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海】海雨交响曲(二)
(二)
我于六月下旬的某日(具体时间我已经记不得了,荒诞与厌恶的烦恼淡化了我的记忆)的一个早晨抵达香巴拉镇,当时正值旅游旺季。我依稀记得那天天气尚可,灰蒙天空依旧自私,不愿向大地的生灵分享它身后的阳光,哪怕一丝。可即便如此,我依然能回想起暖流在身上涌动的感受,海风时不时光顾小镇,但我还是汗流浃背。比起狂风骤雨,这样的天气真的好到让人不容许再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我提着棕色手提箱穿梭于街头巷尾,希望能尽早找到能安顿的落脚点。我时不时拿出放在胸前口袋里的怀表,秒针一步步带走了我的时间与热情。除了人声鼎沸的娱乐场所,我竟然找不到任何一处能容纳我这孤独灵魂的栖息地。街上的人流逐渐增多,从四面八方涌来,整条街道慢慢变成了一条浑浊的河流,我大失所望地向小镇的边缘走去。
远离了热闹的中心地带,整座海边小镇的荒凉与破败在我眼前毫无保留地逐一展现。可我又能抱怨什么呢?我沿着大道一直走到小道,从小道走到郊外的小路,估摸走了也有一两公里了,终于在几课低矮的灰绿树木后发现了一间形似旅馆的木屋。
丛生的杂草为它打着掩护,像在和我玩捉迷藏,它身后有头“巨”兽正沉睡着,或曰此,山也。三者构成了一幅不太美观的画像,在天空与大海衬托下竟然显出了某种庄严感。
走到近处,背对着大海,木屋扎根于我眼前的深黄沙地上,年代感是它最好的代名词。整座木屋有两层高,原本红色的漆面被海风侵蚀,流露出血液般的不详暗红,仿佛几条血管攀附在上面。微微凸起的房顶下有四面尘封已久的泛黄玻璃窗,在外面看不到里面,也许在里面也一样“与世隔绝”。门庭的木栅栏支离破碎,木屋的底座被虫蛀地千疮百孔,我敢断言要是有啄木鸟在屋檐下筑巢,那它终生都不需要为食物而发愁了。怀揣着细微的不安,我踏上了木制的阶梯,“吱嘎——”一声几乎穿透了我的耳膜,那是木屋的呻吟,我快步走到门前,试探性地搔门,因为我生怕用力过度将本已年久失修的木门砸出几个小洞来。
房屋里似乎传出了些许响动,大概半分钟后,门被打开了一条两指宽的缝隙,黑暗从门后的世界仓皇逃出,投入我身后的大海的冰冷怀抱里。有双如鼠目般的眼睛上下扫视了我,随后它的主人现出身来,那是一位看上去年过七旬的老人。我向老者表面了来意后,他态度百八十度地转变了,热情地邀请我进入他的灰暗世界里。
木屋内并非完全被黑暗所占领,一楼中央的大圆木桌上有台像树枝的烛灯,火苗轻轻闪动,随着烛台蜿蜒到空中。老者向我简要地介绍了木屋的环境,这是间民居与旅馆一体的建筑,老者用诡谲的语气向我诉说道:“寒舍简陋,见笑了。虽然不如小镇的旅馆令人安逸,但本旅馆近海,非常适合您享受平静的度假生活,如果您愿意租下来,本旅馆的设施可供您随意使用,咱相信能给您开出令我俩都舒心的公道价的,您意下如何?”但我猜他的潜台词是“本旅馆年久失修,远离娱乐场所,四周荒凉无比,不开出适合的条件,就会放跑我这条大鱼。”最终,老人做到了。他真的开出了个令我满意地掉下巴的价格,其次我孤僻的性格也十分乐于接受木屋的孤僻环境,有什么可抱怨的呢?我从木屋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共鸣。
随行的行李并不多,不出一小时的功夫便收拾好了。我决定去爬木屋后的小山以消遣上午的时间。一路上我不知折断了多少枝叶,踏坏了多少花草,但我并没有感到一丝抱歉,因为我被登顶的野性蒙蔽了双眼,被即将得到满足的虚荣心冲昏了头脑,最终我如愿以偿。我立在小山顶上,大海依旧迷人,灰蒙的天空与灰蓝的大海合二为一,可我并不擅长作画,不能尽数记录下眼前的美景,文字的力量过于薄弱,况且我也不想用自认为华丽的辞藻对自然之美加以修饰,如果硬要我画蛇添足,那不免吟出一句“海到尽头天作岸,山登绝顶我化锋。”可终究抵不过两个字——白描。我向小镇方向望去,用一只手便能将其托起,再看向山脚的木屋,“大家都一样渺小且孤独啊,面对着大海,谁能自称极大呢?”我心中叹道。孤独感再次爬满身心,我止不住颤抖,逃回了木屋的黑暗世界里。
可我冒险家的心终究不甘困于黑暗铸就的鸟笼中,我向老人要了一条毛巾,。是,中午的时光就这样被我用毛巾与窗户和尘埃杀死了。我躺倒在二楼的木制床铺上,扭头看向窗户,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我在厨房积灰且布满蛛网的柜顶上找到了几块镶嵌着补丁的破布,它冥冥中暗示着我它生前是件华丽的衣裳,但补丁们打断了它的张扬,宣告着它的死刑。我用沙哑水管吐出的海水打湿了毛巾,向木屋的每一面窗户拂去。我惊奇地发现在窗户上悬挂的灰尘足足有半厘米厚,很难想想老人平日过的是什么洞穴人般的生活。就在我插曲灰尘的瞬间,一道道光线穿透泛黄的玻璃窗直直地冲入了木屋内,引得黑暗惊声尖叫······
我结束了回想,看向陌生的天花板,劳动后的疲劳在梦乡中勾引着我的思绪,我的眼皮会面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会将木屋买下,不惜用尽我的全部财产。倘若我的人生能在这里落下帷幕,我也无憾了,可事与愿违,生活还在继续,失去的工作、亲人无不令我头皮发麻,几乎每件事都能让人操劳一生,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扪心自问,猛地睁开了双眼,向大海瞪去,找到了心中的答案:我被功利的意义胁迫,不断逆着重力攀爬,知道葬身大海才回想起一生出了忙碌什么都不剩下了,我只需享受此刻便好,在大海的陪伴下,在木屋的庇护下,就连眨眼的时间也分外珍惜。我被倦意催眠,牵着它的手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