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堂会】八 亥猪•义
一：
和风吹拂，东日初旭，杏花林中，四周俱是欣欣之景。
香案上，十二沓金兰谱历历，而香炉中的袅袅烟气则将我的誓言送入九霄：“苍天在上，我王朝真游历江湖，得遇志同道合者一十一人，今日决意与之结拜为异姓兄弟，从此肝胆相照，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有所违，人神共诛！”
身旁，众位堂主也严正地说着自己的誓语。
刀口在拇指指腹处轻轻一划，深红色的鲜血很快滴落下来。在酒杯里，它随着我们的激情一起在杯中激荡晕散，最终融为一体。倾杯酒尽，羁绊就此将伴随终生。
“好了，既然干了这杯血酒，从此以后你们就是结义兄弟了。”陈总舵主在一旁看着我们，努力憧憬着未来，总是愁容的脸上难得有了些许笑意，“有了你们，往后天地会自然无事不成。”
杏林之誓，言犹在耳……可现在，这一切到底是什么回事？
在陈总舵主无端惨死梅花坞之后，如今的明月山庄竟然乱作一团……
“唐一山，唐一山，你他妈就是个坏事的主儿！”武二哥和唐大哥他们二人都曾经带着咱们经过许多风风雨雨，可此次初遇便拳脚相向。接着，他们二人一直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我本以为这样的僵局已经算得上是足够糟糕了，可谁知，这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不久，唐大哥佝偻的瘦骨被发现高悬于房梁之下，而武二哥强健的身躯侧卧一旁，脑袋已经被开了瓢。他们在一夕之间死在了天地会的秘密大本营里，这种荒诞的说法就是传了出去，只怕也没什么人敢相信。
“不好了！不好了！六哥他……”而后，随着邵七哥的一声惨叫，我看到朱六哥心脉尽断软趴趴地仰卧在地上。他一身破布粗衣，似笑非笑的面容让人不禁想到大街上两文钱一个的粗制木偶。我看着他遭此大难，却丝毫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然，事实上老天也没有给我时间去思考应该怎么办。
二：
“不好，三哥那边！”此刻，十一弟段冷只是急促地说了六个字，可正是短短六字，让我高悬的心愈发紧绷起来。
当我与众人一道闯进方三哥房中时，只见有三人横尸于地。方三哥，孟四哥、方五哥，他们脸上似乎还有热气，可显然都已经死得透了。
站在房中，我们面面相觑：如今此处的人只剩七哥、十弟、十一弟和我四人，而剩下的九妹则不知所踪。照此看来，无论怎么算，我们兄弟十二人此时都已枉死一半。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事实，天地会的这么多的基业岂能在这里徒遭折损？
“乔慕……佳？”七哥迟疑地说出了这个名字，显然他也在怀疑。这小妹当真是杀死这些兄弟们的罪魁祸首？
是啊，我们都曾歃血立誓，决意驱除鞑虏，匡复大明。我脑子驽钝，想不到什么暗杀，想不到什么尔虞我诈，我更不愿意去想这些。既是大丈夫，对付敌人就该明刀明枪的干，对于兄弟则当完全信任。
然而，现在看来这些信任又都换回了些什么呢？背叛，出卖……人心，果真是如此不堪吗？
不过即便是众人都笑我迂，即便苍生都将负我，即便是到了如今的情况，我也决不能弃了初心。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先…先找到九妹再说。”我们最后四人分散开去，高声呼喊。不管在九妹身在何处，我都要把她找出来。咱们剩下这几个兄弟，已经再不能有什么闪失了。
三：
深夜，山间的寒气笼罩着整个日月山庄，阴司好像特地在今夜搬到了这里。走在桐木搭就的过道上，阴风吹动，我身后的山林正簌簌不止。
“八弟。”一个喑哑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它突然在我耳后响起，惊得我猛得回过了头。
半驼的身影在昏暗的月光下显得朦胧难辨，瘦削的面庞也完全隐入了黑暗。可我显然知道眼前这个人，他一举一动是那么的分明。是的，他有影子，绝不是鬼魅邪祟。看着这个明明应该已经死了的人重新站在面前，我着实大吃一惊。
“你？”虽然难以理解这诡异的一幕，但我还是迎了上去，“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有什么事能比失而复得更令人兴奋呢？
他重新回来了！我心中几乎重新燃起了希望，可惜只是一瞬……
“是的，我没死”他果然也缓缓地向我走来，语意温和，似乎很有一番话要与我细述。可是下一刻，他话锋一转：“只是，你死了！”阴恻恻的回应字字如刀，在瞬间劈中了我的死穴。这时候，凄冷的月光映出了他的半边脸，竟是那么的狰狞。
“啊，啊…”我愣在原地，竭力地张开自己的口，可迟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是的，我不信。兄，弟，义结金兰，同生共死。可为什么，他竟要对我下杀手？
“喀拉！”这清脆的响声了结我的一生。
我不知自己将魂归何处，恍惚之间，它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杏花林……
……“苍天在上，我王朝真游历江湖，得遇志同道合者一十一人，今日决意与之结拜为异姓兄弟，从此肝胆相照，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有所违，人神共诛！”
……
杏林之誓，言犹在耳……
呵呵，糊涂啊糊涂，我居然错信了它半辈子。仁义，已经死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