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5 飒绒 十卷【水仙】
刺骨的寒意自背后向胸口渗透进来，绒绒眼前蓦地一黑，犹如落入无尽深渊，待周遭再度亮起时，猩红色的天空下，绒绒发现自己置身一片焦土，尸骸遍野，满目苍凉，他穿行在尸体之间，茫然的看着堆积如山的残肢，他在寻找着什么。
“…在哪？”
他翻开那些尚且完整的躯体，仔细辨认他们的样貌，然后又去翻看另一具。
“…在哪？你在哪？”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指尖沾满了鲜血和泥土。很多尸体已经血肉模糊，看不清样貌了，他就盯着那面目全非的脸一处一处辨认，但他找了很久好像始终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
他失了魂一样跌坐在地上，颓然四顾，远处那些冰冷躯体被秃鹫和野狗啃噬殆尽，绝望如藤蔓一般蔓延至全身。
“不是说好了会回来吗……”他喃喃道。
“不是说好了会回来吗……”
“绒绒！”
“不是说好了会回来吗……”
“绒绒！！绒绒！”
好刺眼的光…
绒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一楼化妆间的沙发上，周围围了一圈人。见他醒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怎么了？”绒绒艰难的坐起来，感觉头疼的像是要炸开了一样，身上还一阵一阵打着冷颤。
啃把搭在一旁的毯子拿来给他披上“你昏过去了，是飒发现你的。”
原来刚才绒绒说去上洗手间，但一直到休息时间快要结束了都没有回来，飒有点担心就上楼去找他，结果刚上二楼，就看见绒绒昏倒在走廊上。
飒倒了一杯热水，让他暖暖身子，绒绒接过来捧在手里，冰凉的手指总算有了一些知觉“谢谢飒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好好的突然就昏倒了？”
绒绒回忆着他到了二楼之后发生的事，可头实在疼的厉害，他只能勉强想起一些画面，但那些片段交织在一起，虚虚实实，一时间他竟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在梦里。
“我好像看见一扇红色的门…我在找什么东西，好像是一个人…不对，有一个黑影……我想不起来了，啃，我好难受…”
啃也察觉到他情况不太对，双颊通红还一阵阵的发冷，他伸手覆上绒绒额头“怎么烧的这么厉害！我带你去医院！”
向剧组请了假，啃火急火燎的带绒绒往医院赶，绒绒昏昏沉沉的靠在车上，脑海里不停闪过那片红色的天，那满地枯骨，他突然很想哭，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是有一种感觉，好像心的某处被掏空了，再也填不上了。
回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飒靠在绒绒房间门口，远远看见绒绒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蔫头耷脑的往回走着，平日里活力四射的小鬼此刻没精打采，显得尤其可怜。飒正待要迎着他过去，忽然瞧见他身边的啃，迈出去的脚走了两步，又悻悻退回来。
绒绒好像没料到飒会来找他，小跑了两步到他面前“飒哥，你怎么来了？”
飒淡淡笑道“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好些了吗？”
绒绒点点头“打了吊瓶现在好多了，大夫让休息两天多喝水。”
飒摸了摸绒绒的头“那就听大夫的话，好好休息。”
“嗯。飒哥，进来坐坐吧。”
飒看了啃一眼，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不打扰你休息了，吃了药早点睡，明天我再过来看你。”
“好吧，飒哥你也早点休息。”
回到房间的绒绒第一时间就钻进被窝，啃看着他把药吃下，然后把熊猫玩偶塞给他“今晚我就在这，你安心睡吧。”
“啃，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经纪人了。”
“这个时候还不忘拍马屁，快点睡吧。”
“我没拍马屁，你就是世界上…最……”
啃哭笑不得的看着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睡着的绒绒，自己拿两把椅子拼了个床，也草草睡下了。
一觉睡醒天已大亮，绒绒休息了一晚之后觉得身子轻松了好多，发消息给导演说可以继续拍摄，却被告知今天全组不开工。
快到中午的时候飒带着午餐来看绒绒，和昨天相比，绒绒的气色的确好了很多，也不再蔫蔫的了。
“飒哥，我可以吃蛋糕吗？”刚吃完饭，绒绒又盯上了飒买给他的蛋糕。
“过一会儿吧，混着吃我怕你不舒服。”
虽然心有不甘，不过飒哥说的就是真理！绒绒舔舔嘴唇“那等一会儿再吃，我先把它藏起来，可不能让啃给我吃了。”
提到啃，飒想起昨天就是他送绒绒回的房间，绒绒出事之后，啃表现出的担忧和关切，远超过了同事之间，绒绒当时不舒服，第一时间喊的也是啃的名字，他们的关系好像特别好。心情没来由的有些低落，飒不太明白自己突如其来的郁闷，啃作为经纪人，照顾自己的艺人也是正常，况且绒绒性格开朗又可爱，啃即使多喜欢他一点，多照顾一点，也没什么奇怪的。
“飒哥，你怎么了？闷闷的。”
“没什么。”飒回过神，不知不觉就沉浸在情绪里了，这样不好，没人会喜欢他这种阴沉沉的人的，相比之下，绒绒也更喜欢和啃待在一起吧。
绒绒托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柔声说道“飒哥，你有心事的时候眼睛会向下看。”
心跳漏了一拍，飒掀起眼，绒绒眉梢嘴角含着笑意，眼神如一池春水般将他身上覆的冰雪融化。有多久了，他习惯于把自己的情绪掩藏起来，沉默成了他保护自己的方式，周围的人都觉得他冰冷寡言，从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情绪，更没有人读懂过他的表情。
飒突然想要对绒绒坦诚一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该怎么说？说什么？说他在意啃送他回来？说他看见啃照顾他会觉得不舒服？他凭什么这样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笑。
“飒哥，吃蛋糕吗？”没等他回答，绒绒把他刚刚藏起来的那块蛋糕拿过来，又拿了两把小叉子，他们俩一人一个“不开心的时候，吃些甜的，可以让心情愉快。要不要试试？”
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他在想什么，没有自顾自的去猜测他的心事，而是拿来了一块蛋糕，告诉他你不想说的我就不问，我只希望你能开心起来。
飒沉默着叉了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香甜浓郁的奶油在嘴里化开，回绕在他唇齿间，那些阴郁自卑果然也随着一起化开，只留下一味芬芳。
“谢谢你，绒绒。”
绒绒咬着叉子笑道“谢我把蛋糕分给你吃吗？”
然后飒笑了，很久不曾有过的，发自内心的笑。
忽的啃推门进来，完全无视空气中的温馨气氛，特别不自觉的拿了把椅子凑过来“蛋糕不错，给我吃口，我快饿死了。”
绒绒手没他快，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才吃了两口的蛋糕就进了他的嘴，欲哭无泪“那是飒哥给我买的…”
啃嫌弃的斜了绒绒一眼“小气，不就是块蛋糕吗，让你飒哥再给你买一块。”
绒绒瞥嘴，虽然不爽，但也不能从他嘴里硬抠下来啊“我看你一大早就出去了，饿到现在啊？”
“别提了。”啃摆摆手，喝了一大口水把蛋糕咽下去“说起这事可就严肃了，跟你有关。哦，飒应该也听说了。”
这一下把绒绒的好奇心可勾出来了“什么啊？飒哥你也知道？”
飒想了想“你是说昨天绒绒昏倒的事？”
啃一拍桌子“就是这个！”
“这个事值得你们讨论了这么久？你们去那个房间里看了没有？”
“就是你说的这个！”他压低声音“那个房间根本就不存在。”
这回轮到绒绒拍桌子了“不可能！二楼尽头那个红色的门，特别明显！里面挂着窗帘！还有书柜！你们没找到？”
飒拍了拍绒绒的手让他别激动“其实那天啃送你去医院的时候，大家就去找了你说的那个红色的木门，但是…这栋房子里所有的门都是白色的。”
“……”
“而且，除了布置用来拍摄的房间，其他房间都是空的，并没有你说的那些家具。”
啃接着说道“导演早上叫我过去就是说这个，他请了一个当地的师傅来做法事，大概明天才能结束。”
绒绒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直到刚才还认为是房间空了太久，导致他吸入了什么不好的气体才会昏倒，怎么突然就告诉他那个房间不存在了？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啃说着从脖子上摘下一个吊坠“这个项链是黑曜石的，能辟邪，你先带着。”
虽说绒绒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有点害怕了，可是“你把你的护身符给我了，你怎么办？”
啃摆摆手“不用担心我，反正这两天我就得回公司了，况且我还有一个。”说罢他举起手露出手腕上一个红绳编成的手环，那手环编织精巧，如同一团火一样环绕着他。
“这个好看，我跟你换。”
啃一抬手躲过绒绒罪恶的爪子“这个不行，这是一个大师给我的，说与我有缘，不能让别人碰。”
绒绒撇撇嘴，把黑曜石挂在脖子上“你最会搞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他又想到什么“对了飒哥，你有没有什么护身的也带上吧。”
飒想了想“我倒是有一条菩提手串，应该可以。”
“那太好了，现在咱们都百毒不侵了。”
虽说有了护身符，也并不是万无一失，啃还是忍不住要嘱咐两句“以后别自己到处乱跑了，要干嘛让助理陪你一起。我这边也会尽快把工作安排好就回来。”
“不用担心。我也会照顾绒绒。”飒的语气很淡，却很坚定。
啃无视绒绒一脸荡漾的笑容，拍了拍飒的肩膀，真是个让人尊重的好前辈“那就麻烦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护身符真的起了作用，自那之后的几天，绒绒真的没再遇见过什么奇怪的事了，他后来也再次去二楼看过，果然如飒所说，根本没有什么红色的门，但那个无比真实的梦境绒绒却一直记得，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看到那个场景，那是那个黑影让他看到的吗？他想向自己传递的信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绒绒快来，拍摄了。”
“来了！”
……
临城的东街今日格外热闹，新开张的店铺正在搞开业酬宾，店里店外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喜提新店的十老板守在门外，心不在焉的跟特地来道喜的人还礼。
街角处，一个身影的出现瞬间引起十老板的注意，卷刚下车，就看见十离着八丈远正咧着嘴对他挥手。
卷命下人送了贺礼“恭喜你啊十老板。”
从卷出现开始，十的嘴就没合上过“等你好久了，走，进屋聊。”
卷随他进了店铺，打量着店里的装潢“不错啊，想不到你真的开了布庄。”
十嘿嘿笑着“正是这事要跟你说呢。”
卷不明所以，跟他一起去了内间，十从柜子里拿了一个红木漆匣子放在卷面前，示意他打开看看。卷依言打开匣子，里面是两份合同。
他拿出一份“入股协议？你这是干什么？”
十坐到他旁边把合同拿过来“我找人问过了，现在不是都流行股份制吗？我给你一部分股份，到了年底，我给你分红怎么样？”
卷觉得他简直乱来“不行不行！你就算上赶着给我送钱也不是这样送的！这我不能要。”
就知道他不肯要，所以十早就想好说辞了“卷儿你先听我说完，这钱也不是白给你的，我想请你帮我管理布庄。”
“管理布庄？”
“对呀，我只会管山寨，没管过布庄，况且我寨子里的事都忙不过来了，实在没心思耗在这上面。卷儿你就不一样了，你有经验，懂得这里面的道道。我请你帮我打理布庄，付你股份，到了年底分红咱俩一人一半，这么一来我什么都不用管还有钱拿，你呢就受点累，就当是帮我个忙，行不行？”
卷知道这分明就是为了给自己筹钱找的借口，这段时间十已经为了他出了不少人力财力，甚至为了让他接受的心安，变着法的想说辞找理由，还一副自己沾了多大便宜的样子。卷觉得心里堵的慌，他得了十那么多的帮助，却不能回报给他什么，他知道十喜欢他，但他不能利用他的喜欢，这样太卑鄙了。所以他把匣子又重新盖上，推回给十。
“这个忙我帮不了。”
十挡住卷退回的匣子“卷儿，好端端的怎么恼了？”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你为我做的这些…我可能什么都还不了你！”
“原来你是说这个。不用你还什么，你开心就行了。”
“可是我不开心。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卷垂下眼，盯着桌上的茶壶盖子自己跟自己生气，他觉得自己矫情，一边收着十送给他的好处，一边又生气。那种只能单方面接收，无法相互给予的无力感让他觉得沮丧。
十并没有想到自己的做法会让卷不开心，他一直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无条件的对他好，卷喜欢什么，他就买来送给他，卷喜欢美食，他就带他去醉仙楼开小灶，卷要资助前线，他就帮他筹钱，帮他运送物资。他从来没想过要卷回报给他什么，他只希望卷可以开心就好，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点，卷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他只顾得一味把那些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塞给他，让他接受自己的赠予，自作主张的为他做后面的规划，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意见。这让他们逐渐形成了一种不平等的关系，这对卷来说，太伤害他的自尊了。
“卷儿…”
“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是我不好，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卷摇了摇头，十已经做的够好了，他觉得自己也应该为十做点什么。
一个伙计敲门进来打断了二人“老板，郑会长来了。”
会长亲自来，作为晚辈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于是两人结伴来到正厅。
会长乐呵呵的恭喜十新店开业“老夫今日来，其实是有两件事。一件自然是祝十少爷生意兴隆，另一件……”他卖了个关子“这里人多，十少爷，咱们借一步说话？”
“好。”
“诶，卷少爷也一起来吧，正好帮着参谋参谋。”
三人进了内店入座后，会长拿了张照片给十，十接过看了一眼，那是一张姑娘的照片，长得颇为清丽温婉“郑会长，这是……”
会长笑着问“你只说，这姑娘长得好不好看，你喜不喜欢？”
十一下就明白会长的意思了，这是要帮他说亲啊？！
会长兴致勃勃的介绍着“这可是常老板家的千金，今年刚满十六，我见过一次，性格乖巧，又文静，我看跟你挺合适。你也到了要成家的年纪了，不如去见见这位常姑娘？”
“啊？…我没有这个打算呢。”
“诶呀，男人嘛，成了家才会稳定。卷少你说是不是？”
卷闷闷的“嗯”了一声，低着头继续喝茶。
十一心只想赶快拒绝会长，没注意到卷的异常“会长，就算成家也得娶个自己喜欢的吧。这常姑娘…我都不认识她，我……”
会长语重心长说道“你去见见面，聊一聊不就认识了？你们年轻人现在交朋友不是很方便吗。这样好了，我帮你跟常老板说一声，你去约常姑娘出来，喝个咖啡啊，看个电影什么的。这感情啊都是谈出来的，谈的好呢就早点成亲，等过个一年半载再生个孩子…”
“啪！”
卷尴尬的看着失手掉在地上的茶杯残害“不好意思，会长，十少，我刚刚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先失陪了。”说完也没等两人答话，快步离开了布庄。
十愣愣看着卷离开的方向，他是不是生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