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暮夜 第一章
第一章 死神之光
1652.9.5 大西洋
“自由落体”号运输货船的船长杰克森·斯科特在甲板上踱着步，他的眼神很犀利，紧盯着远处的海面，似乎想从那一望无际的水天一色中看到些什么。与往日的冷静不同，此时的斯科特紧皱着双眉，脸上写满了忧虑。
“船长，‘自由落体’号已经误入了无人地带，这里已经不属于任何一个文明国度的统辖范围了！”一名船员手拿着一本海路图跑到斯科特面前。
“离非洲海岸多远？”
“不远，两个小时后便可抵达，只是附近都是杳无人烟的地方，”
“嗯，知道了。距离巴西海岸多远？”
“大约九百海里。而且逆风，我们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斯科特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当然不回去，回去我们也是无功而返，还得赔一大笔贻误款给金主，这种事情只有傻子干。嘿，大副！你过来！”
“自由落体”号的大副是英国皇家海军退役的海军军官亨利·史密斯，当时他正拿着望远镜观察着海面，一听到船长的命令，他便转身跑到斯科特面前，向船长行了个标准的海军军礼。
“你去通知所有舱室，紧急集合！”
亨利小跑离开，朝船舱下去了。不出两分钟的功夫，许多人就从下面爬了上来，在船长面前站成整齐的两排。
“向右看齐！”亨利的发令声好像石子落地，“向前看！报告船长，所有船员集结完毕，请指示！”
“清点人数！”
“是，船长！”亨利的手指轻轻挪动，数着面前这两排人的人数，这艘货船加上船长和大副一共是20名船员。货船刚刚经历过一场大风暴，指不定有人在救船的时候落海了。
“报告船长！应到20人，实到19人，一人不知踪迹！报告完毕！”
斯科特睁大了眼睛，船上果然有人失踪，极有可能就是在风暴中丧生。这种事情在航海的时候是时有发生的，虽说作为一名船长他在风暴开始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的时候，他还是有点难以承受。
过了很久，斯科特才缓过神来，看了看眼前的船员：“船上的淡水已经不多了！我们将不得不在无人的海岸靠岸，有没有勇敢的船员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上岸取水的？”
队伍里举起三只手。
斯科特又摸了摸胡子：“很好，很好……勇气可嘉。今天晚上七点左右我们就会到达非洲海岸，你们三人各携带好枪支，防止被野人攻击！此外，无论你们能不能找到淡水，天亮前我们必须启程，否则退潮后我们将会搁浅在这里。不管有没有找到淡水，你们都要在日出前回到船上，不然我们会直接扬帆起锚而去，没办法等你们了。”
“遵令！”
于是就这样，“自由落体”号在宁静中继续航行了两个多小时，这中途斯科特和亨利一直呆在甲板上，他们左手拿着海路图，右手打手势指挥着航行。斯科特希望，“自由落体”号至少能够停泊在一片相对安全的区域，这个地带白天野人出没，夜里便四处都是野兽的咆哮声。终于，当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船只缓缓地靠岸了。
船在距海岸半海里远的地方下锚，放下了一艘小艇。三名船员划着小艇往岸上去了，而大船则与海岸保持着距离，免得发生搁浅或者什么比搁浅更可怕的事情。谁知道这三个人会遭遇些什么呢？
砾石滩上走过三个身影。
“不知道我们现在到底是在非洲的哪块区域。”
“不知道诶，有可能是几内亚湾附近，但也吃不准。只有大副有海路图。”
“对了，你们说，野人和野兽到底哪个更可怕？或者说，如果我们今天不得不死在这里，你们更愿意死在野人手里还是野兽手里？”一个戴兜帽的人突然向其他两人问道。
沉默。
“这问题确实难回答。”戴兜帽的似乎想缓解一下尴尬的场面，他也明白，现在大家的心里都很没底。
打破沉默的，是老水手摩尔斯。“那肯定是野兽啊，至少它们是动物，捕猎是它们生存的本能。但野人就是纯粹的种族劣根。”
船上的维修工努克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在他们眼里，野人是比野兽还要可怕，还要为人所唾弃的。他们不禁双手合十，虔诚地望着天空，感谢上帝让他们降生在世界的另一端，降生在文明的地方，与这些吃人的货色不同。
只有两人身旁的年轻水手，也就是那个戴兜帽的人，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更没有去评价两人的回答。许久，他才望着远处的海面，意味深长地说了一段话：
“比起被我们一脚踩死，一只雄螳螂或许更愿意被雌螳螂吃掉吧。”
又是沉默。摩尔斯微微摇头，平日里他就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名字叫维克特的年轻水手，总觉得这人老气横秋。人长个20岁，说出来的话让人家听起来感觉比耄耋老人年纪还大。
“你们或许都会笑我的，但或许今后你们会懂。物种内部的残杀，叫个竞争，或者叫战争，可物种之间的呢？”维克特面不改色。
“物种之间不还是竞争吗？”
“那当这场你所谓的竞争结束之后呢？唉算了，当我没说，因为这些是你们不可能懂的。”维克特往四周看了看，随后便不再说话了。
突然，一道耀眼的白光把三人周围照得敞亮。维克特警觉地转过身去，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强的白光，身处其中甚至会怀疑天已经亮了。他敢肯定，这种强光不是任何一种灯或是火能够发出来的。而且，白光似乎已经将他们完全锁死在那个区域内，他们除了一大片的白色之外什么也看不到，周围的世界突然变得那样单调，那样令人难以忍受。摩尔斯和努克几乎吓破了胆，努克本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摩尔斯更是当了半辈子的水手，什么样的紧急情况他没见过？这就还真是他没见过的。
维克特发现自己呼吸很困难，几乎连一口气都吸不进去。他看了看周围，其他两人也和他一样，脸上写满了痛苦。这时，他想起了停在远处海面上的“自由落体”号，这可能是他们想活下去的唯一的希望了。想到这里，维克特用尽全身最后的一点力气，从腰间拔出鸟枪，对着头顶的白光连开了三枪。
就这样，枪声带着那隐含其中的求救信号，以极高的速度，向着夜空飞去。维克特没有想到的是，他为这个世界带来了一场巨大的浩劫。
砾石滩上一片喧嚣。
“史密斯先生！斯科特船长！刚才的亮光和枪声大致就是在这块区域！”一名水手指着远处的陆地给大副亨利看。亨利带着三个水手，径直朝水手指的方向跑过去。很快，他们在草丛旁发现了两具男尸，一具是维修员努克的，一具是水手摩尔斯的。
“发现尸体！发现尸体！”亨利喊了起来。斯科特船长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大发现，忙小跑过来。
“只有两具尸体，这很奇怪。维克特去哪里了？莫非就是他枪杀了这两个人，然后畏罪潜逃了？”
“不对，船长。至少维克特不会枪杀他们，两具尸体上没有中弹的痕迹，连弹孔和烧伤都没有，而且貌似他们是窒息而死的。尸体的脖子上看不出有勒过的痕迹，看来的确有其他人出现过。枪声应该只是求救信号。”
“这么说来也确实是，算了，继续搜寻吧。”
三名水手分头寻找，他们手里甚至还拿着工具，翻动着草丛和草丛附近的碎石，试图寻找维克特的踪迹。他们也知道希望渺茫，但还是祈祷着上帝，祈求上帝垂怜，让维克特活下来。
而亨利却蹲在地上反复观察着两人的尸体，实在是蹊跷——没有勒痕，没有弹孔，没有凶器……这个杀人凶手究竟是使用了何等高端的作案手法，才能让这一切都如此难以解释？但在此之前，不能再有人出事了，否则众人可能会被困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大陆上。
“船长！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地方，回到船上，起锚远去！”
“为什么？”斯科特正在指挥着搜寻工作，听到亨利的声音，立刻跑回来。
“这是一场没有留下作案凶器，看不出作案手法的高智商犯罪！甚至很有可能犯罪者还具有某种超能力，我们在这里多呆一分钟，就是多一分钟的风险！”
亨利话音刚落，那奇异的耀眼白光突然再次出现，一开始是在草丛中，但后来便以惊人的速度开始蔓延。亨利猛地抓住斯科特的手：“船长！跟我走啊！”他带着斯科特一路狂奔，朝着海上不顾一切地飞奔而去。很快，他们听到了身后三名水手的惨叫声，两人就这样与白光赛跑着，昔日黑暗的死神，如今却持着光之力量与两个弱不禁风的渺小人类博弈。跑到海边，亨利把斯科特猛地推上小艇，随后纵身跳上小艇，两人划着小艇，向着那生命之船飞也似地划过去。此时，“自由落体”号堪比诺亚方舟。
本着那压制不住的好奇心，亨利转头看了看，只见白光已经消失了，他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往大船上赶。上船后，亨利和斯科特没跟船员透露一个字，他们在陆地上的发现，将永远是个秘密，被封存在他的大脑，还有其日记本里。一个月后，“自由落体”号回到了巴西海岸。
关于20名船员中6名死亡1名失踪的情况，斯科特为了守住秘密，只是报告在大风暴中有六名船员落海，一名船员则得疟疾而死。这件事似乎也就此不了了之。但斯科特和亨利的磨难却还没有结束，斯科特在返航后便得了抑郁症，结束本次任务之后就向上级提交了辞呈，此后酗酒成瘾，在几个月之后就因抑郁症而自杀了。亨利还好些，只是对非洲大陆产生了一种恐惧症，每次见到世界地图他就两眼充血，充满了畏惧。很快他就被上级调回北大西洋执行三角贸易的出程航行任务，安宁地度过了余生，于1681年逝世。
于是就这样，再没有哪个人类知道在几内亚海岸发生的事，而维克特呢，对于世人（也包括他的亲人）而言，已经死在了“自由落体”号上。哦不，当然不包括维克特本人，还有那个下落不明的船员——水电工威尔逊·布莱克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