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神农架：深山水源民宿边，有些猪住得比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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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民宿旁边猪味逼人

为此，我们这几天，把调查研究的重点，放在了“人猪冲突”的主题上。比如在神农坛村，花费了2000万元的酒店型民宿“南溪”旁边，往上走几十米，是一户人家的猪圈；往西走几十米，又是另一座人家的猪圈。再比如在青天袍片区一座茶园里，户主散乱地养着十几只猪，杂物乱堆，气味横冲。比如在老君山片区，一个洪水时常冲刷的山沟中，有人偷偷地搭建猪舍，（光明正大地）养着十几只猪，洪水一来，不仅猪圈难保，猪的排泄物必然迅速随洪水游荡，污染扩张。

从外表看神农架，最美的是山，其次是水，再其次是云彩和星空。但有了猪圈的威胁，神农架的最有灵气的水，看着也让人心寒胆颤——比如在一条条清澈湍急的河边，往往就依傍着一座座猪圈。这些猪圈离水不过就三五米，它生产的污水，随时有可能倾泄入河。每一户养猪的主人都拍着胸脯说，不会的不会的，猪粪在我们这儿非常珍贵，是很好的农家肥，我们的地也都在猪圈旁边，猪粪一生产出来，我们就用来种地了，根本不可能排放到河流里。

神农架的“人猪冲突”，也不是不可调和。调和的办法有两种，一种是取缔那些太过醒目冲鼻的养猪场所。因此，神农架林区政府发明了“禁养区”的政策说法。另一种，尊重历史，顺应民意，允许适度养猪，但是配合环境整治，把养的猪适当地“藏起来”，充分利用神农架变化多端的好地形，把猪圈与人居适度隔离。同时，提升猪圈的标准和档次，让其外表看上去不那么杂章率性，内部也相对清新可人。保证美观的前提下，养殖效率也会大大提升。

但无论怎么样的努力，冲突甚至是激烈的冲突仍旧是存在的。有些民宿主不肯放弃养猪“产业”，认定自己养的猪比别人养的猪好吃。有的民宿主自己虽然不养猪，但挡不住邻居公开养猪，而且由于此前可能两户人家存在着一些历史小矛盾，养猪甚至成为了一个人伤害另一个人的重要权利表达方式。有的民宿主则抱怨，自己虽然不养猪，但政府的支持力度没有上来，交通道路没修通畅，导致他们的民宿客人不愿意走上几百米，让他们的房间价格走势很低，甚至经常接不到客人。

随着神农架生态旅游经济发展趋势越来越明显，神农架的民宿主对养猪的热情确实在下降。同时，政府的大力调控，也在一步步把养猪产业向优势化和合理化方面调整。但尴尬仍旧是很明显的，政府的指令经常不起作用，很多农户即使在民宿上已经赚到了钱，也仍旧不愿意放弃养猪的“利润”。有的猪圈明明就建设在“禁养区”，政府的执法队却似乎视而不见，难以治理和调整。某种程度上说，如何调整养猪与民宿业相冲突的问题，考验着神农架林区政府、考验着神农架国家公园管理局的“执政为民”能力，考验着生态文明的践行水平。

规模“生态养猪”，涉嫌破坏水源和森林

2023年8月24日上午，“一号报告”团队，听到了一个令人大为惊讶的消息，说神农架国家公园的核心区里，宜昌市兴山区的水源地源头，“在那高高的山顶上”，有人公开地散养着几百头猪，声称是“生态养殖”。这些猪不仅污染着水源，破坏了森林，而且，有可能涉及神农架林区的一桩又一桩行政腐败事件。

给“一号报告”提供线索的一位养猪专业户说，如果这个养猪公司的负责人，不是和当时神农架林区的第一书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怎么可能在那么隐秘与核心地带获得那么大的承包经营许可？如果不是当时神农架林区党政负责人的默许和支持，原本修建给人住的别墅，为什么现在全给猪住？甚至有可能是神农架国家公园在帮助买单？

如果这个爆料是真实的，那么问题就相当严重了。如果这个爆料是不真实的，那么问题也是相当严重了。2023年8月24日下午，我们放下了其他的调研安排，租了两辆车，顺着“九松线”，小心翼翼地向养猪人提供的信息点位开去。在开了几十公里之后，我们真的看到了一个现代化的生态养殖场。

在这里，我们初步观察到：

一、现场几百只生态黑猪，在林间空地上自由地奔跑，率性地用猪嘴拱地。

二、养猪场规模不少，至少有几排“现代化”的建筑。

三、养猪场的“工作人员”不少，男男女女，大人孩子，看上去长期在这里生活与工作。

四、养猪场前面不远，有一座大型别墅，装修了十多个豪华大房间。但这农庄、别墅、山庄，似乎是闲置的，廊道前放置着一些蜂箱，空地上野草疯长。

五、这座别墅前面有很大一片土地，是为别墅的花园和菜地准备的。再往前走，还硬挖出了两个鱼塘。要么是为了给客人垂钓之用，要么是想发展生态养鱼事业，实现“猪鱼共生”。从地理地形上推断，顺鱼塘沿九冲河继续下溯，就是宜昌市兴山镇的饮用水源地。

六、这地方人迹罕至，从地图上看，应当是处在神农架国家公园的核心地带。一般人，很难在这里开发项目。因此，能在这里持续做开发并拓展的，一定不是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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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访问更多的知情人和当地人，并在互联网上做了持续的大数据材料分析。我们又有了更进一步的发现和思考：

1、这地方“属于”格林生态农业公司，以及神农牧源生态农业公司。这两家公司负责人，是紧密型亲属关系。如果一个是姐夫，那么另一个是小舅子。这家公司在宜昌和神农架，被宣传包装得非常火热，一度被当成生态养殖业的典型。但无论宣传得多么好看，如果破坏了生态，污染了水源，毁坏了森林，影响了民心，黑化了政治生态，那么，就需要开展针对性的严格调查。

2、有受访者说，这别墅原本是格林公司非法修建的，毁掉了很大一片林地。后来被神农架国家公园“征收”，并给公司支付了建设费用。现在，由于管理越来越严格，神农架国家公园又没法公然启用给自己度假休闲，因此忍痛任其荒废闲置，放任养猪公司自由使用，或者腐化坍塌。

3、神农架国家森林公园设立之后，养殖产业尤其是规模化的养殖产业受到了控制。有消息说必须提交“环境影响评价报告”等，才可能得到继续养殖的官方许可。不知道这家公司，有什么通天的能力，能够在核心区水源地公开通过毁林造地，持续养殖“生态小黑猪”。或者说，神农架国家公园，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为了吃上一口生态黑猪肉，值得花费如此巨大的生态代价，担负如此巨大的生态风险和政治风险。

4、初步调研发现，神农架林区“规模化养殖”有一个通病，就是多半都修建在人居环境的上游。表面上很隐秘，其实却是从源头就对生态制造了巨大的破坏。这从风水上说，是“污浊煞”，上游不清白，下游怎么可能清白？上游被污染，下游如何治理和应对？在我们调研过程中，有一个村干部身份的养猪户主说，我们排放的猪粪，即使进了河道，我们也没喝这河道的水里，我们喝的水是从别的地方引来的；好在现场马上有人反驳说，你不喝，其他的人不喝？人不喝，猪不喝牛不喝？猪牛不喝，依河而生靠溪而长的小鱼小虾小鲵小蛙不喝？动物不喝，游客的眼睛鼻子嘴巴心灵不喝？

为此，“一号报告”决定，今天先把初步的调查发现梳理出来，先简单地向中央生态环境督察组内部汇报。接下来，依据揭穿真相的需要，会做更多的信息公开申请和政府拜访，以获取更多的翔实客观证据。

“一号报告”调查团队只有一个目的，希望能够更好地促进神农架养猪产业的健康可持续发展，并与神农架的生态旅游、生态经济、生态保护，互相促进，相得益彰。而不是互相冲突，互相伤害，互相限制，互相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