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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华晨宇水仙文(八)壳卷

2022-05-19 00:38 作者:宇官_  | 我要投稿

壳回到家时,卷已经被指挥着在堂屋里擦地。既然他被留下来,就不能白吃白喝,母亲秉持这个原则,给他派了不少活。


农村人乱糟糟得习惯了,地也是水泥地,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可是她丢给卷一块破抹布要他去擦,卷也不敢不听话。

头发被扎到脑后挽成一个小花苞,穿着壳的一件旧棉衣,趴在地上从多年没有打扫过的房屋角落里擦到外面来,弄得身上哪里都灰溜溜,旁边水桶里的水早就全黑了。

母亲坐在沙发上磕着瓜子看电视,对这个免费的仆人很是满意。


老金把钱给了她转身就走的时候她还不乐意,她难道要把哑巴留在家里养一辈子吗?

当时是飒飒那孩子点醒了她:“大娘福气好赚了钱,又多了一个能干活的人,这种好事可不是谁都能撞见的。现在闲下来不觉得,等到开春了忙起来,壳又要进城去采买化肥和种子,他有手有脚的怎么说也能帮着干干活,您也能多歇歇……”

她歪歪头想一想,是这个理。


飒还说要是哪天实在看他不顺眼了,就等到壳的叔父明年年关回家探望时让他把哑巴领走,城里的工厂可多了,随便卖进哪个都能得钱。

又故作憨厚地笑笑。“您也知道我膈应老金那个人,我偏不想让他挣着钱,有法子挣钱的好事还是得留给自家人。”

她听着听着就把眉头舒展开,满面灿烂地笑,还梳理着飒的刘海,直夸他聪明懂事,比她的傻儿子强多了。


傻儿子这时候站在门口问她:“妈,你这是干嘛?今天擦什么地呀?”

母亲心情甚好,知道他明显是护着哑巴也没生气:“他们城里小孩一把懒骨头不能惯着。你去忙你的!”


壳过去给卷儿擦擦弄脏的小脸,尤其是仔仔细细地别让额角那块伤口也脏了,然后扶他起来,地上冷。

卷不起来,摇着头挣脱他的手,又躲到一边去背对着他,一下一下擦得可认真了。可爱小卷儿还会鸭子坐呢。


他好不容易才被留下来,松了口气以后也就格外地心有余悸,知道讨好壳的母亲。他得展现出十二分的价值来,日子才可能有十分的好过。

现在依旧回不了家,但好歹他的境遇也算是从糟糕变为了还行,卷心里面其实挺高兴的。他还好好活着,那就得乐观。会捡糖吃的孩子才能笑得甜,哪怕是从垃圾堆里捡来呢。


地擦得差不多了以后,卷又很有眼力见地清理掉那一堆小山一样的瓜子壳,茶几也擦得锃亮。

母亲“呦”了一声以示夸赞,吃饭的时候还问候他“够不够吃”。卷万分乖巧地点头。


母亲又问壳:“你说他叫什么?卷儿?”

“对。”

“他又不会说话,你怎么知道的?”

“他会写字。”

“哦。”


卷抬眼看了看他们,然后恋恋不舍地喝着碗里的最后两口饭。有点点没吃饱,但他不想给人留下一个很能吃的坏印象。

他猜测农村人或许规矩多,比如吃饭不能砸吧嘴,还有碗筷不能敲打出声音来,所以也就谨守餐桌礼仪,规规矩矩地吃完了饭。


母亲把碗筷收拾起来时,笑了笑:“卷儿,你还跑不跑了?”

这话居然是笑着对他说的,她一笑反而更可怕,卷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个经常皮笑肉不笑的班主任,吓得连连摇头,摇得脑后的头发也快要散开了。


母亲轻笑说“行”。卷抢过来她手中的碗筷端到屋外水池边上的小盆里,蹲下来就着冷水洗洗刷刷。

大门坦荡地敞开,卷连看都没看一眼,以证明他真的不跑了,任她处置。


可是双手在水里泡得通红,卷咬牙强忍着。

怎么能真的不跑呢?且不说他在这里寄人篱下过得辛苦,并且因为不是女儿身还有随时被卖出的可能,就算是大富大贵舒适安闲的生活,回家的念想也万万不可能断绝。

什么叫归心似箭啊,他现在亲身体会到了。心心念念的家人朋友们,这两天不知道该怎样以泪洗面呢。

但凡还有一口气他都要逃离,只是还需要时间和运气。


一舀水冒着热气添进了盆里,水温变得和缓起来。卷愣愣地抬头,看见壳的母亲叉腰批评他:“聪明人不干笨蛋活。”

然后丢掉水勺,踮着小脚走开了。


母亲对他的态度相比之前好太多了,好像卷是来亲戚家里做客的孩子,在她纳鞋底时还被叫过去帮忙穿针。

他眼睛好一下就穿过去了,母亲很是欣慰地接过来,向他倾吐许多有关年纪大不中用的牢骚话,卷就窝在沙发里休息,扮演一个不错的倾听者。


不过他从没有一天之中干过这样多的体力活,疲惫积攒下来,到傍晚时分就已经一步也走不动。洗完澡哆哆嗦嗦擦着头发的时候,被赶着关进了堂屋里的一个小房间。

他不走了,总不能一直睡在柴房。这里是他下午时自己打扫出来的,除了一张小床,就只有堆放在角落里的杂物,还有母亲亲手养的几盆怕冻的花花草草。


微微的尘土味还未散去倒是其次,这里因为少有人踏足而显得阴冷,卷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粽子,头发是半湿的,手脚是冰凉的。

好冷好冷好冷,像是跌进了地下的酒窖,要被冻死了。他深呼吸,迫使自己头脑活跃以弱化体感上的寒冷。比如他想到了家里的房间有多舒服,好像现在就暖和了。


再比如费心想一想怎样才能逃走的事。

卷仔仔细细地分析一遍,目前所知的可以离开小村子的路就只有壳带他走过的那一条,他现在被壳的母亲接纳,白天不用被锁也不用被绑了,如果趁没人看见时从那条路逃出去也不是不行,偏偏他不会爬树。

其它的路他并不认得,不会说话也自然没办法开口问别人,写出来了估计村里人也没几个能看懂的。况且,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都像壳的嫂子一样不许他走呢?万一真的要被一辈子困在这里该怎么办呢?


像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下去还算好的,但是他猜想壳的母亲或许不耐烦留他太久,如果有利可图,或许明天,或许后天,他又要被卖出去。

心里总有一种不安定感,仿佛一片羽毛被风吹来吹去,不知何时能停下来歇歇脚,也不知会停在何处。


房间里有一扇小窗户,因为天晴而透进来月光,所以眼前不至于全黑。卷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乡下的夜晚没有灯光也可以如此明亮。他看着那扇窗户不禁产生了逃走的想法,于是披衣下床,踮起脚尖去试着推一推。

然而除了弄得满手的灰也只是徒劳,窗户当然是打不开的。

即使能打开又怎样,即使能翻出去又怎样,他不认得路,出去了只能被冻死。


这时隐约听到外面壳和他母亲的对话。

“……他又跑不了,冻坏了怎么办?”

“行!我是管不了你了。”

紧接着是门锁被打开的咔哒一声,卷心虚之下又钻回被子里装睡,明明冷得不行可是两颊却紧张得热了起来,生怕被人发现他要逃跑的企图。


眼睛闭得紧紧的,侧躺的姿势并不自然也不敢动一下。却不知怎么就连人带被子的被抱走了,像包在被褥里的小娃娃被抱起来一样。

心里一惊,卷才反应过来这是壳,单凭他身上特别的味道也能猜到。


出了堂屋以后明显感觉到寒风肆意地扑面而来,壳护住了他的脑袋,也加快了脚步,一直抱进房间里小心放到床上。

壳轻手轻脚的怕吵到卷儿,可是那两只眼睛已经炯炯有神地睁着了,睁开来盯着他看。

“我、我是不是弄醒你了?”

此时此景与第一天晚上重合,壳又是一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样子,卷笑着摇头。


“你别误会啊,我只是怕你冷。”壳掀开被子的一角,将一个热水袋塞给他。

误会什么呢?有什么好误会的?

被冷风冻红的脸颊上又添了几分红,卷低下头将热水袋的每一面都尽可能多地与身体接触,心想要是他会说话,应当亲口对壳说谢谢才行。这样暖和太多了,手脚已经开始回温。


壳刚才抱他时摸到头发未干,便找来一块毛巾又给他擦一擦,擦不干的话睡觉会头疼。

城里的孩子肯定都是要什么有什么,壳却做不到让卷儿要什么有什么,甚至还要让他受委屈。那就只能有什么给什么。

他们家里哪有什么吹风机呢?壳就坐在床边,一点一点帮他擦头发。


擦到实在没得擦了才停下,壳想着卷儿一天里干了不少活,便问他:“你累吗?”

卷摇头,至少现在不累了。

壳就干巴巴地“哦”。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静坐了一会儿。按理说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两天的许多事,应该一个写一个说地聊聊天才对,居然比第一回见面还显得别扭。

实在别扭得不行了,壳灵机一动提出来睡觉,卷点头。


关了灯才好受些,可是一人一床被子躺下后,卷把自己缩得小小的,尽量不占用太大空间,也尽量不碰着壳,更没有再贴在他怀里睡着。

也不太能睡着,因为心跳有些快。


过了很久很久,卷细心听到壳轻微的呼吸声趋于平稳,似乎是已经入睡,才敢翻过身来看他。借着月光端详了一会儿,卷甚至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壳头顶的短发,软乎乎的。

他的唇……他的唇棱角是好看的,却也显得柔软温厚,那是卷胡乱吻过的地方。


卷立刻忐忑地闭上眼,然后忧愁地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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