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星》第一卷 逐星 第一章 大狼（1~2）
1
唔...呃...
眼皮...好重。
我用尽浑身仅剩的力气张开了眼睛，视线非常模糊。
一团团白雾和虚影在我的视线中晃来晃去，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件在一台洗衣机里被甩来甩去的破烂衣服，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睁开眼睛没几秒种，强烈的眩晕就让一股无法抗拒的恶心感一下子涌上了嗓子眼，我下意识的想要翻个身，但是瞬间一股剧痛立刻就席卷了我的全身，从我的嘴里带出一声哀嚎。
动不了，全身都没有力气。
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
身子底下还暖暖的...是血吗？
我这是要死了？
如此的念想有那么一瞬间穿过了脑海，这让我的脸上突然冷冰冰的，随后身上也变得冷冰冰的。
仅仅是呼吸也让我感到十分疲惫。
我本能地想要从大气中攫取氧气，可肺部好像已经僵硬如冰，不管我多用力，都感受不到任何的气流流经我的鼻腔。
渐渐的，眼前开始变得一片白，越来越白，好像整个世界除了白什么都不剩了。
隐约还听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嘈杂声。
...我这一生，无依无靠，就连跑马灯都是空无一物的。
真是好笑...不过也好，省去了那些哭啼啼的哀求，我也不祈求老天爷能饶我一命。
就这么死了，也好。
“快点！把他抬上去！”
“老大！这没救了吧！”
“你管他有没有救！死马当活马医，快点！”
“…是！”
什么...？
“摸不到脉搏，血压也是0了。”
“少爷说了不能让他死！就变成僵尸都得给我救活他！”
“头儿，你说得容易！妈的…他都这副样子了，我居然还像模像样的在这儿给他摸脉…”
“就，下半身没了而已吗！这算得了什么！就是光剩个头都得给我想办法找个身体接上！”
谁…谁在说话？
“凰座的御医呢？去哪儿了？赶快给我把他叫来！”
“御医刚看了一眼照片，说这种情况他们无能为力，让你找个人给他埋了。”
“净他妈放屁，我要他们干啥用的！”
“老大，咱放弃吧...这...好像都有点烂了。”
是在…救人？
“他妈的，你怎么就成两截了呢！”
是在…救我吗？
“我死那么多人来找你，结果就找着半儿拉，唉——真麻烦啊！这下我这可怎么跟少爷交代。”
那个人说完，没过多久，我就又被扛了起来，然后如同一个破旧的洋娃娃被丢到了地上，身旁传来铲土的声音。
“行了，这坑应该差不多了，抱歉了兄弟，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似乎你对少爷来说很重要，可我也不能把这么一坨烂肉带回去给他...不过你们还真是厉害，杀了这么多虫子。我没办法给你收拾干净了，你身上都被蛰伏的血泡透了，就请你给我在这儿老老实实享冥福...嗯？”
身子底下突然痒痒的…
“诶...我操...不会吧。”
怎么…回事…好痒…
“我操...我操我操，兄弟，兄弟？！”
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操...怪不得少爷要我找你...你们！别搁那儿默哀了！快他妈过来！”
好吵，突然又好累...好累…我要，再睡一觉——
……
滴——滴——滴——
应该是生命体征检测仪的声音。
“头，头！他有反应了！”
哐啷！
似乎是房门被撞开的声音。
“我看看！”
是给我挖坟的那个人的声音。
“兄弟，兄弟？你要是真没死就给我点反应。”
“你看！他手动了！”
“醒醒，快点醒醒，虽说咱也不是光为了那100万的奖金...！”
啪！啪！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确确实实能够感受得到，两个非常实诚的大嘴巴子轰到了我的脸上。
我只感受到了如同被大蚊子叮咬一般的微弱刺痛，但那股力量似乎化作了我的能量，我多了点力气，于是再次尝试睁开眼睛。
先是眯开了一道缝，强烈的光芒一开始让我的眼睛有些酸痛，我随后缓缓将眼睛整个睁开，漆黑的视线逐渐被刺眼的白光所取代。
一根花白的灯管仿佛就怼在我脸上，只有一圈淡淡的黑色轮廓把灯管与白花花的天花板区分开来。
“嗯......”
我感觉浑身疲惫，酸痛无比，我本能地呻吟了一声。
“哈哈哈哈！太好了，100万索亚到手了！”
“嗯...我想...再睡一觉。”
“没事兄弟，你往死了睡！…啊不，别再睡死了就行了…总之！睡醒了你就招呼我就行了！我叫大狼。”
在强烈的倦意下，刚刚睁开的眼睛，就如同一道闸门，又重重的合在了一起。
那之后，我又不知道睡了多久，但之后顺利的醒了过来。
虽然浑身上下还是被灌了醋精一样的酸，但最起码我能感受到我的四肢了，它们重新变回了我自己的一部分。
屋子里没有人，非常安静，我叫了叫大狼，他瞬间就撞开了房门，走了进来，似乎是一直守在外面。
简单确认了一下我的身体状况之后，就把我一把拽了起来，给我换了身衣服，听到我肚子咕噜咕噜响个不停，他就又一把给我拉到了食堂，端上了一大堆饭菜。
“哈哈兄弟，你一定饿坏了吧，随便吃！”
“嗯。”
“你是叫...莫伦来着？”
莫伦和大狼对坐在一张桌子边，桌子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佳肴，但莫伦却仍然以一种从容甚至是优雅的状态在吃着。
其实也是因为莫伦现在属实是没什么力气，刚才被大狼一通折腾，差点没晕过去。
“莫伦·希伦施塔特。”
说完，莫伦却立刻愣了一下，他自己脱口而出的名字对他自己来说却好像有点陌生。
“啊对，对。”
大狼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他头顶略显糟乱的黑色短发，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方脸，粗眉大眼，脸上有一道从左眼贯穿到右下巴的伤疤，仿佛诉说着他那风尘仆仆的沙场经历，但他眼前这个叫做莫伦的男人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你就不好奇你现在的处境吗？”
“你看起来不像是敌人，我觉得你会和我解释的。”
毕竟他们似乎费了很大劲把我救活了，虽然我当时意识不太清醒，但我当时绝对是个将死之人。
…说不定其实就是死过一次了？
“哈哈，你还真是冷静。行吧，我们刚刚把你从地表救上来，你现在正在‘皇家战马’号巡洋舰上，绕着脚底下这颗行星在太空里转圈。”
大狼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人，在雇佣兵的行列里，他算是身材比较细长的那类，脸型很标致，就算谈不上帅但也绝对不丑，而且身穿借给他的大狼同款野战服，反而显得有点高冷。话说回来，暂且不论在不知道多久没吃过饭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如此风度，光是凭空把被扯烂的下半身重新长出来这件事就足以刷新一个人的世界观了。
莫伦在被大狼发现开始再生之后，大概花了九个小时的时间把被完全撕烂的下半身长了回来，中途有几次中断，大狼都以为他要撑不过去了。
恐怕也就大狼这种神经大条胸怀辽阔的汉子能这么轻松的接受这种现实。
“哈——虽然这之后的事情可能跟我没什么关系了，但是，哥们，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雇佣兵而已，靠着到处打蛰伏赚口饭吃。”
“那些虫子把你下半身都啃完了，你可是活长了一个下半身出来啊。”
“...是吗？”
莫伦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没什么记忆了，大概就是自己跟着雇佣兵团在打蛰伏，结果不知道被突然从哪里窜出来的蛰伏给偷袭了，大部队全灭，自己是最后一个倒下的。
“这种事是不是也不太奇怪啊？有些驭星使不是都能造山吗？”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啊，算了，反正对我来说100万已经到手了，等明天你跟我去见少爷。”
“少爷？”
“译光·灵锦，灵锦家的大少爷。”
译光…我似乎有点印象。
在一些新闻报道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他应该是灵锦贵族的直系长子，样貌英俊，风度翩翩。
没想到在我这平平的一生中，还能有机会见到这种人物。
在吃过了简单的饭菜之后，大狼就把莫伦一路领到了皇家战马号的舰桥里。
这里人不是很多，每个人都各司其职，让这艘不算大但也完全不小的巡洋舰顺畅的运作。
莫伦以前也坐过大大小小的运输舰，但是进入舰桥，还是头一次。
他环视着四周，看上去也没有多么科幻的设备，就只是一些朴素的表盘，还有一大堆操作台而已。
不过这里倒是比外面干净许多。
进门之后大狼就让莫伦随便找个地方坐着休息，前者则是走到了控制台前，和负责驾驶飞船的一名人员简单交谈了几句。
没过多久，舰桥的指挥面板发出一段冷冰冰的AI语音播报：
“跃迁引擎充能完毕，目标星系：凰尾三十二。”
“启动跃迁引擎。”
大狼一声令下，皇家战马号巡洋舰舰尾的三个巨大的喷口样结构凝聚出淡蓝色的光芒，伴随着跃迁引擎巨大的轰鸣声，皇家战马号瞬间化为一道幻影，离开了当前所处的星系。
“已进入跃迁轨道，目标抵达倒计时：23小时32分钟。”
“我们要去灵锦的直辖星区？”
莫伦坐在舰桥一角的沙发上，抱着肩膀看着外面一颗颗恒星在超光速下划出的一道道光线，如此问到。
“那是当然，少爷给你准备了一个相当盛大的欢迎仪式。”
大狼饶有兴趣地走到了莫伦的身边。
“哦。”
面对莫伦如此冷漠的反应，大狼显得更有兴趣了。
“我说，你之前在下面可差点让蛰伏吃了，然后凭空长了个身体出来，现在正坐在一艘前往贵族直辖星区的巡洋舰上，可你看上去却没什么反应。”
“...那我应该做点什么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吗？”
这句话听着总觉得有点阴阳怪气，但是从莫伦的语气上来看他是认真的。
“不...倒不是这个意思。”
大狼低头看了看身旁的莫伦，神情为之一改。
“兄弟，我看你的眼珠子里空落落的，是不是没什么奔头？”
尽管大狼的嗓音十分粗犷，但莫伦仍然听出了这句话中的几分担忧。
莫伦微微睁大双眼，对他来说，这难得的关心让他的内心略有欢喜。
但一股不知道哪来的艮劲却立刻将这种情绪压制了下去。
“...是。”
大狼嘴唇颤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在大狼看来和莫伦交流有些困难，但他并不因此反感莫伦，反而还因此心生了一丝怜悯。
“所以你才加入雇佣兵组织？毕竟那些家伙一直都在忙，到处都是干不完的活，从来都不会闲下来。”
莫伦没有继续说话。
“你这...我就直说了，兄弟，你这种活法不像是个活人。我这人就爱多管闲事，而且我也没啥避讳，我就直说了，我总觉得你的气质有点像是那啥，像是个位高权重的贵族姥爷，把这种气质用来当雇佣兵太浪费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
莫伦什么都没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他突然站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听起来莫伦似乎对大狼的这番话语感到不耐烦了，但实际上，反而此时他的表情却轻松了不少。
这是在莫伦的的印象里第一次有人对自己的生活方式进行评价，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加入雇佣兵团，四处征战，从来没人关心过莫伦的心情或者状态，就像是一把枪一样，用坏了的时候修一修，擦一擦，平时就只是被放在一边吃灰。
所以莫伦其实现在还意外地有点开心。
“大伙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反正你也不管自己的死活是不是？”
“是。”
莫伦突然用一种和之前的高冷形象形成明显反差的轻浮语气回答了大狼的问题。
这突如其来的反应给大狼弄得一愣，他的嘴角先是向上扬起，随后是更高的扬起，随后噗嗤一声，大狼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兄弟！你可真是...”
莫伦也难得露出了一点微笑。
笑过之后，大狼立刻收起了咧开的大嘴，用同样面带微笑的神情继续说到：
“你和我很像。”
莫伦略微侧过头去，用余光瞥了一眼大狼。
他的眼睛里闪过几束光芒，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窗外，感觉像是想起了一些什么事情。
“兄弟，交个朋友吧。”
大狼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铁盒，用一只手十分熟练的打开了它，里面整齐的陈列着几根香烟，大狼用大拇指稍微推了一下其中一根，把铁盒送到了莫伦跟前。
“虽然这之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咱们还能不能再见面，但是无论如何，至少咱知道了，在这么老大的一个宇宙里，不是只有你这么奇怪。”
这句话有点令人费解，但莫伦还是欣然接过了大狼递给自己的香烟。
“宇宙这老大，也没人总记着我们都干过些什么，就做些我们想做的事，也总有咱们能待的地方，你说是吧。”
“...嗯，谢谢你，大狼。”
雇佣兵四海为家，征战四方，其实就和流浪汉区别不大，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一些走投无路的家伙，找了一份来钱比较快的工作而已，只不过这部分人往往都还没来得及赚到钱，就一命呜呼了，连尸体都没人给收。
像是莫伦能活这么久的，一般就属于比较强大的雇佣兵了，是能够和精锐的帝国军队过两下招的硬茬。
虽然他自己可能并没有意识到就是了，毕竟，那段时间，他就只是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没什么自己的想法。
大狼自己也抽了一根香烟叼在嘴里，然后把铁盒合了起来揣了回去，他在同样的口袋里摸了摸打火机，不在，又摸了摸另一边的口袋，掏出了一个颇具古典气息的四四方方的铁质打火机，上面印了一个酒吧的舞女形象。
叮。
清脆的响声。
“免谢。”
烟草在打火机的火焰下发出不易察觉的滋滋声，莫伦狠狠的吸了一口，吐出一缕青雾。
大狼更是夸张，给自己的香烟点燃之后，用一种十分潇洒的姿势甩了一下手腕，盖了上了打火机，把它送进了兜里。
随后一手夹着嘴里的香烟，一口下去，半根香烟都变成了灰烬。
“呼————嘶————哈————”
这团青烟在大狼的口腔、鼻腔甚至是耳道里两进两出，仿佛是在穷尽着每一处粘膜去摄取烟草中的尼古丁。
莫伦弹了弹手中的香烟，燃尽的烟草碎成几段落到了地上。
大狼也弹了弹手中的香烟，一根完整的香烟转眼就只剩下了一根短短的烟头。
“我让副官带你去巡洋舰里溜达溜达吧，这船不大，但是功能很齐全，里面有能打游戏的地方...但是设备都坏的差不多了，不过好在还有一间大靶场，去打发一下时间也好。”
“嗯。”
“韩卢！过来。”
大狼用夹着香烟的手对着舰桥上的一个人招呼了几下。
一个留着一头银白色头发的年轻精神小伙一路小跑下来，丝毫不敢怠慢。
“来啦！头，什么吩咐？”
“这是咱们的贵宾，带他到处逛逛。”
“好嘞。”
莫伦和大狼示意了一下，前者狠狠的抽了两口手中的香烟，把烟头随手掐灭在了旁边桌子上的烟灰缸里，跟着这个叫做韩卢的小伙走了。
大狼看着莫伦逐渐走远的身影，叹了口气，又笑了笑，同样掐了烟，转过身去盯着那窗外一颗颗恒星在超光速下划出一道道光线。
他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自己以前在贫民窟里长大，到处捡垃圾，捡破烂，连活着都很困难，但突然就有那么一天，有一大帮人光顾了这个八百年都没人来的地方，说这里的人都有着贵族血统...自己一下子就从一个流浪汉变成贵族了。
那时候的自己也很迷茫，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一时无法接受这种身份转变，摸爬滚打了好久，到最后感觉也没融入到这个集体中。
结果...
呵，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珍惜当下的生活就好。
叮。
又一根香烟开始滋滋作响。
“你想去哪？”
“大狼说这里有靶场。”
“啊，确实有一个，我带你去。”
莫伦跟着韩卢走了几段路，绕了几个弯，进入了一台电梯。
这走廊确实算不上有多宽敞，但是非常整洁，各种走线和管道整齐的排列在墙缝或是天花板上，但是也能够发现一些老化或者锈蚀的痕迹，很明显，这艘船应该年事已高了。
电梯门一打开，一股不一样的热烘烘的气氛立刻就裹挟了莫伦。
这里的确是个靶场，但不止是靶场，各种健身器材以及大量武器装备都陈设在这里，与此同时，这里至少待着几百个士兵。
这些士兵有的身着和大狼一样的野战服，大部分则是干脆光着上半身，锻炼的锻炼，摸鱼的摸鱼，满地都是汗水，整个靶场里几乎是热火朝天。
莫伦扫视了一圈，最终视线停留在了一侧的射击靶场上。
“那个我能用吗？”
韩卢跟随着莫伦的视线，也注意到了那边的靶场。
“当然可以。不过——”
还没等韩卢说完，莫伦就如同一阵风一样的过去了。
韩卢则一溜小跑地追了上去。
这个靶场有相当多的窗口，里面的标靶也是各式各样，又远有近，有大有小，有圆有方。当然，这里已经有很多士兵在打靶了。
莫伦刚走过去就收获了一大堆视线。
对于这些天天泡在靶场的士兵来说，他是个生面孔。
不过他们很容易就猜到了莫伦的身份。
“你就是莫伦是吧？我们为了去救你可是死了不少弟兄。”
一个光着上半身的壮汉从一旁走了过来，站在了莫伦的面前，那凶狠很的眼神仿佛要把莫伦瞪穿。”
“...我是莫伦，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莫伦很正式地向那位壮汉鞠了一个大概30度左右的躬。
莫伦身旁围过来了越来越多的人。
有点文邹邹的莫伦和这里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你不在舰桥和老大唠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一直在舰桥和长官聊天让我觉得有些不胜恩幸，正好又听说这里有个靶场，于是就想下来放松放松。”
莫伦的语调似乎让周围的这帮士兵有些不爽。
“哈！那不如来比试比试好了，我希望我们不是救了个斯文败类回来。”
韩卢走到莫伦身边，小声地对他说：
“兄弟们有段时间没执行任务了，之前救你的时候又一下子死了不少人，现在多少有点浮躁。而且我建议你最好别用太正式的语气和他们说话，他们不喜欢这样。”
不知道莫伦有没有听到韩卢的话，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壮汉，笑了笑。
“好，那就来比比吧。”
听到莫伦欣然同意，周围的士兵们的情绪似乎也开始被调动起来了，从一开始的窃窃私语，逐渐变得嘈杂，最后开始起哄。
“我们就比打靶，每个靶上都有环，靶子将会由近到远跳出来，一套电子程序会记录你每一靶打中的环数，一直打到一方领先另一方五十环的时候比赛结束，环多的获胜。”
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这里所有的士兵都围过来了，有一些个头小一点的，就骑在大个的肩膀上，注视着这场比试。
一个士兵非常自觉的连背带扛的拿了好几把枪过来，放在了一张大桌子上。
“这些武器都可以用，你先随便挑一把。”
莫伦看向那张桌子，上面罗列有各种步枪，有的带瞄准镜，有的只有一个机械瞄具，比较夸张的是有一把带有高倍镜的狙击枪，和根本不适合远距离射击的手枪。
“你们猜他会用哪把枪？”
“我跟你赌100索亚，他肯定选那杆电磁步枪，那枪的手感是最好的。”
“用那把狙击枪吧！这样就不会打偏了！”
后面起哄的士兵一句接一句，似乎对莫伦的选择相当期待。
稍微思索了一下，莫伦做出了一个令所有士兵都感到意料之外的选择。
“我用这个吧。”
莫伦拿起了那把手枪，把弹匣拉了出来在手里掂量了几下，感受了一下那把枪的重量，又装了回去。
这下这帮士兵更兴奋了，有的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哈哈哈哈！好啊！”
那位壮汉没从桌子上的武器里选，而是同样拔出了腰间的那把手枪。
现场的情绪一下子燃到了顶点。
“来来！下注了啊！逾时不候！”
一个戴着眼镜的士兵手里拎着两个大麻袋，一边吆喝着，一边在围成圈的士兵边上走了一遭，士兵们纷纷掏出兜里的纸币和硬币，开始下注。
大部分士兵都下注给了那位壮汉，但仍然有一小部分人下注给了这位过去都未曾谋面的家伙。
“那么，各就位，比赛准备开始！”
莫伦和壮汉分别各自站到了两个射击窗口前，戴上了隔音耳罩，做好了举枪射击的准备。
之前起哄的士兵全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
“三！”
“二！”
“一！”
“开始！”
嘭！嘭！嘭！嘭！
两人几乎瞬间同时举枪，连绵不断的枪声几乎重合，枪靶弹起的哐啷声和中弹的悦耳响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一曲盛大的交响乐，如雷贯耳。
嘭！嘭！嘭！嘭！
又一轮枪靶刚刚弹起，就被似乎早已等候多时的子弹立刻击中。
两轮枪靶打完，莫伦的手枪率先打光了弹匣中的子弹。
莫伦手中的这把手枪弹匣容量要比壮汉手中的那把小。
这意味着他要比壮汉率先经受换弹的挑战，而这简单的几秒钟很可能会让他落后。
但是莫伦仿佛早已知道两轮靶后他需要换弹，在第八个枪靶倒下的一瞬间——卸弹匣，装弹匣一气呵成，他执行了一套完整且熟练到令人发指的战术换弹流程。
嘭！嘭！嘭！嘭！
没有哪怕一毫秒的耽误，枪声仍然重合，第三轮枪靶在更远的地方弹了出来，但同样刚刚弹起就被打倒。
“喔————”
看到此景的士兵们都发出了倾佩的低声喝彩。
第三轮枪靶打完，轮到壮汉换子弹了。
同样的，他也用几乎和莫伦一样熟练的技巧完成了换弹。
之后是第四轮、第五轮、第六轮、第七轮...
枪靶一直在后退，从一开始的50米，到100米，一直后退到现在的几乎300米远，接连不断，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就连观战的士兵们都摒住了呼吸。
平日里壮汉和其他士兵比试的时候打到300米靶的时候基本就分出胜负了，但这次两者毫不相让。
嘭！嘭！嘭——
300米靶在数量上也与之前做出了区分，更容易拉开分差。
但是，300米靶也被打完了，而比赛，还在继续。
之后弹出来的是400米靶，这个距离的靶子本来是用于步枪射击的，暂且不论连靶子都快看不清了，就算能喵的准，这个距离的手枪弹也已经严重失准。
就连壮汉都很少用手枪打到这个距离的靶子。
嘭！嘭——
又是几声几乎重合的枪响。
400米靶，被打完了。
围观的士兵们惊呆了，这个距离的靶子他们几乎没人用手枪尝试过，就算尝试过也几乎很少能打中。
而对于壮汉来说，他不知道身旁这个看起来有些羸弱的小伙子到底打过多远的目标，但是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这次搞不好会输。
而就是这么一瞬间的杂念，奠定了比赛的结局。
500米靶，弹了出来。
靶子的中心几乎都已经看不到了。
嘭！
一声枪响过后——
咔嚓！
壮汉手中的手枪打空了枪膛中的最后一发子弹，套筒后坐后没有复位，进入到了空仓挂机状态。
他没来得及进行战术换弹。
嘭！嘭！
而他的身旁，两声枪响过后——
枪靶终于停了下来。
莫伦和壮汉身旁的指示灯分别亮起了两个不同的颜色，而这意味着，比赛的胜负已然揭晓。
现场的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
......
一粒汗珠从壮汉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微微张着嘴喘着粗气的壮汉，放下了一直端着的手臂。
他看了看自己身边亮起的红灯。
“我输了。”
壮汉的认输宣言既出，现场便瞬间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与口哨声。
“好，好啊！”
“过瘾！”
“牛逼！”
“我赚麻了！”
士兵有的散去，有的急着去索要赌资，有的则留了下来想和莫伦交谈一番。
壮汉放下了手枪，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走出了射击窗口，看着莫伦那边亮起的绿色指示灯，心里有些感慨。
红灯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这边亮起过了，而这次失败竟让他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
“我输的心服口服。”
壮汉对走出来的莫伦如此说到。
“希望这能让你觉得你的兄弟们没有白死。”
壮汉先是一愣，然后发出了和之前大狼几乎一样开怀爽朗且放肆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想必那些家伙如果看到我们救了个这么厉害的家伙回来，也会感到欣慰吧。”
“那就好。”
莫伦也露出了微笑。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啊，噢——哈，叫我英索就好！”
这之后，莫伦又尝试了许多其他的各种项目，和许多士兵们都打了交道，甚至就连韩卢都参与了进来。
但莫伦也不是万能的，在一些体能项目上其实还是没比过那些久经沙场的士兵们，其中有一个瘦骨嶙峋的家伙，给莫伦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身姿敏捷，可以非常轻易的跳来跳去，飞檐走壁。
但不论如何，莫伦还是在这里度过了一段比较愉快的时光。
临走时，英索叫住了莫伦。
“我说——”
“有什么事吗？”
“呃，这算是个不太合理的请求吧。”
体型壮硕的英索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用一只手挠了挠后脑勺。
“我听说...你之前是名雇佣兵对吧，如果之后条件允许的话，你...能不能留下来呢。”
“为什么？”
“唉...现在虽然是和平时期，但帝国和贵族之间的战争其实并没有完全结束，帝国对我们的压迫还在继续...这些我觉得每个人都明白，说不定哪天又要打起来，所以——”
“......”
莫伦没有答复。
这个问题对莫伦来说有些突兀，毕竟他以前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一直都只是为了自己而战，只要能活着就什么事情都好。
灵锦贵族对自己来说也仅止于新闻而已，他对于眼前这些能够读别人心的家伙也没什么好感，但他们救了自己一命，仅凭这一点自己确实也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但是...对于应不应该留在灵锦贵族，莫伦拿不定主意。
毕竟莫伦已经流浪惯了，他更多的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回去继续他那什么都不用想的流浪生活。
英索看到莫伦的反应，就没再继续说下去，这是意料之中的。
“好吧，想必也是。你是一名自由自在的雇佣兵，不该为了什么解放大业之类的事情发愁。那么，再见了。”
英索说这话的时候感觉有点不太坚定。
“...再见。”
虽然帝国内战已经结束了，八家贵族中的五家也名义上正式独立了出去，但帝国国内的极端民族主义却不断发展，对于拥有贵族血统的人的迫害反而变本加厉，已经几乎演变成了种族灭绝。
尽管那些拥有顶级星辉力的大驭星使都在一次大决战中战死，而且可能八成具有贵族血统的人都没法用出像样的驭星术，但他们仍然被扣上了“恶魔”或“魔鬼”之类的帽子，除了那些由官方正式派遣的交流人员以外，其余的人则根本不受待见，在帝国境内根本无法被正常对待。
说到底，独立后的那些贵族势力，其实并不好过。许多人无法返回家乡，妻离子散，再加上资源与科技短板——尽管宇宙还有一片未被开拓的无主区域，但对于贵族集团来说，开拓这些区域要付出的代价和所冒的风险都太大——因此，这些贵族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被帝国彻底消灭。
明明他们也都同样身为人类，却被同为人类的同胞所憎恨。
因此，有的悲观主义者也把这种力量视为一种诅咒。
“目标抵达倒计时：8小时。”
指挥室的大门伴随着气动开关的声音唰的一下打开了。
在射击比赛结束之后，莫伦又在下面的靶场又呆了很久，之后在饭口的时候和一些士兵一起吃了饭，总的来说，这段时光还算是开心。
莫伦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感受到过这种轻松的感觉了。
“哟，兄弟，回来了。”
背着手注视着窗外的大狼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着莫伦。
在他回过身来之前，在莫伦看来，有那么一瞬间大狼就像是一名城府极深的将军。
“嗯，食堂的饭菜很好吃，多谢款待。”
“诶，免谢，你是少爷的贵宾，应当受到这种待遇。”
那如果我不是你口中那位少爷的贵宾呢？
在冷静了下来之后，莫伦确实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些好奇，他不知道为什么灵锦贵族要费这么大劲把自己一个区区雇佣兵给救了回来。
之前在靶场，英索对他说那些话引起了莫伦的一些思考。
说来奇怪，莫伦完全不记得他小时候发生的事情，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他也说不清他记忆的起点到底是哪里。
...为什么会不记得？
但是他作为雇佣兵四处流浪的那些年，他倒是记得很清楚，既然自己一直在给帝国的雇佣兵当打手...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其实是一名帝国人呢？
“你们是怎么对待帝国人的？”
莫伦用一如既往的轻盈的脚步走到了之前坐过的地方，坐了下去。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大狼却并没有显得特别惊讶。
“你说的‘你们’，指的是谁呢？”
大狼的反问一下子把莫伦给问住了。
确实，莫伦直到现在都完全不知道这艘巡洋舰上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只是因为他们奉灵锦少爷的命令要把自己带到灵锦的领地而已。
“你们应该都是灵锦的贵族吧。”
“贵族能像是我们这样邋邋遢遢的？其实我看你比较像贵族。”
“气质和身份没有绝对的关系。”
“哈，好吧。我先回答你的问题，对于帝国人，杀我们的我们就杀他，和我们做朋友的我们就和他做朋友，就这么简单。”
“那你们救我的时候，就不怕把我救活了之后出现什么意外么？”
“哈哈哈。”
一如既往爽朗的笑声。
大狼扭了扭肩膀，从舰桥上走了下来，他沉重的脚步声和莫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说得对，我们确实应该考虑这种情况，毕竟大部分帝国人对我们的态度可都称不上友好。但是你不太一样。”
“什么意思？”
“我从你的身上能够感到一种亲切感，而且...嗯，算了，大概就是这样。”
大狼不光在莫伦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而且他总觉得这个人站在自己身边就能让自己感觉轻松不少，或许是因为当时凭空长出个下半身，又或许是因为点什么别的原因，但总之，大狼很得意莫伦。
他头一次没把事情给莫伦讲清楚，不过莫伦也不打算追问那部分。
“你是说你之前跟我说的那样吗？觉得我和你是都是一样‘奇怪’的人。”
“不是，是一种更加刻骨铭心的亲切感。”
莫伦抬起头，仔细地端详着他眼前这位身形壮硕的救命恩人。
他并没有从大狼身上明显感受到什么亲切感，而且当时自己在地表的时候几乎就已经认命了，所以当他被救活的时候他甚至对大狼都没抱有多少感激之情。
但是回想一下，确实，莫伦在和大狼这伙人相处的时候感觉要自在不少，自己的话也逐渐多了起来，性格也开朗了。
这样巨大的变化就发生在仅仅十几个小时内。
就像是一块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大石头突然被搬开了，因长期在雇佣兵团被当枪使而被压制的本性正一点点回到自己的身上。
“你来找我就为了问这个吗？”
“啊不...我也不知道该去哪，一直在下面泡着也不太好，我没事做了就回来了。”
“哈哈哈哈哈！”
又是几声撼天动地的笑声。
“我们还有八小时就抵达目的地了，你去睡一觉吧，一觉醒来就到了。”
“嗯。”
“韩卢！”
“来嘞——”
“带他去卧舱休息一下。”
“走吧。”
“好。”
一路上莫伦和韩卢没什么交流，只是重复了之前的路程，只不过这次电梯停在了另一层。
卧舱的走廊里时不时总会有人走过，莫伦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人。并没有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只是一些普通的人类而已。
“你睡这儿吧。”
韩卢打开了一扇房间的门。
“谢谢。”
韩卢眯起眼睛对莫伦笑了笑，随后就走了。
莫伦进入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整个世界一下就安静了，安静的不得了，和大狼那伙人吵吵闹闹的风格截然相反。
只是安静的有点让莫伦不习惯。
他不管走到哪都是嘈杂的，尤其是那些人山人海的空港，就没一个地方是安静的。
但一股困意还是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莫伦揉了揉肩，打了一个哈欠，扫视了一下房间，都是一些最基本的设备。
一张床，一张桌子和椅子，一个小柜子，白净但不刺眼的墙壁，和恰到好处的灯光。
莫伦坐到床上，用手感受了一下床铺的触感，应该还蛮舒服的。
“留在灵锦贵族吗...”
他自言自语着。
“...不。”
还是回归原来的那种生活好一些吧？
...可总觉得，也不太甘心。
那种生活，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好麻烦。
于是莫伦干脆也不再多想了，任由整个体重压到柔软的床铺上，没用多久就睡着了。
......
......
双眼自然睁开。
居然没有做梦。
莫伦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踏实了。
他以前总会重复做一个奇怪的噩梦。
几乎是在莫伦睡醒的同时，门被敲响了。
“兄弟，睡醒了没？”
是大狼的声音。
“刚睡醒。”
“正好，咱们到了，换身衣服，走。”
莫伦整了整衣衫，缕了缕头发，打开了房门。
大狼手里拿着一套厚厚的衣服。
“外面很冷吗？”
“冷，把它换上。”
这是一套纯黑色的大衣，上面有星星点点的金色装饰，颇有几分尊贵之感。莫伦迅速换好了行装，便跟着他走了。
其余的士兵都还是和之前一样，只有一些看起来负责后勤工作的身穿浅蓝色军服的人忙了起来。
电梯停在了0层。
电梯门刚一打开，一股新鲜空气的味道卷着寒冷的温度就冲了进来。
尽管这股空气让人一哆嗦，但那仍然是和宇宙的味道截然不同的一种清香，是天然大气的味道，是行星的味道。
巡洋舰巨大的舱门已经打开，外面的世界一览无余。
“韩卢！把他带过去。”
刚走出电梯门，大狼就叫来了在底下干活的韩卢。
“所以我们要在此分别了是么？”
“是啊，我很珍惜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但我也没办法一直带着你。”
看起来他们之后还有一些别的任务，送莫伦好像只是顺路一样。
莫伦跟着韩卢刚往外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大狼，他这才发现，大狼换了身衣服。
一改之前的野战风格，他身上穿着一套黑到发亮的军大衣，双层大翻领棱角分明，显得十分大气，肩膀上的肩章印着金色的凤凰，胸前的口袋上装点有金色的五角星，上衣一侧有一条流彩一样鲜艳的金色缎带从右肩笔直的延到衣摆，一条严实皮带紧紧地系在腰间，五枚大大的浅灰色纽扣紧紧地扣住。
庄严且尊贵。
莫伦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换了这么一套衣服，但这身衣服确实非常好看。
莫伦的视线不由得在大狼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而大狼其实也在看着他。
“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呢。”
大狼怎么听都不像个人名。
大狼听到这句话，嘴角微微上扬，只不过这次，带有几分有些别扭的傲意。
“赖代·灵锦，灵锦亲兵的第二御官，皇家战马号的舰长...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叫我大狼。”
2
寒风呼啸，雪花凛冽。
巍峨尖锐的白色山峰在远处狰狞，层峦叠嶂，以一种肆意伸展的姿态指向天空，仿佛要捅破天球。一层层不规则的岩壁在山腰上勾勒出宛如疤痕一般的轮廓，在寒风吹拂下打磨着它们的棱角。
直到山脚也不见任何生机，那终于平息下来的乱石连接起一直延展至天际的地平线。好似天鹅绒一般的夜空点缀着数不清的光点，从穹顶一摆到底，与地平线一起搭建起了一片星空舞台。
莫伦此时正双手插在大衣兜里，矗立在这舞台的中央，渺小的像是一颗随时会被风吹倒的野草。
这里便是灵锦贵族的直辖星区，凰宿星团的末端星系—凰尾三十二。
与灵锦贵族的标志物——凤凰形成鲜明的对比，这里没有萦绕在凤凰周围的流火，亦没有那份炽热，取而代之的是皑皑白雪与无尽冰封。
一阵大风吹过，把印有凤凰图案的旌旗吹的噼啪作响。
莫伦这才回过神来。
他并不是没有去过这种具有寒冷气候的行星，但这里给他的第一印象却是前所未有的。这仿佛被精心设计过的景象构图宛如一副夸张的艺术画，给人以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兄弟，之后你跟他走就好了，没有我们的事了。”
韩卢从不远处带回来一个同样身着漆黑军大衣的人，后者的身材略显佝偻，一头白发在寒风中凌乱。
“好，麻烦你了。”
韩卢对着莫伦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沿着来时的路越走越远。
“想必阁下就是莫伦先生了，我是这里的管家，请跟我走吧。”
他的嗓音十分低沉。
莫伦点了点头，跟上了这位老管家的步伐。
他们此时正位于一处类似停机坪一样的地方，这里不光停靠着莫伦身后的皇家战马号，一排排硕大的停机坪上还停靠着许多其他舰艇，覆盖着一层层积雪。
不过不难看出来，大多数应该都是承载货物的商船或者小型战舰。一串串货物拖车来来往往，井然有序的运送着货物。
莫伦抬头看了看，在近地轨道上有一个肉眼可见的厚重的五角星形结构，在黑暗的宇宙空间的映照下显得有些黯淡，时不时有几抹淡蓝色的光芒在它周围闪来闪去。
想必那就是这颗行星的锚地之一了，大型舰艇一般都会在那里停靠。
“少爷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莫伦没有说话，也并没有感到有多紧张，反而有种不切实际的空虚感。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贵族少爷要花这么大力气找自己，而他自己似乎也没那么想知道。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这边的事情，然后回归原来的生活，看起来才是上策。
在这里待得越久...很可能，就越没那么想走了。
宇宙这老大，总有咱们能待的地方。
莫伦的脑海中闪过了大狼曾对这自己说过的这句话。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当上雇佣兵，开始这种流浪般的生活的呢...？自己又为什么要过着这种流浪般的生活？几千次从蛰伏手下死里逃生，拿着那点微薄的报酬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
莫伦又抬头看了看，尽管头顶这片星空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熟悉到无聊，熟悉到寂寞，但是，又如大狼所说，他竟然也感受到了一丝亲切感。
或许自己的生活能从这一刻发生改变也说不定。
“你的少爷为什么要找我？”
“等你见了少爷他会为你解答一切。”
老管家的声音就如同这颗寒冷的星球一样冷静又慈祥。
有那么一瞬间，有一幅画面在莫伦的眼前闪回：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依偎在他奶奶的怀抱里，她慈祥宽广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小孩子的头，同时为他讲述着这篇宇宙的故事。
真实得令人发指。
但终究也只是模糊的幻想而已，莫伦对此种经历没有任何的记忆。
莫伦看着这位老管家的背影，竟突然有股酸意涌上心头。
我…到底是谁？
一股强烈的好奇心从莫伦的内心涌了上来，他试图翻找一下自己一片灰色的大脑，他好像找到了些什么，但都十分模糊，看不清楚。
他过去没想过这些，但是自从有了这个意识之后，这种想要找回记忆的冲动就越来越迫切，且越来越挥之不去了。
在老管家的带领下，莫伦上了一辆悬浮轿车，和他们的衣服一样，这辆车也是漆黑的。
悬浮轿车平稳的启动，底盘周围亮起金色的打底灯，在身后留下一道鲜艳的路径。
莫伦一只手支着脑袋，看着窗外。
这里有些萧瑟，和莫伦想象中的贵族领地有些不太一样。
这里没有林立的高楼大厦，也没有看不到边的皇家田园，只有一望无际的白雪。
或许这里并不是贵族的主要聚居地？只是个没什么用的行星而已？
“什么盛大的欢迎仪式...”
莫伦小声嘟哝着。
他之前竟然还有一点小小的期待。
正襟危坐在莫伦旁边的老管家似乎看到莫伦有些失望，便开口说到：
“虽然这里没什么风景，但是有着丰富的可燃冰储备，地下可能还掩埋着大量的泰希利亚矿石，是一颗战略价值很高的行星。”
“噢...噢。”
这些东西似乎和莫伦感到失望的原因没什么关系。
悬浮轿车在平整的公路上披星戴月，向前疾驰，将刚刚积下的雪扬起好几米高。
说起来...这边好像不是那些货车去往的方向啊，那些大大小小的卡车都开往了另一个方向，这边一点人气都没有。
莫伦看着窗外出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便抵达了目的地。
他前脚刚踏出车外，一个翠竹般的年轻声音就迎了上来。
“莫伦儿？”
说实话，这一下子给莫伦弄得有点懵。
他抬头看了看，一个身材和莫伦差不多的年轻男子正一步步向他走来，身后跟着五个装备豪华的士兵。
那男子头顶一片稍长的金发，和之前莫伦看到的人不同，他身着特制的黑色贵族服饰，简单的立领包裹住他纤细的脖子，立领上缀饰着两圈红色的条纹，喉口的位置隐约显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衣内领和镶在其领口的一颗水蓝色的宝石。他上身没有口袋，一个金链拴着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点缀在左胸前，右边别着一个圆形的凤凰图样胸针，扣住的两列金色的大排扣让这身衣服看起来密不透风。大衣的下摆沿着双腿分开，一直摆到膝盖，两边还接着两条长长的几乎要擦地的尾羽，跟着下摆一起随风起舞。
下半身则身着一条在双腿外侧缀有金色流云样条纹的黑色长裤，脚穿一双黑色皮靴。
这一身极其庄严奢华的装束凸显着莫伦眼前这个男人的显贵。
只是他刚才那滑稽的语气和他有些不配。
就和大狼给他的感觉差不多，似乎灵锦的贵族都并不都是那样文质彬彬的。
“我是莫伦。”
“啊，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这个男人一步步走近莫伦，一直走到几乎想要贴到莫伦的脸上，带着几分好奇的神色，用他火红色的明亮的瞳孔死死盯着莫伦。
就这么盯了大概几秒钟，一言不发，莫伦好像连这个男人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果然看不到呢。”
这个男人留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拉开了和莫伦的距离。
“我是译光·灵锦，灵锦贵族的直系长子。”
说罢，他右脚向后，左臂朝后摆，右手扶心，脸朝下，上身向下弯曲大概30度，对着莫伦非常严肃的行了礼。
“您不需要回礼。”
站在莫伦身后的老管家如此说到。
礼毕，译光重新挺直了腰，对着莫伦笑了笑。
“很高兴看到你还有个人样。”
莫伦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骂他，还是有什么其他别的意思。
“谢谢。”
在本能的驱使下莫伦说了声谢谢，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谢什么，不过莫伦还是报以了礼貌的微笑。
“噗——”
听到这声谢谢的译光直接喷了出来，狠狠的拍着自己的大腿，发出了哑铃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你谢个什么劲啊！”
莫伦隐约看到几滴眼泪从译光的眼角流了出来。
换成一般人被这么嘲笑恐怕早就一拳抡上去了。
不过莫伦的内心没有任何波动，就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译光。
译光又笑了几声，最后擦了擦眼泪，收紧了表情，重新变回了一开始那高贵的模样，用翠竹般的冷静声音说到：
“你肯定有很多问题要问我，我也有很多问你想问你，不过在这之前，先把肚子填饱吧。”
译光说完，侧过身对莫伦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莫伦这才看清，译光身后原来有一座宫殿般的十分气派的建筑。
他点了点头，跟着译光走了，身后跟着那五个士兵和老管家。
门口有两个门卫，当众人走近时，帮他们推开了大门。
这宫殿并不大，但气质上却一点都不差。刚一进门，金碧辉煌的大厅映入眼帘，几位男仆女仆夹道相迎，一股松木的淡香扑面而来，给人以一种奢华的享受。
旁边的大房间就是餐厅。
在老管家的安排下，莫伦和译光分别坐在了一张大长桌的两端，相隔了大概三四米。
之后各位仆人推着餐车走了进来，把菜肴一盘盘端到了桌上，随后包括老管家在内，这些仆人立刻从视野中消失了。
整个硕大的餐厅此时只剩下莫伦和译光。
“尽情享用吧。”
虽然两者相隔甚远，但莫伦仍然可以十分清晰的听到译光的话。
莫伦在巡洋舰上那一觉之后确实没吃过东西，于是就拿起刀叉吃了起来。
译光一手拄着脑袋，斜坐在一张奢华的大椅子上，看着莫伦。
“这个鱼类是这颗星球上的特产，一定得好好品尝品尝。”
译光伸出一根手指，在空气中画了几个圈，随后一盘盛着鱼的佳肴就这么自己浮了起来，稳稳地落到了莫伦的眼前。
莫伦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灵锦贵族的能力。
灵锦贵族拥有隔空移物和窥视内心的能力，还能短暂飞行，据说还可以直接把一个人的大脑从内部捣成浆糊。
而窥视内心这一项，就是导致灵锦血统遭受严重迫害的直接原因。
毕竟没人希望自己的隐私被看个精光。
当今各大贵族的能力实际上早已通过各种试听资源在大众间传开了，这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亲身亲眼感受到这种能力还是会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就连莫伦也不例外。
译光看到莫伦如此的神情，嘴角微微上扬，手指又画了几个圈——
“这瓶酒你也得尝尝，这是我的珍藏。”
“这碟酱料风味十足，一定要试一试。”
“哎呀这么多菜一样一口都吃饱了，该换换了。”
“看我给你表演个花鸟风月。”
“......”
莫伦吃饱了，勉强在眼前几乎要堆成山的菜肴里找到了空间放下了刀叉，用纸巾擦了擦嘴，看向了正以躺姿浮在他头顶，大概十几个酒杯在正他眼前转圈的译光。
“吃饱了？”
“嗯，味道很好。”
译光手一挥，那堆酒杯刷一下飞到了餐厅一面墙下的柜子上，整齐的摆成了一座酒杯塔。
然后他自己也落了下来，站在了莫伦身后。
“那我们来谈谈吧。”
译光用十分平稳的平稳声音说到。
“你有什么想先提出来的问题吗？“
莫伦和译光对坐在一间书房的沙发上，两人中间隔着一张茶几，上面放了一瓶花。
莫伦思索了一下。
“其实你是不是应该都知道我想问什么了？”
译光微笑了一下。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但是两种人除外。”
“哪两种人？”
“一种是和我同样体内流淌着灵锦血统的人，不论纯杂。还有一种，是你。”
“我？”
“目前为止就你一个。”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看不到我的内心吗？”
“对，我看不到，想必大狼那时也没看到吧。”
大狼在什么时候也尝试窥探过我的内心吗？
“那你是不是也没办法把我的大脑捣成浆糊？”
据说星辉力强大的人可以直接把一个人的大脑变成液体，然后脑壳爆裂，相当可怕。
译光看了看莫伦，后者似乎是认真的，对于这种略显幼稚的问题，本来译光也是想一笑而过的，但他最后叹了口气，眼睛里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忧光。
“对，没办法。”
他没有否认这种说法。
莫伦低头思索了片刻，似乎是整理了一下自己想问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找我？”
“我希望你能留在凰尾三十二作为这里的总督，经营这里。”
听到这个回答之后，空气好像凝固了几秒钟。
他的回答似乎引出了更多的问题，莫伦一下子不知道该继续问些什么了。
“总督？”
“嗯，这里的人都会听你的，我希望你能充分开发这个充满宝藏的星系。”
“不...可，但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就...为什么是我？”
“这个嘛...希望到时候你能告诉我答案。”
莫伦现在有些一头雾水，译光的回答和他想象中可能的一系列答案一点边都不沾。
“不过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不是吗，顶多就是又找了个雇佣兵组织，去跟那些虫子拼命，不如留下来好了。”
“那我能得到什么？”
莫伦其实本来还是不太愿意留在这里的，但或许也是因为之前心境发生的那一点变化，他没急着拒绝掉，反而是先问了问“报酬”。
译光双眼一亮，微笑着看向莫伦。
“得到什么，你得到了一个家。这整个星系从此以后就都是你的了。”
...家？
宇宙这么大，总有我们能待的地方。
忽然感觉有点不太习惯。
我可能还是比较适合那种没有家的日子...吧？
但不管怎样，莫伦以目前的处境来看似乎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因为他本来就一无所有。
“条件呢？”
莫伦很想直接拒绝这个提案，但他的内心却有一股力量让他不断顺着译光的话接着问下去，他忽然也觉得，要是就这么草率的拒绝掉了的话...很可能会错过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我需要你老老实实留在这个星系里，任何事情你只要指使一下都会有人替你去做。噢，对了，我希望你不要对外公开你的真名，尤其是帝国人，你要给自己起一个假名。就这两个条件。”
“那我岂不是相当于被软禁在这里了？”
“软禁？你可是有一整个星系的活动空间，这算不上软禁吧。”
说实话，莫伦都已经有点打算接受这份工作了，换个名字也没什么，但唯独让他留在这个星系里让他十分动摇。
“我当雇佣兵流浪惯了，没办法向你保证我能一直呆在这个星系。”
译光显得也不怎么意外，似乎早已准备好了让步。
“那至少我希望你不要离开凰宿星团，或者就算你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也一定要远离其他贵族和帝国的边境，尤其是后者。”
“好。”
看到莫伦爽快的答应，译光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今后你就是灵锦贵族的一位总督了，你的任何资金要求我们都会考虑，你也会始终受到灵锦军团的保护。这座宫殿就是你的行宫，一切琐碎事项你都可以问之前的那位老管家，希望能你能好好努力，我还会来找你的。”
说完，译光起身，准备要离开。
“等等，你还没有问我问题。”
“你已经给出答案了。”
莫伦站起身来，想要送译光一程。
“噢，还有最后一件事。”
译光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大概明天我会给你派一个...保镖，他以后会一直跟着你，希望你能好好爱护他。还有，千万千万要让他离没有灵锦血统的人远远的，记住了。”
这之后，莫伦送走了译光，整个宫殿，只剩下了一个有些狼狈的莫伦和他的一众仆人。
所以...我现在就是一名灵锦贵族的总督了？
没有实感，任命一个官员的过程原来这么草率吗？连个文书报告都没有的？
不...诶？
我答应了吗？
噢...我好像确实也没拒绝就是了...
呃...
莫伦挠了挠头，回想了一下以往，难道说就这么和以前的雇佣兵生活说再见了？
......
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我需要点时间来整理情报。
今天是2316年3月21日。
我叫莫伦·希伦施塔特，原本是一名雇佣兵，现在化名…就叫凯撒好了，作为一名灵锦总督，现居住在凰尾三十二星系，寒月王座的行宫里。寒月王座是这颗行星的名字，我刚才问老管家知道的。
顺带一提，老管家叫做精贯·灵锦，他和大狼一样，只希望我叫他老管家。
回归正题。
在一次清剿蛰伏的过程中，我的小队遭到伏击，几乎全灭，而我自己似乎也被啃光了下半身，已然是个死人。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位名叫赖代·灵锦的灵锦亲兵，也就是大狼，奉灵锦少爷译光·灵锦的命令，冒着巨大的风险救下了我，而我也奇迹般地把下半身长了回来，起死回生。
我和大狼交了朋友，而他最终则是把我带到了凰尾三十二，并在译光的要求下成为了这里的总督。
只不过...现在想想，也是，毕竟就和他说的那样，我哪儿也去不了，留在这里，也算是有个安顿的地方，我也还是能到处溜达溜达。
但是，还有很多问题。
灵锦贵族并不像外界所传的那样恐怖诡异，相反，他们大多数都很和善，虽然有时候可能和善过头了。
但一层神秘的面纱仍然笼罩在他们身上，我还完全看不清这个贵族的真实面目，我不知道堂堂一个贵族大少爷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力气把我救回来，而且还一直和我打哑谜，不肯直接告诉我真相。
然后，就是我。
译光说他看不到我的内心，大狼也看不到，也就是说灵锦的能力在我身上发挥不了作用。
他还说希望我能替他回答“为什么是我”这个问题。
说起来，他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为什么我能把下半身长出来？
为什么我不记得我过去的事情？
为什么大狼看到我会有股亲切感，而且我也是？
我，到底是谁？
...我必须要弄清楚。
不过，现在也算是有了份工作，那就先把这份工作做好吧，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来。
明天译光派给我的那位保镖应该就要到了。
就先写到这儿吧。
我得检视一下这颗行星的概况，有许多报表等着我看。
好像意外地也感觉没那么别扭，说不定...我其实很擅长做这种工作？
“大人，少爷派来的保镖到了。”
“知道了，我这就来。”
昨晚看了一宿的报表，没怎么睡觉，说实话，有些头疼。
一方面是因为缺乏睡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头次看了这么多资料，同时也是因为这里当前的总体情况完全不容乐观。
感觉译光完全就是给自己扔了一个烂摊子，这不会是以前哪个无能的家伙留下来的问题殖民地吧，完全就没有任何发展希望。
这颗行星上现在只能吃合成食品，唯一的特产就是厚厚的冰层下面的特殊鱼类。而且目前这里只能开采可燃冰，还没有加工设备，有几百张要吃饭的嘴。财政赤字几乎全靠着灵锦中央的补贴抹平。
而且有一点很奇怪，那个可燃冰开采站的财政统计是分开算的，寒月王座的报表上几乎连条目都没几项，就，完全没有任何产业。
自己就是个光杆司令，空有个名号，手底下却任何要做的事情都没有。
完全要从零开始。
真的不是在耍我吗...
虽然译光说过任何资金需求都可以向中央提出申请，但是这个流程一定非常缓慢，而且最后也未必真能把资金批下来。
“他就在门外。”
必须找到其他获取资金的渠道，还需要一个设备供应商和一片市场，最好能再想办法招拢一些技术人员。
但是就目前的形势而言，绝大部分技术骨干都在帝国境内，市场也是，如果想要提振这里的经济就不可能不和帝国产生联系。
所以才让我编个假名吗...
莫伦一把拉开行宫的大门，一位将近两米高的身着全身作战装甲的人站在他面前。
“莫—大，大人！早上好！”
一个略显紧张的经过处理的声音从装甲的头盔里传出来。
虽然作战装甲是批量生产的，但是其中还是设计有很多可供伸缩的关节，所以基本都能根据穿戴者的体型灵活调整，以保证作战效率。
他以前也穿过这种装甲，以莫伦的经验来看，他面前的这位保镖，可能本人要比自己矮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尤尼沃斯。”
这不像是个贵族的名字，应该是代号什么的吧，就和大狼、老管家一样。
“好，尤尼沃斯，那么以后的安保工作就交给你负责了。”
说实话，这里看起来也不像是能有什么敌人。
“嗯。”
打过招呼之后，莫伦便转身想走。
“那，那个！”
“有什么事吗？”
“我看您脸色不太好...”
尤尼沃斯用一种同时掺杂着担心和忧虑的语气说到。
“啊，没什么事，昨天没睡好而已。”
“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莫伦眨了眨眼睛，揉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脖子。
“就只是这样而已。”
“...好！我知道了。”
莫伦示意了一下，仆人缓缓地把大门关上了，门外，尤尼沃斯一个人呆呆地站了几秒钟，随后迅速摆出架势，守在了行宫门口。
“嗯...怎么办好呢。”
莫伦坐在书房里，正看着一张贸易星图，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机会。
灵锦国土内的资源实际上非常丰富，但是开采难度都特别的大，而且大多数行星上都探测到了蛰伏的迹象。除此之外，灵锦领土还和无主之地接壤。
无主之地是当前尚未被人类勘探和开发的星系，其面积大概占到全银河的三分之一左右。在帝国内战结束之后，这些本就处于帝国边缘地带的贵族们变成了一道隔离带，将帝国与无主之地之间的通路阻断。
因此，现在只有贵族能投入到勘探无主之地的工作，这是一个很大的机会，但可能要付出非常大的代价。
对目前的寒月王座来说，或许没有其他更快速的方法了。
毕竟现在这里没有多出来的资金，只能去试试看能不能回收一些有价值的设备了。
实际上有很多人专门干这个，有专业的回收公司，生意很是火爆。
在大扩张时期有数不清的商队和拓荒船队一去不回，他们带走的设备基本都是数一数二的好东西。
莫伦在星图上画了一个标记，那里距离灵锦边境有一定的距离。帝国内战开始前的一些记录上记载了曾经有过一支规模不小的勘探队去过那里，不过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来自那里的任何信息了，所以大概率这只勘探队已经覆灭，应该会留下不少可供回收的资源，其中应该就包括一些精炼设备或者机床。
如果保存的好的话，经过一些简单维修应该是能用的，到时候应该可以向贵族借一些人手。
至于怎么去...就只好再麻烦一下大狼了。
莫伦回到办公室，按下了办公桌上超光速通讯器的开关。
而大狼，就像是之前一直在房门前守着那样，瞬间就给出了回应，没出几个小时，皇家战马号的身影就再次出现在了寒月王座的停机坪上。
“哈哈哈哈！没想到我们才分开两三天的时间就又见面了！我还以为我们见不到了呢！你后面这个大块头是你的新保镖吗？”
莫伦此时正站在皇家战马号的指挥室里，和大狼围在一张全息星图桌边上，后者脱掉了当时那身豪华军礼服，又换上了野战服。
全副武装的尤尼沃斯正一动不动地站在莫伦身后，比大狼都要高出一头。
“是，译光昨天刚刚交给我的。这次主要是想要麻烦你送我去一个地方，最好能再帮我点忙。”
“没问题！你的命令就是灵锦的命令，我义不容辞，再说了，现在我们应该也算是真正的兄弟了！就是你不姓灵锦而已。”
寒月王座行宫里的通讯器预留了不少人的联系方式，应该是译光之前就给设置好的，其中也包括了皇家战马号。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译光已经把皇家战马号的指挥权移交给了莫伦。
“但其实你要改姓的话也是完全可以的啊！就像是你用的那个假名，叫，啥来着...反正随随便便就改了！”
“我还是挺喜欢我自己的名字的。”
“嗯...那就算了。”
对话在不知不觉间终结，气氛有点尴尬。
在这几秒的沉默中，莫伦仿佛感受到了自己和他们之间有一层恍惚的隔阂。
莫伦偷偷地深吸了一口气，将对话继续了下去：
“你对我标记的这个星系有什么了解吗，资料上记载当时勘探队是从今灵锦的领土内出发的。”
“那时候我还在贫民窟里捡垃圾，可没办法知道这种事情。”
“...抱歉。”
莫伦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提了个很蠢的问题。
说起来，诸如灵锦这种贵族姓氏其实不是一开始就有的。
他们原本也都有属于自己的姓氏，不过当帝国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完成了血统整合之后，就赋予了这些人新的姓氏和他们自己的领土，这也标志着贵族阶级诞生。
这些贵族的来源五花八门，有些以前就是达官贵人，也有一些是普通民众，不过也有一些，是贫民窟里挣扎求生的下层居民。
大狼应该就是其中一员。
那些原本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人，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地位仅次于帝国皇室的贵族，这让当时的许多既得利益者感到十分不满。实际上，那些绝大多数一夜登天的人也都不怎么适应这种变化。
据说当时帝国议会也是不赞成直接把他们的阶级拉到这么高的，但是帝王出于对唯血统论的好感，强行推动了这一制度的诞生。
但是皇帝本不该是这么意气用事的人，他毕竟身居高位，若是凡事不深思熟虑，不可能让帝国走到今天。
可结果如此，谁也说不清这制度到底是谁推动和建立的。
但无论如何，这一制度都为日后的内战埋下了祸根。
“不过也无所谓！那到底有什么去了就知道了，说不定还有活人呢！”
“...希望他们还能有个人样。”
莫伦引用了译光的名言。
“哈哈哈哈！”
一如既往爽朗的笑声。
“韩卢！搞定了没有！”
大狼扭过头对着舰桥上的韩卢说到。
“马......上！设定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跃迁引擎充能完毕，目标星系：E5C6-KLA44O582B。”
得到了肯定答复之后，大狼稍微侧头看了一眼莫伦，莫伦点了点头。
“出发！”
一道中气十足，响亮到刺耳的命令。
“启动跃迁引擎。”
随着毫无感情的电子提示音，跃迁引擎轰鸣起来——
“已进入跃迁轨道，目标抵达倒计时：42小时18分钟。”
“来一根不？”
大狼用和之前一样的方式给莫伦递了根烟。
莫伦二话没说，接过了烟。
叮。
清脆的响声。
滋滋作响的烟草。
随后大狼又是潇洒的一甩，合上了打火机的盖子，把它揣回了兜里。
“去靶场玩玩吧，我听说了你和英索的比赛，相当精彩。他们这次听说你要来都兴奋的不得了，等着再和你比一场呢。”
莫伦没说话，吐出一缕青烟，露出一抹含蓄的微笑。
大狼也笑了笑。
“等哪天咱俩也比比...这次就算了，我还有一大堆琐碎的文书工作。”
“我以为你是个武官。”
“是，我的主要职责确实就是带人到处打仗。但是现在我们很缺人手，也缺物资。...要不是那次决战...”
还没说完，大狼狠狠的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
随后干净利落地吐出青雾。
“那次决战让几乎所有顶尖的驭星使，换句话说就是各贵族的领军人，还有数不清的同胞都变成齑粉了。”
那是一次惊天动地的超级决战。本意想速战速决的帝国，迅速调动了大量军队，同时对所有发起内战的贵族发起了进攻。
但帝国很明显有些操之过急了，在初期的推进势头被阻挡之后，各条战线都陷入了拉锯，太空战打不赢，贵族就死守行星，凭借着驭星术的力量，多次击退了帝国军团的进攻。
虽然这种如同缩头乌龟的打法有些不太体面，但的的确确为贵族争取了大量时间。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好几年，但帝国凭借着庞大的兵力优势还是占得上风。
可意外的是，帝国快要先耗不住了。
由于同时调动了庞大的军队，高昂的维护费直接压了帝国收支一大头，紧紧几年帝国的国库储存就没了一半。
最后，双方都已无法再承受更大的损失，在一个星区范围内展开了决战。
那一场是终极尖端科技塑造的决战兵器与大驭星使之间的决战。
这场战斗并没有持续很久。
这场战斗也没有赢家。
那片星区，从此在地图上变成了一片空白，原本闪耀的星星，全都化为了宇宙尘埃。
帝国倾尽国力打造的决战兵器在战斗中变成了碎片，血统纯正的贵族也几乎死光了。
那场决战的具体细节至今为止都没有任何官方进行透露，人们只知道，他们睡了一觉，天空中原本明亮的一众星辰消失了，然后，战争也随之结束了。
双方就此签订了停战协定，帝国承认了其中五家贵族的独立，并重启了一定程度的往来，只有一家贵族由于元气大伤已无独立的资本，回归帝国。
大狼看着在舰桥上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各项仪表的韩卢，眼神沉了下去。
“他的父母都在那次战斗中死了，连根头发都找不到。”
莫伦安静的听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听到站在身后的尤尼沃斯握了握拳头。
“不过我们早都有心理准备，而且在那种伤亡数字面前，你都数不过来有多少个家庭就此支离破碎，要是过于伤心反而显得你太脆弱。”
莫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尽管他不记得他小时候的事情，但是决战不过才刚刚过去几年而已，他当时就已经是雇佣兵的一员了，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各种新闻报道。
那帮帝国的媒体使出了浑身解数去粉饰和美化那次战斗，但这仍然阻止不了真相在一瞬间传遍整个帝国，民间的舆论沉寂了下去，就连那些最极端的种族主义者都不吭声了。
因为在那场战斗中灭亡的不光有驭星使，还有帝国引以为傲的决战舰队，以及他们百倍于驭星使的阵亡人数。
“...说的有点多了。”
大狼狠狠的吸了一口，把那根香烟吸到只剩下烟头。
“去靶场吧。”
莫伦低头沉思了一下，把手中的香烟像大狼一样狠狠吸完，转身离开了。
他从大狼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少情感的流露，大狼似乎是那种表面粗犷但其实内心十分纤细的类型，面对莫伦这个充满了神秘感和亲切感的新朋友，似乎有一种很强烈的想要敞开内心的冲动，有时会忍不住说一些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多余”的话。
大狼像是把莫伦真的当成了兄弟，当成了家人一样。
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对灵锦贵族...更亲切一些呢？
砰。
话说回来，大狼之前曾试着窥探我的内心来着？嗯...大概并不是出于什么敌意吧，他可能只是单纯的想要多了解了解眼前这个和他一样奇怪的家伙而已。
咣。
他虽然有这么多部下，但可能没有几个知心的朋友，他们大概也完全不关心大狼的想法，就只是把大狼视作一个可靠的长官，听从他的命令。
哐啷。
“你在船舱里也要穿着那身笨重的装甲吗？”
跟在莫伦身后的尤尼沃斯身着战斗装甲，在舱壁上磕磕碰碰。
“抱，抱歉...但是...”
莫伦用余光瞥了瞥跟在自己侧后方的尤尼沃斯，就算隔着一层装甲，他感觉也能看到那里面有些为难的尤尼沃斯。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谢。”
“喔——————”
莫伦刚走进靶场，就受到了极其热烈的欢迎。尤尼沃斯见状乖乖的走到了一边，看着这一幕。
“你不在的这几天兄弟们可是都闲死了。”
英索第一个迎上来。
“听说你当上总督了？”
“嗯，不明不白的就当上了。”
“哈，当官还要啥理由！”
莫伦笑了笑，当时没答应英索留下来，不过这次就算是真的留下来了。
“不说这个，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有个和你比过拳脚的小瘦子？”
“噢...好像有点印象。”
当时莫伦和英索比过打靶之后，又和这帮士兵做了不少交流，其中就有一个身材极其纤细，纤细到你第一眼看过去都感觉他营养不良的程度的一个人。他说话的声音还特别小。
“他还想和你比比，不过这一次要带家伙。”
莫伦当时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打败了那个人，不过莫伦能明显地感受到对方的行动有股违和感和束缚感。
“好。”
“喔————”
后面那帮似乎早已等候多时的士兵们再一次兴奋起来。
“下注了哈下注了哈！和上次一样！”
还是之前那个戴着眼镜的士兵，似乎早已做好了准备，拎着相同的麻袋。不一会，麻袋又被一大堆钱塞的沉甸甸的。这次似乎押莫伦的人要多了一些。
比赛在一片方形的空地进行，四角的四盏场地灯把空地毫无死角地照亮，周围则是蒙在一片阴影之中。
周围还放着不少箱子或者乱七八糟的杂物，士兵们围成一圈，前排的坐在地上，中间的站着，后面的人就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坐在或是躺在那些大箱子上，静静等待着比赛开始。
身着全套战斗装甲的尤尼沃斯也在其中，十分显眼。
这与之前英索和莫伦之间的比试不同，这次是实打实的决斗，是要针对对方本体直接进行攻击的决斗，是带有危险性的。但也正是这种血腥吸引着士兵们，他们虽然现在一声不发，但实际上内心要比之前紧张和激动得多。
“你好。”
莫伦看着眼前那位比自己矮了大概有20厘米的人，对他打了声招呼。
他没有回应。
在普通人眼里，这次决斗可能完全就是莫伦单方面欺负人，他面前的这位小矮子没有像英索那样庞大的身形，也不像是有粗壮的肌肉。
那他的优势大概就体现在灵活性上吧。
莫伦这么想着。
之前莫伦和他之间的那次拳脚比拼，他似乎完全没有发挥出实力，反而像是一种试探。如果因此轻敌的话，莫伦认为他自己很可能会输得很难看。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威利。”
声音很小，但莫伦听得很清楚。
“莫伦。”
莫伦同样报上了自己的名号，伸出手，和威利纤细的手握在了一起。
“那么，比赛准备开始！”
随着一声喝令，一个戴着墨镜，光着上半身的大汉两只手分别握着一把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这应该就是英索说的“家伙”了。
尽管现今这种时代冷兵器几乎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了，但铸刀的技艺却一直传承了下来。随着新型金属以及相关合金的发明，铸刀的技艺也在不断改进。
据说最强的铸刀匠可以把泰希利亚合金做成刀，那种刀甚至可以一刀把坚硬的战列舰外壳砍断。可就算这样，也仍然弥补不了冷兵器在热战中的巨大缺陷。
毕竟你的刀没法砍到几千公里外的敌人。
威利接过其中的一把刀，在手中挥了挥，动作不明显，但却十分流畅。
这既出乎莫伦的预料，又没出乎莫伦的预料。他早已料想到身形纤细的威利有办法挥舞这笨重的大刀，但没想到这刀在他手里会轻薄如纸。
莫伦接过剩下的那把刀，这刀的分量很足，砍人绝对没问题，砍蛰伏大概也行得通。
“如你们所见，这刀是开了刃的真货，是高密度铸钢合金做的。话虽如此，但这次比试并不是什么仇人之间的生死对局，我们并不希望闹出人命来。用真刀只是因为这样可以让决斗更加刺激。”
那位壮汉指了指威利，继续说到：
“我们相信威利的刀法，他对于分寸的把握非常到位。”
随后壮汉又扭过头来看着莫伦。
“我这话没有任何冒犯你的意思，但我们相信你应该伤不到威利。”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们觉得莫伦打不过威利，而威利不会把莫伦砍死。
这话确实让莫伦放了心，因为他现在知道了——
他应该不至于把威利砍死。
“刀离手或者一方被绝杀的时候决出胜者。”
那位壮汉介绍完简单的规则之后，就默默离开了场地，此时，只剩下莫伦和威利两人站在聚光灯下。
“我就算把你的一条胳膊砍断了，你应该也能把它长回来吧？”
听威利的语气，他应该是认真的。
“说不定，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别把我的头砍下来。”
莫伦大概也是认真的吧。
听罢，威利的神色一改之前的羸弱，一副鬼魅的笑容和充满杀意的眼神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我在这里还从来没有放开过手脚...但是，但是...嘿嘿嘿...”
威利用指尖在刀刃上轻轻划过，发出诡异的笑声。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威利转过身去站到了场地一侧，莫伦站到了另一侧。
“比赛开————”
哐！
还没等开始的命令报完，两把大刀就狠狠的砍到了一起，那巨大的声响仿佛要把观众的耳膜刺穿，一片火花在莫伦和威利中间绽放开来。
周围的这些士兵全都吓了一大跳。
威利用了灵锦的能力，飞到了莫伦的脸上。
这是以前他们和威利比试的时候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刀刃从莫伦的右侧划开空气向他的脖子直直地片了过去，但莫伦像是早有防备一样，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抵住刀侧，稳稳地接下了这一击，随后全身的力气瞬间爆发出来，用力一推，把快要砍到自己眉毛的刀刃推了回去。
如果因为之前那次比试就轻敌的话，恐怕莫伦现在已经脑袋搬家了。
威利下了死手。
“呵呵呵嘿嘿嘿——！”
被推出去的威利刚落地就仿佛一只受了惊的大老鼠，一个黑影沿着地板瞬间就窜到了莫伦的左下方——
莫伦还没有站稳，但也恰恰因为他没有站稳，他才能顺着刚才那股劲道，乘着大刀的重量，竟原地做出一个空翻的动作，将原本朝着右侧使出的力气瞬间转向了下方，只见莫伦两脚离地，两手同时握住刀柄，狠狠地朝左下方劈了过去——
哐！
又是一朵怒放的火花。
这一击直接把威利劈飞了出去。
“喔—！”
边上那圈士兵的心脏在短短几秒内就被揪住了两次，他们的音调明显上扬，有些人差点喊出声来。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莫伦在原地宛如车轮一样画了个垂直的圆，随后两脚着地，背对威利的方向。手中的大刀在惯性作用下仍然想要猛烈的砍下去，但莫伦两臂猛地用力施加了一个朝左后方的力量，同时莫伦抬起右脚让身体大幅度向左倾斜，一副要摔倒的姿态——
但莫伦没有浪费至今为止使出的任何一道力量，只见他分别以右脚和左脚分别作轴抡着大刀好似陀螺一样飞速旋转了两圈，蓄满了力道的刀刃狠狠的朝刚落地的威利挥了过去——
哐！
因碰撞瞬间产生的高温而融化的钢屑迸溅开来。
这一刀直奔威利的性命。
来不及调整姿势的威利只得两手并用将刀横置挡住这一砍，那力道之强直接把威利手中的大刀狠狠的压到了胸上。
随后威利顺着莫伦的力道朝头顶的方向一推，将莫伦推到了另一边。
威利两脚一蹬站了起来。
此时双方的位置正好互换。
“呵呵呵呵嘻嘻嘻嘻——”
威利似乎想笑，但过于强烈的笑意反而让他没办法正常的笑出来。
他那小小的嗓子眼没办法让那歇斯底里的笑声通过。
观众们都忘了呼吸。
下一秒，威利的斩击比他的笑声先一步抵达莫伦面前——
哐哐哐哐——！
大刀划破空气的呼呼风声与刀刃碰撞在一起的打铁声不绝于耳，一团团火花好似一场金色的雨，把莫伦和威利包裹其中。
那两把大刀好像没了重量一般，在两人手中不断挥舞，步步紧逼的威利对莫伦发起疾风骤雨般的攻击，莫伦则不断防御，挡下每一次致命的攻击，周围的士兵们不敢眨眼，生怕看漏了哪怕任何一次交锋。
这段激烈的对斩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最终被一声清脆的巨响终结。
威利和莫伦各向后退了一大步。
眼见两人终于分开，几乎快要因缺氧而眩晕的观众们终于也松了一口气。
威利低着头，那诡异的笑声再次回响起来。
他摆出架势，似乎想要用最后一击结束这场战斗。
莫伦领会了他的意图，同样摆出架势。
周围的士兵们刚喘气喘到一半，又摒住了呼吸，将全身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眼睛上，一个个静止地宛如石像，想要把这次决斗的结局深深地刻在自己脑海中。
下一瞬间——
两人化作幻影，向对方劈去——
哐！
“什...！”
这不是刀刃砍到一起的响声。
威利手中的大刀实打实地劈到了莫伦的左肩上，三分之一的刀刃已然藏到了皮下组织中。
但是——
哐！
莫伦的大刀从右下方狠狠的抡了过来，那巨大的力道让威利的双手一麻，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刀了。
那大刀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高高的飞了出去，在四盏场地灯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手上空空的威利还维持着砍向莫伦的姿势，一阵刀光掠过威利惊诧的面庞，呼呼的风声贴着威利耳边狠狠的钻到了他的耳朵里，几根断掉的头发飘落下来。
哐！
威利的大刀狠狠的砸到了地上。
鲜血从莫伦左肩上整齐的伤口里流了出来，而那伤口下面的东西，绝对不是骨头。
战斗结束了。
威利看着莫伦，发出了两声诡异的笑声，然后两眼翻白，浑身脱力，一下瘫倒在了地上。
从观众席里立刻冲出来了几个人，把口吐白沫的威利给抬了出去。
莫伦调整了一下呼吸和心跳，离开了比赛场地，坐到了一个货箱上，一位士兵立刻上前为他处理伤口。
士兵们看着莫伦一声不发，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对决中回过神来。
他们冰凉的手脚到现在都还在颤抖。
“你到底...”
英索靠了过来，他的语调也还没有完全平复过来。
“那是义体吗？”
英索指了指莫伦的左臂。
“不...我没有那种东西。”
“可究竟为什么...”
“就是普通的骨骼。”
莫伦旁边为他包扎的士兵开口说到，他自然一开始就检查过了，确实是普通的骨头。
但是那一瞬间，在场的每一位士兵都不可能听错。
那是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这意味着，在那一瞬间，莫伦的骨骼变成了坚硬的金属。
如果莫伦的左臂不是假肢，那就只剩下唯一一种解释了。
“那只可能是银腾贵族的力量了。”
银腾贵族拥有控制金属的力量。
但是在一瞬间完成骨骼金属化，这种能力是前所未有的。
“我本以为...不...”
英索有些凌乱。
实际上，英索也试着窥探过莫伦的内心。他的星辉力较弱，看不到太多的东西，但也不至于一点看不到。但他和大狼以及译光一样，什么都看不到。
他一度以为莫伦体内也流淌着灵锦贵族的血。
但如果那样的话，就解释不了现在这种情况了。
至今为止，任何具有贵族血统的人都只能同时表现出一种血统的能力，即使血统之间有交叉，也只会表现出最纯正的那一种血统的力量。
那为什么...
空气就这样一直凝固着。
而莫伦也对自己产生了些许疑问。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银腾贵族，他的记忆中对此似乎，似乎…
似乎…有些模糊。
莫伦皱了皱眉，忽然感觉头有些疼。
直到那位戴眼镜的士兵率先打破了现状，拎着麻袋要给各位士兵分赌资。
“啊，啊哈哈哈。”
一些略显尴尬的笑声。
“我又赚麻了！哈哈哈！”
之后，气氛渐渐重新热烈起来，回到了正常时的那种状态。
当时莫伦并没有想太多，但当时他的精神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程度集中了起来，他并没有察觉到自身发生的变化，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只要狠狠的劈过去就好了。
以至于当裁判宣告比赛结束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左臂被劈了一个几厘米深的口子。
之后，莫伦被要求去休息，这段时间不能再进行剧烈的运动。
而威利因为滥用灵锦驭星术并砍伤了莫伦，被大狼罚关禁闭，时不时关着他的房间里还会传出几声咯咯的笑声。
“目标抵达倒计时：3小时0分钟。”
“哈哈哈哈！你可真是厉害啊！那威利我都砍不过！”
大狼和莫伦呆在指挥室里，看着不断跳动着的跃迁倒计时，聊着天。
“运气好罢了。”
“诶，别谦虚，你的实力就算炫耀到天上也不过分。”
“...我觉得你没必要把威利关起来。”
大狼看莫伦似乎有些担心，便笑了笑。
“哈，没事！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关禁闭了，而且，他在外人面前用灵锦的力量对决本来就已经犯规了，这次必须要好好治治他。”
说到底我还是外人啊。
不过听大狼这么说，莫伦还是轻松了不少。
“不过啊，有一点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什么？”
“你的怪异程度！我没想到你除了能把下半身长出来以外，居然还有这种能力！”
莫伦没吱声，只是跟着大狼极具感染力的笑声一起笑了笑。
自此，莫伦身上的谜团又多了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