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杏色》「all卷」（17）
all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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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魂归来
腊月寒冬，说句话都冻得脸皮子冷，卷儿却穿着单薄，在房间里趴在窗户上往外面张望，屋子里暖气十足，一点也不冷。
今年风雪少，露台上攀爬的藤蔓里还倔强地开着零零碎碎的紫色小花朵，卷儿站在窗前笑得开心，他刚洗完澡，长发潮湿地搭在身上，通透的皮肤白皙柔嫩，飒拿着一张大毛巾盖在卷儿的头顶上轻轻揉搓着说：“看什么呢？”
卷儿从边边角角的毛巾缝隙里找光亮，拿起窗台上的本子在上面写道：“今年一场雪都没下呢。”
飒把毛巾盖在自己湿润的头上，宽大的身躯覆盖在卷儿的身后，双臂撑着窗台也跟着卷儿的目光看向外面寂静的夜色，微微叹息：“是啊，冬天已经过去一半，却一场雪都没下过。”
卷儿将胳膊放在了窗台上，一只手撑着半边脸，对飒的话点了点头。
飒走去一边，擦着自己的头发说：“好了，等头发干了就早点睡觉，明天去看医生。”
卷儿便听话地爬上床去坐着，在他的本子上写写画画的。
飒瞥了几眼：“谁教的你识字？”
卷儿摇摇头，想了想后，随后翻了一页新的写道：“不是哥哥你教我的吗？”
飒在桌边倒了杯热水说：“你从小就傻得没边，连吃饭穿衣都要我给你做，怎么可能还会教你识字？”
卷儿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飒对这件事一直想不通，就只是觉得，懂事的卷儿要比以前让他省心多了。
飒心里刚默默夸完卷儿，卷儿就摸摸肚子，把早就写好备用的话给飒看，一双漆黑的星星眼睛眨啊眨：“我饿了。”
飒无语地摇了摇头，狠心拒绝了卷儿的请求：“睡觉，吃这么多，你的胃会受不了。”
卷儿只好失落地盖上被子，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说睡就睡，睡眠质量好得没话说。
飒喝着那杯热水，看着床上的人轻轻笑了笑：“猪。”
卷儿揉揉发痒的鼻子，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在房间里吃着早餐，立风那边派人来说，已经请来了最有威望的周大夫来为卷儿看诊。
飒本以为立风会让卷儿看西医，毕竟他给卷儿看的中医也不少了，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
周大夫有神医之称，从小就研读各种医书，望闻问切，十拿十稳，对症下药后，就没一个病人说不好的。
大厅之中，周大夫穿着一身光滑面料的长衫，头发灰白，精神地往后梳着，他坐在椅子上，边给卷儿把着脉边悠闲地问旁边的人：“病人什么时候不能开口说话的？”
作为卷儿的监护人飒就说：“卷儿不会说话，是从我奶妈捡到他时就说不了，是五岁。”
周大夫另一只手捋了捋短寸的胡须问：“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过吗？”
飒立刻说道：“有过的，但是只有一次，大概在五个月之前，那会儿卷儿发了一场高烧，怎么都没退烧，还说过话。”
卷儿瞪大了眼睛惊讶，周大夫神色如常，面带微笑：“说了什么？”
飒皱眉说：“卷儿说他很烫，有火在烧他。”
因为这事太稀奇，以至于飒记得十分清楚，那天他给卷儿清洗过脸让卷儿去睡觉，没多久卷儿就开始在床上翻滚着难受，被子蹬了又蹬，双臂一直在挥打着什么，嘴里喊着“火”、“好烫”、“娘”之类的话。
周大夫问卷儿：“这事儿你有记忆吗？”
一点也不知情的卷儿摇了摇头。
周大夫收回手，胸有成竹地笑道：“小孩子肝火旺盛，吃几服药泄泄火就行了。”
此时坐在一旁静听的立风问道：“那他的声音呢？”
这个问题也是飒和卷儿最关心的，毕竟看病原因就是这个，两人都看向周大夫，周大夫笑了两声，又从他的医箱里拿出一卷针灸袋说：“这个没问题，我给他扎几天针就能说话了。”
飒激动地不可置信：“真的吗？”
周大夫点点头说：“是的，不过我扎针时，喜欢清静。”
周大夫看向立风说：“司令大人，能不能让我和病人单独在一起？”
立风很爽快，站了起来：“好，大概多久？”
周大夫回答：“半个小时。”
立风和飒回避去了外面，大厅之内只剩下周大夫和卷儿，周大夫往卷儿卷起袖子的手臂上扎了一针说：“你的身体和飘走的魂还没完全契合，所以暂时不能开口说话，不过我给你扎几针后，身体和灵魂完全融合，说话就不成问题了。”
周大夫在卷儿手心里又轻轻下了一针，抬头看了看卷儿，却见卷儿一脸迷茫。
周大夫觉得怪异，心道卷儿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遭遇，魂魄回归后，记忆也可能丢失。
周大夫不仅是个医师，也略懂一些奇门异术，所以当他第一眼看见卷儿的面相后，就知道卷儿身上有点不为人知的秘密，把了脉后就更为确信，身体是稚嫩健康的，但魂魄却已经千疮百孔，应该是受了很大的伤害。而飒飒所提到的卷儿五个月前发烧那次，也是魂魄快要归来的时刻，只是没能成功。
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一起，远处的李副官越看越神奇，如果不是因为那身衣服，李副官认为自己一定分辨不出来其中谁是他的司令大人。
外面天冷，立风也还没有要去上班，只穿了平常休闲西服，一身单薄，他却背脊如松，丝毫没有感受到冷一样，似笑非笑地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飒依旧是他的那身朴实衣衫，抱着臂靠在外面的石柱子上说：“不管我做什么你都放心，我不会碍你的眼。”
立风笑了笑，他这个弟弟确实识时务，但是有时候光识时务是不够的，他这个弟弟资质绝非普通的工人，叫他不得不看紧点。
半个小时后，周大夫提着医箱出来了，说了自己下次来的时间便告辞。
卷儿也走了出来，飒心切地问怎么样，卷儿摇摇头对飒笑了笑表示自己很好，又扭头看向立风，举起本子说：“谢谢你为我找的医生。”
立风礼貌一笑：“客气，大家都是一家人。”
立风笑意虚伪，飒不屑再看，拉着卷儿要走：“我和卷儿出去趟。”
立风问：“去哪？”
飒停下来回头说：“我不想在你这里白吃白住，既然卷儿的病能治好，我也会尽快还你钱，你给我们的庇护，我都会全部回报，所以我出去找份工作。”等有一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不需要像立风这样权倾一方，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商户，也能给卷儿一个平安之处，到那时候他就不用再寄人篱下。
立风走了两步提议道：“可以去我那里做事。”
飒冷笑一声：“不用了，我自己有手有脚，会找到工作。”
立风挑眉道：“你很有骨气，但是卷儿刚扎过针，又帮不上你什么忙，跟你出去了还要被人一直盯着看……”
立风沉吟了一下：“这样吧，我让李副官给你派两个手下保护你们，这样就能保护卷儿的安全了。”
飒一口拒绝：“等等。”
飒看向卷儿说：“那你留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会尽快回来的。”
卷儿不愿意，不想撒手，他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可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
立风计谋得逞，深知飒不愿意让他再帮忙什么，所以他提出加派人手保护，飒一定会拒绝。
立风缓缓走过来，轻轻地对卷儿提醒道：“有时候不帮忙，就是最大的帮忙。”
飒抿紧了眉头，一丝隐晦的警告：“兄长，卷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就是我的亲弟弟，卷儿在你府里，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立风自信一笑：“你尽管放心。”
飒走后，卷儿还依依不舍地跟了几步，最后又退回去，在本子上写了写，又划掉，重新写给立风：“我真的没有一点忙可以帮我哥哥吗？”
被划掉的那句是“我也可以帮忙工作”。
立风看见后笑了笑，显然卷儿很不自信。
立风说：“你平安，就是帮你哥哥最大的忙。”
立风也要去上班，换了身军服就出门了，临近年关虽然休战，但是更要趁这段时间准备充足，以防今后的拉长战。
初到秦荆，人生地不熟，飒一个外乡人，一时间很难摸得到门路，好在他是个健壮的乾元，很多方面要比普通人敏锐，虽然没有靠山和人脉，也能被优先录用。
飒在街上的报纸招工上看到一家纺织厂招工，因为外形不错第一个就被人家沐经理看中了，还有些人酸溜溜地说沐经理是个只看脸的肤浅之人。
沐经理是个成了家的女中庸，是看飒从外地来的心疼，因为她也是从外地来到这里上班，自此在这儿也安了家。
“老家哪儿的？”沐经理眨着一双滴溜溜圆的眼睛，家乡的口音早就磨没了，一口的秦荆味儿。
飒说：“楚溪的。”
沐经理挠了挠额头思考说：“楚溪，南方的城市啊，离这里很远的，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南方多好啊，和风细雨的一个温柔乡，怎么会想到来这冷风刮子打人脸的地方？”
飒笑着抿了抿唇：“一言难尽。”
沐经理笑笑说：“好，不说这些了，我带你去转转我们工厂，你年轻聪慧，又是乾元，学习能力比大部分的人都强，将来一定有所作为。”
飒轻笑道：“我还要学习很多的。”
沐经理笑他说：“人长得英俊，还这么谦虚，哎？有媳妇儿了吗？没有的话我给你说个，我认识的人多，保准给你找个好媳妇儿。”
飒无奈说：“没有，我没想过这些。”
沐经理转头瞅了一眼飒：“怎么会不想啊？人到了这种年龄段，肯定会想这种年龄段的事了。”
飒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笑着，跟着沐经理走进了车间里转了转。
只是这份工作工资很低，离开车间去其他地方时，飒就问沐经理：“沐经理，我想问问你，还有没有其他工钱多的事情做？”
沐经理问他：“怎么了，你很需要钱吗？”
飒顿了顿，才点点头。
沐经理看出飒有很多的心事，叹了口气说：“钱哪有那么容易挣呢？大家都在勉强糊口罢了。”
沐经理走道：“不过我们厂里下班早，你可以在下班后再去做其他的，我家有辆旧的黄包车可以给你用，你去拉拉客人也能赚点钱，尤其晚上的时间段，夜路比白天的价格要多一点，你要是在舞厅附近拉客，那儿的客人更是出手大方，运气好直接塞给你钞票。”
飒问：“黄包车？沐经理家里也有人做过这个？”
沐经理笑说：“是啊，我先生以前就是拉黄包车的，只是得了重病，没力气再拉，一直在家养病。”
沐经理笑得很豁达，飒却清楚地感受到沐经理一个人扛下了家庭的重担。
飒没有安慰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开口揭人家的疤有时候也是一番好意，便感谢了沐经理：“谢谢沐经理，但是你也知道我刚到这里，不识路……”
沐经理一笑，对正好路过这里的两个拉货车的工人招招手说：“小刘，又出去送货？来来来，带上这个新人一块儿去，叫华飒，他力气大得很，顶你俩了！你和小王不就省很多力气了吗？”
小刘穿着身满是尘渍的工作服，高兴地挑眉：“那走着？”
“去吧。”沐经理拍拍飒的肩，又对小刘说，“多给他指指路，让他记着点，以后不就能替你出去跑活儿了？”
飒感激一笑：“谢谢沐经理。”
飒跑了两步帮忙过去推车，随后对沐经理摆摆手便走了。
沐经理看着飒优秀的外表开始思考起，她认识的哪家坤泽适合介绍给飒当媳妇儿，想了一圈发现她一个坤泽也不认识，因为坤泽这种存在，实在太稀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