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桃文】博士让她们坠入那欲河后,竟获得特别偏爱?!
想要再听到你的声音。
否则千载时间,百样世情,不过一场酣梦而已。
01.
九小时前,某人在潮汐涨落里确认死亡。
诸事的无言落地,并未催促葬礼的如期举行,墨笔签署过的死亡通知单黑字白纸,如钝刀割肉般令人无端惶急仓乱,以至无处安放眼泪,蕾缪乐曾与博士交谈过拉特兰的送葬传统,信奉主的萨科塔们皆愿承认人死如灯灭,于是往生便不再是苦楚,倒像无端解脱。
但当博士在这座庞大臃肿的舰桥醒来时,伴随最汹涌的暴雨的倾泻,罗德岛周遭亦还浸于寒冬未散的余韵里。
思念成疾与哑然无声皆不存在,铺天盖地都是热闹如常的拥挤人潮,拉普兰德还在和德克萨斯怄气,毕竟叙拉古的死亡与爱都是随意的字眼,介于杀手凉薄的刀刃与贵族鬓角绮丽的花朵间,博士从她们身侧经过时只是叹气。
能天使躺在床上大口咀嚼苹果派,企鹅物流的经历与早些年莫斯提马的离去让她习惯了死亡,于是一切无关紧要,博士与她四目相对,曾经这个略带幼稚试探的行为,令赤发的萨卡塔在噗嗤的软笑里情不自禁放软了身体。
但这回却没收获任何反应,若是现在提醒她注意牙齿,大概率会被她请吃闭门关,于是博士最后只是满脸疲惫地半阖双目,神游天外般起身走向密闭的门扉。
那人原本的办公室,凯尔希正拧开钢笔处理他死后接踵而至的问题与报告,全舰所有干员都各有工作,有条不紊地继续着在泰拉的日常生活,甚至根本没人管那具已开始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的尸体。
太阳照常升起,只有博士本人面对那堆赭色的血肉嘴角微抿。
他确实在某一瞬间有些难过,毕竟死后若无人相配,大抵是很寂寞的。
但不过瞬息,博士却想到这样也好,抬头却只见从天际缓慢掷落的飘雪,他出差或执行任务的地点大抵是温暖如春的南国,见雪次数不多,男人印象里最深刻的飘雪已随龙门冰霜的消逝彻底泯灭。
当时满地狼藉,处处断垣残壁,但当硝烟袅袅消散时,整合运动的卡斯特只是抱以慰笑,最终以清晰透彻到无关紧要的程度倒在博士怀里,半是得偿所愿地许下愿意加入罗德岛的承诺。
现在想来,博士觉得自己对此应该相当后悔。
否则不会在葬礼筹备阶段,依旧如此清晰地回忆起相似的落雪。
02.
时间过了很久,至少博士觉得应该是过了很久。
人群喧嚣吵闹着,好像有什么准备良久的典仪缓慢掷地,博士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时,葬礼已悄无声息开始举办,毕竟是颇为乏味无聊的死法,在说书人眼里,几乎不存在任何值得赞美或调侃的价值。
送葬挑选的时日倒难得是个没有下雨的好天,出席葬礼的人不多,哭得最伤心的是刻俄柏,其他人大都以薄纱遮面,身体反应平淡如渡日常琐事。
其实若是可以的话,他倒是希望没有人出席此场葬礼,毕竟死人的时间与世界是静止的,此后他不会再受到任何天灾人祸的影响,只有活人才需继续苦苦挣扎,苟活于世,将精力花费在这个无关紧要的死者身上,博士由衷替所有参与的干员觉得扫兴。
过去莫斯提马论述死亡时曾告诉过博士,说她饯别的贵客,死前都会有走马观花。
博士犹豫了瞬息,在泱泱旅鸽们振翅飞离时,走到了刻俄柏身侧,但与先前沉浸心事的能天使不同,刻俄柏很快发现了他,女孩就像被抛弃的小狗那样攥住他的衣袖,似是想将他拖回自己身边述说无言的思念与爱。
但更宏大的力量阻止了她的动作。
博士朦胧不清的视线转向葬礼冰棺里那具沉默死寂的躯壳,博士竭力在刻俄柏面前演出得镇定自若,仿佛世上已没有事物会再让他慌乱,但最终解释来解释去,好话说尽谎言说绝,天花乱坠,博士自己都险些陷入,将恶劣的谎言当做真实。
最终他的解释却在触及女孩泫然若泣的双眸时全然崩塌。
博士心里警铃大作,不出所料,在他犹豫的这瞬间,刻俄柏直接扑入他怀中,寂寞的风声里夹杂着酸涩不堪的心跳,与很久很久前未曾表明的爱意隔过光阴与生死再度缓缓渡向博士。
刻俄柏,随时准备打坏人。
与很多历经世事浸染墨缸的人不同,少女对爱的表达素来坦荡自然,正如此刻她踮起脚,想在博士眼里蓝色的海洋里寻找自己的身影。
女孩想说的喜欢似是练习过千百次,她此刻努力描摹先前练习的音节,可脱口而出的只有嘶哑的呜咽,静止的时间里,刻俄柏眼圈发红,嗓音仿若有倾泻的洪流,堵塞住她的口鼻与声喉,令她不受控心跳如鼓地微微颤抖。
她早已身处地狱。
漫长的独自旅行中,没人真心爱她,也没人在乎她的痛苦。
在思考清楚这些关系的瞬间,时间重新开始向前流动,博士缓慢抬手将女孩乱糟糟的鬓角撩至耳后,他没有说话,并不是对她没有情绪表达,只是他忽然想起莫斯提马说过,葬礼上不该给生者留下任何遗言。
因为执念最可怕,这会害死他们。
但听到刻俄柏不稳的呼吸声后,博士在群山崩溃般的巨大噪声里慢悠悠地开口:“这段旅途一定很辛苦吧。小刻 …… 你一定很生我的气 …… 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如果获得是胜利,那放手就意味着失败吗?
博士从刻俄柏失态的神情出读出了原谅,了解了爱,却必须在真正的疼痛与伤害扩散开,令女孩的神志再度摧毁前,骗她抛弃那具躺在冰棺里的尸体,继续奔袭在彷徨的人世间。
哪怕这点,违背刻俄柏的意愿。
在刻俄柏张口喊他的名字前,女孩先听到博士轻巧的叹息:“我爱你,将始终爱到地狱尽头。祝你往生每天都欢愉快乐,刻俄柏。 ”
他蒙住女孩的双眼,看着那具毫无动静的尸体嘴唇微动,“别哭,小刻,不要哭。”
而落于唇齿间的冰霜悄然消融。
女孩哭得心碎,只是唇角落吻还带有余温。
别扭的爱人,羞赧的博士只是俯身畅快地亲吻她,瞬息的爱与享受,在飘落的风雪间,勉强也能算相思百年共白首。
03.
刻俄柏被亚叶被推出手术室后,直接转入了重症监护室时,火神蓄积整夜的恐惧在得知手术成功的瞬间全数崩解,呜咽的声音在医护人员温柔地安慰中尽可能压低,仿佛在担心惊扰离人的美梦。
柔软轻缓的摇篮曲里,主刀的凯尔希总算如释重负般摘下口罩,调整药物配置时,轻巧地注视着蓝色无菌布覆盖下的佩洛少女:“我不会再让有人以他的死法再在我面前死去。”
“无论是谁。”
04.
博士发觉自己被时间法术困在罗德岛是在吻落下后。
混乱的葬礼里,他太疲倦,只是不过小憩片刻,便再难从中脱身,每次睁眼便会再度陷入崭新无序的梦境里。
准确来说,博士发现那位躺在冰棺里的尸体虽然广义来说算是死了,但从狭义来讲,又没完全死透,以至博士被他困住,在这说到不明的时间法术里不断逗留,他现在是偌大神圣葬礼中那唯一不洁的幽灵,每次睁开眼,总能再次看到那人生前熟识干员的脸颊。
有时也有人可以发现他,但更多时间里博士只是选择成为缄默的旁观者。
他不再为耽误工作而手忙脚乱想补偿阿米娅,也不再为犯下的过错对凯尔希真心忏悔,毕竟博士比任何人都因这场突如其来的葬礼而精神无法集中,他无端觉得沮丧,觉得没有落泪的自己不堪,却又像欣赏笑话般看着人来人往。
但面对陈的时,他还是勉强敛起笑意。毕竟前龙门近卫局特别督察组组长生气时很可怕,博士也在与星熊的交流里知道最好平常也最好别惹她。
陈晖洁抵达罗德岛的时间太晚,博士甚至头痛地想告知她别白费功夫了,毕竟他生前的遗物已经被同事们分完,马克杯,盆栽、笔记本、电脑,不足十件的遗物,却带走了一堆破碎不堪的恋心。
所以已经没有任何留给陈的遗物。
属于他的秘密早已随死亡被带走湮灭,凭吊无果的陈最终只能在彻底没有那人气息的房间里回忆过往,仔细想来,在罗德岛的短暂旅途中,她见到更多龙门看不到事,学习放松自己自如地微笑,学习身处局中接纳善恶的转换,学会世界不必一定被公平看待。
但当她走到窗户附近时,脚步戛然而止。
“ …… 你的遗物都被收走了?”
陈恍然想起那人曾经在这里,轻车熟路地向她索取讨要了一个吻,当时寒风吹得陈指尖冰凉,直至男人将她手指握在掌心里,瞥过灼热的视线交接,想以体温让它暖起来,而满腔的温柔与爱也都杯寄于那突如其来的吻中。
但当陈神游回来时,熟悉的地点最终还是只剩了她一人。
“你的遗物不是该全都带走了吗?“
—— 为什么只剩我被你无言独自抛在了身后?
曾经那个人向她承诺说我们未来有无限的时间。
只是现在想来,不过是用来想念回忆过往罢了。
05.
博士准备上前劝她抬头向前看,但时间的法术却不待他的解释与安慰,裹挟着他与愿望未实现的失落一同消失于世界尽头。
但到此为止,博士已差不多摸清了源石技艺规律,从过去到未来,甚至可能与原世界没有丝毫联系,所有世界的那个人都已殊途同归的死去,那些博士经历过或没有参与的故事,此刻都在博士眼前次第展开。
他只是没想到紧接着会看到与艾雅法拉相关的道别。
年轻的后辈正处于养伤期间,面对那人的死亡,大脑感知危险的防御机制只是阻碍了她继续思考内容与详情,女孩本就因矿石病的扩散日渐严重,才被送到这里进行深度疗养,但现在看来他所有坚持,全部都消失殆尽。
艾雅法拉的情绪接近失控,主治医师只是握紧她的手,温和坚定的声音透过仪器沉稳地传到少女耳边,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称呼艾雅法拉的姓氏,只是竭力握住她的手:“冷静点,阿黛尔。”
“可我原本已经为那天考虑很久了。”
曾经生活的日日夜夜现在想来都如覆薄冰,女孩认真治疗,认真生活,想要再见到他时能把满腹的委屈思念裹挟在爱里告知他,可现在却没必要了,因为没有人会再关心这些,因为比起那人的葬礼,爱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她甚至被剥夺了委屈的资本。
“我知道他在注视我,我在努力把一切做得漂亮,我只是希望这样,他是不是……是不是就能试着喜欢我一下。”
医生被她的眼泪给吓到,手忙脚乱地去给艾雅法拉揩眼泪,最后只听见她说:“可现在 …… 他再也看不到了。”
艾雅法拉始终以为他不会爱她。
却在他死后寄来的信里知晓了爱。
艾雅法拉开始流泪,便逐渐开始不顾一切令眼泪淌过下颔,她哭得让围观博士甚至无法做到继续围观,只能沉默坐到她身边温柔地注视她,艾雅法拉现在的状态让博士有些头疼,不得已只能用手做出话筒的状态,过去他常以这种方法哄年轻的后辈的开心:艾雅法拉,别——难——过——了——
这让博士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人曾与艾雅法拉一同因任务前往过去萨卡兹生活的村庄,可遇见那么多人,却只有他感觉后辈的眼神与曾经某个温柔注视他的人有些相似。
她们都有一双温柔的双眼。
但艾雅法拉看向绝大多数人时,眼底却是躲避不解的空白,而那个人的眼神更为大方,所以没有人会将她们联系起来。
只有面对他时,阿黛尔的眼神才会骤然活过来。
而那个噩梦里,看到艾雅法拉被腰斩杀死的那刻,疼痛只持续一瞬便消失了,因为他听见了艾雅法拉还在喊自己。
「前辈,前辈。」
女孩总是这样虔诚的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但并非向他求救,而是为他祈祷。
那是非常缓慢的,没能说出口的真心话。
—— 我所爱的,我最心爱的,我向神祈祷在我死后,依就有人如我这样爱你。
女孩与她一同造访炎国时,博士看着书籍里描绘的暗喻,曾开玩笑般问她:玲珑骰子安红豆?
而艾雅法拉轻声给出自己的回答。
她一直以为就算与那人未来分别,面临被留下这样的痛苦场景的会是她的前辈,她只是没想到当时逐渐看不见对方面孔的人会是她最爱、最爱的前辈。
“我们会再见面的。”
我们终有一天会再见的。
但绝不是现在,绝不是在这里。
永恒铭刻的道标与祝福有多漫长,那属于阿黛尔未来的人生便会有多漫长,而博士所占据的不过还是其中百万分之一罢了,不至于让其他部分都因某人的死亡而黯然失色,更不至于让恋人为此寻生觅死。
因为若是爱一个人,你又如何舍得让她为你悲伤落泪呢?
06.
但在博士说出更多的话语前,时空法术的操作者仿若深知博士并不是个擅长告别的人,主动将他赶到迁跃的时空界限,脱离了这个梦。
与令的再逢是大炎亘古不变的明月夜,仙神身侧周围的酒瓶证明她或许已醉到七分,这倒是让博士有些不解,为何在令初到罗德岛那夜,分明只被他敬了一杯就醉得欲仙欲死,以至在博士否认梦中相遇时多少有些无端的失落。
“昨夜我梦见了你,不!兴许是你梦见了我。唔,记不得了?可惜,那般得意,却不能与人同享。你问我得意什么?呵,八千年为春,八千年为冬,梦见的那些,也不过短短几个秋,如此罢了。”
但或许此刻千杯不醉的令才是真实。
直到夜半中宵,诗人才勉力抬眼望天上那轮孤寂的明月。
借着酒意总归更让她愿意放任自己回想与博士关系,可惜现在她对于博士的感情,自己都无法解读了 —— 恋慕、友人、亲属、同伴、谋士,种种感情混在一起,于是再难分清。
从江南到塞北,再到尚蜀山巅的无名古亭,无论夕描绘的画卷还是年打造的牢狱桎梏,乃至更深的岁月里,令都如风般来去自如,从不曾停滞在某个地方。
—— 但为什么直至今日自己还甘愿被束缚一方小天地的罗德岛?
“因为我辜负了她的期望,你看,我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却已不再记得告诉我这件事人的名讳了,若是某天她寻来应该会很伤心吧。”
令回忆里的博士说这句话时眉眼都在深深叹气。
这句话使她突兀想起昔日走入那谋臣似雨的阁楼时,描绘金碧辉煌成就的歌谣,这些景色在戍守边疆那连绵的战火中,一次又一次回荡在令的梦里。
而后令近一步想起初到罗德岛时,精雕细琢的窗框下,光坠入博士蔚蓝的双眼,白皙的手向她伸来邀请,而那人眼中澄江分明的月亮撞碎所有的黑暗,“令,欢迎你重游罗德岛。”
博士笑里是蔚蓝的珠玉,是碧波荡漾的大海,是无尽的澄澈、是温柔的善意、是世间一切辉耀,也是在那些生根发芽昌盛又衰落的文明。
——原来如此。
祂死前翻遍千山万岭叩问无果的归处就在此处。
那是由斑斓的蝴蝶、振翅的鹳鸟和灿烂的骄阳跳跃在黛蓝色的天际构成的归处。
于是令咽下口中美酒,笑里犹是上林子虚:“你是这么想的么?我倒觉得不是,世人皆醒,也不过枯枝一新芽,你又怎知她会责怪你呢。”
面对博士疑惑的眼神,她只是勾起尾巴的执笔仿若要提字:“你不是好奇我何故愿意重新成为你的谋士吗?”
博士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被吸引过来,“为什么呀?”
令突得一笑,她本就生得一幅好皮囊,这么带着戏谑意味的一笑,眼里熠熠的明星更是衬得英气逼人,“当然是为 —— 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炎国古文有言,欲上青天揽明月。
—— 而博士就是那轮她欲拥之入怀的明月。
可若是明月坠落深渊,又该怎么办呢?
这个疑惑已经无人能解,毕竟唯一的答案自己也早已葬身于某杯盛情赐下的毒酒中,博士还想说些什么,可法术却不愿再给他这个时间了,时空开始扭曲,博士只来得及伸手抓住令的衣袖便消失了。
而他不知道,在他笑死后,令呆滞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衣袖。
神明感觉到刚刚有熟悉的人碰触到了这个地方。
“呵,那我便再去寻那水中月。”
—— 那才是博士的魂。
纵马江湖、寻访名山、仗剑天涯、历遍世间奇景,令并非初次做这件事了,她想如此总可以寻到那抹消逝的明月魂。
07.
博士死后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了,能天使曾一度用苹果派甜美的甘味麻痹神经,直到葬礼开始前,她才如梦初醒般,发疯似的想找到博士留下最后的遗物。
对蕾缪乐而言,博士就像当年的莫斯提马。
她来了,她找到了,但她无法抓住滑入深渊的人。
于是博士留给她的只剩那张纸条:蕾缪乐,如果是你,你愿意原谅我吗?
她只知道博士突然离开做错了很多事,她想主啊这个人也是需要我们拯救的吧,博士不在乎犯下的过错或罪孽,但博士还有一句话想问她。
如果是你,你愿意原谅我吗?
可蕾缪乐说出原谅,说出自己早已没有什么后悔或遗憾,说出我不在乎这一切,能与你能一起走过那么漫长的旅途,就算世界到此为止,也算另一意义上的天荒地老,无论如何,她都会保护她的义人走过最后的时光。
但在背面,博士早已替她写完了对自己的判决:算了,蕾缪乐,你千万、千万别原谅我。
08.
不知什么原因,在能天使处停留的时间最为短暂,博士甚至来不及看清楚能天使的反应就直接跳到了下个梦里,在已不存在任何干燥生灵的末世,只有那些围绕在斯卡蒂周身的蝴蝶却是例外。
驱不散,赶不走,杀不尽。
早已被深海吞噬,化身海嗣的斯卡蒂不可奈何地凝视着这些金白的蝴蝶发呆,海嗣不理解,她不清楚为何这种脆弱美丽的生灵还会和她再度扯上联系、
博士死后,分明它们应该统统回归深海的怀抱。
但自遇到蝴蝶的那天开始,斯卡蒂脑海中不时会闪现过莫名奇妙的画面,虽然她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忘,但每次撩开眼皮,所有回忆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唯一清晰的画面,便是有人双手合十虔诚地为死者祈祷,他有双蓝色的眼睛,言辞任性而傲慢,但在斯卡蒂眼里却异常可爱。
但当她真正看见了罗德岛残骸上堆积尸山血海,鲜血似瀑布般在哀鸣的大地上汇成血河时,那只停在斯卡蒂指尖的蝴蝶飞起,在她的唇畔停留了片刻,恍惚间她看见了某个人带着悲哀的笑容在说:你也,对不起。
斯卡蒂只感到那个笑容晃得她眼花缭乱头晕目眩,心脏似乎被无形的手攥紧暂停了片刻,而后疯狂剧烈地跳动着。
但她还没来得及伸手,那抹幻影便随着那只蝴蝶消失在初升的日轮里。
而后那些在阴暗处没放弃过她,在血腥的战场一直陪伴着她,始终围绕着她一直不曾离开斑斓的蝴蝶,在此刻突然四散开再未留下一丝痕迹。
一瞬的不解乃至愤怒后,斯卡蒂终只感到漫入骨髓的寒冷。
是她的错,是她背叛陆地,是她主动放开手,是她推开了博士。
“等所有事情解决了,斯卡蒂,你再带我去看看你故乡那真正辽阔的海洋吧,我想知道你所说的历经漫长黑暗、终于浮出海面,睁开眼睛的刹那的感觉。”
“一言为定,博士。”
可她承诺,却没有做到。
那怨不得别人。
怨不得别人。
现在的斯卡蒂看不见亡者的灵魂,所以他听不见博士的原谅,看不清他的痛苦,更触不到博士伸来想拯救她的手。
09.
在博士死亡的第一百天里,天降大雪,而后春天也悄然而至。
最后来到葬礼的献花者是最早握住博士的手将他带回泰拉的阿米娅,女孩身着黑裙,阿米娅记忆里博士死前进入实验室时,她也难得撒娇对博士请求:博士今天能不能早些回来?
因为今天是博士的生日,阿米娅想为对她来说最独一无二的他庆祝,想和博士说,谢谢你诞生后愿意和我相遇。
但博士没有回来,而他的尸体在晚上被发现了,博士永远休息了,就像多年前的特蕾西娅小姐那样,阿米娅素来安静沉稳,可一涉及博士的事就没个轻重,女孩现在将自己与他人隔绝,白净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睛浮肿鼻头通红,哪怕只是看着都只能感到揪心的疼痛。
明明如此珍视,却不得不分离。
想和博士一起活在这氧化的世间,明明只有这个愿望了。
—— 这就是面对幸福贪婪的惩罚吗?
阿米娅在精神力感觉到有陌生的气息在靠近,可她没有做出一丝一毫的反抗,但最后阿米娅却只感受到桃花从指尖掠过那温柔的触感、清风拂面夹带的草木清香、阳光垂下如春日垂柳的温暖,以及一个似春风隔世的拥抱。
「请自由地生活,请你珍惜自己,因为哪怕没有我,你也可以做到。」
魔王终从难以自拔的悲哀中抽身,温柔美好的情愫让那双空白的眼瞳,头一次出现了别样的神采。
“这是 …… 博士?!是博士在挽留我吗?”
—— 是博士又要来拯救她了吗?
阿米娅回忆起很久以前博士笨拙地拧着浸了水的衣衫闯入密闭的心墙,轻声询问可以帮帮我吗?
可现在阿米娅才想起,那天明明没有下雨。
博士那份细心的体贴,是魔王最后的避难所,而那些他匮乏的东西阿米娅一直默默地给予着,但现在想来其实是博士一直都含蓄照亮温暖他,最终将为她加冕时也肆意张扬地告诉她,这就是你的光。
于是魔王迎来加冕。
所以阿米娅被博士救赎了。
当阿米娅放下花拉开门时,门外暖春已至,繁花绚烂。
“啊 …… 博士,花开了。”
10.
时间的法术已抵达终点,博士忽然想到最后那天,他感觉还能勉强移动的地方只剩下双手,道别的诸位干员已知晓实情,却心照不宣地遮掩着事实,只有从喧嚣的市井赶回的莫斯提马不同,居然在最后将博士抱着从房间里落逃。
博士胸膛由于落差起伏了几轮,但莫斯提马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将博士抱在怀里,她想握住博士的手给予一些回应,可博士病中实在太纤瘦了,以至莫斯提马根本不敢使力。
时间的旅行者第一次对生命的流逝,感到了无可奈何。
——— 其实旅程,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只是从房间到甲板而已,再往前追溯,也不过是博士从梦里醒来到靠近死亡这一天而已。
然而,博士抬眼望去星夜浩瀚遥远,似无尽澄澈的碧海,暖融融的春光让博士又依稀想起那段春风买醉的好时光,颠倒的世界被摆正,无数因果与世界线收缩,此刻明月正中宵,伸手可摘星,到处都是被寻常烟火缭绕的人间。
适合和大家一起吃饭,适合团聚,更适合安眠。
诸事已毕,博士想自己可以安心睡去。
于是,最后的最后,你在温柔的夜风里抬起头,吃力地道诉:“莫斯提马,至今为止谢谢你,我很开心。”
而后,他闭上眼,安详地与人世长辞。
11.
泰拉大陆的岁月,在博士走后恍若继续照常流逝,玻璃温室里葱郁的草木依旧钟情于光影,但龙骨腐蚀的部分不曾愈合,而唯一能看见博士的克里斯汀小姐此刻正一动不动窝在即将消失的亡魂身侧。
博士静默地站在葬礼中心,看着前来的人们,仿佛创世者不动声色地凌驾长空。
但已到来的春天却不会再光顾罗德岛。
因为博士死了,世间万物皆为博士的所见所闻,倘若博士死亡一切便永远停滞在死的那刻,更高的维度阻碍情感超越极限和尽头的传递,只有一个声音还在对他说你后悔了吗。
后悔开始冒险见证的故事,后悔因共同经历的诞生的羁绊,后悔相遇后只会剩下别离。
—— 啪嗒。
生命诞生与毁灭诞生的能量压缩摧毁着目视的一切,即将断开链接的瞬间,博士眼神发亮地笑起来:“即使重来一千次,一万次,我也没有后悔过抵达泰拉。”
12.
开始那次,最后这次。
第一次,每一次。
博士都不曾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