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志·商博良·归墟》(24)
“三爷怎么来啦?”为首的什长赶紧上去。
(此处删去千余字)
“三爷,这好地方,我们能呆到什么时候再走?”什长喝多了酒,拐弯抹角地跟郑三炮打听。
“让你呆一辈子你乐意?”郑三炮小眼睛一翻。
“嘿嘿,我家里还有个儿子,要不是那个小崽子,叫我呆一辈子也不算什么。”什长打着胆子在女人腰上用力,只觉得触手介乎温暖和清凉之间,就像读书人所说的“温良如玉”。女人轻声娇吟,春意盎然,那个年轻的水兵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挂着两行鼻血,还装的一脸严肃,好似在听上司和郑三炮说话,大家也都乐得看笑话不去提醒他。
“将军说总的十日二十日,把这岛的地图带回去呈给陛下,算我们兄弟这趟出海的功劳,你们有得玩。这岛上大概几千个女人呢,每个都是国色天香!”郑三炮啧啧的摇头
水水们互相传递着猥琐的眼神,彼此撞着肩膀。‘我说你们几个,还有没有喝酒的帮我们掌眼么?大家虽然是在海外,但是军规就是军规,天可塌军规不能动,这是官家的船,要是出了一丁半点的闪失,我第一个跟你们没完!’郑三炮喝得醉醺醺的,忽然想起了这一出,难得摆出小军官的架子。“三爷您这话说的,我们也是跟三爷您混的人,这点能不懂么?”什长陪着笑,“我们一共二十人两个十人队,我这一队喝着酒,甲板下面那队可清醒着呢,要害地方都是他们看守着,他们不开地仓的门,这穿船就固若金汤,刺金弩和铁骨蔟菱也是他们掌握着,谁敢靠近,炮石飞兮砸他娘。”
“影流号”不愧是西瀛海府军船中的第一,虽然看外观是正宗的羽人木兰长船,但是内部的舱室重新设计过。寻常的军船,船舱都在甲板上方,底舱都是仓库,但是如此一旦遭遇接舷战,被敌人跳上甲板,各船舱便面临直接的进攻。影留号另辟蹊径,甲板上的船舱不多,只是牟中流的官衙所在,但船身巨大,多数船舱都在甲板下的底舱里。如此如果被敌人占领甲板,只要撤入底舱,敌人仿佛对着一个铁壳乌龟无处下口,只能放弃,下面船舱四通八达,想要反击也不是难事。因此守船总是两队,一队控制甲板,一队严守底舱入口,下面那队才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之将。
“好!你小子挺会说啊!”郑三炮笑着猛拍什长的肩膀。
“这不都是三爷您的教诲么?”什长嘿嘿笑着。“炮石飞兮砸他娘”是郑三炮常挂在嘴边的话,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大贤的诗里化出来的,水兵们只是跟着他说的嘴顺。
“其实也没事儿,”郑三炮拍拍肚子,“你说这岛上的人,琼楼玉宇,琼浆美人,在这里呆着还能有什么想法?只要日夜享受就是了,谁还来图我们一艘船?”
“也是,”什长叹口气。“我们历尽千辛万苦,靠着九死一生的运气才到的这里。走了之后,只怕未必有再回来的机会,我真是说心里话,不为了我家里那个小崽子,我可就留在这里不回去了。家里的黄脸婆和三爷您这位新嫂子比起来,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这么想起来真叫人心里难过!”一个水兵把酒杯在甲板上重重的一顿,“来过这种地方,见过这些天下最美的女人,再回岸上去,那些庸脂俗粉我们怎么还能看中?以后再去青楼里逛游,看着那些肥头大耳的女人扑将过来在我们身上揩油,心里想的却是这岛上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心里怎能不泪如雨下?”
“我呸?大元子你倒还知道泪如雨下!”另一名水兵大笑。
“说起来这岛上那么多女人,男人还不及女人的十分之一,阴阳不调哇!没准咱们也能带几个回去当老婆,你们说呢?”郑三炮环视众人。
“这就得看将军开恩不开恩了。”什长说。
“将军不发话,我们自己也能想想办法嘛。”郑三炮说,“活人还能给尿憋死?”
水兵们忽然沉默下来,彼此看看,都摇了摇头。牟中流养兵千日,此刻终于可见他的军纪。私下里虽嘟囔两声,臭骂几句,乃至于偷偷喝点酒,这些水兵都敢,但是违反军令,想来也叫人头皮发麻。船上是严禁携带女人的,深航几十日上百日,一船男人一个女人,谁也不能确保不会斗殴滋事,这种事有时候关系到整条船的存亡。牟中流又是杀伐决断的人物,在这条船上掌握生杀大权。传说当年帝都一位高管乘坐他的军船赴北陆出使,一时兴起把路上看中的美貌妓女买下当妾,又没有送回家里,而是一路带着淫乐,牟中流知道之后,二话不说提剑闯进那位高官的舱房,一剑杀了那个妓女,血溅高官满面,牟中流手抚剑柄说女子不利于航行,恐怕影响大人此次出访的吉运,斗胆代大人除之,最后把那个妓女的尸体扔进海里喂鱼,高官吓得大病一场。
“大人那个脾气三爷你还不知道?”什长叹了口气,“跟女人比起来,当然还是脑袋更重要一些。”
“那是那是,”郑三炮耷拉下脑袋。“为了一个色字不值得。”
“说起来,兄弟这辈子真是活在狗身上了”什长幽幽地叹口气。
“不知道是活在哪条狗身上了啊,长官?”名叫大元子的水兵嘿嘿笑。
“尽说些不好笑的,”什长满面无奈,“打小我爹妈就对我说,当兵吃管家的粮是最靠得住的,让我跟着老师武练操船,就为了将来进海府吃一碗管家饭。我就苦熬啊,他妈的一熬就是十年,终于有幸进了海府,穿上这身官家皮,却发现军饷除了够养活自个儿就够我每月去几次窑子。我爹妈又说啦,人长大了就得成家立业,以我那点儿积蓄我心仪的小娘儿是肯定不愿意跟我的,还多亏了这身官家皮,还算有个过得去的女人愿意嫁给我。可是结婚没两年,孩子生下来,那女人再也不收拾自己那张老脸,一心扑在小崽子身上,见我只是问我要钱。我说句真心话,我这一辈子,就得了个问我要钱的女人和一个挂着鼻涕的小崽子,有时候回头想想,这就是老子的一生几十年啊。”
“怎么忽然说起来这个了?”阿二陪着笑。
什长放开身边女人的腰肢,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船舷边远眺。船坞高悬在空中,从这里看出去月光照在海面上,细波上碎银翻滚。
“要没来这个地方呢,我觉得天下人都把日子活在狗身上了,除了那些豪门贵族和帝都里的皇帝,心里倒也不觉得怎么。可是老子毕竟来了这里啊。”什长拍着船舷叹气。“才知道天地间还有那么远的地方,那么辽阔的海,那么美的女人,那么忘忧的日子。大元子刚才说的对啊,人这辈子,要是没见过山高,也不是坏事,就怕见过了山高,却再也照不到进山的路。”
“啥意思?”年轻水兵愣住了。
“见过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才知道自己是个蝼蚁啊。”什长长叹,“有人在这里活的和神仙似的,我们活得跟狗似的,叫人怎么甘心?我想着我这一辈子的结束,就是白发苍苍地躺在床上,我那个朝天鼻孔的儿子拉着我的手盼着我赶快咽气好继承我家产,我那老婆嗷嗷的哭,心里就不开心。这样子还不如跟那位商先生一样,四方游历,广识天下间最不可思议的东西,也算死而无憾。”
郑三炮端起酒杯河了一口。“我总觉得商先生不是要来看天下最不可思议的东西,他是来找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