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柳九】涣兮如尘 第一章
云深山坞，烟冷江皋，人生未易相逢。”
引·
清明的雨，总是那样无情又那样冰冷彻骨的，以沉闷的声响，打在青灰花岗岩上，打在墓碑上。
任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想哭就哭嘛，忍着干什么？”
曾经对他说过这话的人，现在，再也看不见他哭的样子了。
柳清歌一人站在雨里，看着沈九墓碑上的那几大捧花，在雨中，那些鲜亮的颜色反而更明丽了。
亮起手机屏幕，沈暮禾手机的微信号还留着，过去那些照片，也都还在。
刚擦去屏幕上的水痕，又立刻被再次打湿。
对方的头像从那一天开始就没换过——那张十指相扣从自己这边往对方方向拍的图片。
沈暮禾跟秋家那位小姐的聊天框时不时有几条信息——自然是从来没有答复了。
当然，手机在柳清歌手上，他也从来没有点开过。
“谁先丢下谁啊······沈暮禾······我······”
真的好想你。
拿出自己那台手机，叠放在一起，俯身放上墓碑前的台阶。
打火机不太稳的光，在朦胧中亮起，闪烁着。
柳清歌左手腕上那条藏青色绳环，放上火光的外焰。
那根绳，顺着手腕一圈，燃起来。
抹除世上所有的痕迹，换再次见到你。
半生的虚妄，荒唐到能让一个人成为自己整个世界。
第一章 陌路稔知
诚言万山人海中，陌路相逢，愿，以桎梏涣尘，离殇待涅槃。
逆天改命？最后一次做这么愚蠢的事情。能改变多少，可就看二位能有多大造化了。小女子可就再赌一把。
这样的年代，可见不着几个占星师了。
一个藏青色绒绳编织的手环，戴上了少年的手腕。
“祝好运，咱们未来的——清静峰峰主大人。”
一身黑袍的女子看着众人远去，轻笑一声，“是个好孩子，就看另一位领不领情了。”
高考毕，今日，省城放榜。
“哥！我、我过线了！我······！”秋羽婷激动地捧着手机，高兴得几乎哭出来（秋海棠易名，秋剪罗我不提名字了大家知道就好。）
“好好好，知道。”女孩哥哥一边耐着性子听着电话，一边打着手边电脑上的文件，笑着道，“那，恭喜，回去给你带礼物，想要啥告诉哥，回去再请你吃顿大餐。”
“谢谢哥！对了，猜猜我多少名？”姑娘抱着手机趴到床上。
“不猜。”对方无奈地笑笑说。
“71名！”
“那婷儿想去哪里？”
“我要跟哥哥考一个学校！”
“好，等你。”旁人眼里，此时听着电话的哥哥就是一脸宠溺，“不过啊，到时候你哥出过一阵子接不了你，你可别失望啊。”
“不会啦！哥哥永远是我的骄傲！”女孩甜甜地道，又忽然想到什么，“那我先挂啦，我爱你哥哥！拜拜。”
“嗯，拜拜······”是自己妹妹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丫头现在肯定是去问沈暮禾成绩。
秋羽婷也知道自己哥哥总是看沈暮禾不爽，就也不当面提了。
在做哥哥的看来，沈暮禾这小子也真是，早就把家里被宠着的小丫头勾得魂都没了，要是自己妹妹敢因为他放弃璟大，够他受的。
璟大，就是璟昌大学，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历年录取分数线高出其他院校一大截，而每年高考报考考生属省十八中最多——也就是秋家三个孩子也都是十八中学生，其他人可谓望尘莫及。
从小，沈暮禾不怎么说话，可羽婷就是喜欢缠着他，慢慢长大更是渐生情愫，可对方是一直把她当姐姐，没什么别的表示。
沈暮禾是秋家养子，秋家当年生了个儿子却夭折，为了安抚家里老太太，就在孤儿院抱了一个回来，主要是看这孩子还算清秀，挺聪明的样子，也没什么疾病史。长大入学后一直都是出类拔萃，深得长辈欢心不提。
（以下为微信聊天内容）
（秋羽婷）“暮禾，你想考哪里啊？”
（沈暮禾）“没想好。”
（秋羽婷）“你考得怎么样？”
“没考好也没关系啊，你想去哪里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沈暮禾）“你呢？”
羽婷愣了一下，是问自己去哪里还是考得好不好？
（秋羽婷）“我嘛，前两百名吧。”
“你能去璟大吗？”
羽婷等了好久也没有回复，心下开始慌，不会真的是没考好吧？我这样是算在······炫耀吗？不，不能让他讨厌我啊！刚想动手撤消息。
“（图片）”
羽婷浑身一颤，被·······被屏蔽了？全省前五十！姑娘一手捂在嘴边睁大眼睛好一会儿，高兴得跳起来，又仰躺到床上搂住抱枕。
（秋羽婷）“一起去璟大？”
（沈暮禾）“嗯，好。”
（秋羽婷）“暮禾，我想吃披萨。”
（沈暮禾）“等会儿给你带。”
录取通知书到手之前，屏蔽解除了——全省第三！
秋羽婷选了金融，沈暮禾去了中国语言文学系。
第一个学年，沈暮禾常是稳居绩点、总分第一，长相可目抢眼加上清清冷冷的性格，妥妥的文艺青年高冷学霸形象，常是能让多少姑娘痴狂的就不提了。
尽管如此，不少人一致认为他跟秋羽婷两个是男女朋友关系——而沈暮禾本人并没有承认过。秋羽婷一看便是闺英闱秀妍姿艳质，才子佳人的绝配自是群众八卦的对象。
两人名义上来自同一个家庭的关系并没有公开，而沈暮禾则是选择少跟秋羽婷见面。
“哎呀，好久不见。”
“什么意思？”突然被一位陌生女子叫住，就这么站在人潮如涌的街边。
那位女士看着面前十六七岁的少年，耸耸肩，“哦，好吧，也许咱们没见过。
“不过，”女士平静地面对着眼前少年，“您相信命中注定吗？那一切不幸，或许本不该如此，或者（一笑），您喜欢星星吗？”
暑假，大一新生军训，学校安排了大二学生去作志愿，负责派发些水之类的用品、拍照录制宣传视频、照顾伤员之类的职务。
军训场地上，穿着璟大浅黄色志愿服的身影随处可见。
特别是大二那些姑娘们，妆容和发型各式各样的个性精致，人手一把小电风扇，大多是悠悠闲闲、走马观花般看着烈日下学弟学妹们的军训，时不时“哇塞！那个学姐好好看！”之类的赞美。
一边呢，给穿着灰旧迷彩服、满头大汗还必须对教官言听计从的孩子们鼓劲。
“我说大哥，干活儿啦，还看书呢？”室友一把将沈暮禾手里的书往上一抽拿走。
沈暮禾一个眼刀，意思分明“要你管？我偏不干“，一边嫌弃又无奈地把耳机取下来，习惯性一缠在指节上。
室友二话不说拉起他就走，“到时候老头子又来唠叨我看你还乐不乐意。”
忙完一阵子，和同级其他人站在一处阴凉下，看着大一新生军训。
“听说这一批又有好几个竞赛生，高二就提前录取了！我们这届好像没几个来着？”说话的女孩还特地强调着“高二”。
“得了，你就羡慕吧，又不是咱们。你前几天还在羡慕省前几的，怎么，移情别恋了不是？”
“哪有！”那姑娘怨这朋友，一边飞快瞟过沈暮禾这边一个全省第三一个第五的。
沈暮禾听见也当没听见了，心说到底还要干站多久能不能放他回去看书。
“诶，你还别说，人家可都是不光学习好，颜值也特别高！”
“哦？你见过了？”旁边女生接着朋友的话问道。
姑娘往远处扫过一眼，突然眼睛一亮，“那边！看到了吗？右排第三个小哥哥！”
原本不感兴趣的几人也齐齐望过去，其实离得很远，要说能一眼看出来的，恐怕只能是当真出众。
其中一个姑娘突然说，“那几个高二的竞赛生都在那个班吧？前面两个和旁边的······哟，我算看出来了，真的颜控!"半笑着，女生的那些打闹。
带着那聊胜于无的好奇心，沈暮禾看着那边数过去。
应该是听到这边声响，对方也正巧看过来，遇上视线。
沈暮禾的目光在少年脸上凝注了片刻，莫名觉得似乎有印象？至于究竟在哪里见过，一时也没想起来。
好吧，只是一闪而过的念想，也许只是错觉？总之，那孩子只看一眼面部轮廓就知道是极好看的，那种青春年少意气风发、刚柔并存的少年感。
看得不清另说，也没什么更多主观上的想法，只是，沈暮禾觉得下一次再再人群里，一定是能一眼认出来的。
“同学，帮忙搬一下水过去啊。”有女生对沈暮禾几个喊道。
“那边不是有推车吗？拉过去不就好？”沈暮禾无奈道，上前帮忙把两箱水放上推过来的手拉车。
那位室友突然从身后一拍沈暮禾肩头，“走啊，看看那帮大佬角色？咱们也见识见识、沾沾光嘛。”
“你都第五了，要沾光，不应该找你身边那个？”有人趁机打趣道。
“滚！”那人半气半笑。
一行人朝那个班走过去。
上章提到大学新生军训琐事。
各班有学生带头起口号，
“向学长学姐问好。”
“学长学姐好！”
“你们好。”
感受那种热情洋溢，该是志愿者们最受用的事吧。
“学长学姐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发完一圈矿泉水，箱子里还剩下几瓶，沈暮禾拿起来顺手递给同行几人，
“谢了，兄弟。”室友也没客气，开盖灌了一口，见没有剩下的，便递给沈暮禾问“来一口？”
沈暮禾一脸嫌弃推开了。
对方笑笑也就作罢。
休息时间的闲聊。
大二一个姑娘好奇问道“你们哪几位是高二直升的同学？哪科竞赛的？”
“数学。”
“我也是数学。”
之前被第一个远距离指认的少年应该也是竞赛生，可那少年好像在看着别的地方没留意听。
沈暮禾莫名有兴致朝他看去的地方望了一眼，可除了一片枯败草丛和更远处泛黄的竹林，倒没什么特别的。
“喂，柳清歌？叫你呢。”旁边有人拍拍少年小声提醒说。
“啊？我······化学。”柳清歌转回头抱歉地笑笑，
一片有人说“人家可还是体育特长生呢！”
不光沈暮禾，其他人也都一副意想不到的吃惊，这孩子厉害啊。
“‘柳清歌’？这名字好听，挺有韵致。”有人评价说。
“谢谢。”少年笑笑，眼角下方一颗泪痣，随笑容似乎也鲜活起来，当真好看。
突然有人高声插话，一手搭在沈暮禾肩上笑道，“我跟你们说，这位，可是当年省城第三名，你们有没有谁第一第二的？”
众人又齐齐聚焦目光到沈暮禾身上，沈暮禾则是一脸不满地白了那哥们儿一眼。
沉默良久，投来的目光都是羡慕和崇敬，不过看来状元是不在这里。
“学长哪个系的？”
“中文。”
“我就说，果然！一看就是书生气质、满腹经纶、学富五车······”
“不敢当。”沈暮禾强掩尴尬笑着摆摆手道，
室友笑着一推他说，“哎呀，大佬还在这儿谦虚什么？我告诉你们啊，这人颜值又高、声音好听、人有温热，就是干什么都拉不下脸······”
温柔？他？
“你闭嘴。”沈暮禾好气又好笑地剜了自己室友一眼。
“哔——”
哨声响过，各班整队训练，做志愿的几人站到一旁。
列队跑操。
沈暮禾自认为无所事事，目光无意间随着之前那少年从眼前经过。
对方也注意到了沈暮禾，看对方口型应该是“学长好”。
沈暮禾一愣，对柳清歌笑了笑。
晚上三小时的自由活动。
沈暮禾去找同行那帮人，拿着瓶没开封的饮料，正经过跑到，眼前路过的一批又一批夜跑的学生。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沈暮禾就是觉得柳清歌在人群里特别显眼。
柳清歌看到他就偏了道在沈暮禾身边停了下来。
沈暮禾这次认真把少年打量了一遍，颜值？衣着？举止？没什么很特别的啊？又或者有些人本身就是那样卓尔出群的存在。
“学长好。”少年缓了几口气，擦擦头上的汗。
“怎么？我叫你了？”这话沈暮禾刚说完，又觉得不太好，跟别人又不熟，跟同级同宿舍几个玩笑苛责一下还说得过去，而且毕竟，也真是自己一直在看人家。
柳清歌看着他，有些尴尬地偏头笑笑，沈暮禾突然觉得这孩子好可爱。
总归是自己不该说，转手把手中饮料抛了过去。
对方下意识接了，“给······我的？”
沈暮禾眼神躲闪了一下，“嗯，对呀，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转头就走。
听到对方在身后一句，“谢谢。”
有同班的瞧见，过来问”刚刚是白天那位全省前三的学长？那些女生嘴里的，中文系学霸男神啊，哈哈。“
也不知道柳清歌听了没听，只是看着沈暮禾离开的方向，回了声“哦”，后问同学说，“那位学长叫什么？”
“‘沈暮禾’吧？好像是，听她们说的。你们认识？”
认识，还是由于一些并不愉快也不便明说的原因——单方面认识。
看着手中那瓶饮料······
“你喝么？不喝给我来一口？”
柳清歌换了之手拿得离那人远了点儿，“别想。”
新生入校第一天会被安排一名高年级学生带着参观校园，讲解些规矩之类。
当年是做哥哥的带着沈暮禾和秋羽婷两个，现在，工作证的牌子，沈暮禾拿在手上抛了抛，挺无趣的，本来还想在图书馆多坐一会儿。
军训结束后，开学前还要报道一次、领些必要证件。
依然是规定大二每位学生志愿者在岗，当然更高年级自愿参加也不是不可以。
有人问沈暮禾他到底干不干。对于这种自视清高的高材生，旁人除了钦佩羡慕，就是黑心的妒忌和不满，看他站原地没动，自然是以为他不愿接工作。
口头责难，沈暮禾受过的见过的多了，根本不理会，越不理会吧，旁人越气，又毫无办法。最后沈暮禾还是亮了一下手机屏幕给人家，说“我等人。”
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在全校每个都上百人的微信群里找到柳清歌的，他自己说“随手点的”，柳清歌表示不信。
沈暮禾看着微信界面，想催吧，又不知道怎么说，字打了又退，后无奈收了手机，看着面前攒动的人流。
要说为什么不接别人的任务，沈暮禾想着别再让他废精力去介绍自己跟陌生人磨合，稍微打过照面总归要好。
最终还是去问了
（以下为微信聊天框）
【（沈暮禾）你到哪了？要不我去找你？】
又等了半小时没动静，还是站着没得坐的，换谁有好心情？
沈暮禾一边说着“借过”一边穿过人群，十几步路而已，不过是人满为患。
想想特招生要先去教导处报过名，晚一些也正常。
“这边。”沈暮禾没多说，拉着少年的手腕往回走。
回到桌边，同样一旁大二同学暗暗吃惊，心说沈暮禾这人真的会主动接新生？平时可都是冷漠到一句话都搭不上的······
看着柳清歌在电子版上录完名字，沈暮禾拿起装着证件的牛皮纸袋往柳清歌手上一推，随即道，“走了。”
教学楼，操场，行政楼，图书馆，音乐厅，体育馆，礼堂，教学分区······两人一路走，沈暮禾还要一边介绍。
比如一些地方什么时候开放什么时候闭馆，沈暮禾自己除了图书馆其他也没记住，有的没的直接打了张单子给柳清歌自己看。
不过有些怕自己没讲清楚的地方，专门问一句“听明白了么？”
沈暮禾还是忍不住问，“你以前真的是体育特长生？”
“现在也算是。”
“文化科兼顾得上？”
“嗯。”
“那，为什么又去竞赛？”
“当时试了一下成绩还可以。”
“比如呢？”
“······全球赛一等奖。”
沈暮禾自认一点不了解那些奖项名词，不过，每三年才一次的那项全球赛，能因为全球赛录取的，只有一等奖，也就是参赛人数的0.18%，自然是炙手可热。
沈暮禾问他“你高中哪个学校？”
柳清歌笑笑说“高一那时候能在光荣榜上看到学长名字的。”
“那可真巧。”沈暮禾微笑道，回想着自己以前是不是真的碰到过？
每一届红墙上前二三十个都是进的璟大，在老师口中自然也让拔尖的学生们以此为目标。
“本地人？还是在省城？”璟大其实不再省城。
“外省的。”
是个二线省份，也有几个大都市，不及沿海跟省城繁华就是了，想必亲人朋友也都不在身边的。
“你家有兄弟姐妹吗？”
刚问出口，沈暮禾注意到对方眸色暗了暗，心想该不会出了什么事，自己还是少说几句好。
果然。
“有一个妹妹，不过几年前出了车祸。”
沉默了好一阵子。
“抱歉，我不问了。”
柳清歌笑笑没说话。
就这么在校园里转了两个多时辰。
午间，饭堂。
柳清歌还没反应过来，沈暮禾抢先帮他刷了饭卡，随后摆摆手说“我不吃了，还有事先走一步，以后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吧。”转身离开。冒失提到别痛处，沈暮禾不知道怎么道歉，可好说也还是表示一下。
旁边有认识沈暮禾的，见他手上缠着工作证的牌子，看柳清歌又年纪小不少，应该是带的新生，凑近了问柳清歌，“这位同学，你跟沈学长很熟啊！”
“嗯······啊？不是，您误会了，刚认识没多久。”
柳清歌想着沈暮禾这人其实······挺好？可也用不着因为一句话让自己欠他一顿饭钱的，改天找机会还了才是。
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ps：希望大家不要误会，开头那一段是结尾，现代篇的结尾，现在两人真的是从陌生人开始认识，我觉得算陌生人。最后，希望大家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