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营救行动
不能真心领得苦痛，也便难有新生的希望。
——鲁迅《随感录》
嗡呜嗡呜嗡呜……
哔哔哔哔哔哔……
嘣嘣嘣嘣嘣嘣……
咣咣咣咣咣咣……
嘻嘻嘻嘻嘻嘻嘻咯咯咯咯咯咯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啊哼哼哼……呜呜呜……
混杂着大量噪音的穿刺性痛苦回荡在舞夏的大脑中，并随着她的挣扎和时间的流逝而传遍她的全身。
舞夏的上半身像被甩来甩去的悠悠球一样在桌子上疯狂的扭动着，她的脑袋右侧此时已经被魔锥插入，这种极度痛苦的感觉，就是魔锥被刺入人脑后的现象——锥心刺骨（The Piercing）。
对面的中泽这时候已经解除了束缚，他站起身来，带着嘲笑的目光望着对面生不如死的舞夏，然后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是木原先生吗？现在土御门舞夏已经被风暴之锥给刺中了。”
“很好，中泽，你把她锥心刺骨的情况给录下来，到时候我们好看看如何对魔锥进行改良以减轻这种过程带给人的痛苦。”
“是！”
中泽打开手机的录像功能，平静地录制着已经摔倒在地上打滚的舞夏。
“现在怎么办，土御门，要报警吗？”当麻有些不安地问道。
“只能这样了……”元春擦了擦脑门上密密麻麻的汗水，掏出手机正要拨报警电话。突然——
“我和你们一起去救人！”
一个娇嫩但响亮中带着青翠的声音打断了元春接下来即将进行的动作，当麻和元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小萌和茵蒂克丝已经走下教学楼大厅前的台阶，正在快步走向他们。
“茵蒂克丝，小萌老师，你们怎么……”当麻震惊地问道。
“刚才女生宿舍的宿管给我打电话说，他们查寝的时候发现土御门舞夏不在寝室里。”小萌的脸上布满严肃的气息。
“那……小萌老师，我的父母知道这件事情了吗？”元春焦急地问道。
“我还没有告诉他们，因为我有自己的考量，你们先不要考虑报警和告诉家长的事情，先和我们一起出发到三泉村去，路上我会告诉你们为什么我要采取这个决定。”
她的个头虽小，但是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却透露着不可否决的意志，元春本来还想发问，但又有点觉得不太合适——也许是因为对方是老师吧。而当麻则已经弄明白了小萌可能会告诉元春的东西。
小萌和茵蒂克丝走在前头，当麻和元春走在后头，四个人径直向学校大门走去，然后，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学校大门的时候，小萌向右拐了个弯，带着他们来到了一辆粉色的小轿车旁边。小萌轻车熟路地解锁了小轿车，然后拉开驾驶座的门，自己坐了上去。当麻和元春看到之后也跟着拉开后座门入了后座，而茵蒂克丝则是绕到副驾驶的位置上了车。
车子刚开出学校一段时间，小萌就让茵蒂克丝给元春讲了一大段话，这段话的内容基本就是之前在办公室里小萌给当麻所讲的话的相同版本。
元春之前一直在认真地听茵蒂克丝的话，但当茵蒂克丝讲完了有关魔锥的内容之后，他突然问道：
“茵蒂克丝，你的魔锥能力……能给我展示一下吗？”
“没问题。”茵蒂克丝平静地说，接着，元春看到茵蒂克丝的身体周围开始有光点凝聚，不一会儿（大约2秒），这些光点便开始拉长变细，到最后，元春看出了那些光点凝结成的光团所构成的形状——细长的西洋剑。
元春怔怔地看着那三个光点组成的西洋剑慢悠悠，轻飘飘地在茵蒂克丝娇小的身体周围转着圈，他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眼，想告诉自己这不是幻觉，但茵蒂克丝平静中蕴含着严肃的表情却实打实地告诉他：这是存在的。
“小元春，你刚才也已经看到了，魔锥这种东西并非幻想产物，而是真实存在的。但对于更多的人来说，他们是无法理解魔锥以及它的超自然力量的，虽然按理来说，小舞夏失踪，应该报告警察和你的父母，但正因为魔锥这种东西在现在这个时候还不好解释给他们，所以我只能和你们一起私自把这个事情隐瞒下来。”
小萌说完这段话时，有点着急且很响亮地吞了一口口水。而从她刚才的话语和神态中，当麻和元春都能感觉到她所带有的紧张感。
“我知道这样做可能会有很大的风险——毕竟如果小舞夏出了什么意外，那我这个做老师的，说难听点是要以死谢罪的。但话又说回来，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告诉你的父母和警察小舞夏被人绑架这件事，因为我们不知道接下来被刺入魔锥的小舞夏会出现什么样的身体变化——可能这种变化会在半个小时内发展成极为迅速的恶性结局。所以，我们自己只能先出发去把小舞夏给救出来。等以后有机会，我会亲自向你们的父母解释这一切的。还有，小元春，我最后要提醒你——”小萌审慎的目光瞬间在了元春的身上，看的元春有些慌张，“如果小舞夏因为这次意外觉醒了超能力，那么作为她的亲哥哥，你也要做好自己也觉醒超能力的准备——小茵刚才应该已经告诉你了，魔锥在同父同母的兄妹身上会有连接继承反应。如果后面你们兄妹都觉醒了超能力，还麻烦你们俩立刻联系我，明白了吗？”
元春拼命地点了点头。
大约又过了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三泉村的村口。
“我在车上等你们。”小萌说，“茵蒂克丝会给你们带路的。”
“好的，多谢您了，老师！”元春连忙道谢，然后便和当麻一起下了车，茵蒂克丝则跟在他们的身后。
“舞夏就在这个村子里面！可是……”元春急切地张望着四周，但四周都是低矮的砖头平房，这些结构简单的房屋到底哪一栋才是绑架舞夏那群人的藏身之处呢？
“元春！”看着他茫然而焦急的模样，茵蒂克丝面露担忧之色，但她还是努力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试试能不能用‘自动书记’来调取海姆达尔[1]的力量仔细找找，这样说不定能快一点……”
听到茵蒂克丝这句话，元春才长舒一口气。他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稍稍平定了些。
“好吧……麻烦你了，茵蒂克丝。”
茵蒂克丝肯定地向他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念道：
“自动书记！请允许我借用守护神——海姆达尔【1】深邃的双眼和灵巧的双耳！”
顿时，茵蒂克丝那碧绿双眼中的瞳孔急剧缩小，她的视线正在被无限拉远，而藏在她银白长发下的两只耳朵此时也向后伸去。
站在她右手边的当麻静静地观察着她的变化，看着她那细嫩的脸上所流露出的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平静，当麻突然忘记了自己是来救人的，他脑子里只觉得她是如此的美丽。
就好像自己在动画中看到的一些女生，在关键时刻总是如此冷静而利落地解决事端，这和她们平常的活泼可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能够一直待在她的身边，也许自己会学到很多东西吧。
茵蒂克丝没有注意到当麻正在用略带憧憬的目光望着她，她此时正在利用这宝贵的十秒钟时间来查看三泉村的每一个角落，倾听三泉村里发出的每一种声音。
这时，一个极其微弱的惨叫声传到了茵蒂克丝的耳朵中。尽管这声音十分细小，但是当茵蒂克丝将其与自己庞大记忆库中的人物声音进行对比之后，她找到了声音的主人以及声音的来源方位。
是右前方。
“舞夏就在那边的一个建筑里面！建筑物的外形我已经记住了！当麻！元春！我们快走！”
茵蒂克丝的话语让还在焦急等待结果的元春眼前一亮。
“好，我们走！”
此时，在黑暗的屋子里，舞夏的痛苦依然在持续着。她的口中不断放射出声嘶力竭且令人心惊肉跳的惨叫，而她的脑袋中也乱作一团。
在她对面的中泽业平则仍然是一脸淡定地举着手机录像，他毫无感觉地记录着这个可怜女孩的惨状。
大约过了一个世纪之后，舞夏惨叫的声音戛然而止。中泽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低头一看，只见舞夏眼睛紧闭，身体已经停止了人正常呼吸时应有的起伏。
中泽结束录像，然后拨通木原数多电话。
“木原先生，土御门舞夏的锥心刺骨反应突然停止了。她现在的心跳很微弱。”
“人在受到魔锥刺激的极端情况下往往会休克，我之前的几个实验对象都是在不断的哀嚎声中因为休克和心脏停搏而死亡了。当然，也有在施加外力刺激心脏之后能够恢复过来的人，不过这种人只占实验数量的一半。在经过魔锥刺激后直接死亡的和在进行外力施加刺激心脏之后依旧死亡的人还是偏多。”木原淡淡地说。
“您的意思是？”中泽愣了下。
“你们先守在那里，我带两个组的员工下来看看。”电话那头传来木原的命令。
“是！”
另一边，在沿着茵蒂克丝所指的路线奔跑了一段时间之后，一栋陈旧的红砖平房终于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找到了！舞夏就被关在这里！”茵蒂克丝一边喘着气一边说。
想到自己的妹妹正在这屋里受着极其残忍的折磨，元春内心的怒火再一次失控。
“舞夏，哥哥这就来救你！”元春迈开脚步，就要冲向砖屋里，但他的过激举动被当麻给拦了下来。
“土御门！你现在可不能贸然冲进去！我们连屋子里面是什么结构都不知道！”
元春回头瞪着他。
“都到这里了，万一舞夏有个好歹，我怎么跟我爸妈交代？”
此时的他眼圈通红，声音也有些颤抖。
当麻也看得出来元春此时此刻急切到快要吼叫出来的悲愤心情，但为了朋友的安全，他必须拦住元春。
“当麻，你告诉元春，让我继续带路吧！”茵蒂克丝满面愁容地走到两个男生的身旁说。
两个男生都回过头来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茵蒂克丝忽然有些紧张，但她最后还是像克服什么一样开口说：“我……我可以再用一次海姆达尔的力量，然后听一下舞夏的声音从哪里来，只要让我听见或者看见，我们就能找到舞夏！”
茵蒂克丝的话语中充满了急切和肯定，这让当麻严肃的面容有所松弛。然后，当麻转向元春说：
“土御门，相信茵蒂克丝吧。”
元春没有回答当麻的话，他咬着嘴唇，脸颊上的肌肉跳动着，可以看出，他的内心在害怕失去舞夏的惊慌和痛苦中挣扎。大约过了类似于十几年一样长的十多秒之后，他的脸终于松弛下来，点了点头。
三个人从此刻开始没有再多言语，当麻向四周观望了下，发现并没有人跟过来，然后，茵蒂克丝在前，当麻在中，元春在后，三人先后步入砖屋中。
在一个长方形的房间中，脑袋上被连满各种线路的舞夏被放在了一张床上，床的右侧是四名研究人员。其中一个研究员中等身材，长着一张马脸，他右边的脸颊上有一道细长的刀痕。
“木原先生，这丫头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啊？”他右边的一个研究员问道。
“这得看她的脑电波和心电图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面是否恢复到正常水平了。”
“她醒来之后失控的可能性大不大呢？”那研究员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担心，“我们的防御措施应该能撑住吧？”
“这点就不用担心了。”木原说，“如果她醒来之后真的出现了失控现象，我们可以立刻启动防御装置，将她消灭在这个屋子里面。”
说着，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遥控器，在那个研究员眼前晃了晃。
“一旦有紧急情况发生，我可以通过这个远程启动防御系统，所以你们不用担心，继续观察对象状况，记录数据就好。”
“知道了，木原先生。”那研究员冲他点了下头，又继续将目光放在舞夏身边的仪器上。
回过头来，我们再说茵蒂克丝他们三个。
三个人在进了砖房之后，很快就发现了一条向下的暗道，沿着这条暗道一直走到底之后，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金属风格的大门。
“这就是研究基地？”当麻眉头紧皱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以前只在科幻电影或者是游戏里面看到过的东西，现在却是真真正正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舞夏怎么会被带到这种地方来……”元春也十分惊愕。
但这时，当麻的另一条思路很快便被激发出来：
这应该是一个机构，而这个机构有可能是隶属于罗马教会的，虽然还不清楚其隶属于哪一派，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绑架舞夏的目的是为了逼迫我们当中的某个人交出某个东西。而最有可能被逼迫交出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幻想杀手”。
想到这里，当麻觉得自己似乎有必要把这些话尽快告诉小萌老师，但茵蒂克丝和元春的对话暂时分散了他这份想法。
“我们该怎么进去呢？”当麻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这扇大门。
“我们得直接一点，龙王的叹息！”说完，一道浅蓝色的巨型光束从茵蒂克丝的面前喷出，轰地一声，之前还挡在他们面前的那道大铁门，此刻已经被穿了个大洞。
“好了，我们进去吧！茵蒂克丝，麻烦你了。”元春冲茵蒂克丝说。
“没问题。”茵蒂克丝再一次启动了“自动书记”，这已经是她第三次使用海姆达尔的力量了。她细细聆听着空荡荡的走廊中的每一丝声音，希望能够捕捉到舞夏的一分一毫。
在一阵令人不安到胃都快要吐出来的静谧之后，突然——
“不好了！对象失去控制了！”
在这喊叫声出现的瞬间，茵蒂克丝就已经确定了它的出现位置。
是整个建筑的东边！
“当麻！元春！在东边，舞夏在东边的方向！”茵蒂克丝猛地回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
“太好了！快，在前面的岔路口向右拐！”元春话音刚落，就向前冲了出去。当麻和茵蒂克丝见状连忙跟上。
身后的分叉口离当麻越来越远，在这漫长而高速的奔跑中，当麻逐渐意识到一件事情：舞夏和元春有可能和他一样，被卷进这场不为人知的惊险斗争之中……
想到兄妹二人最近几天和他愉快相随的情形，当麻的拳头逐渐攥紧了。
“怎么办？木原先生？防御系统对实验对象完全不起作用啊！对象的身体周围产生了超高速流动的空气，像一道屏障一样把自动射击装置射出来的子弹都给弹走了！”
研究员的话被木原数多听在耳中，他此时的情绪也是紧张和愤怒交织着。看来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应该在发现土御门舞夏的不正常锥心刺骨反应之后就决定处理掉她的。
现在只能先逃出去了，但是，如果她被人救走，那么未来很有可能会成为反抗自己的力量，所以还是得想办法把她解决掉，可问题在于，现在已经启动的防御装置对她毫无作用！
怎么办，要联系上级吗？不，他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这会把事情闹得更大，万一引起社会注意，就很难收场了。
此时，木原数多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然后，他摸到了一个东西——一个细长的、管子一样的东西，他掏出来一看，是自己之前早就装着的遥控器。
接着，木原突然想到，自己的这个遥控器里面，还有一个“备用的解决方案”。通过将遥控器上的所有按钮从左上角到右下角一个不落也不重复地按一遍，就可以启动了。
木原暗自埋怨自己为什么刚才一慌张忘了这个方案，然后，他命令身边的研究员先从紧急出口出去，接着，他望向已经快要打破实验区封锁装置，正在被暴风包围的舞夏，启动了“最终方案”。而这所谓的“最终方案”，就是将毒气从四面八方全部导入到实验区内，这些毒气是神经性毒气和糜烂性毒气的混合物，待在这样的环境中，里面的人半分钟内就会死亡。
随着“呲”的一声，大量毒气开始涌入实验区，木原也没愣着，赶紧跑向了身后的出口。
紧急出口的大门在重重关上一秒钟之后，当麻等人就从通道的另一侧闯了进来。元春看到实验区一片狼藉的景象，几乎要跪在了地上。还好有茵蒂克丝和当麻两个人搀着他。
当麻望着已经被烟雾包围的实验区大叫道：“这里面已经充满了毒气，我们怎么救舞夏出来呢！”
听着当麻急躁的声音，茵蒂克丝没有犹豫，她早已经想好了该用什么方式去打破面前的僵局。
“自动书记！维达【2】之力！”
一片翠绿而清澈的草地从茵蒂克丝的脚下伸展开来，一直蔓延到了实验区里面，藤蔓和树枝也开始从实验区中那些大小不一的缝隙中生长出来，毒气在被植物迅速地吸收着。过了没一会儿，他们看到了倒在一片绿茵中的舞夏。
元春已经无法再等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越过脚下破碎的仪器，跑到自己心爱的妹妹身边，将她扶起。
接着，就好像蓄洪已久的水坝开闸一般，带着沙哑的嗓音，元春大声呼唤着自己的妹妹。
“舞夏，哥哥来救你了！快醒醒！”
当麻和茵蒂克丝此时也急忙赶到元春身边，三个精疲力尽的人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血色的女孩。
也许是因为元春那份祈求的心意和实际的呼喊太过强烈，亦或是因为舞夏熬过了那段恐怖的阶段，在三人睁着已经流泪的双眼等待数秒之后，舞夏的双眼终于缓缓睁开。
“……哥？你……你……来救我了……”
总算看见自己妹妹苏醒了过来，元春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一把将舞夏搂在了自己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我的好妹妹……”
这略带嘶哑而沉重的哭声，久久地回荡在这深深的地底之中。
【1】海姆达尔是北欧神话中神界的守护神，又名里格（Rig）。他满口金牙，眼光敏锐深远，能眼观四路，亦能耳听八方。
【2】维达是北欧神话中的自然之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