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千年（下）

傅红雪又失踪了，小郭出去找了，他担心傅红雪又在哪里喝酒倒在路边，可是也没找到。

荒郊野外傅红雪抱着刀倚在树下小憩，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不时紧蹙。

过去发生过的一幕幕，无谢最后的话语，千寻的劝说，母亲的诅咒都如同梦魇一般纠缠着他。

明月当空，无谢甩甩宽大的衣袖背在身后晃晃悠悠踏进院落，身后跟着的小厮愁容满面。

“少主，您这又出去跑了一天，先生吩咐您写的功课您还一个字都没写呢，您这可怎么交差啊。”

“笨蛋，我随便抄点交差不就完了么。”无谢无所谓地答道，脸上带着笑。

再说了，他还有雪哥哥啊，只要他撒撒娇，说说软话，雪哥哥也会帮他写，这都多大点事啊。

厢院里灯火通明，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群人围着一个蓝衣女子，张口就是，“翠浓姑娘，跟我走吧。”

这名字有点耳熟，他正好奇看一眼热闹。

“住手！”一身黑衣的傅红雪走了出来！

雪哥哥？

傅红雪一出来，翠浓惊讶抬起头，站在主位原本背对他们的千寻也转过身冷冷看向他，一群侍卫立刻拔出刀将傅红雪围了起来。

翠浓……

啊，他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个上次假借他的名义将雪哥哥骗到悬崖边，自以为是觉得雪哥哥绊住他的手脚，就捅了雪哥哥一刀还把人推下悬崖的家伙么？

她貌似和雪哥哥同样是杀手营的学徒，雪哥哥一直对她到是颇为照顾，只可惜那人脑子不太正常。

他不过路过杀手营几次，到是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就得到这女人如此死忠。

自作聪明！

自家冷如冰霜一派大小姐气势的千寻姐姐薄怒待发，看这架势，这场戏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摆摆手吩咐小厮，“你们先回去吧。”

千寻柳眉竖起，“傅红雪，你是不是脑子不好，忘记她都对你做过什么了？”

她今天这架势就是要给无谢出气的，这个女人以为自己是谁，以为那么做了就能讨好无谢？无谢回来是没有收拾她，那只是因为不屑而已，却让这女人理解出了别的心思，也不照照自己。

接着说，“少主被你们连累而失踪了好几天，真以为就这么完了？这事她如今必须要给一个交待。”

翠浓委屈又柔弱地看向千寻，她怎么想得到少主也跟着跳下了悬崖，一直以来，不都是傅红雪纠缠着少主么？反正杀手营里死个人也不稀奇，她才动了念头，可是少主跳下去，她简直吓死了！惶惶了好几日少主平安回来了，她又开始担心少主会将她送去戒律堂，哪知却一直安安静静，直到被千寻大小姐叫来这里。

千寻的身份可跟他们不同，就算这样找她麻烦她也不敢声张。

到是傅红雪来了，这个笨蛋就不一样了。

小厮听从吩咐应声离开，无谢甩甩衣袖好整以暇踏进门，“怎么都在这儿？哟，打架呢？”

傅红雪抬眼看向他，无谢突然出现让他有一些意外。

“这么热闹怎么不叫我来瞧瞧？”

“无谢？”千寻赶紧压下一时的惊慌，无谢不是出去玩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翠浓看过来的眼神带上几分希冀，她上次惹了那么大的祸，少主毕竟也没处罚她不是？

无谢看都没看她一眼，到是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对傅红雪说，“没想到啊，雪哥哥还有一颗护花的心。”

“无谢，我……”他刚想要解释，无谢却转了目光。

“谁也别停，今天这场架，你们还必须得打了。”

念心阁禁止私下斗殴，没关系，他来给他们撑这个腰。

少主这是什么意思？翠浓开始有些不安环顾了一圈。

千寻停下脚步没有接着走过来，眨了眨眼，完了，她怎么觉得无谢生气了。

无谢笑眯眯打量了一下翠浓，“果然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评价道。

翠浓却打了个寒颤，完全感觉不到少主的夸奖，甚至到是闻到了别的味道。

“听说你还弹得一手好琵琶？“

不安更甚了，她垂着头甚至都不敢回应。

理了理衣袖，状似饶有兴趣，”雪哥哥在这里为你英雄救美，怎么？你不给他祝个兴么？“问的一派漫不经心。

众人各自沉默。

”十面埋伏正好应景，就这个吧，“无谢兀自就给她决定了，转眼就变了脸色，”雪哥哥要是还没停你就停了，我就把你手砍了！“

这句话再无半分调笑，反而不自知带出上位者的威压，翠浓惊得几乎不敢再动，求助看向傅红雪，傅红雪依旧垂眸不语。

现下千寻到更像是事不关己。

难得看到无谢这般失了体面，最后一句话说得冷血无情，她却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让这个大木头缺心眼，都被坑那么惨了还出来护着！

立刻有侍从送过来琵琶，翠浓不敢接，带着求救看了一圈众人。

”去啊，“千寻有点幸灾乐祸催促道，这事今天是不能善了了。

翠浓连傅红雪的目光都没拉来半分，眼眶微微泛着红，委屈抱过琵琶，在院中凉亭里坐下。

”傅公子……“她还是不死心软软喊了傅红雪。

上次的事那么严重少主都没和她计较半分，她自然明白此时能救她的也只有傅红雪了。

”开始吧，“无谢冷冷吩咐。

”奏曲。“傅红雪也对翠浓说道。

那些侍卫紧紧将傅红雪围了起来。

翠浓第一个音符响起，接连就是十面埋伏熟悉的曲调从指尖流泻而出，侍卫举刀冲上前，傅红雪抬起一脚猛地踹上正面冲上来的人的脸，将人直接踹飞，随即弯下腰身避开背后劈过来的两把刀，向后抬起脚再踹倒身后的一人。

利用转身带着众人的刀皆落空，他自己连刀都没有出鞘。

踩一脚台阶，借着弹起的冲劲飞身而起，膝盖撞向正面那侍卫的胸口，将人直接压倒在地，侧耳听到身后的刀劈来的风声，弯下身，手掌支地旋转身体侧踢向那人脖颈。

翠浓琵琶声不断，而这曲子本来就带着杀机。

傅红雪的打斗行云流水，他不拔刀杀人，伤人也不伤要害，一套借力使力发挥的流畅无比，自己也轻松几分，最后黑刀微微出鞘架在最后举刀冲过来的那人肩上，顷刻间，围着他的侍卫仅剩这一人还立着，其余人东倒西歪躺满院落。

那人止住动作，赶紧扔了手里的刀。

一抬脚将这最后一人也踹倒在地。

”够了！“无谢吓道，乐声嘎然而止。

翠浓偷偷舒了口气，还好傅红雪没有那么没用。

到是千寻不服气瞪了傅红雪一眼。

”千寻，“无谢甚少这样直呼千寻的名字，千寻赶紧垂下头应是。

“我不需要任何人打着为我好的口号就为我做决定。”

翠浓整个人都绷了起来，她又不傻，这含沙射影的一句话虽是说得千寻，更是对她的警告，千寻都如此被下了面子，她恐怕……

傅红雪也低下目光。

“只此一次。”冷漠转身离开。

无谢都走了，傅红雪还傻傻站在原地，千寻恨铁不成钢，“傅红雪，你是不是傻，你看不出来无谢生气了么！”

“……”他看出来了，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还不快去！”千寻气得跺脚。

千寻这一句提醒他才反应了过来。

从睡梦中醒来……

是的，无谢以前也是跟他生过气的。

那时他被千寻提醒才赶紧追了过去。

现在想来无谢那时并不是真的生气，否则无谢只要回自己的庭院他就没办法了，可是他却追到他们的秘密基地找到了无谢。

无谢背对洞口站着，他刚进去还没等开口，就被无谢打断。

“你别说话，我今天不想听你说话。”

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无谢从来都没跟他说过这么重的话，而且心里也有一点委屈，他其实不是想帮翠浓的，只不过是想告诉千寻，念心阁有规矩，公事公办就好，谁知道无谢这么巧就来了。

无谢站在那里，等了半天也没听到雪哥哥的动静，更是整个人像河豚一样气得鼓鼓的！

让你不说你还真不说！

哼！

“既然没有话说，那你就走吧，还待在这儿干嘛！”赌气说道。

真是气死我了！自己暗自气得不要不要的。

傅红雪又沉默站了一会儿，敏感的发现如果他再不说话，可能就真的没机会了，于是他硬着头皮开口，“无谢，你知道的，我这人不太会说话，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会不生气？”

无谢这才舒心了一些，绷着脸转过来，看着雪哥哥手足无措的样子，顿时起了趁机勒索的坏心思，“那你做个鬼脸给我看吧。”

鬼脸？

怎么办，他不会，是不是他做不出来，无谢就真的不理他了？

到底怎么做才是鬼脸？

雪哥哥纠结为难的表情，更是取悦了他，却故作不知，一副为雪哥哥着想的口吻，“雪哥哥，你这么木讷，连话都不会说，你说你将来可怎么哄姑娘开心啊？”一脸的苦口婆心。

“我不想哄她们开心。”他为什么要哄她们开心？她们开不开心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你想哄谁开心？”赶紧追问。

傅红雪愣了一下，然后抬眼小心翼翼偷偷瞥无谢。

无谢心里笑翻了天，面上却假装没看到，一本正经接着说，“我看你也确实不用哄，你这么怜香惜玉，她们应该就很开心了，你说我说得对吧？”

无谢喋喋不休地说着，傅红雪觉得胸口更堵了，他到底为什么要管她们开不开心啊。

他想堵住无谢的嘴，让无谢不要再胡说了，心里也急得要死，怎么才能让无谢理他，现在自己都嫌弃自己笨，如果像无谢这样会说多好，他到底该怎么办！

情急之下伸手拉住无谢的手。

宽大厚实的手掌紧紧包裹着他的手，无谢差点憋不住笑。

“无谢，你别生气了好不好？”软声软语央求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无谢慢慢正过身子，这才一下笑了出来，这件事终于可以翻篇了。

“雪哥哥，”无谢笑嘻嘻凑到他跟前贴着他，一手抱着他的手臂，另一只牵着手怎么也不肯松开，“你知不知道无谢就要出门去历练了。”很开心地跟他说。

“啊？历练？”念心阁里如果已经没有什么能难倒少主的时候，就会安排外面的历练，到可以挑战阁主继位为止，“可是历练不是成年以后才……”他的无谢才多大？居然已经学成要出门实习了？

“你的无谢天纵奇才啊。”小花花同学一点都不谦虚，表扬起自己手到擒来。

傅红雪却感受不到他的开心，他直直看着无谢沉默了半天，无谢孩子心性，全是能出门的兴奋，可是他却不舍的很，“你要出去多久？”

“大概一两年吧。”规定是两年，可是具体也要看表现。

他要有好久见不到无谢了……

“无谢，你出去之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好。”笑眯眯地答应。

“不可以挑食，一定要好好吃饭。”

“好。”乖乖点头。

“不可以因为好奇就做危险的事情。”

“好。”不太服气。

“不可以贪玩就去危险的地方。”

“好。”鼓起腮帮。

“他们外面那种武器很可怕，你一定不可以逞强。”

“好。”有点无力。

“不可以到处乱跑，要听安排。”

“……”蹙起眉头。

“不可以……”

他还没说完就见无谢松开他低下头，他以为是无谢又生气了，正无措着，却见无谢两手姆指扯着嘴角，食指拉着眼睑，拌了一个苦相的鬼脸抬起头。

明明可爱的紧，他却半分不想笑。

无谢扯着嘴角说，“傅婆婆！”

他只是出门历练好吧，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傅红雪愣了一下，眼中难掩失落低下头，“我知道了，是我管太多了。”所以无谢终究厌烦他了是么？

无谢放下手，拿眼瞥他，有点莫名其妙，“对呀，你再这么说下去，我看我都不用走了。”

“对不起……”他现在想回杀手营了，他今天就不该出现，惹无谢生气不说，现下更是让无谢讨厌了。

无谢这才发现雪哥哥好像误会了什么，“雪哥哥，你都脑补了些什么呀。”

嗯？傅红雪眨了一眼。

“我才要跟你说好，若是我回来看到你身上又多了一道疤，我就跟你没完！”

所以？

“你可给我记好了！”恶狠狠地威胁道。

他睁开眼，胸口重重起伏了两下，“没有……”喃喃自语说着，从树下站了起来，缓缓走下土坡，“我又再受伤了，可是你却不要我了……”

无谢离开之前，千寻抱着自己酿的桂花酒去找无谢，上次的事她也得跟无谢道个歉，毕竟是自己擅作主张了，无谢从小就有主意的很，虽然总是笑嘻嘻的，却也完全不会讲什么情面。

两只小醉猫，眨眼间就喝了四五坛。

千寻这酒本来就是给无谢酿的，这会儿喝起来当然不心疼。

无谢脸鼓鼓地吐着气，他眼前好晕啊，比有一次撞到头还要晕，明明是坐在地上，却觉得自己像坐在云端，他要飞起来了，飞起来去找雪哥哥，嘿嘿，喝酒好有趣啊，下次一定要带雪哥哥试试，不对，现在就去，晃晃悠悠就要站起来，被千寻一把拽住又跌坐回地上。

“你干什么去！”千寻大着舌头问他。

“你别拽我，我要去找雪哥哥。”

“找雪哥哥？花无谢你说你是不是傻？”

不开心扭过头，满脸都是小情绪，他一点都不傻。

“你说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不告诉他？”借酒壮胆，千寻更加肆无忌惮吐槽他。

“千寻姐姐，你才傻呢。”喝醉也让他不吐不快，之前一直都憋在心里的话也能说了出来，“我做那些又不是为了让他知道，更不是为了让他感谢或者是记得。”

“那你是为什么啊？”千寻好奇地问。

无谢迷蒙眨眨眼，想了半天，然后很坚定地说，“我做，只是因为我想那么做，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啊。”摇摇摆摆晃着身体，“我就是想给他最好的，只要是他想要的，只要他开心，只要是我有的，我都要给他。”停下来又想了想，突然有点不开心垂下头，“我知道他不喜欢念心阁，所以我也会放他走的。”嘴角耷拉下来，心里更是难过的想哭，暗暗念叨了句，“哪怕是我今生再也见不到他，我都只要他好好活着。”

千寻心疼地一把抱住他扑到他怀里，忍不住大声嚷嚷，“花无谢，我觉得你是真傻！”

“好了好了好了，千寻姐姐，”他随手拍着千寻的后背安慰她，“我傻还不行么，你不要再哭了，”就算喝多了，他也知道女人的话得顺着说，不然会死很惨。

扶着千寻的肩膀，帮她坐好，无谢很认真地说，“念心阁里的一切对雪哥哥来说太沉重了，等我再大一点，我要为他创建一个他可以离开的念心阁！”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一出，千寻立刻就炸了，捏着他的耳朵吼道，“花无谢！你说什么浑话呢！”

无谢从千寻手下可怜兮兮夺回自己被掐红的耳朵，再堵着耳朵，这一声怒吼，他头都震晕了。

”你告诉我，念心阁成立至今可有一人活着离开！你敢不敢把你这些疯话都去阁主面前说说！”

啊啊啊，她简直要气死了！

“花无谢！我看你是真疯了！”

千寻简直不可置信，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他居然，居然是为了一个杀手营里小小的学徒！

吼完之后气没消半分，伤心也顶了上来，抱着无谢大声哭了起来，不论无谢怎么哄都不好。

“无谢，你为什么非要喜欢他呢，你做了这么多，却又要放他走，若是他真的走了，你要怎么办呢，你怎么就不能为自己想想呢。”

明明是一个眼里什么都没有的人，明明高高在上身份尊贵不已，他虽然注定要被困在念心阁，却也是这里唯一的主人，这世上有什么不是争相送到他面前，怎么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就让他低到了尘埃里。

无谢笑了起来，觉得千寻姐姐真傻，他有什么可高贵的。

“我还有千寻姐姐你，还有念心阁啊。“拍拍胸脯，”你放心好了，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们的。“

”谁稀罕！“千寻吐槽他。

月影西斜，打更的梆子声响起，很晚了，他们该回去了，千寻忍了一晚上还是没忍住，“无谢，你有没有想过跟他一起离开念心阁？”

捏着酒坛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轻轻笑了，“你别傻了千寻姐姐，念心阁在，我在，我不在了，念心阁也会在，但倘若这世上没了念心阁，那一定没有我。”

蹙起眉，千寻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她试探着问，“无谢，你是不是知道念心阁到底在传承什么？”

学过历史的都知道，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念心阁却传承千年之久，是什么绑着它这样一代一代传了下来，所以念心阁的传承到底是什么？

无谢脸色冷了下来，语气无比的严肃，“那不是你该打听的，知道了么！”郑重警告她。

千寻无声的叹了口气，拿起酒坛又仰头喝起来。

“以后不要再想了，”不放心又叮嘱一次。

傅红雪偏了偏头，无谢不知道，那一天他也像平时一样溜了出来，找到无谢的时候，自然他也听到了无谢和千寻的那些话，从他说过不想成为杀手，无谢就一直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生平第一次去求了阁主，完全不到年纪就上了试炼场，还有后来那几年的很多事，无谢哪一件事不是为他做的？

那个小小的孩子曾经很兴奋地跟他保证——

“雪哥哥，从今以后，无谢会护着你的。”

“好！”

他其实本来不过是想哄无谢开心才顺着小孩子的话答应了。

可是哪里知道，小孩子却无比认真地跟他说，“你会一直都好好的。”

他好好的，他一直都好好受着保护，可是无谢呢？

我好好的……

那无谢你呢？

你会好好的么？

茫然退后两步，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撞上树身，反手支撑着，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无谢，你好好的了么？

有时候他也说不清楚到底做了什么就惹怒了娘，而娘每次生气都会像发疯一样不计后果，那一次更是将他打下了悬崖。

他满身尘土，浑身酸痛地慢慢爬了起来，一时也不想回去了，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唯一的亲人，本应该是他在这世间最后的依靠，他想让她开心，可是总是做不到她满意，他不怕辛苦，可以从早到晚不停不歇的练功，只要能得到娘一句肯定，哪怕是一个点头就行，可是不管他多努力，在杀手的问题上，无谢的事情上，他与娘之间越来越难找到平衡点，娘要求的越来越多，甚至他都求过她不要再伤害无谢了，转过身，娘还是会背着他一次次地去试探底线。

好累，也许一切错误的根源都是他吧。

如果……

“咳咳咳咳……”一连串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他抬头看到无谢一手扑着灰尘，一手捂着口鼻走进山洞。

“花白凤又抽什么疯？她就不怕这么把你推下来，你真摔出个好歹。”一边碎碎念，一边上前仔细检查他一圈，抬抬手臂，摸摸胸口，用衣袖擦去他脸上的尘土。

“话本里说的摔不死，那都是骗人的好么。”

见他半天也不说话，又摸了摸他的头，雪哥哥不会摔傻了吧？看起来不像，但是表情上的难过却还真真切切来不及遮掩，无谢笑了笑，像哄孩子一样拍了拍雪哥哥，“好了好了，不难过了，我都跟你说了，神经病得治！也就你一直纵容她。”

纵容她？

到底是谁更纵容她？

“无谢，你为什么也下来了？”微微退后躲开他，“你不该管我的。”

“我不下来找你，万一你一生气，不回去了怎么办？”无谢笑嘻嘻地说着，却正正猜中他的心思。

“……”

雪哥哥不说话，他就装作不知道，“怎么了？”

“无谢，我是不会离开念心阁的！”这一刻更加坚定下了决心。

无谢的表情却愣了一下，过了半天，才随口应他一句，“哦。”

“不会离开的！”傅红雪紧紧盯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微低下头，又是习惯扯出笑容，“好好，我听到了。”语气里却满满地都是敷衍。

“无谢……”

“我们快点回去吧，”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这种地方最容易有蛇了，引发你的毒就不好了。”

“无谢，我……”

在无谢的心里，他什么时候才会不那么重要？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把这毒给你解了的。”

一位母亲却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够更快的练好武功，不惜下毒，完全没有想过他会不会受其所害，可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他们，无谢却在想尽办法为他解毒，所以……

“我不会离开的……”他再次喃喃念叨。

有无谢才有他，他一定不会离开无谢的！

恨恨地一拳砸出去，“花无谢，你这个骗子！”

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说放手就放手，你说让我离开，我就得离开，从小到大，你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兑现……

“那我说过的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