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现实与幻想恶意交织的角色，康拉德·科兹的悲剧

        随着了解战锤IP的人越来越多，Games Workshop作为创作公司也被更多的人熟知。但是每当有询问战锤的背景剧情时，总会有人说剧情设定都是GW向钱看齐的玩意，问这些毫无意义。对于这种行为我不作评价，毕竟GW本身作为商业公司，盈利行为那是正常的，但用这套说辞一棒子打死GW对背景的塑造，那我是绝对不敢苟同的。

        很多人都知道，GW会在设定中加上很多现实元素，像是极限战士军团映射自罗马的军政体系、暗黑天使军团取自亚瑟王圆桌骑士与查理曼十二勇士、千子军团来自埃及与波斯等等。在这些历史气息浓厚的星际战士军团和原体中，有一个的来源非常现实，而且饱含了GW取自现实的恶意，那就是午夜领主军团和他们的原体康拉德·科兹。

        GW给原体发的恶意并不少，象征斯巴达克斯的安格隆最后成为恐虐的永恒战奴，并进一步将所有吞世者贬为战争与愤怒的奴仆足以算得上讽刺。但GW对科兹的恶意，却真实到令人不寒而栗。

        康拉德·科兹这个名字，自打一开始就充满着GW对他理想幻灭与悲剧结局的恶意。科兹（Curze）取自著名的中篇哲理小说《黑暗之心（Heart of Darkness）》中的反派兼真主角科茨（Kurtz），康拉德（Konrad）取自小说的作者约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rad）。

        约瑟夫·康拉德是一位著名的波兰裔英国作家，生活在大不列颠最鼎盛时期的他没有像其他波兰人一样投身波兰独立运动，而是与支持独立的父亲决裂选择自我从故土流放。早年间因为生计问题不得不当海员，在世界各地周转，最后甚至混上了船长。这个经历让他的写作着眼点不再局限于波兰本土，而是世界上的各个殖民地。

        例如他的第一部小说《奥迈耶的痴梦（Almayer's Folly）》讲述一个在印尼加里曼丹岛一夜暴富的白人如何走向毁灭；《水仙号上的黑鬼（The Nigger of the "Narcissus"）》描写一位濒死的加勒比黑人水手，如何从备受船员同情到成为人人喊打的扫把星......在约瑟夫这些极为现实的作品中，最出名的莫过于这本《黑暗之心》。

        《黑暗之心》是约瑟夫的第四部小说，其核心是拷问每一个自诩文明的人，所谓文明人和野蛮人的界限在哪里？小说选择的地点也充满恶意，那便是恶名昭彰的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私人殖民地：刚果自由邦。

        小说以作者化身查尔斯·马洛 (Charles Marlow) 的视角展开，曾经马洛是个对非洲“地图空白”地区十分着迷的人，在一次受象牙贸易公司邀请前往非洲的旅行后，令他的世界观完全崩塌。马洛的第一站是处铁路建设站点，在这里工作的非洲原住民各个身患重病濒死，他被迫在这个恶心的地方呆了整整10天，才得以启程前往象牙商人科茨的领地。

        在会见科茨的路途中，马洛了解到他已经完全陷入用文明修正野蛮的魔怔之中。最开始科茨凭借科学把自己塑造成一位半神，受到当地部落崇拜的同时收集了大量象牙，这种成功让殖民公司的经理非常嫉妒，想尽办法让他倒台。后来科茨强加于人的“文明矫正冲动”越来越剧烈，以“国际反野蛮行为协会”名义教化所谓的“野蛮人”，口口声声宣扬着利他主义，却让当土著用仪式和崇拜神化自己，把所谓的“反叛者”变成一颗颗尖桩上的头颅，甚至还在报告里写上“消灭所有野蛮人”。

        但是等到马洛真见到科茨时，他却早就因为身患丛林热濒临死亡，但经理坚持以科茨的行为非常“不健全”为理由，把他带回公司驻地。当一行人随着汽船顺流而下时，科茨的身体也一步步恶化，最后以一句“死神！是死神！”为遗言离世。在马洛的眼中，并没有为这个黑暗之地带去任何的文明，反而作为“文明人”的他被这个野蛮的地方同化了，最后甚至连整个“文明世界”都成为他眼中蔑视的对象。

        科茨这个人物在日后成为许多拷问“自认为文明/英雄”的原型，小说在1979年被改编成电影《现代启示录》，其中马龙·白兰度饰演的科茨上校成为荧幕最经典的反派之一。游戏中也有很多取材自科茨的角色，《特殊行动：一线生机》的主角马丁·沃克和“大反派”约翰·康拉德中校；《孤岛惊魂2》及其后来几作的最终BOSS；《辐射：新维加斯》的凯撒甚至连样貌都和马龙·白兰度的科茨上校十分相像。

        现在回到康拉德·科兹这个人身上，其实作为基因原体的他也是一个自诩“文明”，试图修正和领导“野蛮”的人。在科兹坠落的诺斯特拉莫，无论从那种角度来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野蛮之地，这里出产的昂贵而坚硬的精金就是一种“象牙”，富者恒富穷者恒穷，自杀率甚至高到能抑制人口过剩。

        但是科兹却没有像福根那样幸运得到矿工们的抚养，他注定是个“文明”的异类，不会与这些人“同流合污”。于是他做起了暗夜游魂，用自己认为有效的手段无差别审判和处刑所有他认为有罪的人。科兹的行为确实有所成效，被幸存下来的贵族尊为诺斯特拉莫第一位真正的君主与半神，时而温和时而严苛，用喜怒无常的个性带来的些许文明。

        但是GW在这里给科兹埋下了另一个来自约瑟夫的恶意，那就是诺斯特拉莫这个地方本身。这颗星球取自约瑟夫的另一本小说《诺斯特罗莫：海边的故事（Nostromo: A Tale of the Seaboard）》，剧情大致讲述了一位名叫诺斯特罗莫的意大利侨民，如何成为虚构南美国家科斯塔瓜纳西方省港口城市苏拉科的革命英雄，之后又如何被现实击倒变得腐败成为白银的奴隶最后走向自我灭亡的故事。小说的具体故事可以看这里：

        整部小说都在讲述一位外来英雄的自我毁灭之旅，而诺斯特拉莫是个比苏拉科还要腐朽上万倍的地方。科兹刚刚执掌军团的时候，其实还算是个意气风发的好青年，当时对他的形容是看起来凶恶可怕但又是为具有鲜明正义感的领袖，他的前半生或许是个“成功”的科茨，但他的后半生绝对是更为悲惨的诺斯特罗莫

        午夜游魂离开诺斯特拉莫后，星球重新回到了腐败和倾颓的原貌。按照科兹的原设想，午夜领主军团的兵员必须来自母星上最优秀和聪明的人，但贵族们为了规避什一税，直接将星球监狱清空用杀人犯和偷鸡摸狗的人去填补军团兵员，等到原体反应过来时午夜领主已经成为了黑社会老巢。或许这里有人会说，午夜领主的泰拉裔也都些囚犯后代，但事实上午夜领主军团还有相当一部分泰拉兵员和死亡守卫、钢铁之手是同乡，都是来自阿尔比亚（Albia）铁甲氏族的战士。

        无论如何，这些罪犯兵员就和苏拉科的白银一样，将科兹的精神状态完全击垮。但科兹毕竟不是手无寸铁的意大利侨民，他没有走向自暴自弃而是堕落很比科茨更疯的人，诺斯特拉莫和反对科兹的军团战斗一同成为了太空垃圾。

        精神崩溃后的科兹，完全成为《现代启示录》中主动拥抱野蛮的科茨上校，后者同样是擅长暴行和恐怖战术的专家，也同样被战争完全摧毁了理智。此时他还完全变成灵能幻象的奴隶，所有意料之外的事情都能把他打个措手不及，动脑子是不可能的，幻象之外的事情一概宣称不知道。如果说他还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大概只剩下圣吉列斯这个与自己被灵能幻想同病相怜折磨的原体，在前者被恶魔马戴尔（Madail）劫走时甚至还表现出一定的关心。

        但圣吉列斯不是被动的人，甚至可以算科兹的反面。当科兹被幻象折磨时，圣吉列斯就仗着预言之死未至，不断奔赴最前线，自然而然也不会共情这个兄弟，把科兹装到静滞棺材里射到太空里去了。

        等到解冻已经是叛乱过去好几年的事情了，从此时开始科兹完全陷入摆烂等死的状态，灵能就和“丛林热”一样在给他的生命倒计时。卡利督斯刺客姆·辛（M'Shen）成为了给科兹最终安宁的人，这个名字取自《现代启示录》主角本杰明·L·威拉德的扮演者马丁·辛（Martin Sheen）。刺客就像《现代启示录》最后与科茨对峙的威拉德一样，希望对方能够终结自己的痛苦，只是科兹却没有上校那样能够托付的妻子与儿子。

        这篇专栏只是说了科兹一个人，其实GW还深埋了许多典故和内涵，放在战锤中的各个人物与故事中。就算是对于我这个入坑背景很多年，深刻发掘背后映射的人来说，也不敢说做到面面俱到，像这次把康拉德·科兹和约瑟夫·康拉德对接起来，还是看评论区才去细致考究的。

        只是对于那些以钱和吃书为理由，一棍子打死40年来写手努力的人，个人认为就和几年前把重映的《指环王》形容为“三小时一个戒指没送完”的奇葩差评一样，尊重不同人的观赏口味，但下定义时还请对整体有个细致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