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1943

上海1943

“过年还是要剪窗花的呢，和以前一样呢。”一位穿着灰色毛衣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的慢慢的用剪刀绞着红纸上的花样，细细的碎碎的，“奶奶，奶奶，我也要学……”一个穿着红色凤仙领短旗袍的女孩走到老奶奶的身边，蕊黄色的盘扣微微的带着点光，“好啊……”老奶奶放下剪刀，“蕊蕊你看啊……这样展开……”老奶奶轻轻把剪好的花样展开，“哇，奶奶好棒。”女孩很是惊喜，精细的花样窗花上呈现，老奶奶转过身将窗花贴上窗户，“这是第几次贴窗花了呢，这是过的第几个年呢，过去的那个时候你说等过年了，就会回来了，然而我剪完窗花贴上了窗户，也没有等回你呢。”

“你会回来的啊……”一个穿着果绿色旗袍的女子扶着微红的门框，看着门外的穿着军服的男子，“是啊，等到战争结束之后。”男子的声音显得低沉，“可是战争真的会结束吗？”女子看着男子，“会的啊，很快就要过年了吧，那个时候我应该就会回来的吧。”男子轻轻地说了这句话，“那个时候啊……”女子这样的重复了一下，等到抬起头，男子已经走远了，跟着他的部队。

“你一定要回来……”女子这样在内心里说道，虽然知道这样的想法真的就像是水波纹一样一闪而逝，很难实现。

只是恐怕那个女子自己也不曾想到自己会成为历史的车轮的一部分的吧，或者说其实历史这种事也是从发生的事情中慢慢地堆积而成吧，从青涩的女孩从外白渡桥走过说着不成熟的上海话，说着细细软软的吴侬软语，穿着旗袍轻轻的走过，那个时候不经意的汽车鸣笛声就像是落进黄浦江的石子，缓缓的消失，然后在日子的改变中变为成熟的女子，等一个很难再回来的人。

“要过年了呢，姑娘，你这几天一直在门口，你还在等他呢？”轻轻缓缓的语气的女子，“为什么不可以呢？”那个女子用剪刀绞着红纸上的花样，就像是和那时候做针线时的样子一样，“要不要出去走走，虽然现在也没有可以走的地方了，这个地方变得太快了，真的就像是屋檐上的雨一样。”之前和女子有交流的另一个女子说到，“那么去哪里呢？”女子说道，轻轻地抬起头，“去看看那些弄堂吧，你不是一直说那里说和你以前的家很像吗？”那个女子说道，“家，我们还有家吗？”女子淡淡的说道。

“奶奶，奶奶……”女孩的声音让老奶奶手里的动作一停，自己怎么想到了那么久远的事情去了，明明已经不太记得呢，那段历史，怎么就……

“奶奶？”女孩慢慢的声音，“哎……”老奶奶转过头，女孩手里端着一只生锈的铁盒，已经看不出上面原来的图样了，只是花花绿绿的，大概是糖果盒一类的，但是老奶奶手却一抖，“蕊蕊，告诉奶奶，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个盒子的？”老奶奶看着面前的女孩，“我叫奶奶叫了很多次，但是奶奶都没有回应我，只是站在那里，然后我在电视柜里就找到了这个盒子。”名为蕊蕊的女孩这样说道，“在柜子里吗？”老人想了想，恐怕又是自己在整理的时候无意识的放在那个地方的吧……

女孩打开铁盒，但是没有拿稳，“哎，蕊蕊……”然而手一松，铁盒里的东西瞬间就散了一地，“啊，奶奶……”女孩急忙把那些散落的纸片拾起来，其间还有几张黑白照片，“奶奶……这些……”女孩看向老人，“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以为已经丢了呢，那些东西……”老奶奶戴上眼镜看着这些明信片，那上面的笔迹已经混杂着微红色的铁锈，但还是认得出，是一个男子的笔迹，接着老奶奶拿起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女子和男子是那么的年轻，轻轻的靠在一起，笑得很含蓄。

“那个时候，1943年啊。”蕊蕊听着奶奶这样说道，窗花在窗户上就像是深红色的玫瑰一样微微的飘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