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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05 18:19 作者:吾辈是猫白  | 我要投稿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最恰当。流年似水,身如飘翎。

从前车马很慢,还只在水波逐流,风中盘旋。如今当真可以“朝辞白帝”“暮到江陵”,然而心却感觉流浪得更久,更远。

现在可不是从前能比拟,外面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太诱人,彻夜通明的霓虹灯直接夺去半边夜空的神采,古人称道赞叹的“不夜城”我们早习以为常。现实的放歌纵酒不够尽兴,还有电影有游戏,无数个独具特色的幻想世界,总有一款能让你中意沉迷。不过,唯一的坏处就是不要停下。要让目不暇接的声色填满一切空档,要在风中翻腾、疾行,在水中永不停歇地舞蹈。一早醒来先打开社交软件看看有没有错过的消息,再去朋友圈逛逛朋友们的昨夜;打开视频漫无目的地刷新,走在路上依然低着头;哪怕夜半三更临睡前还要在耳边放着音乐。没错,就这样,不能给大脑一丝机会思考,不然一种堪比宇宙星辰般的重量会顷刻压上胸膛,虚妄的灵魂如雨中的一滴泪水被轻易吞噬,但这个黑洞依然张着深邃的大口匍匐在心头......那种感觉仿佛坠入无尽的深渊。

我虽还未踏足社会,但我很熟悉这种突如其来的空虚,是老朋友了。我知道驱开它的方法,大多数人也偏爱用这方法,就是不断得找“寄托”“依靠”,不断分散注意力。但我发现,这种方法的本质就是“逃避”,逃起来就像撒谎,一个谎言要用两三个谎言去圆,一次逃离下次就要以更快的速度逃到更远的距离。这样不行。空虚是鬼魂,一盅苦酒就能浇灭,狠起心猛地一挥就能打散,但它还会慢慢聚拢,如影随形。在你逃累了停下脚步无力提防时,缓缓搭上肩膀,贴近耳背,悄声呢喃。所以,我选择转过身与它交谈,过程必然是痛苦的。

起初我的心很轻,飘得很高,问的很远。我说“怪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吧,人人贪恋金钱权势、沉溺声色。若是放在古代定不会如此,男儿能则思君报国,不能仍可成家立业;女儿富可琴棋书画,贫则锄田煮茶”。于是,我一面以儒生的大义指点江山,一面以佛道的悲悯叹惋苍生苦楚,一面以隐士的逍遥幻想歌唱着诗中田园。这段时间它好似消失一般,甚至我有意去找都寻而无果。后来年岁渐长、阅历渐多,忘记哪一天盯着月亮楞了许久,回过神来的刹那,恍如大梦惊醒。原来不是它走了,而是我困了。被一片落叶遮住双眼,干脆就做了一场梦,梦里的世界非黑即白,梦里的人当然分的清明、爱恨清明、活得清明。梦醒再睁眼,却是黑白混沌,唯空虚如影相伴。

我讨厌空虚,讨厌孤独,于是在我结束一段熟悉的过去开启一段崭新的未来时,很快为心灵找到了一处寄托。也不知道是我太过渴求还是正好到了那么个萌动的阶段,以至于我反反复复问自己很久才终于承认,那处寄托叫“喜欢”。只可惜这支含苞待放的桃夭用一生诠释的不是《凤求凰》,而是《琵琶记》。“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我本不愿在这段费太多笔墨,因为单一和纯粹,既然喜欢哪来那么多花样。但更舍不得草草略过,毕竟满满当当三本日记摆在那里,每一页都是同一张笑颜。“当心爱之人远去,思念便化作天边的晚霞,带着烈日最温柔的深情,和着舒缓的晚风,飘往你消失的方向。相拥的恋人看到这片晚霞,像锦绣,像爱人颊上的绯红,像闺房中的红烛罗帐。相思的苦心人看到这片晚霞,像残花,像离别时她润湿的眼眶,像贴身隐隐褪色的香囊。”在我最孤独艰难的时刻,全是凭对她的思念度过。即便是她先离了我,我的天空幻化成“风颂葬歌,雨泣残阳”的昏黄,但最后依然是以最温柔的态度道了别:“ 雪不会责怪太阳消散了它的美丽,而是慷慨地化为云霞,用另一种方式,与太阳共同演绎。”又是一场春秋大梦。

后来自认为看尽了悲喜忧惧,悟透了世间纷扰,连唯一没有品尝过的爱情也已辞去,凡是我经过的,大概没有不懂的了吧。于是,我谢绝掉那些烟花泡影,开始面向普通面向真实,着眼于身前的众生百态。遇市侩,不急不恼,不去义正言辞地斥责,而是耐心观察询问他为何选择这般生活;闻小人,不仅凭一家之言妄下结论,要亲身接触善恶自知。曾经可比作德义至高的圣人君子,毕竟是在自己造的梦里,当然可以百无禁忌地评点江山。此时则更愿意偏安一隅做一位凡尘过客。走在喧哗的街边,看芸芸众生各具特色的面孔,各自忙碌各自安享。于他们而言我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除此一面之缘便再无瓜葛。所以我才得以见到最自然最真实的他们,以读者的身份品读这本名为“众生”的书。或者,还可以在不起眼的角落自持一杯清澈,把眼前的车水马龙当作一盘棋,将众生当作棋子。静静的欣赏这场博弈,博弈的双方一个名“是”,一个为“非”,裁判是“时间”。待到茶尽杯凉,台上的棋子换了新番,台前的二人仍斗得难解难分,我这看客也终于该离去了。用最后的生命向“时间”结账,跟着它的指引走向每个棋子的终点。挥一挥衣袖不沾一丝烟火粉尘,正如饮罢的那壶香茗,仅留清气在人间。

其实这段的我依然很爱做梦,说的“面向真实”不过是换了换目光,将未尝过五味杂陈就轻易挑剔的目光换成谨慎谦恭。因为我渐渐明白作为一个爱品评是非的人,如果自己都十分幼稚,那发表的观点不仅难以得到认可,搞不好还是给人平添笑料。至于“成熟”的标准,余秋雨的说法就很和我的胃口:“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一种圆润而不腻耳的音响,一种不再需要对别人察言观色的从容,一种终于停止向周围申诉求告的大气,一种不理会哄闹的微笑,一种洗刷了偏激的淡漠,一种无须声张的厚实,一种能够看得很远却又并不陡峭的高度”。一直到现在,我依然对未知的事物保持好奇、理解和谦逊。骄傲自满只会闭塞,唯有海纳百川才能沉淀下生命的厚度。

除了诗酒茶,写过最多的还有“江湖”和“少年”。“少年”不用多说,仗剑放歌是我,月下独酌是我,得意失意都是我,每个人心中都有这么一个渴望成为的少年,替自己做着无法实现的梦。再说“江湖”,一向对阴阳之道颇为喜爱,像老师所讲过的“五行”“五脏”“五味”相互对应一样,我认为白天黑夜、旦夕祸福、地理方位等等万事万物都对应阴阳两面,仅看到一面是不完整的。我生长在北方,自然十分向往着南方,所以报大学时不顾父母劝阻毅然都报了南方,就是想亲眼看看“大江东去”和“小桥流水”,南与北——阴与阳,走过一遭,心中“江湖”的蓝图才算圆满。“ 离家的少年,辞去年少无知,迎来了一场漫长的流浪。曾经厚实的肩膀,曾经悉心的教导,与那满载爱和温暖的小屋都成为过往。少年这一拜转身便去往远方,虽时时回望,但时间却不容他过多彷徨。”至于孤身还是结伴,我从不会在意,反正也记不清了。只能从来到这异地他乡的第一篇日记中寻到“又是夏末转秋之际,又是一身戎装与入夜微凉。怀着一腔热血,图妄凭几分胆勇搏一点虚名。早知道成长会伴随着迎来送往,可人潮之中天地之下,还是很难不感到孤单”。看这语调,怕是那影子也一同跟了过来。

我在文章前面我唤这影子叫“空虚”,其实更准确地说他应该叫“孤独”,之所以没用“孤独”这个名字是怕忘记曾经的恨,忍不住褒奖他。他绝不是我幻想成为的“少年”,他就是我。最开始意识到他的存在时,恨不得叫他灰飞烟灭,因为他总是那么不合时宜,总在我疲惫、脆弱、无所依靠时出现,仿佛是在嘲笑我。但渐渐习惯后,我感觉是我错怪他了,这些年我见证过无数场的迎来送往,海誓山盟的誓言也好,时过境迁的无奈也罢,到头来只有他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不离不弃。我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主,既然他愿跟来就跟来吧,往后的夜晚少不了与他攀谈。正如前面提过的“阴与阳”,“我与他”才是完整的。一面随遇而安,一面偏爱新鲜;一面好好先生,一面不让分寸;一面且行且值得,一面百欢终离散。我就是这样一路走走停停,一路自问自答。时而宣讲,时而提问,时而解答,时而无解,既是辩士,又是诗人。与“空虚”周旋,与“孤独”纠缠,与“自己”结伴。我的生命就是这期间不断交谈的过程。

对于“我”的生命梳理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一路经过变化、发展、成长,我生活的模式已经定下了基调,往后环境没有太大颠覆的话我会保持“与自己结伴”。好与坏没法说,对与错没法说,甚至零零散散的利与弊也不用说,万事万物皆以“阴阳”为中轴,进行完全对称的伸展聚合,深究没有意义。我只是选了一条我目前认同的路,仅此而已。


余秋雨有一篇写甲骨文的散文,讲近代中国内忧外患的当口有学者发现了甲骨,我国商朝的历史才能得到世界的认可。在国家风雨飘摇前路迷茫时,是历史的一次震颤,把人们的目光从迷途拉回到脚下的根脉,为整个民族增添了一份自信。

长久的平缓必然会逐渐麻木、僵化、迷茫甚至崩坏,在我与自己相爱相杀的过程中当然也需要这样一次“震颤”,一次生命的“震颤”,重新审视、调整持续已久的模式,适应正在发展的时势。下面赘述的正是这样一次“震颤”,也就是疫情。

我前面所写的内心成长的过程几乎都是发生在校园,因为“个性的形成”“对生活的思考”这些在我初中初一才开始萌发,从初中到大学除了寒暑假外,每周能在家的时间不到一天。疫情期间被迫“困”在家里,急也急不得,玩也出不去,才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生我养我却一次次匆匆别过的家乡。

家乡是一个小村子,和邻村相比人口最少,面积最小,商业的店铺除了一个超市外再无其他,连学校也早跟邻村合并了。不过正因如此,我有更多的理由走出家门,路过一望无际的麦田,欣赏到不被铁青色水泥阻挡的夕阳和晚霞。村子东边有一座卧虎山,西边是城市,整体地势东高西低,我家又在村子的东北角,出门不远就是田地。所以每天都能有一个很好的位置看云起云落。顺便借着晚风清凉、落日余光,提笔记下正在现实中坍塌在记忆中消退的......“少年出发的地方”。

注意到我家前面的一户老宅,“常年无人,两颗不认得的大树肆意得长着。还未发芽的枝干,映着蓝白相交的天空,像是一幅剪影,甚是好看”。其实呢,这户的人家早些年是搬去了城里,近些年又在村子靠大路的一片小区盖了新房子。现在村里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原本有很多瓦房四合院,老人还在的都拆了重建“小洋房”,老人去世或者搬走的干脆废弃,任风吹日晒、杂草丛生。“正在消失的家乡”不仅指熟悉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连那点寄托情感的物质媒介也在逝去。

盛夏的傍晚在田间散步。写道:“与其说这夏天白天长了,不如说是在昼夜中间单独割出一个傍晚,一个与世无争的傍晚。太阳失去温度,风变得柔顺丝滑,身躯裹在琥珀般的晚霞中,没有冷与热的概念。吸一口天地之气,呼一口心胸烦闷,千载一瞬,一瞬千载。这是人间最接近永恒的片刻。”不知不觉走到了发小家的地里,地头一座破败的小瓦房,小时候我经常来这里玩。“瓦房破败得只剩个框架。走到跟前,大门已经不见,屋里只有一地碎土。左边墙角是一个灶台,右边还有一小间,小间里一个土炕一个砖土垒的火炉,一扇木窗。虽然现在屋外全种上了小麦,但在我的记忆中还能找到以前的模样:窗前是一个葡萄架,北边一棵杏树一口水井,南边三棵桃树,桃树底下还有草莓。有房屋休息避寒,有灶台生火做饭,有麦田水果饱腹,有水井打水,还可以开一小块种些蔬菜。百米有邻居,千米是村庄。总是读着陶渊明的田园,幻想着贤者最喜欢归隐的山林,感觉那些离我好遥远,至少有千年百年那么远。可事实上,诗里的田园我早已经邂逅,就在那条熟悉的黄土小道。”

从暮雪到酷暑,我每天都来屋后田间的小道走上一圈,走走走,看看看,想想想,渴望用一载的深情补偿许多年的错过。一草一木,一步一景都不舍忽略,都可以寄文。在谢绝灯红酒绿,谢绝长久仓忙与突然间沉重彷徨的时间里,我对“生命”的理解终于能跳出人为构造的社会框架和历史书本构造的故事框架,有了一些“作为一个生命”的感悟。我将这些感悟放到“生命脉络的梳理”的最后,是觉得它不能算作我个性形成和发展的一个阶段,而是一次“震颤”,像是一个番外。前面那一大堆经过都是主干上的分支,这关于家乡的一部分则自成另一大主干,二者结合才应是我的根。

以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能直接说清这“感悟”,仅可假借外物粗略描个轮廓,最后就以一篇对此情感较为恰当的日记结束吧:


“ 携笔出门,往东数百步就是农田。地势东高西低,一块一块鳞次栉比。寻一处空旷,背靠东山,面向晚霞,席地而坐。

 近处有两三农家,看样子正在烧荒。点起一簇火,涌起一股烟,不是城市里的黑烟,飘起不足一棵树的高度就散得一干二净。

往远,能清晰地看到去发小家的小路,从小学到现在,走了十几年还是老样子。幸亏它只是一条小路,不必如大道被反复碾压摧折;但愿它永远在田间,莫要被荒草埋没。

目光继续往西,是一座名为“尧都”的小城,一般般的繁华,一般般的聒噪。唯独最舒服的公交和最贴心的公厕,让我身在异乡时总能想起它的温馨。家乡才有的温馨,简单的有些好笑。

再微微昂首,目中就只有茫茫天际了。无论阴晴,无论冬夏,仅一呼一吸,一切烦闷郁结都会慷慨消解。

呆坐良久,思绪也一并散入长天,越飘越远。

我看到了竹林,看到了高山,还看到在竹林深处、高山之巅有一个清瘦的背影,瘦得只剩下一身风骨。

随后又传来一阵风声,风过竹枝竟有了曲调。再仔细一听,原来曲调从那具风骨传来。这是一种能结构生命的长啸,感染着我一同加入。紧跟着,田间的土狗、圈里的绵羊也都纷纷回应。

不知不觉,由啸而歌。毫不在意杂曲乱调,这次不是唱给谁听,更不用担心别处的眼光。因为,此刻的浩荡天地,仅我一人,纯粹地为生命放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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