洁机器人,为什么我要学会这些?”甘竹茹表示不满。
“一个合格的妻子,首先家务活要过关。”黄浮石理所当然地说,“另外,学习态度很重要,一时办不到没关系,但是不能轻易放弃。我想看到的是你的态度。”
黄浮石整天什么活儿都不干,不是在健身房锻炼,就是在书房研究各种复杂的图纸,又或者到杂物室捣鼓那些乱七八糟的金属零件,似乎把这些当成了每天必做的工作。
甘竹茹进书房打扫卫生的时候偷偷瞄了几眼,她看不懂那些图纸的内容,只知道那是相当专业的技术文件,很可能来自22世纪。
“你脸色很差,没精打采的,你一定觉得我这里很无聊吧?走,我带你上天台看看风景。虽然那风景没什么好看,不过偶尔透透气也好。”
黄浮石带甘竹茹坐电梯上去,电梯一直升到顶层,出门再往上走一段楼梯,把上方的盖门一推,上去就是巨石的顶端。白天太阳暴晒,燥热难耐,所以两人都打着遮阳伞。
从这个高度可以看到几公里外。不管朝哪个方向,风景都差不多,只有千篇一律的蓝天和烈日、黄沙和石林。
“有什么感想吗?”黄浮石问。
甘竹茹望着西北方,幽幽地说:“我记得我是从这个方向来的,我家就在那边……如果青霉素送到我妈手里,现在过了这么多天,她的病应该好了吧?”
“原来你想家了。”黄浮石叹了口气,嘴角抽动了一下。“真好,你还有家可以想,还有家人。这不是很幸福吗?”
甘竹茹小心翼翼地问:“你的家人……都去哪儿了?”
黄浮石闭上眼睛三秒,用沉重的语气说:“我曾经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父母健在,还有个七十岁的奶奶。八年前,我们一家住在南岗区地表出口附近的一座山里,房子是在山体上挖出来的洞窟,不怕高温。当时,我背着一筐矿石进地下城出售,回去的时候听到有炮击声才知道打仗了。我跑回家都吓傻了,山体被炮弹轰炸过,洞窟坍塌,我的家人全都没了,只有我活下来。虽然我现在拥有了这么多,但又有什么用呢,我没办法和家人分享,没办法让他们活过来。”
甘竹茹深深望了黄浮石一眼,说:“我的叔叔也在那场战争中牺牲了,他是一名士兵……战争太可怕了!”
“战争是无法避免的,两个地下城不断拓展边域,人口也越来越多了,肯定还会再次发生冲突。因为资源是有限的,总有人想先抢先一步。谁也不说准,明天会不会爆发新的战争。”
“你是因为讨厌战争,才在这里隐居的吗?”
“不是。”黄浮石抿嘴一笑,“我是为了逃避通缉。我这条命值一百斤黄金呢,而基地内那些抢来的货物,比我更值钱,起码值几十吨黄金。”
“难道没人知道你住这里吗?就连老胡都知道了。不会泄露风声出去吗?”
“哈哈,你是指老胡有可能为了赏金出卖我吗?不,老胡不会泄露出去,他过去是我同的伙,只是他没被识破真实身份,没被通缉而已。当然也有其他人知道这里,不过他们并不清楚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有多少人,背后有什么势力,基地有什么武装,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
“老胡过去是……沙盗?”甘竹茹没想到烛龙沙盗团中会有年纪那么大的成员。在她的认知里,老胡只是一个整天到处蹭吃蹭喝,喜欢赌博,常常插科打诨逗大家开心的老混子。
“很多事情是你无法想象的。如果不是在这里见到我,你会想到我是黄浮石吗?”
甘竹茹一时语塞。
确实,黄浮石表面看起来只是一个有些玩世不恭的青年,走在人群里并不出挑,谁也不会把他和恶名昭彰的通缉犯联系起来。
“风开始有些热了,下去吧。”
回到电梯里后,头顶的风扇吹来一阵阵凉风,甘竹茹蓦然感觉浑身发冷。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自己知道黄浮石的真实身份,又知道基地内有那么多值钱的东西,那她岂不是永远都不可能离开这里了!
4
“啊——!”
这天上午,甘竹茹打扫玩黄浮石卧室的时候,特意打开衣柜,想顺便把他的衣服通通拿出来叠整齐,免得回头又被他挑三拣四,宣判不合格。
整理完衣服后,她发现衣柜旁边还有一个挖空墙体加上一扇金属门做成的简易壁柜。她以为壁柜里边放着的是被褥之类的东西,结果打开后发现,里边只有一个和成人等高的物品,用一块白布罩着,神秘感十足。
她按捺不住好奇 动手将白布扯下,然后被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蕾丝裙的少女,一头披肩的棕色长发,睁着一对黑色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
可是她眼皮都不眨一下,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甘竹茹冷静下来,走上前去摸了摸短发少女的皮肤,凉飕飕的。她用力一捏,皮肤下边遍布坚韧的细管和钢丝,明显不是肌肉的手感。
原来这个“少女”跟紫苏一样,也是个机械仿生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被启动,而且被当成收藏品一直关在壁柜里。
难道只是个模型?就像是大号的洋娃娃。不过模型为什么是不放在外边,还用白布盖起来呢?
很快,黄浮石出现在卧室门口,他看到壁柜被打开,联系刚才听到的尖叫声,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默默走过去,将白布捡起来。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仿生人的脸上。在盖上白布之前,他还细心地帮仿生人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刘海。
“你为什么……把一个仿生人放在壁柜里?”甘竹茹知道自己不该多嘴的,可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这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不要叫她仿生人,她的名字是白英。”黄浮石一边说着,一边抚平白布的褶皱,然后把壁柜门给关上。
“那为什么你把……”
“她是我曾经挚爱的伴侣。”
甘竹茹整个人都蒙了。
黄浮石缓缓走到床边坐下,两手按着膝盖,脑袋耷拉下来,一副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的模样。
“白英是你的伴侣,那紫苏呢?”
“她只是一个家务女仆。”
“为什么?”甘竹茹很想说她们不是都一样嘛,只是外形不尽相同而已。
“当时,那批运回来的物资中有两个仿生少女,一个是白英,一个是紫苏,白英的皮肤是完好的,我试着启动了她,打开情感模式。白英就像真人一样,懂得和人进行情感交流,甚至懂得讲笑话。我把她视作完美的伴侣,有她在,即使在这里住一辈子感觉也没什么不好。可是,两年前,她忽然不动了,系统提示——电池已损坏,请更换电池。”
“那为什么不给她更换电池?紫苏和白英是同一个型号的,她身上的电池应该能换给白英啊!”
“你以为给仿生人换电池和跟给手电筒换电池那么简单?”黄浮石自嘲一笑,“这是两百年前的技术,现在没几个人懂了。我研究了很久也找不到办法。后来长时间没人打理,基地越来越乱、越来越脏,我才想到启动紫苏,但没打开情感模式,而是开打服从模式,把她当成仆人使用。那种忽然间失去挚爱的痛苦,我不想再经历一次。”
听到这里,甘竹茹眼眶湿润,忽然大步上前,将黄浮石的头抱在怀里,手掌在他的后背轻轻抚摸。这一刻,她觉得他只是一个需要安慰的孩子。
黄浮石的身体微微颤抖,先是发出啜泣的声音,接着抱紧甘竹茹的腰嚎啕大哭。
这场酝酿了多年的痛楚,终于化作冲破堤坝的洪水,奔流而出。
5
这天中午,黄浮石从电梯里出来,找到在三楼穿着黑色围裙,戴着塑胶手套,正在健身房擦拭器材的甘竹茹。
“来,现在跟我出去一下!”
“出去?到外边去吗?”
“对。”
“啊,去什么地方?我要换衣服吗?”
甘竹茹瞬间心跳加速,她来基地已经两周了,还没离开过半步,黄浮石忽然间要带自己出去,难道……他要送自己回家?
她此刻心情十分复杂,既期待回家见到母亲,又隐隐有些不舍。
她很意外自己竟然会产生不舍的情绪。
“不用换衣服,拿上两把遮阳伞就行。”
甘竹茹快速脱掉手套和围裙,走到储物柜里取出两把灰色的遮阳伞,然后跟随黄浮石走进电梯。
电梯一直往上升。
甘竹茹纳闷:怎么又是上天台,还以为要从大门出去呢!
推开盖门上到天台,一股无死角的热浪袭来,让人瞬间感觉头皮发胀,太阳穴鼓动,头发传来细微的弯曲声——头发都卷起来了。
刚好现在是下午三点,一天中最热的时分。
两人各自打着一把遮阳伞。这把遮阳伞就是保命符。
“本来这种事情让紫苏处理就行,不用特地出来一趟,不过我觉得让你了解一下也好。”
黄浮石说得云里雾里,甘竹茹没听明白,但也没有多问。
“过来这边。”黄浮走到天台西侧的边缘,指着一块一米多高,两米多宽的方形石块,说:“看见那两个黑色的东西没有?”
甘竹茹看到那块石头的缝隙里,插着两个显眼的黑色物件——薄薄的长方形,好像是信封。
“看见了,那是什么?”
“刚刚寄来的信。”
“这里可以寄信和收信?”甘竹茹瞪大眼睛。
在地下城可以打有线电话,而在地表远距离联络则可以使用无线设备,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古老的联络方式,那就是——信件。寄信是很奢侈的行为,因为邮寄费极高。
“当然可以,要不然你以为我和老胡是怎么联系上的?”
“不是用无线电吗?”
“无线电有被窃听的风险,还是信件安全,虽然慢了点。”黄浮石用手帕擦了擦下巴流下的汗,然后走向信封。“你捡左边那一封,我捡右边的。”
“你一起捡不就行了,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给你一个体验收信的机会啊。”
“这也需要体验啊?”甘竹茹哭笑不得地跑过去。
两人各自伸手捡起一封信,然后转身疾走,一前一后从盖门下去。这烤箱般的天台他们实在不愿意多呆一秒。
收起遮阳伞,回到凉快的电梯里。
“这里的地址叫AH005?”甘竹茹看到了信封上写的地址。
“对,这是地址代码。负责遥控大鹏造型的无人机的邮差自然知道是这里,无人机会降落到天台,把信件放在那块石头的石缝里——哦,我手里这封是给你的,你手上的那封才是我的。换一下。”
“给我的?怎么会有人寄信给我?”
“你说呢?”
“难道是……”
甘竹茹急不可耐地打开信封,看到一行行亲切又熟悉的字迹,果然是母亲的亲笔书信。
小茹:
你现在还好吗?
老胡将青霉素交到我手里的时候,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了。我心里很难受,但并没有太意外。如果我是你,一个失去父母庇护的孩子,除此以外,也别无选择。
在隔离室的探视房,我曾经劝说过你,即使妈妈不在了,你也可以一个人坚强生活下去,自从你父亲去世,你就变得懂事又独立。我相信你一个人也可以完成学业,靠自己在地下城谋生。可是我了解你的性格,你不会放弃,你一定会想方设法搞到青霉素。
我回到家,每天看到你的衣服、书包,而你的房间却是空的。我就很后悔,要是我当时有勇气自杀的话,你今天就不会为了救我而陷入这样的窘境了。
老胡一再保证,买走你的人是个条件不错的男人,你从此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是妈妈还是放心不下你,你高中都没毕业,还没来得想明白自己想过什么样的人生,却因为给妈妈治病,耽误了你的一生。
经过注射治疗,我的病几天前已经好了,你不用为我担心。还剩下一点青霉素没用完,我拿去卖了钱,然后写下这封信,找大鹏信使把信寄给你。我手头的钱也只够寄这一次,祈求上天保佑你能收到。
老胡给我的地址,我找他反复确认过了,他说肯定可以寄到,但是让我不要跟别人说起,不然会惹来大麻烦。我当然不会到处乱说。
骆驼站关闭了,我现在在旅行社找到了一份新工作,给其他区来的游客当导游。偶尔看到客人带着和你年龄身材都差不多的女孩,我真希望奇迹会出现,你就是那个女孩,你又回到了我身边!
无论如何,妈妈等你的回复!
思念你的妈妈
泪水滴落在信纸上,甘竹茹赶紧把脸给别开。
“你妈寄来的信?”黄浮石问。
甘竹茹轻轻点头,抬手抹着停不下来的眼泪。
黄浮石原本想把自己的手帕递过去,可是手帕之前已经擦过汗了,不太干净,犹豫了一下,又缩回了手。
他低叹一声,伸手将她搂紧怀里,然后温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和后脑勺。
他的动作十分僵硬和笨拙,他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别人,只是上次被甘竹茹甘安慰了一回,现在是有样学样。
等到电梯门开,黄浮石搂着甘竹茹的肩膀,将她送入大厅,陪她在沙发上坐下,又从桌子下边取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她。
好一会儿,甘竹茹的情绪才平复,她抬起发红的眼睛,问:“我想……给我妈回一封信,可以吗?”
这时,黄浮石刚刚看完手里那封信,还陷入沉思之中,听到甘竹茹说话,并没有听清楚内容,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好啊,好。”
“谢谢你!”甘竹茹激动地在黄浮石脸上亲了一口,接着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找来纸笔,回自己房间写信去了。
黄浮石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脸颊,摇摇头,呢喃道:“……我刚才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哎,女人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动物。”
他收敛起心神,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手头那封信上。
这是一封非常简短的密报。
上边只有短短三个字:“沙尘暴”。
这三个字自然无法传达更加复杂的信息,它只是表示情况危急,因为“沙尘暴”在沙漠里是死亡的代名词。
他从酒柜里找出一个小巧的手电筒,手电筒一亮,射出一种特殊的红色光线,使用这种光线照射密函,隐藏的字体就显示出来了。
金蝎商会这个月和刑天城、夸父城的买办人都签订了武器出售协议。两城为了争夺天水湖,预计近期可能会正式开战。
小弟目前手里已经没存货了,沙主你可以出一些压仓库的废品给小弟吗?我一个人晚上开车来拿,确保不会出问题。
天水湖,黄浮石没亲眼见过,但多多少少了解过一些相关情况。
去年二月下旬,在刑天城和夸父城地表之间的一个沙石区,忽然大量出水,即使白天温度如此之高,也不见水分蒸发干涸,反而越来越多。从最初一个不足百平方的小水塘升级为一个超过100公顷的大湖泊,只用了短短三个月。
大家把这个新出现的湖泊称为“天水湖”。半年后,湖畔一带长出了几十种植物,植物引来鸟类和昆虫,让那里变得生机勃勃。一个绿洲开始渐渐成型。
淡水湖在地表可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稀缺资源,在湖边可以使用耐热黏土和隔热地板建造住房,种植农作物,开发矿场,发展成理想居住地。
现在地下城各区人满为患,在想要扩展更大的生活空间,需要的开发成本太高,两大地下城都有计划地安排部分人口向地面转移,以减轻地下城运行的压力。
这十几年来,平均气温一年比一年低了,地表又渐渐恢复了生机,只要有足够的水资源供应,地面很多地方都可以住人。人们再也不用像老鼠一样,躲在地下苟活。
这天水湖迄今还是无主之地(虽然已有一些游民居住),这么大块肥肉会被两大地下城盯上也在情理之中。双方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是因为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刑天城是黄浮石的出生地,他在那里度过童年,留下许多难忘的回忆。现在刑天城和夸父城即将再度燃起战火,他理应站队刑天城,但是他离开老家多年,对那里已经了无牵挂,所以关于这场战争,他并不想参与。
这封密信是在OMO市场做生意的余火发来的。这么多年,黄浮石一直和烛龙的旧部——外号“小太阳”的余火保持着联系。余火现在是个专门做二手武器生意的商贩。
余火和老胡一样幸运,并没有被外人知晓曾经当过沙盗,没有被通缉,可以心安理得生活在人群之中。
黄浮石将信笺随手塞到抽屉里,打算过两天写一封信回绝余火,顺便和甘竹茹写的回信一同寄出去。
当然,寄信的方式也很简单,在每一张信封上绑上五枚金币,放在天台上那块方形石的缝隙里,等大鹏无人机经过看到,自然会下来收走。
6
一转眼,甘竹茹已经在基地生活了二十天。
她现在已经解开了心中最大的疑惑: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窝在这里过上八年的隐居生活!
首先,不缺水。地底下打了一口深水井,用抽水机将井水抽上来灌入五楼的蓄水池里,通过七层过滤才经由管道输送到洗手间、厨房和浴室等位置。
第二,不缺蔬菜水果。四楼整个空间被改造成一个巨大的室内大棚,这里使用无土栽培技术种植了二十多种农作物,配备明亮的人造光源,自动浇灌系统和液体肥料调节系统,完全不需要看管。
第三,不缺电。由于三角形巨石几乎整面外壁都安装了光伏板,在上午太阳直射石壁的时候,让光伏板翻转朝外,只需要照射两个小时,就能转换成足够的电量来维持基地的各种用电设备,部分电流存储在蓄电池里,可留着晚上继续使用。
如果还需要其他物资,三角形巨石内部有一个隐藏的大功率信号塔,通过无线电波可以联络到一百公里范围内的地表代购点,让代购员开货车将货物直接送到基地的大门口,然后使用遥控模式,控制紫苏出来验货和付款。
——相当于两个世纪前的货到付款模式。
据黄浮石的说法,没有一个代购员见过他本人。他们每次见到的紫苏都浑身包裹着又长又厚的罩袍,他们甚至都不知道紫苏是个仿生人。
这时候,甘竹茹和黄浮石在大厅角落的一张小桌子旁吃饭,紫苏站在旁边等候吩咐。菜肴有蔬菜沙拉、油炸土豆块和玉米汤,主食是小米粥。
甘竹茹看了看紫苏,目光又回到黄浮石脸上。
“紫苏的脸蛋这么好看,又没有人在旁边保护,你不怕那些代购员……起什么歹念吗?”
“那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在门口卸货的时候,会有8支155毫米口径的榴弹炮和10支8毫米口径的机枪从大门周围的墙壁伸出来,这些武器会根据人体红外线进行追踪瞄准;加上2000颗可以在沙地下活动的鼹鼠地雷,就是一支军队来了也不敢轻举妄动。”黄浮石的口气很是自信。
“以前……有人攻击过这里吗?”
“有,这世界上总有不怕死,相信富贵险中求的家伙。大概两年前,有个小型沙盗团伙,十几人左右,他们开着三辆大脚车过来,带着火药包,想炸开大门冲进来。”
“后来呢?”尽管明知道后来没事,可甘竹茹还是不由得紧张。
“后来,他们还没靠近就被防御系统打死了,有的逃跑的时候被鼹鼠地雷炸死。等过些天尸体风干后,我才开工程车出去把干尸和他们已经变成废铁的车埋掉,不然留在外边会吓到来送货的代购员。”
“原来有这么多人知道你住在这里啊?”
“时间长了,消息肯定会传开。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在这里生活还是需要向外界采购物资才能维持运转,比如肥料液、清洁剂、卫生纸……各种生活用品。做不到完全的自给自足。”
“那就不能算隐居啊,只是住在偏远的地方而已。”甘竹茹下了个定论。
“我没打算隐居,那都是老胡瞎编忽悠你的。他要是一开始就跟你说实话,你要见的那个人是烛龙沙盗团过去的小头头,一个赏金上千万的通缉犯,你还敢跟着来吗?”
“咳咳……”正在吃土豆的甘竹茹被呛到了。
她猛灌一口茶水,用力拍拍胸口,又长吐了口气,这才感觉好很多。
黄浮石看到她这副窘态,像是在看哑剧表演,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甘竹茹翻了个白眼,满面羞红。
“怎么,我笑还要经过你同意?才住几天就把自己当女主人了?”
“我……没那么想。”
为了避开尴尬,甘竹茹低头假装喝汤,眼睛却是滴溜溜转不停,都不知道该看哪儿了。
突然,墙上有一个红灯开始闪烁,这是隐藏式雷达(天台上那块方形石就是雷达天线的伪装)发来的警示讯号,表明有物体进入基地方圆五公里内的范围。
“紫苏,去开一下监控屏幕。”
“是的,主人。”
紫苏走到墙边,按下墙上老鹰浮雕的眼睛,接着,一面十几平方大的屏幕墙被点亮。屏幕中有十几个从不同角度拍摄的监控画面,有几个是基地内部的画面,其他的是基地外部画面。
一个斜对着高空拍摄的镜头中出现一只金头黑翅的大鹏。这是专门运送信件和小型包裹的中型无人机,使用喷气引擎作为主要动力,光伏发电作为辅助动力,是目前比较先进的无人机。
“有人送东西来了。”黄浮石习以为常地说。
大鹏无人机开始减速,灵巧地降落到方形石上,从嘴里吐出一个黑色的信封准确无误地塞入石缝里,然后它轻轻一跳,先是滑翔了一段距离,然后再次发动引擎,飞上高空。
“是一封信。”
“是我妈妈的信吗?”甘竹茹放下筷子,迅速站起来,差点把椅子给带翻。
“你妈有那么多钱吗?”
这话仿佛给甘竹茹浇了一脸凉水。母亲即使已经收到回信,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又有钱给她寄信——普通人好几个月的收入才够付一次邮费。
黄浮石一个人上天台拿回信封,回到饭桌旁,才拆开查看。
信笺上只有寥寥两字“女孩”。一看笔迹就知道是余火写的。
他摸到信笺背后还贴着一张比较厚的纸张,翻过来一看,那是一个短发少女的上半身彩色照片。少女好像坐在路边摊吃东西,身穿黄色罩袍,脸上挂着忧郁的表情。
黄浮石登时膛目结舌。
不是因为这个少女长得有多好看,而是她太像自己了——准确来说,应该是太像自己十几岁的模样了。
最重要的是,她的脖子右侧有一块灰黑色的椭圆形胎记。
甘竹茹坐在黄浮石对面,比他先一步看到信笺后边的照片,又看到黄浮石神色突变,她顿时做出了自己的猜想。
“又有人要给你送女生过来?先送照片,让你看过同意才送人来?当初我的照片也是这样被老胡寄到你手里的吗?”她没有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黄浮石摇摇头,没有说话。
“你对这张照片不满意?确实,这个女孩长相很一般。”
黄浮石再次摇头,目光熠熠,颤声说道:“她很可能是我的妹妹黄芩!”
“你妹妹不是八年前……”
黄浮石把照片拍到桌子上,指着某处说:“不会错的,你看这块胎记,她出生就有,颜色和形状都没变。而且她长得很像我十几岁的样子——她从小就被人说长得像男孩、像我。原来她没有死,她还活着!算起来,她今年应该有十八岁了!”
“比我还大?”甘竹茹干笑。
黄浮石霍地起身,冲到角落的酒柜前,取出红光手电筒一照,信笺上隐藏的内容就显示出来了。
沙主,看到这个女孩的时候,我震惊了,那张脸太像当年的你了。所以我偷偷拍下照片发给你过目,说不定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打听过了,她叫艾琴,是安乐坊的一名乐师,属于十二星愿组合的一员,这个乐师组合很受欢迎,经常到大人物住处进行现场表演。
她不是自由人,是小时候被卖到安乐坊的。听说有不少财主想要把她买走,不过安乐坊应该还不会那么快就卖掉这颗摇钱树。
我目前就知道这么多。
“就是她,就是小芩!”黄浮石的双手剧烈颤抖着,一边在大厅里无头苍蝇般转来转去,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她从小就喜欢听街头艺人奏乐演唱,后来我们搬到地面住,她还让我妈给她买了五弦琴练习……”
甘竹茹等他情绪稳定下来后,才开口:“原来在那场灾难中,你妹妹也是幸存者,只不过她被其他人带走了,所以你后来没找到她,对吗?”
黄浮石目光一凌,道:“对,有人带她到OMO集市,然后把她卖给了安乐坊。”
“安乐坊?那是什么地方?类似地下城的夜总会歌舞团吗?”
“不太一样,安乐坊是个艺术培训中心,专门培养女乐师和女舞者来为客人表演,相当于演艺公司。”
“你妹妹现在成了女乐师?既然她从小就对音乐有兴趣,那不是挺好的吗?”
“她不是自由人,在安乐坊眼里只是个高级商品,只要价格满意,随时可能被卖出去。”
黄浮石停下混乱的脚步,看着甘竹茹,断然说道:“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放着她不管!我要去救她回来!”
“那你去救人,我怎么办?”甘竹茹心中一阵慌乱。
“你当然是跟着我一起去。还有,紫苏也会跟着我们。”
“主人,有何吩咐?”
呆站良久的紫苏听到黄浮石叫她的“名字”,立即有了反应,扭头望向黄浮石。
甘竹茹曾经试过偷偷向紫苏发号施令,但是紫苏根本不听她的,似乎有一套认主程序,让紫苏认定了只有黄浮石是她的主人。
“我什么都不会,你不怕我拖累你吗?”甘竹茹眉头微蹙。
“怕的话,早把你丢出去晒成干尸了,只有干尸不会给人添麻烦,而且干尸还可以当柴烧。”
甘竹茹眉头舒展,展颜一笑:“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黄浮石看了看手表,说:“明天下午。”
7
一辆黑色的沙地大脚车从基地开出来。
这辆车是用皮卡改装而成的。
四个轮子都是土黄色的,使用的材料是耐580℃高温的合成橡胶;车厢内安装了压缩气体喷射降温系统;400匹马力的柴油引擎,在沙地上最快能跑时速100公里,加满油一次性最远路程能跑500公里。
甘竹茹和紫苏坐在后排。戴着蓝色墨镜的黄浮石负责开车。
副驾驶的座位上放着一个一米长的迷彩图案的背包,据说装着很重要的东西,必须放在随手可以摸得到的地方。
“为什么要带紫苏一起去?”甘竹茹不解地问。
“有些事情只有她能办到,我们都办不到。”
“你是指……连续二十四个小时做家务吗?”
因为基地内部空间太大,即使日常清洁也颇为费时费力。甘竹茹就见过,紫苏好几次连续做两天两夜的家务没停过,直到只剩下5%的电量才回到充电口充电。好在仿生人不需要休息。
黄浮石咧嘴一笑,说:“我带你们出门当然是住旅店吃饭馆,用不着你们做什么家务。”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OMO贸易市场,安乐坊就在那里。
OMO这三个字母,并不是什么英文词组的缩写,而是那个地方给人的第一印象。
没错,只要一靠近那个市场,你就会看到三个硕大的物体,它们组合在一起的形状就是OMO的形状。OMO这个名字又形象又好记,最初不胫而走后,很快就成为了公认的统一命名。
说白了,那个市场就是个没有政府管理的黑市。虽然大大小小的黑市到处都有,但是OMO绝对是这个地区规模最大、知名度最高、并且建立时间最久的,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连地下城政府的买办人都经常在那里出没,因为很多特殊物资只有到OMO才能买到。
沙漠冒险者们在地下废墟发现的高科技遗物或者沙盗抢劫到的货物,往往也会第一时间销往OMO。
……
车子朝着西方一直开,碰到沙丘的时候速度会有所下降,上坡慢,下坡必须更慢,因为下坡快了容易翻跟斗。
一个半小时后,临近黄昏,天色微醺,一片殷红。
黄浮石望着前方的一大团黑影,说:“我们到了,这就是OMO市场。”
甘竹茹坐了这么久的车,都开始犯困了。听说到了,她赶紧起身趴在副驾驶的座椅上向外张望。
“那个……不是一座大桥的桥墩和桥面吗?”
她大为震撼,早就听很多人说过OMO是个了不得的地方,亲眼所见才知道传言非虚。
“是22世纪留下来的大桥遗迹,那时候应该是一条几公里长的跨江大桥吧。”
OMO市场所在的建筑主体,其实是混凝土大桥倒塌后遗留下的一小部分。
下边是三根百米高,二十几米宽,十米粗的灰色矩形桥墩,桥墩中间有两个宽度为五十米的拱形桥洞。最上边的桥面是带有防护墙的平直公路。桥面上建了瞭望台和天线塔,而组成市场的大部分建筑物都建在桥墩上半截的四周。
那些建筑物的形态基本都跟盒子一样方方正正,大小相差无几,堆叠交杂,相当密集,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胡蜂巢。这种建筑方式和古人在山壁上建造房子是一样的,都是采取在垂直面打一排孔,插入木桩或者金属杆作为基座,在基座铺好地板后再建造墙壁和天花板。
靠近桥墩中部和底部的位置却没有任何建筑,显得十分冷清,和上方拥挤的建筑群形成鲜明对比——因为白天的沙子实在太热,越靠近地面吸收的热辐射就越多,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M就是这么来的。
至于两个O……
在这个“M”的左上方安装了一个直径60米的轴流式铝合金圆形扇叶,在M右上边的反面安装了另一个同款的扇叶。显而易见,这两个特大尺寸的扇叶都是为了带动风力发电机而存在的。
在OMO两侧的沙地里,可以看到大桥遗迹的其他部分,有的已经严重破裂,有的已经大幅度倾斜,还有的半截已经被埋在黄沙底下。
唯独OMO所依附的那一截两百米长的桥梁,在沙丘中巍然挺立,似乎还倔强地彰显着往日的辉煌。
除了大桥遗迹外,周围还可以看到一些大厦上端的几层架构露在沙地上,就像是从沙地里长出来似得,全部已经破破烂烂,歪七扭八,不能住人了。
这些大厦和大桥都是两百年前留下的废墟,能经历这么多年风化而不完全解体,已经堪称奇迹。
大脚车来到中间的2号桥墩脚下。前边有一栋变成废墟的大楼顶部,被废物利用,挖空内部的墙体,铺设一层耐热地板,改造成一个室内停车场。外边插着“收费停车”的白色牌子,有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卫把守大门。
车子在停车场门口停下。
一个穿着黄色罩袍,挎着红色胸包的收费员从值班亭出来。
“一天三十安利或者五十贝利,不满一天算一天。”
安利是刑天城的货币,贝利是夸父城的货币,在这里都是通行货币。
黄浮石打开车窗,丢出两枚金币,问:“这个够停几天?”
收费员弯腰捡起金币,放嘴里咬了一下,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收进胸包里,然后堆起职业性的笑脸:“十天!老板您放心,我们这儿管理好,保证您的车连擦痕都不会有。”
收费员回到值班亭,控制栏杆升起。
黄浮石将车开进去,找了一个位置停好车。停车场第一层有几十个车位,几乎停满了。
他拎着那个一米长的背包跳下车,甘竹茹和紫苏也跟着下来。
黄浮石在前边带路。
两个女生穿着低调的灰色罩袍,蒙着黑色的面纱,只露出眼睛和眉毛。
“你不遮住脸,不怕被认出吗?”甘竹茹小声问。
“不怕。”黄浮石随意地说,“我现在的样子和通缉令上的照片早就不一样了——那是我十八岁的照片。再说,这么久了,那张通缉令不可能还到处贴。”
来到2号桥墩跟前,甘竹茹仰头观察,看到上方的建筑群中,大多数房间的窗户都亮着灯光,有许多人影在晃动,还发出很嘈杂的响声。
“好高啊,这地方好像比基地还高。我们怎么上去?”
“也是坐电梯上去。”黄浮石说,“2号桥墩里边是中空的,安装了电梯。”
“你怎么对这里很熟的样子?来过很多次吗?”
“不多,每年来几次而已。”黄浮石耸耸肩,“有时候在基地觉得太闷了,就会过来这边散散心解解闷。”
“来买东西?”
“有时候买,有时候卖,有时候只是看看热闹。”
来到颜色和石墩几乎没什么两样的电梯口,黄浮石按下一个隐蔽按钮。等半分钟后,电梯门才打开。里边摆着一张软皮座椅,坐着一个腰间绑着两个枪套的大汉。他起身上前,大大咧咧地打量黄浮石等人。
“你们来做什么的?”
“看夕阳。”
“去哪一层?”
“上层。”
“价格知道吧?”
黄浮石丢给大汉一枚银币。
大汉满意地点点头,走到角落按下一个按钮,电梯门快速合上,开始上升。
很快,电梯门打开,黄浮石带着甘竹茹和紫苏出去,步入一条灯光明亮的小路。小路的左右两侧都是招牌灯炫目的商铺,人流攒动,热闹非凡。
OMO是个不夜城。
黄浮石走入一条狭窄的通道。
“刚才你在电梯里说看夕阳是什么意思?现在天都黑了。还有,那个电梯好像只有三个按钮,没有数字楼层按钮。”甘竹茹脑袋里充斥着许多问号。
“看夕阳是黑话,看货的意思。电梯只有三个按钮,中层,上层和顶层,去不同的位置价格不一样。你不需要了解这些,反正你也没有机会一个人来这儿。”黄浮石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他时刻留意着周围的环境,一直保持着警惕。
几分钟后,黄浮石来到一家招牌名为“实惠多武器店”的店铺门口。里边有个光头男子正在收拾桌椅和武器样品,好像准备打烊了。
“小太阳!”黄浮石叫道。
光头男子一回头,顿时眉开眼笑:“石头哥,你这么快就来了!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他主动迎上来,注意到黄浮石身后的甘竹茹,“哦,你还带了一个新人,介绍一下吧!”
“小甘,我的未婚妻。”黄浮石大步走进店里,“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余火,余老板——我的老朋友。”
“哦,原来是嫂子啊,快请进来坐!”余火满脸笑容地招呼众人,“坐下来慢慢说。我给你们倒几杯水!”
他对黄浮石和甘竹茹都很热情,唯独对紫苏视而不见,似乎早就知道紫苏只是个仿生人,不用招呼。
余火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五官还稍显稚嫩,言行举止透着商贩特有的油滑和精明,脸上找不出半点匪气。
甘竹茹暗想,这余火八年前加入烛龙沙道团的时候,难道才十二、三岁?
“小甘,你跟紫苏在这里坐会儿,我和余火进去说点事儿。”
黄浮石跟着余火进入店铺最里边的房间,关上门,然后第一时间打听自己妹妹的最新消息。
“原来真是你妹妹啊,怪不得那么像,我当时有这个怀疑。她这几天没什么特别的消息,最近十二星愿天天都在商会会馆表演。今晚应该也不会例外。”
“小太阳,多亏你通风报信,我才知道我妹妹没事。”黄浮石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一个半米长的红色包裹。“这算是谢礼,收好!”
余火接过背包,打开拉链一瞄,里边放着一个银色的金属罐,罐身有一小部分是玻璃,透过玻璃可以看到罐内装着一种蓝色液体。
“液体炸药,这……太贵重了。在我们这里是难得一见的货色啊!”
“我留着也没什么用,给你拿去卖钱吧。”
“你也不管我卖给谁?”
“那是你的生意,你做主。”
余火摸了摸自己那如去壳鸡蛋的脑壳,粲然笑道:“我就知道石头哥你够意思!还记得照顾小弟的生意!”
“行了,我先带她们出去逛逛,有事再来找你。”
“哎,石头哥,今晚……没什么计划吗?”
“暂时还没有。”
“哦,需要帮忙可一定不要跟我客气。对了,今晚在我这这儿住吗?”
“不了,你楼上两个房间太小,人多不方便。”
“哈,什么不方便,我现在早就不是小孩了,你以为我看不出石头哥你的心思?”余火挤眉弄眼,上前用力拍了一下黄浮石的肩膀。“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