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仿·狂人日记
我上大学时有个处得不错的朋友,就暂时先称呼他为周兄吧。
虽然我和他关系很好,但毕业之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慢慢就变得不怎么交流了。前些日子偶然从其他同窗那听说,他好像得了什么大病。正巧要去他家乡所在的城市出差,想着毕竟是当年相处不错的好友,便打算去探望一下他。
然而到了他家,去没有遇到周兄,只见到一位自称他弟弟的男子。他说他哥哥的病早已痊愈,现在已经离开家乡去了什么什么“工作室”打工。
我向他询问起他哥哥的病情,但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一边捂着脸笑,一边翻出一本笔记交给我,说是他哥哥生病时写的日记。至于他哥哥生了什么病,说看看这本日记就知道了。
我带着那本日记疑惑地回到宾馆,就着晚饭草草地看了一遍。他弟弟说的没错,看完之后便大概能猜到了他是出了什么状况,也晓得为什么他的弟弟会在聊到他的时候发笑了。
在日记中,周兄说话的方式很奇怪,读起来像是文言文,又像是白话文。而且内容莫名其妙,如果学着周兄日记里的语调,就是“言荒唐无比”和“语错杂分不出伦次”。而且说是日记,却没有任何有关时间、星期的信息。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在网上联系上周兄。聊到日记,周兄问我写的怎么样。我觉得有些好笑,便开玩笑说:“写的不错,是可以发到网上给大家乐呵乐呵的程度。”谁知道周兄认为发到网上这个点子十分有趣,于是委托我挑几章传到网上,或许还能让他一夜成名。我也好奇如果别人看到他的日记会作何反应,就没有推辞。
至于要给传上去的文章起个什么名字,周兄自己提了一个,和我说十他生病时翻阅小时候课本想出来的。虽然觉得不是很贴切,但我也懒得改了。
2021年 6月 1日
一
今日正午,虽然不全是阴天,但没什么太阳。
细细数来,已是一年有余。上次清楚见着,还是早年傍晚。不过想来,也总比那黑咕隆咚的夜来的好得多。
可好得多,不见得现在就不是坏的。见不着太阳,便总有些鬼魂白日出来骇人。不然,寻那微博取乐时,又何以从屏幕后头看出些五颜六色、黑白颠倒的怪异?
我不惧怕才是异常。
二
今日更加阴暗,我猜测有事要生。晚上打开微博,却觉得入目的都怪:一条条的看着像夸赞,却更像辱骂。还有零散几条私信,尽是些混着字母、不成句子的词,像是怕我看懂。连带所有回复,都是如此。其中勉强能看懂的一条,却只是“哈哈哈哈哈”的笑。
我没怎地多想,只接着翻,突然收到一私信。点去看了来信用户,似乎是个半大的小孩。折回头去看内容,却和开头翻阅的那些一样,看着仿佛连词句都扭在一块。
我很是不解:平日常见的言辞怪异者,皆是廿四五往上,三十一二居多的壮年;真要寻几个仇怨,也不过是数年前说的言辞,大概的确是激了几尊偶像。那靠拜像讨饭的人便烧了眉毛,要与我做冤。近来那些怪的消息虽不出自那拜像人,却也猜得到来头。大抵是有闲人听到了风声,便伙同起来一块朝我倾倒苦闷。但小孩子呢?那偶像不似能引得孩童喜欢得模样,孩童课业繁重也不应学那闲人来寻我排污。那为何今天也学那怪话,似夸我,更似骂我。看得我觉得莫须有的难过和气氛。
总不会是,他爹娘是那拜像人?
!
八九不离十!
三
大晚上的,翻来覆去。虽是十足的困意,但头脑就是不肯入眠。大概是想着些东西,想不透彻,就浑身难受。
那帮子五颜六色的怪异:有的自称雇员,整日絮叨着职场的东西;有的自称学生,总能见到抱怨的课程;有的自称富商,喜好向众人示其财锦;有的自称讲师,嘴里净是些叫人半懂不懂的词句。倘若叫我去寻,定是找不出一丝他们相仿的地方。却能蚁群那般整齐划一,朝着我倾倒一模一样的词句。
最令人有感怪异的,还要属那大概不是本国之人。看他置顶,操的一口洋文,写了洋洋洒洒的一大段,却在末尾添了句国话:“请不要相信别有用心之的谣言!”末了,还来了几个生人在评论区大谈特谈,却不知怎的撇出了我的名字,和着字母图案拼成一段怪异。只是看,我都出一身冷汗,耐不住直言反驳;却遭更多生人轮番讥讽,讽完还不忘补上一个流着汗的笑。
我把经历诉我亲友,却只落得个“莫要与他人起纷争”的劝解。
我心有不甘,便又将此事告与网上相识,倒终于知了他们有个“饭圈群体”的称号。然只知其名声,却又无相应之法,除了避让,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而还是在想着些东西,想不透彻,浑身难受。
想以前那拜像人,他拜一个不知好坏的偶像,四处宣传,却也是收的着好处,并非全然无理。而今遇的那各色面孔,有的依旧在拜那几尊偶像,有的却拜起富商、拜起了戏子,甚至还有的拜起了别村儿的村人!
古来有拜神佛,是为了祈福;拜官皇,是为了权财;连几年前那拜偶像的,都借口为了生计,看着有理。那现如今这些个,不但无功无禄,甚至还得自掏腰包!到底是为了什么!
习了洋文,看了洋书,最后学得一词:
“乌合之众!!”
闹了半天,全是些给洗了脑花的昏人!
四
午休,我配着从云里漏出来的些许阳光嚼饭发呆。不知怎得想到那帮昏人,心里直发笑。
便打开手机滑动开来,果不其然又多了许多似夸似骂的文字。不同的是,还增了两三条毫不遮掩的喷溅,语气分外激烈。看着就好似遭我拿那抹了辣油的棍,狠狠嘟到肠道,除了痛得发慌,还辱的整张面皮都烧作飞灰。
我一边看,一边笑,一边扒两口饭粒,只觉得嘴里滋味快活的直沁心脾。
然我万万想不到:翻着翻着,却翻到一套图片。乍看只是又一伙昏人发昏,但那图中头像名称,却是我同住的亲友!
我一时惊地跌下了手里碗筷——万幸没有跌坏,且碗中饭食早已吃尽——我家亲友,却也是那乌合盲从的昏人?!怪不得!先前我找他谈论,只丢个“莫与他人起争端”便草草了事,原来是他早已入伙!
就在此时,我那亲友正好闻得响动,进我门来,装着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见他进来,我便问他那图中所说的事。可想不到,他见了那图却瞬间冷下脸来,问我那寻得图片。我问他图中事项是否属实,他也不回我,只是一个劲问图是从何寻的。见我不回答,便从牙缝中挤了句“少逛些茅厕!小心最后弄得人云亦云,盲信那造谣言论!”
我心中那火,瞬间便遭不住压迫,直窜上天顶,烧得我一身勇气!凭那勇气,我双目圆睁怒视那昏人,最后就那么直接争吵起来。
最后,那昏人辩不过我,夺门离了,只留我一人在房内发愣。
我那亲友竟也是昏人!
我竟是乌合盲从者的亲友!
五
从那天起已是十数日没和亲友交谈。不过低头不见抬头见,一直这么冷着总归是不好。我想寻个机会将那“乌合”的危害全数教授于他,便耐心从那一大堆相关的视频中选了点赞收藏最多的真知灼见,转发于我亲友。怎料我发于亲友之后却跟沙砾飘到海洋似的,一点回应都不见。
又过了数日,亲友不辞而别。
我只晓得有人只知盲从,却不晓得会是这般顽固。
天没阴,但那阳光却遭云遮了个严实。
六
今天天亮,依旧没什么太阳。心里苦闷,于是离了出租屋,去拜访家人。
到了家,却依旧苦闷。言语中聊着的,还就是那些个盲听得来的新闻消息。组织言语,却像是什么劣质的粮面团子,卡在嗓子眼里叫我越发苦闷。
不知如何言语,只得掏出手机。览阅起那些医治盲从的视频文章,倒是终于寻到好几个语言共通的网友、up。然而放下手机离了网络,眼前所见所闻却是盲从依旧!
竟是乌合,竟是昏人!
七
不是晴天,但多少还有点太阳。
周遭亲近的人,却都成了那般样子。心里慌极,却一时想不出几个手段,只得一边交好那些志同的博学者,一边争取帮助熟识的人摆脱盲从。
可大概只讨得到一个吃力却没半分收获的下场。
幸好,还有志同的网友可以交流沟通,去翻阅也能见得到相关联的视频文章。
总归不是只有我孤身一人去和愚昧做对抗。
八
夜深,我独个在房间里打滚。
亲友依旧没有回来,我也断了再和他联系的念想。想来除了下月房租加倍,也没什么忽视不得的影响。
倒是现在,翻来覆去合不上眼,也不知道是着了风邪还是怎的一回事。
翻了半天,非但睡不着,更越发无聊的慌。于是把床头手机抓了过来,想着或许能寻个催眠的视频之类。结果手像被丝线操控般不听我使唤,点了其他应用。那应用打开三四秒不到,就能瞥见一团团的红,直叫人觉得分外碍眼。把红的点开,也依旧不过是些愚笨的家伙在朝我倾倒着不满的文字。不过相较那一团团的红,这文字看得更加令人心烦,令人生气。
想了想,便打算和之前似的不再搭理。可还不等我关闭,一条新的私信唐突闪到眼前。点开一看,却是条离谱上千百倍的言论。只草草一扫,就是“小将”、“蛮夷”、“愚昧”、“落后”,只觉得这人好生无礼。又正在气头,便想得必要狠狠将其教训一番。结果细看之下,好家伙!那人居然还说我是“盲从者”!是“乌合之众!”
我还未说你,你便将这帽子给我扣过来了?这还了得!
这一气,气得我蹬直双腿扔开被褥坐起身来,抓着手机就要和那家伙好好理论一番。
然而当我刚坐稳身子,就见一个青年立在我面前。粗看之下,却分辨不出他的面容,只是多少能晓得是个廿四五上下的年轻男子。虽是十分诡异的场面,但我一身正气自是不会惧他!正要开口呵斥,他却抢在我前头发了声。我一听内容,好家伙!正是刚刚那条私信!
好么,正主送上来了!来的好!免了我还要用拇指敲那屏幕,直接张口教他,不是更有气势!
我正欲仗着那一身正气,好好教导教导他,却忽然注意到了他所说的,是那么离谱怪异!
什么“蛮夷穷困潦倒,连那些个廉价亲民的小菜都消费不起”;什么“酋长无比蛮残忍,肆意迫害人民剥削他们的财富”;什么“民众愚昧无知,数万人被囚于狭小舱室,还仅有一厕可用以至终日排队”云云。
我越听越楞,嗓子里的话就那样给惊得坠回胸腹。见我不反驳,那青年吠的便越发有劲,越发离谱。这次,就成了“酋长食民肉寝民皮!”、“地方部落看到有人在路上言语便上去缝住嘴巴!”等等让人彻底无语的东西了。
回过头打量眼前这青年,突然发觉他与那数年前得拜像者十份相似,但又与常人有十份不同。而不同里最大的怪异,就是他看着明明与常人相似,皮肤却不知如何透着点白。硬要形容,就似根外皮透着点果肉颜色的香蕉。
见我仍是发愣,他似乎是得意,扬起了下巴,像是要接着发表演讲。
这我如何遭受的起!
趁着他还未开口,我大喝一声:“放你娘的枸癖!”
见他被我喝住,我又接着说“你所言之事,甚是离谱!都不需什么照片视频,就是靠想,都揪得到些破绽!破绽一有,稍加思考,岂会分不出其纯属捏造!这般的‘罪证’,你居然还好意思拿着来批判他人?”
他狠狠瞪着我:“那是你见识短浅,被酋长戳了耳目!你但凡能睁开眼,真相无处不在!”说着,他还从不知何处摸出了一台笔电捅到我面上:“看看这些!西恩恩!比比夕!忒特!这不全都是如此讲的!他人所言皆可证明,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分辨!”
我怒不可遏,吼道:“尽是离谱!仅是他人全说如此,你便奉做信条!你不更是盲从!好好想想!他人全说如此,便对么!”
“便对么!”
“对么!”
“对么!!”
“啊!!!”
一声惊叫,我从床上惊醒。抹了抹额头,全是汗液。扭头看了远在电脑桌上的手机,原来是一场荒唐无比的梦。
但就在我掀开毛毯想去寻些清水之时,一道惊雷般的吼叫在我脑仁中炸响:
“他人全说如此,便对么!”
我一惊,下意识就跟着念道:“他人全说如此,便对么……”
“他人全说如此……便对么?”
“便对么?”
九
天阴了,能勉强瞧见的太阳被乌黑的云包着。
从梦见那香蕉似鬼怪的夜起,已经过了好些时日。日前又回了趟家,编了个借口要到了家人们的手记,为了证某个猜想。
打开手机,稍做对比,却是我的所想成了现实,也不知是幸还是悲。
我那家人手机上的内容——除了所谈论的主题各异——与我手机内的展现,是吓人的相似。不管是微博、群聊、视频、消息,除开涉及工作学业,都是那般的整齐划一。看过去,全是相似的主题,全是相似的内容,全是相似的观点。
如此想来,他们确是“从众”,但绝非“盲目”。若打比方,就仿佛一个诞于绿布内并在那长大的婴儿,会无比坚信世界完全是绿色的那般吧。而我所宣传的“从众”,拜像人供奉的“偶像”,那些所谓的“蚣芝”“饭圈”,也不过是展示给信徒的绿幕罢了。
他人是昏人,但我更是昏人!
十
难得的好天气,却不堪长久的样子。眼见着的乌云,已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样貌。
我终究是晓得了,但也终究是看不着外头了。
我那思想裹挟着言语,诱了其他相似的言语,化作丝线把我整个死死裹住,连一丝缝隙都不能见到。
但是否连我此时的念头都是那丝线的一部分?我不知道…我辨不清…就跟那茧子里的幼虫似的!那丝如何来的?为何要缠我?怎得逃脱?
自己挣脱?真么挣脱?
等有一朝我自个儿咬破茧子,飞出时,怕不是已成了条只晓得茧丝模样的蛾子!
等人来救?何人能救?怎个救法?
倘若真有人来,又是为何救我?怕不是是要取我这丝!真要如此,那手段岂不是像那蚕蛹,先整个抛去滚水里消了性命!等抽去丝线,里头就只留一个烫烂的虫子!
何处寻一个能不伤我性命的救援?难不成还得取学那拜像人,把脑门献于神佛!
不能想了!
十一
日夜不眠,思到底,只能去寻个没在茧中的大能,去阻止更多的无辜变作虫豸……
可大能,又该从何处寻得?
是了,我已是疯魔,有那丝线……
那就利用这丝线,去缠上其他的茧,把寻那大能的渴求散播出去?
这样一来,大概应该能找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