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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的故人已死去

2023-04-03 17:00 作者:锡荨  | 我要投稿

文/朱否

*故事即本身,不与此外任何交集。

 (算是Young and beautiful 故事。汤姆沿袭原著设定,时间线有改动。)

原文在LOFTER,此处为转载

转载者推荐搭配海马体的阴影观看

 

决定了,要吓她一跳。

“这位小姐,我想你应该不介意我坐在这儿。”用的是中文,这也是第一次用这个新容貌示人。

她转过脸来,一双眼睛正对上,水光轻软的瞳仁转了转,“我……”她拿着手帕捂住心口,启唇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摇摇头,是细雨微微,倦于感慨,转身投入云夜。

提着行李箱路过的人目光先是落在她身上,忍不住驻足,正想要和身边的人窃语几声时,蓦然看见,脚步不由向远处错乱,急急忙忙偏过脸低下头认真看腕表,搡着前面的乘客急不可捺地要离开这节车厢。

“他们确实都怕我,你应该看见了。”哼笑了一声,盯住她,“你显得尤其特别,我很想知道答案。”

“奇怪?如果你指的是你本身……”她蹙眉,终于回应他。她和预料中一样聪明,声音一如她整个人,轻而灵,“先生,我没有受到惊吓,因为你与我并无关系。你如何凭借你的外貌伤害我?它既不能让我感到悲伤,亦不会让我为之震撼。”

她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她曾经历过世人从未见过的大雪读过别人未曾攀登的诗歌。

“你还……这么善辩。”他笑起来,神情明目昭彰得别有用心,但她只是往后倾了下单薄的肩,“不了解你的人也许会误会你。”

“误会我什么?”

“你是个好欺负的大小姐,多愁善感,弱不禁风,如果有人送你花你都要为它们终将死去而心碎。很少有人懂得你的骄傲。”在她若有所思的目光中说下去,“我观察你很久了。在站台时,那时夕阳还没有落下去,有人在为你送别,你在哭泣,眼泪像一场雨将他们的眼睛也都淋湿,你有传播哀伤的能力,虽然你似乎并没有想要对别人运用这种能力。我被你感染了。”

“这只是一次别离,从过去到现在,发生过很多次。”她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心不在焉,“但别离总会让人不适,谁也不知道再相逢时会发生什么事。”

“你说得很对。”在灰烬落下的时间后说,“谁也不知道。命运总是无常,不需要多少时间便可以物是人非。”

列车快要开动了,时间如人群都匆匆往车厢里赶,走过她身边。她坐在靠窗的位子,寂静得近乎乖戾。她不再说话,手指压着一本打开的书,在回忆或者想象什么,侧脸向旷莽荒原,从额角到肩颈的线条秀颀苍白,如一把巧丽的刀在庞大暮色里无意倾诉她的无辜与慈柔。座位是双人的,靠近人行道的那个位子放着一个秀致的枫色木箱子,那里面也许有墨笔和香水,他闻到若有若无的的木樨芬芳,清苦的药味,忍冬草和橘子皮的甘甜。这些味道可以造梦,他刚才在茶水间听闻她和她携带的香息想起一个黄昏,春风从海上来,葳蕤枝叶脱下影子滑入房间,窗下坐了个阖眼的姑娘,她没睡着,正等人走过去将她的梦从悸动的手心抽走。有个温和的男声在梦里,是什么让你如此伤感?

“什么书让你如此伤感?”又将她拉进他们的时间。

“一个回忆与重逢的故事。”她将膝上的书关上,细白的手指在朦胧流动的黄色书封上来回梭动,似风将要安息。他看见它的名字——《Mrs. Dalloway》。

“我本以为会是中文诗歌,你很显然是个中国人,喜欢情感丰富的作品。”

“我是个中国人。但我十六岁时来到这里留学,外子是这里的人,后来我便索性定居在英国了。”

“外子?”

“是我丈夫。”现在正是五月,春天最好的时段,她身着齐肘的连衣长裙,绿得仿佛不朽,世上最惊艳的花也难以相配,外面披着一件宽松修长的大衣,将她完全笼罩,那很显然不是她的。刚才并不愿去想。

“你看起来并不像结了婚。”她还那么年轻,面容似可延续鲜艳的冰与盐,双眼清澈多情,穿上黑色的校服,发髻垂落下来……上车之前,已经巨细靡遗地看了她很久,却没有发现她挽起的发髻是被一支珠钗簪住。那簪子几乎从头至尾没入丰软黑发中,只有一颗色泽温润的珍珠悬在外面,如一口白色的呼吸,被终于捕捉,“原来……你竟然真的结了婚。”

她诧异而不悦地看着,“难道这令人如此震惊?”

“没有,我想……”不再看她,在列车开车前的笛鸣声中说,“或者,我应该怎么称呼你?”的问题被淹没了。

“……什么?”

“请问……”一个面容俊秀的少年走了进来,车厢里已经没有其他位子了。

“你可以坐到旁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说,“这里的几个位子都是我的。”她见少年望向她旁边的位子,“抱歉,它很重要。”

“谢谢,我只有一站,很快就可以下车。”少年将行李放到头顶的搁物板上,不小心腿撞到了中间的简易桌,桌子动了一下,放在上面的玻璃花瓶摇了摇身子,要滚下来。她急忙放下书,扶住了花瓶。一把拉住也不道歉就想坐下的少年,逼视着少年。

“抱歉,太太……请问您怎么称呼?”少年恐惧又窘迫,“我不是故意的。”

“叫我里德尔就好。”她用英文说。

“里德尔夫人,谢谢你的宽容,”少年笑说,“您是个东方人对吗,从这个世纪初开始,这儿便涌入了许多的东方人,我见过很多,甚至参加过他们的社团。但是像您这么美丽的,我从未见过。”

“谢谢。”她莞尔,“我是中国人,本名林黛玉。”也许是出于礼貌,她顺路问起了他的姓名。从被打断以后,变得沉默起来,和那身黑西装一样,让人感到压抑。他兴许总是在白昼睡去黑夜醒来,肤色是冰冷脆弱的青白,又出奇地光洁决然,仿佛要让时间都无法攀爬留下痕迹。扁平犹如低矮伤口的鼻子陷入苍白面容,上方是一双颜色瑰丽又诡异的红眼睛,头上纤细交错的血脉清晰可见,从头顶直至脖颈,没入衣物之下。这是一张蛇一样的脸。黛玉注意到他的手指,指骨笔直修长,若是不曾遭受创伤,在琴键走过兴许会被琴声抱住,缠绕不去。

“Voldemort.”

她的表情有一刻的停顿,“Voldemort?”

“是的,Voldemort”,慎重地发音,露出一个笑容来,终于把她吓着了。她像猛然醒来般颤了一下。也许,那只是列车启动的缘故。毕竟,少年也畏缩了一下。他们坐在灯光里,少年问黛玉,“里德尔夫人的目的地是哪里?”

列车开始启动,往黑夜尽头驶去。

“我买的是去伦敦的车票,但是也许最后会去霍格沃兹……”

“您是霍格沃兹的老师?”少年兴奋地说,手指舞动,“我是那儿毕业的。”

“我以前也是霍格沃兹的学生,但现在并不是那儿的老师,这次去是因为一点私人事情。”

“您是哪个学院的?”

“斯莱特林。”

“这太巧了。”少年的声音稍微有点大,黛玉望了望向这边看过来的乘客,轻声说,“我们小声点。”少年点点头,压低嗓,“我也是斯莱特林的学生,不过我第一眼看见您时,我就在想如果您在霍格沃茨会是拉文克劳学院的还是斯莱特林的,斯莱特林理应拥有您这样仙女般的人物,您足以与它相配。”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我是拉文克劳的。”她微微颔首,用手帕掩唇咳嗽了几声,“但是我最终进了斯莱特林。“疾病让她倦懒又哀愁,但她还是解释给将她期盼的少年听,”校长对我说,你可以进拉文克劳,但也许你可以试着在这里存活。斯莱特林是个孤独而神秘的学院,它的争议来源于它奢侈的善良,天赋的聪慧,与生俱来的敏感自尊。它看起来严肃冰冷不近人情,但却是个纯粹而富有魅力的领导者。你看见走廊尽头的那个学生了吗,那是七年级的里德尔,在他身上,你可以看见斯莱特林愿意呈现给你的优雅轮廓和并非刻意隐藏的旷野黎明般的野心。谁也不知道太阳升起之后,那里会展露什么,也许是深渊龙潭,也许是风暴万里,你应该走近它去感受生命的强大与剧烈,伟大与矛盾,那对于你的病和才华都有帮助。就那样,那天晚上分院帽把我分进了斯莱特林。”

“斯莱特林的……那个人?对的,霍格沃茨没有人会不知道曾是校史上最优秀的学生。他后来离开了学校,参加了那场巫师战……”少年说到这里猛然顿住,骇然抬头望向黛玉,蓝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对不起,夫人,也许是我听错了,您能重复一遍吗,您叫什么?”

黛玉似是没听见他后来的问题,他先前的话勾起她一段回忆,她的眼眶微红,眼泪在眼里与过往相逢,终是擦身而过。她的鼻翼轻轻翕动,“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看着身边的木箱子,似是看着某个金色誓言,在时光里永不褪色,“写最后一封信给我的时候,一切都还好,那时我还在国内。”

“您没事吧?”少年想了想,长吁一口气,“您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成为什么人了吗?”

黛玉没有回答。她又望向窗外那一片原野。它在时间里沉沉觑望辉煌星穹与广袤黑夜。少年曾在白天路过这片原野,它一眼望不到头,听活了将近两百多岁的巫师祖父说,这片原野曾经埋过巨龙的脊骨,焰火燃烧了几天几夜,最边缘有一条肥滚滚的河流,在月色浩淼的夜晚,经常有狼人对月而号,疾奔在荆棘之中,鲜血浇灌底下万骑英灵。当然,那只是传说。少年往窗外望去,那里一无所有,唯有闃寂荒芜,不甘的风搅动夜幕,黑雾腾腾,夜色沸滚。

她在遥望什么?

“49年国内尘埃落定,我回到了我的国家。”她说起灰蒙蒙的往事。那一年秋季尤其寒冷,朔风吹了一个月都没有停,进进出出的人们忧心忡忡,她听见声音隔着层层墙壁和仆人的嘴唇传进来,说最寒冷的冬天已经到来,即使我们备有炉火与毛毯,最坏的时代已经过去,最好的时代遥遥无期。十一月,全家迁往香港。她本是想年后回来英国的,结果因为病一直没有好转,于是在香港休养了几个月。六月份时,她回到伦敦的房子,那里还是离开时的样子。她等了一天三天五天一个月,再也没有出现。

有一天,她打开最后写给她的信,信上说,黛,等我们相逢时,回忆往日时光,但愿你能原谅我的鲁莽和愚蠢。你年少时遇见我,经历过的所有龃龉和敌意都是埋在地下的根刺,在未开出花园来之前,它们羞于你的美丽和恩慈。你的出现,是降临,是献祭与普渡。世上空无一人,脚下尽是坟墓,而你不朽。黛,我爱你,等你归来。

“我去霍格沃茨,所有人都对避而不谈,仿佛就此和死亡牵手,说出的名字便要走入地狱。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切关于的东西和新闻都被藏匿得干干净净。我在格兰芬多的走廊里听见一年级的学生悄悄说起,有什么发生过,而消失在所有人刻意的遗忘里。”

“对不起。”少年讷讷闭上嘴,他显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余光瞥到身旁人,顿时吓得脸色灰青,口不择言,“上帝保佑,希望他没有被战争夺去面目与善良。”

“可是战争不是早已经结束了吗?”她眼睫扑落阴影,“我是不太明白。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我……我不知道……麻瓜的战争是已经结束了……但……但战争也总在发生……”少年结结巴巴,竭词穷力,“没有人愿意提起战争……”

“十年前的斯莱特林应该没有现在这般年轻活泼,”突然开口说话,声音让少年全身狠狠抖了一下,“时间赋予它新生。”

刚好,列车停了下来,少年背起书包下车了,对黛玉说再见。他看了看表,时针指向九点,夜晚还十分漫长。少年要走出过道又折返身来,黛玉手里忽然多了一个纸鹤。黛玉讶然,少年往Voldemort这边乜了一眼,又盯着纸鹤对黛玉暗示,声音如同偷渡,“这是给您一个人的,我走了,林小姐,谢谢您,祝您好运。”

“谢谢,再见。”

“你可以打开来。”她正要将纸鹤收进手心,对面的人声音像吊索套住了她的手腕,阴冷冰凉,带着酝酿已久的愤怒,“我可以保证,那上面写的一定是:林小姐,你应该闭上眼睛装作睡觉,那样就仿佛不存在。”

“并不是。”她说,纸鹤从手心降落在无花的瓶边,翅翼张开来,上面写的是一行秀雅清瘦的字,“瓶子里的茧会在夏天长出蝴蝶来,飞向斯莱特林的长廊,落在你的鬓角。”Voldemort飞快地念了句什么,黛玉还来不及护住纸鹤,上面的字便被几行潦草不羁的英文吞噬覆盖,现出它本来面目:我听父亲说过,也许校长知晓的秘密。我本不应该告诉您这些,但还是觉得有必要让您知道,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希望我没有做错。

“你怎么可以如此无礼。”黛玉脸色绯红,指责的冒犯,“这是他给我的。”

“对不起,夫人。”站起来,躬身道歉,“错误已经造成,请让我补偿,除了驱逐我离开。谁能在见到你的那一刻起不给予你什么就消失?那对于本人太过残忍。我想,先前的那行情书是你的丈夫写给你的,你并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

黛玉不再说话,她又望向窗外。

“我经历过那场战争。”在她窈窕燃起的目光中,缓声说,“那场巫师之战中,我见过成千上万的人,我的记忆很好。你的丈夫里德尔是什么人?我见过很多个名叫里德尔的,他的全名呢?也许我见过。能让您挂在心上的人,必定是不凡的。”

“你真的见过?”她怀疑,身上的大衣滑落下去也无意去顾,红唇剧艳,旧日时光从她唇边流泻,“他,很高,大约与你相等,很瘦,黑色的卷发,黑眼睛。”她说完羞赧地抿了抿唇,冁然轻笑,“我怎么忘了,我有他的照片。”

列车售货员推着货架活动车,都是些吃的零食和饮料。Voldemort要了一听咖啡,黛玉说我自己带了水,谢绝了的好意。她将照片反面拿着给Voldemort看,照片上是一个神色阴郁的少年,身穿宽大黑袍,系着绿白条纹领带,从书上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一眼镜头。也许明日如王城将要倾塌,他的目光蓦然执着莫名叵测,随着什么往前移动,以一种轻缓柔软的速度。Voldemort看着纸中人目光抵达的深处,想,那是一个姑娘正走过他。她的步伐形同飘逝,雄伟建筑投下阴影将她包裹,如浩瀚海水深深含住一颗星。她披着齐腰的秀发,穿过斯莱特林宽阔清冷的长廊,走到阳光繁盛之处,用领带将头发束拢。她敞开的脖子美如瓶颈路过浮世之海,洁白无瑕。百无聊赖的学生们在她走过的路后窸窸窣窣,声音清晰:我承认,她很漂亮,但是她是个麻瓜;听说她去世的父母也是麻瓜;据我所知,她不会一点儿魔法,而她已经十六岁了;霍格沃茨选择她难道只是因为她是东方人吗,我们学校连好望角的人都有……

“他就是里德尔。”

那天午后,天地高阔,日光如黄金从天泼落让人无法承受。她在光影的交界处,看着斯莱特林的长廊,宛如走进巨人冰冷的肠。少年们从她身边经过,笑声如铃兰花剧烈颤抖。她的背后沁出冷汗,身量巍峨的海格好心告诉她,林小姐,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你看见站在那里的人了吗,对,你第一眼就会选择的那个人,那是里德尔,他是个心肠好什么都好的人,他会照顾你。

她越过众人芳香流动的传言,穿过斯莱特林的长廊走到太阳底下,终于看见他的真容。英俊而缄默,捧着书仿佛刚从书里的世界出走,犯下隆重的错误却留下一个轰动的传奇,带着善恶暧昧的色调。逃出来,被她撞见,在辉赫日光下。里德尔并无表露出不高兴。只是转身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要远离她。高大的廊柱投下修长笔直的影,像两枚指针,他们恰好位于指针末端,是不同的时间。铃声忽然想起,他们在同时抬头,看见了对方。一个时代仿佛就此成立,新的故事从此处开始。

那时在看你。”Voldemort很确定地说,她没有否认。

但是当时她并不知道。

第一次见面时,十七岁的汤姆·里德尔正在接受预言家日报的采访,他们最后走向不同的方向。

“你当时是想向求助吗?”Voldemort问,“没有帮助你。”

“后来他解释,是因为他要急着去为魁地奇比赛做准备。”

“斯莱特林并不是一个温暖和善的大家庭,这一点一直为人诟病,虽然他们自己从不在乎,他们对乐于助人嗤之以鼻。”Voldemort说,“你远离家国,一个人在斯莱特林的单人宿舍,身边的同学又都是自视甚高自私自利的人,你有没有后悔过来到这里?”

“你怎么知道我住的是单人宿舍?”黛玉盯住

“因为我见过你的丈夫里德尔,夫人,我和有很深的渊源。”的红眼睛像深夜的铃声撞击她的心脏,“你不必紧张,也不必害怕。”

“你在哪里见过?”她的喘息湍急,呼吸如风起,“是在那场战争中还是战争后?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受过一点小伤。”看见黛玉紧张的神色,放轻声音,极其温柔,“但是那并不要紧。我最后一次看见时,他像是获得了新生,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那就好,那就好。”她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她凄弱的身子靠在座位上,喃喃,“没事就好……”她闭上眼睛休息片刻,Voldemort见她漏出尾指的帕子上有血丝正在蔓延,舔舐他的神经。他正要开口说话时,黛玉睁开了眼睛,“Voldemort先生,请问我应该如何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列车在荒野中发出浓重的呜咽,尘埃与飞鸟都落进时间饥饿贪婪的深渊,再也浮不起半根羽毛。

“你需要证明吗?我知道你们第一次与对方说话是什么地方。”Voldemort盯着她的手指,“里德尔与我说起过你很多次。你们第二次见面是在对角巷,斯莱特林没有女学生愿意陪你去挑一根好的魔杖,她们在带你进来后便将你扔下,而你从未去过魔杖店。别那样看着我夫人,是里德尔告诉我的。你在对角巷里转来转去,穿绿裙子经过街道与屋檐,星星都落在你头上,很多人围着你看,那些肮脏丑陋的泥巴种和混血……抱歉,我忘了,你并不喜欢这个词。你抱着一大摞从丽痕书店里买来的书,那些书太重了,你累得满脸通红。一个麻瓜从你身边经过撞了你,你就像刚才那支花瓶一样……“

是里德尔接住了她。她本来没有想买那么多书的,但是她并不善于拒绝别人,书店老板对她极其热情。里德尔皱眉,说你为什么买这么多书,你看起来真好骗。她将书码齐,数了数,低声说了谢谢。一些女孩子往这边看,窃窃私语,她从里德尔身边经过。里德尔说我刚好要去趟魔杖店,你要一起去看看吗,这条街一个人走起来实在太乏味,也许我们可以认识一下,我是斯莱特林的里德尔。帮她抱一半的书,随着她的步子,指着街边一个个面容沧桑堂皇的门店,与她说起他们的历史和荣耀,她也不答话,偶尔点点头。

灯下的对角巷繁忙宁静,里德尔漫不经心地问起,你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地方,你并不属于这儿。她抿了抿唇,我为什么不能来这儿?这里是我命运的一部分,我已经是一个斯莱特林了。她倏然转身,进了离开他最快的一家店。不等她细看这是家什么店,一只通体雪白的鸟扑棱着翅膀从她肩边掠过。她吓了一跳,牢牢抱住书,长胡子老板顶着乱糟糟的头出来,哈哈大笑说,东方的小姐,不必慌张,它刚来,比较顽皮。黛玉摇摇头,又急忙退出去。

这是猫头鹰店,它们可以传信,这只很是秀气,比较适合你,喜欢吗,我可以送你。里德尔伸出手去,刚才那只到处乱飞的鸟落在他手腕上,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盯着她,鼓鼓的小脑袋歪着。她笑了笑,叹了口气,眼圈发酸,算了,何必打扰他们,我在这里也很好,他们也会很好。

她最终挑了一支桃木魔杖,里德尔帮她给的钱,十加隆。黛玉抬头看,抱歉,我对这里的一切几乎一无所知,我会很快适应,钱也会很快还你的。望着这间破旧又内容恢弘的魔杖店,低声说,不用了,这是礼物,每个斯莱特林的新学生都会有,林小姐,欢迎来到霍格沃茨。他从始至终都彬彬有礼面面俱到,甚至送她到宿舍楼外,但是黛玉有一种晦涩又莫名的感知,很不喜欢她。

“在通往斯莱特林休息厅的移动阶梯上,你最喜欢一幅画,画中人不像其他亡灵那样聒噪摆弄抑或是老朽臃肿,他戴着银白的面具,全身裹在冰冷的铠甲里,沉沉睡去,整幅画看上去就像一面冰冷的墓碑*。”在竭力证明什么,“那是麻风病国王鲍德温四世。他是个苦难深重而伟大不朽的王,他唯一的耻辱就是英年早逝,让他紧紧握住的耶路撒冷王国落入萨拉丁的雄心中。”

疾病和死亡,是这世上最恶毒冷酷的诅咒。站在画前,黛玉听见他尾羽烧痛般的愤怒。你喜欢这幅画吗,林小姐?问她。她想象面具之下的鲍德温四世该是多么年轻。她说,如果他不死,历史也许会发生变化,但是他的确死了,这便是结果是命运,没有人能逃脱死亡,即使你们最伟大的巫师,他最终也是在时间中行走成虚无,唯有名字和精神流传。转过头来看她,端详她如倾听一桩苍艳又危险的传闻,最后露出冷淡而克制的表情来。她不解,也许你有更好的解释?她看着画中垂手棋盘边上的银面青年:你是不喜欢这幅画,还是厌恶他被死亡带走?没有人回答她。

看,那个麻瓜又在伤感了,她到底是来学魔法的还是来学哲学的。她听见身边传来一阵哄笑,才发现里德尔早已离开。她从她们身边走过去,你们的成绩在楼下仰望你们的血统,不信低头看看。说完她就看见里德尔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反身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

自那以后,她每晚经过那幅画前都会遇见有时独来独往,有一次她看见身后跟着一条苔绿花纹的黑蛇,而在与它用一种阴冷缥缈宛如暮霭的声音交流。很多次,身后跟着一大群人,那些领带颜色各异的学生聚神听侃侃而谈。看见她走到楼梯最顶端,出声叫住她,林小姐,我们要去港口,你要一起去吗?一个女孩附和,你来霍格沃茨这么久,我们还从未见你用过飞天扫帚,你是怕骑上它破坏你的优雅吗?站在梯尾仰望她,她笑了一下,我的身体受不了风寒,谢谢你们,祝你们有一个愉快的周末。默了片刻,祝愿你早日好起来。

“我见过你们合影的照片,那是在魁地奇大赛上。”Vlidemort将她从十七年前的夜色里拉回来,“抓住金色飞贼时就是在你身边。你坐在第一排,那次比赛极其隆重,人太多了,你站起来,被人差点挤下去,手指紧紧抓住栏杆,却只是盯着那个金色飞贼看。你似乎对那个东西很好奇。”

“金色飞贼吗?”黛玉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它很不想被抓住,跑得飞快。但是里德尔比它更快,他为斯莱特林赢得了胜利和荣誉。”

巫师体育报的记者抓住了那个瞬间。金色飞贼闪动着银色翅膀在她眼前,穿着斯莱特林院服的里德尔像一支锋锐的箭,射进呼喊姓名的人的心中。她早在各个学院的走廊里得知拥趸甚多,她总是听见那些风姿蓬勃的绮年少女们在露水清凉的早晨议论,等待从长廊的阴影里走出来,走向最尽头,走向她们看不见的阴影。的优秀有目共睹,她没想到竟然还会是找球手。的动作极其灵巧,游走球在的飞天扫帚后呼啸而过,只一心盯准那个金色的球,所有的喧嚷都被抛在身后。在她的面前捉住了那枚球,额上汗水涔涔。她说祝贺你,的怔愣转瞬即逝,继而嘴角动了动。他们相视而笑。那之后,他们的关系便开始缓和。

还谈到,你在黑魔术防御课上被选出来做防御演练,老师们总喜欢在课上叫你起来回答问题,你很聪明,是同级生中成绩最好的。因为这些,你被人嫉妒,斯莱特林的女学生对你并不友好。有一次,她们假意要与你做朋友,引诱你去了禁林,然后带你进入怪物出没的地方。却没有想到她们自己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了蛇怪和食人蛛,是你用防御魔法救了她们。”Voldemort赞赏地看着她,“那之后,你大病一场,东方战场取得了胜利,你的表哥携同他的夫人来接你回国。曾经猜想,是不是因为你年少时心意相通的表哥与别人结了婚,你才在伤心绝望之下接受了霍格沃茨的邀请。当然,自己倒是很乐见其成这桩婚事。”

“那并非是我的功劳。那些蛇是自己离开的,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她的表情凝重起来,在说完之后她披上了那件大衣,手指藏进衣物曲折丰厚的阴翳中,“这件事情我从未与里德尔讲过,你怎么这么清楚?”

“夫人,不要对我挥动你的魔杖,你从来用它来治愈伤口创造浪漫而不是制造伤害,我说的没错吧。我甚至知道你会吹笛子,一管青色的笛子,你在面前吹过一次,那是圣诞舞会。”的声音极其蛊惑 ,像蓄谋已久,“一切都是里德尔告诉我的,里德尔什么都知道。”

那是她来霍格沃茨的第二年,表哥要在冬季举行婚礼,她没有回去。霍格沃茨每年都要举行圣诞舞会,少年们邀请喜欢的姑娘在舞会上让她们吐露风华。但是并没有人邀请她。她捧着书坐在窗前,窗外风雪摇曳,走廊里有人踟蹰,细声讨论:真的没有人邀请她吗?她真美,那些男孩子眼睛都瞎了吗,明明那天在餐厅里都嚷嚷着说要请她……要不我让我哥哥去邀请她,他虽然太过内敛,但对美是狂热的,你看他有拍的那些照片就知道了。另一个女孩子犹豫,万一她不肯呢?她好像只要下雨就会生病,又不喜欢太吵闹,跟男孩子接触,现在下着雪,我打听过,她已经好几天没上课了。先前那个“唔”了一声,大厅里温暖如春,没有关系的,我们…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吧?

在女孩子们敲门之前,她擦干了眼泪。她们问她准备好裙子没有,还有几天便是圣诞舞会了。她笑着我,我家里托这边的朋友给我做了一件,还没有去拿。她们笑起来,那你会参加圣诞舞会对吗?她点点头。

圣诞舞会那天,她穿了一件黛绿色的塔夫绸长裙,露出月色深陷的锁骨,戴一条珍珠项链,长发用绿丝带织了一根辫子垂在腰侧,左手腕上是她长年戴着的翡翠镯子。学生都去往舞厅,她穿着细高跟独自走过长廊时,遇见了里德尔。里德尔神色有些紧绷,气息不匀,在看见她时镇定下来,又猛然盯着她,仿佛她手里藏有一把枪一个致命的咒语。她扶着墙,正准备打招呼时,像大梦初醒般突然朝她大步流星地冲过来,是要把她撞坏撞毁。

你……的黑西装使更为英俊暗魅,她发现漆黑的眼底其实沉着一层腥艳的红,惊心摄魄的美。她忽然意识到,他们竟然离得这么近。她慌忙要离开,但是里德尔牢牢攫住她的手腕。他抽开她的发带,她静心编织的长发顿时泅散在的手中。

你为什么穿成这样?质问她,各种神色在的脸上变换,愤怒又迷惑地看着她,两张脸相距不过一个手掌的距离。

里德尔先生,请放开我。她羞愤到了极点,反唇相讥冷笑:为了我自己和我的邀请者,你一个外人,有什么立场指责我。

她全身颤抖起来,终于放开她。对不起。向她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刚才发生了一点不好的事情,抱歉,请原谅我,我对你没有恶意。不等她回答,又野蛮地向她做要求,你不应该这样打扮。黛玉气极反笑,那我应该怎样?里德尔先生,这是我的自由。看着她,在她不耐的时间后,摇摇头:没什么,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对不起,我的小姐。说着他想去牵她的手吻她的手背,她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她回到房间,坐着哭了一会儿,之后对着镜子将一枚细钻银蝴蝶发簪别住被打乱的长发。

当她出现在楼梯最上的台阶时,所有人都转过身来看她,里德尔站在最后面,他的身边围着一群漂亮姑娘。林小姐,请问我能邀请你吗?少年们改弦更张,站成一排,伸出手来邀请她。她以前被很多人邀请过,却只与表哥跳过舞。表哥总是温柔的,照顾她细软的步子,拥着她穿梭在舞池中。他说起那些军阀的太太们,薛家三太太大衣是瑞蚨祥家的,式样好看,明日与姐妹们去看,妹妹还差一条围巾;冯家九小姐口红是鲜有人知道的男士口红,妹妹天生红唇,是不用涂的;柳家四公子听说要去英国留学,他住处附件有一家百年老裁缝店,为小姐们做的裙子是最漂亮的,我已经把你的尺寸留在那里了,你什么时候想穿穿洋装便与我说一声……

她从他们中间穿过,走向那个一开始等在楼梯口如今又被人挤到最后的男孩。男孩涨红了脸,正要接过她的手时。一只苍白温凉的手握住了他。

是里德尔。

她冷笑,里德尔学长,你不要太过分,别忘了你的身份。

没有,我是你的邀请者。他笑起来极其温润,翩翩君子的风采。一把揽过她的腰如牵走自己的一片版图:你的第一支舞应该让人永生铭刻。

这并不是我的第一支舞。

也许,但是这是你在霍格沃茨的第一支舞,这里会成为你的另一个故乡。

半挟持地抱着她跳完了那一支舞,她完全不能动弹。她的身体软绵绵地,尽在的掌中。她忍住了眼泪,在众人的哗然声中,在众多光明与音乐声中低语。别拒绝我,今日以后,一切将会不同,我不怕破坏,你这么脆弱,理应被好好保护,被我放进心脏里,乖。

是吗。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旋转到无人顾及的角落,最温柔的时候,举手给了他一巴掌。她望着所有人,提着裙子匆匆走了

那天,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全身都烧起来,她拖着身子坐起来,在窗前站了很久。她摸着自己的笛子,放到嘴边又放下,想起远方的家乡,泪如雨下。一只雪色的鸟挂在她的窗上,等她离开窗前,它便飞走了。那之后,她便一直卧病在床。麦格教授为了让她有一个清静的养病环境,特意让学生们绕路走。也因为此事,一些学生偏爱躲到这里分享秘密。她在昏昧中得知零星消息:学校不知道从哪里跑出了一个怪物,好像是蛇,把一个女同学害死了,校长封锁了消息,听说里德尔学长找出了凶手,是海格……

你们在这里说什么?是里德尔的声音。接着是一阵错乱的脚步声,夹杂着道歉。在一切寂静之后,她听见一个人走近她的门边,站了很久,直到她昏昏睡去。

一个星期之后,表哥传信来,说他们已经抵达伦敦,来接她回去过年。她收拾行李经过长廊时,里德尔靠在廊柱上:黛,对不起,我从未想过会给你带来伤害与痛苦,如果我有片刻的要侮辱你的念头,便让我此生失去我的最爱,仿佛他从未存在过。黛玉低着头从他身边经过。

“最后,你还是原谅了。是因为那个誓言吗?”

 “并不是一个会向别人吐露内心的人,你到底是谁?”她怀疑又戒备地看着他。

“但是伤痛和思念让人敏感脆弱,有些事情,也许你们当时并不知道。"

她双眼微阖,鬓边的碎发散落入锁骨,病容忧倦。她像传说里逆流的河,时间纵容她叛离轨道永不老去。她只要把发髻放下来,便依然是那个让烦躁又期待的少女。她走过长廊的阴影,塔楼的钟声,广阔无边的风声,纤瘦的身体在黑袍里犹如酒在深瓶中眠而又醒,幽香自饱。

里德尔有一些她的照片,她很不爱照相。那些都是有人偷偷塞进的桌子里的,也许是哪个羞涩而善于洞察的追随者。她有一次生病,去看她,她躺在床上与说,如果我走了,我就从未存在过,所有人都遗忘我。一年级照合照时,他在远处看见她立在人群的边上,眼神和心却去往某条河流,也许那河流向她的故乡。关于和她的合照被留在了房子里,其余的都被带走。

一张照片是她站在鲍德温四世的画前,她直视着死亡,哀怜画中人盛年夭折的才能。她的背影单薄又倔强。拍照人一定爱慕她的美极深,才会将她拍得深刻入人心。

一张照片是她正面对着拍照人,那是唯一一张正面照。当时从她的身前过,她的目光随移动,审视,怀疑,无辜,轻愁,柔软似水。

一张照片是她坐在学校的河边吹笛子,她的发丝被拢在身后,夏风吹过她,她的鞋子滑进河里,她懊恼地对着河流寻找,却照出自己流泪的双眼。后来帮她把鞋子找到,放在了她的门边。她的一切都不该流失,颠沛流离。

一张照片是她上魔药课时认真做笔记的样子,她写字的速度极快,中英文都注释了一遍,因为一些初来乍到的中国学生英文并不是特别好,要与她借笔记。她把草汤和花汁倒入坩埚,老师在一旁指点她,她的额上有细密的汗珠,面容在白色蒸汽里若隐若现。

一张是她穿着宽松的白衬衣和半身裙与其他学院的女孩子一起去看魁地奇世界杯比赛,街道上橱窗里的魔法珠宝纷纷邀请她来试戴,她摆摆手笑说不用了。里德尔后来买了一串伦敦蓝托帕石手链送给她,她很少戴,只在订婚前戴过一次。

一张是她穿着校服与格兰芬多的学生聊天,她侧着身子微微垂下头,在给一个栗色头发的女孩指点什么。她的语速很慢,声音极其柔和,那么耐心:这本书应该来自中国,我以前在家里见过它,是民间的一种巫蛊之术,和魔法不一样……校长走到他的身边,汤姆,你知道斯莱特林为什么会选择她吗?她是很多纯血统论的斯莱特林人口中的麻瓜。

是因为她的高贵?

为什么高贵?

生而高贵。

可她的命理师告诉她,她一出生便注定要比平凡人提前多年死去?你会认为夭折是一种高贵的行为吗?汤姆。虽然我也不信这个东西,我知道,你不喜欢说到死亡。

不会。又望向那幅银白的画。

你们都认为她弱,但是她自己这样认为过吗?你们认为弱点应该隐藏,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但是她却坦荡骄傲。她的高贵来自她的善良、天真、纯粹、全心投入,对死亡的不避讳,对生命的不高看,对快乐的不祈求,对悲伤的不掩饰,对恶意的不姑息。汤姆,她的高贵,是不能被辜负的。

那是圣诞舞会后她从中国回来,她在春光里舒张美。故乡让她的病好多了,可她从不知道为她送信的是谁。她也许从来想不起那只总是悬挂在她窗前的白鸟是在哪里见过。

里德尔将合照留给她,要她知道,存在,爱着她,也被她所爱。他们曾在同一时空,霍格沃茨是他们的穹顶,斯莱特林是他们的庐房,他们在钟声响起时望向对方,又走过对方。

的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我们关系密切。当时,以为自己会在死亡之前无法与你相见,将往事一一回想。”

“怎么会?”她脸颊灼艳如火,是大病将至,“你刚才不是说是轻伤吗?”

“并不严重,夫人,你先平静,是我错了,很好。”他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在黛玉缓慢下来的呼吸声中,轻声诉说如夜里吟诵别人病中书写的爱重,“45年你回国的那一段时间,里德尔从霍格沃茨毕业,他在翻倒巷的一个店里工作。等你回来,他就打算向你表白自己的心意。以前的傲慢与冷漠都是伪装的假象,其实早已被你打动,在你夏日穿着绿裙子走过伦敦的街道时,在你每次经过斯莱特林的长廊时,在你哀愁孤独的十六岁,在你握笔写梦的十九岁,在你窗前与风托信时。夫人,你是一场让人伤心的病,从天而降,带着宿命与时代的刀剑款款而来,让变得软弱敏感,遍体鳞伤。”

“离开我,是不是才会好起来?”黛玉冷声说,“那到底是场什么战争?”

“杀戮与被杀戮,而您总是太慈悲,很感恩,你回到了自己的祖国,虽然,饱受思念的煎熬。”

“你在责怪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并非如此。夫人,你从小看淡死亡。但你并不知道,对此有多憎恨。这儿的天气并不适合养病,你总是在秋季带着病离开,夏季回来,身体依然没有康复。”望向车窗里影出的一双悲悯的眼,“生命是如此脆弱单薄。死亡是强大的,它们在生命上壮大王国,使它上达天国,下至地狱。那是没有英雄的国度,死去之后所有灵魂都一样,平庸、无能、软弱、消失、被遗忘。”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泪濡湿眼睫如雨蜷进屋檐,“我很多时候并不明白里德尔在想什么。”有了一大批忠实的追随者,不知道在策划什么,他们似乎有开不完的会忙不完的事。并不愿意让她知道。总是说,黛,你需要休息。有时很多天不见踪影,她看见乌鸦结群而至,飞过她的窗前,花园里的花瑟瑟发抖,那是里德尔为她种下的。茑萝和迷迭香从门边一直攀到她的窗下,庭院被厚厚的草叶覆盖,狮子烟正茂盛,青色烟霞般的草叶上袖珍狮子正扭动脖颈吐着一个又一个的雾泡,飞入她的手中,告诉她今日里德尔对她的爱。她独自走过街道与河岸,在正常人的世界,却还是会听到一些关于魔法世界风雨欲来的消息。有一次,她做梦,梦见自己在泰晤士河边,一个将死去的麻瓜巫师奄奄一息地躺在她脚下,抓住她的裙子求她救救他们。她刚要说话,就昏了过去,醒来后是里德尔关切焦灼的脸。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并没有什么发生,黛,那是他们的战争,与你无关亲吻她。不要去相信别人,你总是这么慈悲。

你发誓,里德尔,你有没有做错事,对我隐瞒?

没有。他吻住她。在你面前,我永远是斯莱特林那个等着与你相逢的汤姆·里德尔。

“四六年我回到英国,告诉我的心意。那之后的几年,我在英国和国内来来去去。”她的咳嗽声又在车厢里响起来,周边闭眼休息的旅客不满地嘟哝几句,看见Voldemort又立即锁紧喉咙。“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不会满一年,其实我对了解得并不多,我在享受的馈赠和忠诚,却不愿怀疑的盲目和弱点。我们订立婚约之后我就回国了,再回来时音信全无。别人要让从来没有存在过,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惩罚。”

一步步赢得她的心。在她回到伦敦后,他们一起去选了房屋,撑着伞和她走过伦敦大大小小的街道。说起出生起便被抛弃的夜晚,茕茕孑立的童年,宛若重生的少年时代,遇见了她。曾以为可以远离她,却又忍不住总是走向她,最后不知不觉中爱上她。他的情话说得赤裸而深情,在家门口,总要吻她。曾坚持要问她,为什么会接受的爱?

也许斯莱特林知道。她说,低着羞红的脸从手中接过伞走进了庭院。

没有追问。

我们相爱,这就是真实。看着窗外的黄昏,雨停下来,壁炉里的火在烧,她几不可闻地说了声是。

列车剖开夜色冲进它无边际的腹腔,愤怒又徒劳,日日如此,夜夜皆然,那里暗藏玄机却又一无所有,唯有自己间歇性痛苦不休的长鸣。她在长久的静默后轻声说,“十年了。”

她本来以为就此可以安定下来,里德尔曾在温柔覆盖她,在她耳边述说他们一手装饰的房子以后会如何在他们的眼中变得生机勃勃,永不老去。他还种了一株桃树,桃花就开在书房窗口,隆丽花影将她照护。那株桃树现在已经比楼房高上许多,但再也没有人会在繁花时节走到她的身后偷看她的诗歌吻她轻红的后颈。

到底去了哪儿。”她将照片夹进书中,又望向Voldemort,“其实眼底也有和你一样的红。也许有很多面,但是我知道的里德尔,是很好的。”

 “离开了,没有人能再找到。夫人,你为什么不怀疑,我是在骗你,也许已经……”Voldemort压低声音如蛇语游向她的脖颈,要咬她一口让她痛苦和死去,“死去。”

“可是只有你证明了的存在。”而这对于她来说正是意义。兴奋得全身简直都要战栗起来,为她的证明,为她的聪慧。

“看见这件大衣了吗,是的,我给买的,穿过一次,却已经不记得它的模样。”

“……”

“我要下车了。”她偏首拭去眼泪,站起来。

“以后不要再穿绿裙子。”突然拦住她,像先发制人的猛兽。攥紧她手腕将她的腰揽近身体 ,抽走她的珠钗,挨紧她凝视她,握住她的长发在她的上方说,“否则,我不会放过你。我会剥下它,让你无法呼吸。而,你的汤姆·里德尔,那个好情人,永远不会回来救你。”露出笑容来,缓缓重复,“已经死去。”

“汤姆·里德尔,我的丈夫。是好是坏,是死是生,已经不重要,存在过,没有消失,那是一段记忆。人会死去,名字却不会,名字包含的记忆不会。在斯莱特林的长廊里,在伦敦的雨雾里,在我的书里,我消失时,才消失。”她轻声说,眼泪流下来,“先生,你呢,你又是谁?”

Voldemort。”

Voldemort的记忆有什么?”

“杀戮,鲜血,死去的巫师,永生不朽的欲望。”

“很好。很好。”她凄然地笑,“这便是结局了,先生,谢谢你告知我的一切。”

“你会死去吗?”颤抖起来,苍白如死的手指抚上她终将消逝的容颜。

“当然,先生。”她闭上眼睛,不再看,她又望向窗外,窗外已白,“我会死去,那时,一切便都不存在了。他们一起走过的长廊没有谁再记得,人们都不会说起汤姆·里德尔。”

“夫人……”

“汤姆·里德尔已经死去。”

前方便是夜的尽头,黎明的裾尾,所有睡去的人都将醒来,所有盛大的梦都要夭折,情深的故人都离去。

 

END

 

作者注释:

*画中鲍德温四世的形象来源于电影《天国王朝》中爱德华·诺顿饰演的鲍德温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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