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ereabouts》
下落不明 熟悉的平原,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 顶着大风,迈向那仿佛千古不变的宅屋,披着的大衣披风一般飞舞。没有洁净蓝天,没有柔和凉风,只有晦暗阴天底下,冷风裹挟着凉雨迎面扑来。 “凉快。” 身体却冷得发抖。冷冷雨点洒在脸上,凉得舒服,冷却了燥热已久的心神些许 到了。 ... 在门前愣了一阵子,才缓缓说出那个字。 “家...”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出这个字。 推开崭新如故的白木门——黑暗的廊道,却弥漫着曾经的木香。不禁皱眉急步走进客厅,果然没有“自作多情”的温暖灯光,只不过身后的餐桌悬吊着的,随着淅沥冷雨的灰暗灯泡。 转身走近,伏在餐桌上,看着眼前那倒映出阴天明亮白光的灯泡,心生淡淡愉快感。 “....至少,还反映着光亮。” 至少证明心中依然有那样一些稚嫩的地方。 但也仅仅只是一些了。 转身面向客厅昏暗的玻璃门,眉头深皱。一阵风携着冷雨的寒气,自黑暗门廊刮来,呼啸风声,吹得大衣紧身衣似的贴住后背,衣侧啪啪乱摆,从脊髓里激起一道悲凉的寒意,沿着脊柱上涌,浑身扩散。 小乔不见了。 即使不是第一次想到,心神早已痛苦得麻木的他也还是傻傻地愣住了,他无神地凝视着跟那灯泡一样明亮的客厅地板。 即使曾那样尽力抗拒,即使从生理层面构筑起了情感的“防火墙”,最后依然对她产生了情感。无数次纯洁关照的攻势下渗透墙壁的一滴滴水,汇聚成如今对她的思念。咽了口电味的唾液,胃里一酸,两行热泪便畅通无阻地从泪道里涌出来。 “过分。....” 依然不愿意被情感吞噬。 “过分......” 但还是止不住地想起那些被隔绝在墙壁之外的,一幕幕她所营造的温馨瞬间。咬紧牙关,捏紧拳头,试图用愤怒抵御悲伤,面部肌肉却紧绷地挤出更多灼热的泪水。此刻,他已经甘愿继续做这“过分”的事了——继续那股无比甜蜜温暖、无比酸楚悲凉的思念。而所谓的甘愿... “还不想...变成那些大人”(泪水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说的话,做的事,好难看,好难听......”(“啪嗒 啪嗒”) 这便是内心最深处的不甘。不愿受情感羁绊,不愿为世俗所劳累,小乔的死去意味着内心里那块最后的净土遭到污染(深深思念),彻底崩塌(她亦是那净土),虽然内心早已因为艰深的世事污浊不堪。 “咕咚” 清脆的撞击声——Nieck裸露着双膝在坚冰般的地上跪下。地板是陶瓷的,从前能发热。温暖又悲凉的怀恋与和来自净土最后的抵抗陷入令人痛苦的拉锯战,内心的纠缠令他从无尽躁郁中暂时获得了解放。可就连那滋生躁郁的孤寂也由他亲自选择。 宁愿痛苦地清醒着,不愿混沌地幸福着。 抵抗战败了,净土似已彻底毁灭了,变成一滩焦黑的余烬。 ... 窗外阴云密布,下着浓雨,卧室内昏暗无光。打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敞开的窗户飘进来清凉的雨水气息。房屋断电,十几年依然稚嫩的心失去电子设施的庇佑,被迫直面身体窒息的痛苦,和掩藏了年龄那么久的孤独寂然。 孤寂,恐惧、狂躁、抑郁、敏感。他并不如他以为的那样坚强,不管再怎样聪明,他也只是掩盖了自己那颗稚嫩、伤痕累累的内心。 他受不了了,从床里爆炸一样地跳起来,愤怒地拿枪抵住自己太阳穴,恨不能立刻一枪崩了自己..被责任勒出了血痕的心却开始作痛,拿枪的手绝望地颤抖。 忽然,他想起了那台当年被自己改造得极为可靠的意识转换器,即使断电已经半个地球年,其电容也可能残存有足够的能源。这时,他想起当初独自钻研电容时,被自己一次次忽视了的温馨小乔,和连痛苦都已经褪去了的,淡淡愉悦的经历。眉头紧紧皱起,开始莫名夸张地苦笑,肌肉都抽搐酸痛起来。 拉开床边靠墙的衣柜,望着那转换器的玻璃罐,想起曾经被她吃掉,以胃液疗愈身体的一次次温暖经历,尽力酸楚地微笑,并毅然走进那罐子里。 熟悉的窒息感,粘稠不沾身的液体浸没了肺部,存活不用再呼吸,能感到意识渐渐被从大脑里抽离。 ..转换器电能不够。失去了一半意识的他行尸走肉般走出屋子,举着避雷针爬上屋顶引雷。只听耳边一阵霹雳震响,一道耀眼的白色霹雳精准命中了他手中的避雷针,针所连接的电容立刻充满了一半。巨幅电流贯穿了身体差点把他也带走,可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痛苦,除了引起不了情绪的强烈痛感和剧烈心跳以外,只感觉身体寂然冷清空荡荡。 ...... 小小身体,洁白如玉的稚嫩肌肤,令她很喜欢的愉快奶香味,被窝里仍旧洁净、厚实、软滑。就像,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地方。 被窝外平原上的大雨哗哗地下,浓白的雨雾笼罩了那片山川,房间里呼啸着寒风。 被窝里依旧和从前一样暖和。像从前一样,他爬进宽敞大床里属于自己的小窝,身体舒服地裹着厚厚的柔被,听着被子外呼啸的风声,掏出纸和笔,准备续写心中的那片山川,身边逐渐温暖起来。 “...唉。” 小小叹息一声。没有任何灵感,内心灼热焦躁恐慌,寂,已彻底摧毁了那片山川。扔掉纸和笔,蜷缩起小小的身子,怀着那几十个月前的模糊记忆,想象已经回到了小乔的家里,听着被子外越来越大的雨声,冷蓝色的内心越来越宁静,仿佛置身昏暗的候客厅,望着摇曳着棕榈树影的毛玻璃窗外,聆听寒冷雨点密集地打在毛玻璃上;假装被迫要去感受她的温柔抚摸,心中惬意又洁净......泪水啪嗒啪嗒打在纸上,湿透了纸,模糊了墨迹...... 在这遥远的未来,脑科学甚至人体细胞的研究都已十分透彻。Nieck借助这个时代的人们的技术,将要删除已经阻碍了拯救她的记忆,将要断舍他的过去,他那荒漠一般的过去,以及诞生于那荒漠之上,无需关爱、无需情感、一切皆虚无的执念,........那些在一千年前,于孤独虚无的那几年中,捏着拳头坚定许下的缥缈执念。 Nieck其实在来到这座小屋以前,就已经去过了森林里藏着的地下室,向自己血液里的无数纳米颗粒,用意象文字宣读了分割记忆的抉择。 记忆删除以前,只用最后再睡一觉。意识关闭前的最后一段时间里,脊柱涌上一股又一股沁人心脾的悲凉,他虔诚地跪倒在地,跪倒在过去的那个自己面前,脑海里一片空洞地流着泪,身边一片虚无黑暗,只有莹莹雪光洒在他和自己的身上。 “hope i was dead...(我希望我已经死了)” 无望的世界。 “but...but......”(意识已中断) but still hoped that,when it is,she was there,and it’s her the gentle death. 依然希望,当末日降临,她依然在身边,且她亦是那末世里,依旧钟情于自己的温柔死神。 ——2023.5.4 Final en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