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之】肆·第四章
第肆时区
当代
回到教室的时候,收到了一份药物——是较为常见的镇痛剂。
学校的医务室并不提供这类药物,实在需要通过这一途径获取,审批流程也较为麻烦。花茵雪原本打算通过住所系统获取,思虑颇多后疲惫不堪,便是忘了。
据来得早的同学所说,药物是隔壁班的人送的,附言表达歉意。
“指明是送给你的。”同学传达完毕,又打量了她一眼,“疼得厉害吗?”
“昨天看她走路都在颤呢!”知道她摔伤的一些人夸张叹惋着。
“没什么大碍。”花茵雪淡然道,看着药物,还是收下了。
单纯的皮外伤,但时不时传来的疼痛会打断思绪,变得难以集中注意,影响学习效率。
趁着例行的户外锻炼时间,人少之时,花茵雪在谨慎检查之后,服下了药物。
接下来是植物鉴赏,亦或称作园艺课。花茵雪随着同学们前往温室时,双腿的痛觉已经麻木消失起来。
温室的植物种类很丰富,甚至有些过于丰富了,眼花缭乱,看不过来。
或许是考虑到大多数人平时难以看到作为生物本身存在的植物,为了不失去对自然的感知,课程创设以来,尽管没什么实用价值,还是一直保留着。也许有疗愈心灵之类的说法,总之在学生眼中,是用于填充无可奈何的空白课时的便利理由。
植物鉴赏课,多半便是将学生带到温室,自由欣赏各种植物,部分种类甚至允许接触——虽然基本上是认知中常见于食材的事物。
“那是草莓吧?看起来已经成熟了,能摘吗?颜色真漂亮啊。”
“可以摘,但是不能吃。”
“欸——为什么嘛!”
“这里的植物的培养目的,可不是食物。吃了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如果食物中毒,不是有医务室嘛!又不会吃很多。”
“都说了不是食物……不要看作食物!是和我们一样活生生存在的生命!”
“真新鲜呐!我开动了!”
花茵雪在喧闹声中平静挪步,经过怪异而庞大的仙人掌树,寻个不起眼而养眼的地方消耗时间。
平时也会怀着新奇感一件件看下去,文字与影像说明也不漏过,但对于现在只想尽可能减少移动的她而言,强撑着兴致附和人群,稍显滑稽。
药效大概正好,麻痹痛感的同时保有知觉,能假装平常那样行走。步伐还是有些沉重,不慎踢到脚边的花盆也没感觉,她不太确定是否正常。
或许,应该趁课间时去一趟医务室?
冬洁纤和舒可叶也被鲜艳细嫩的果蔬吸引了目光,大概对于能够满足口腹之欲的事物的原本形态心情复杂,感叹连连,总体是喜爱亲近的感觉。
收敛兴趣且刻意躲避喧闹的她落单了。因而更有必要寻个合适待着的地方。
入目之处,绿丛中的花朵很是别致。
想要凑近观察,幽香已然牵引,索性蹲下身来。
双腿发麻。
视线倾倒之前,注意到了弹出的提示:全株有毒,请勿靠近。
思绪也拧作一团,沉下去。
萦绕不散的土腥味。
花茵雪睁开眼,感到肢体无力,连撑起身子也做不到,竟是无法挣脱出这片绿色。
时间过去多久了?已经下课了吗?其他人呢?
若是药物的问题……与她摔伤有直接关系、需要表达歉意的,唯有那个人。
如今的状况,也在他预料之中吗?
花香持续着。她无法移动。
终是要用到通讯器了吗?
视线搜寻着,透过枝叶。
听到了人行走的声音。
“……”
听不清在说什么。
声音渐远。
有人在,无法使用通讯器。
不能确定来者身份,也无法预判对方看到自己后会做出什么反应。
等待药效过去就能恢复行动能力,些许花香应该不要紧。
意识昏昏沉沉,似乎又要陷入黑暗。
竭力睁大双眼,看到了熟悉的人影,但对方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正要走近,又远行。
是这样啊,轮到隔壁班到这来了。
注视着他的身影,内心希望与绝望交织。
“诺。”
他行走着。
“诺。”试图发出更大的声音。
他经过了自己。
“诺!”
他站住了。
“救救我,诺。”死咬着嘴唇,确信他听到了。
只要能表明目的,什么都无所谓。
她不能倒在这里,更不可能就此埋骨。
……
睁开眼,已经躺在医务室了。
床边果然是他。
他的脸色阴沉,见她醒来,第一句话并非常人会问的“怎么了”或“还好吗”,而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短暂地惊讶,随即反应过来:“听说的。”
就在这里。
他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你吃了药?”终于是一句关心的话。
“吃了。”没什么好隐瞒,何况本来也知道。
“不该吃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蓬乱了也不管,似乎很烦躁,“你对那些很敏感,常人的剂量于你太多了。”
“你怎么知道?”
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的事。后知后觉,之前似乎从未使用过类似药物。
在家中,具体药物禁止的情况,她多半会认为是家人的古板观念所致,对当代医药不信任之类的。
“睡得好吗?”他话锋突转,“花茵家的大小姐睡在剧毒的花丛里,听起来独具一格。”
他果然是知道她的。
从床上坐起来,端详他:“花原诺,以前,我有没有见过你?”
“没有。”回答得很干脆。
“你怎么能够确定?”
“花茵家世代住在12分区,对吧?”他的眼神严肃起来,同样端详她,“从你出生至一个月前,你从未离开过12分区。”
虽然困惑于他为何知晓,花茵雪还是点点头。
“我的情况与你类似,只是换成了13分区。”他如此解释道。
花茵雪继续颔首,消化着新的情报,忽然注意到了:“那你为何出现在中心区?”
花原诺耸肩:“不可抗力因素。”
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惊讶。
“也就是说,你也是转学生?”
“算是吧。”他的脸色又糟糕起来,大概这个身份并没有产生愉快的体验。
可能存在欺凌吗……
多余的疑点抛掉,花茵雪继续问道:“你的姓氏……你也是出自花家吧?”
他并不想多谈,短叹一声:“还有一节课就到放学时间了,我该回去了。”
眼看他就要转身离去,花茵雪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臂:“既然同出花家,你不应……”
“花家以花茵氏为尊,是吗?可我不认同,也不会服从。”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很重,似乎很生气。
轻易地掰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花茵雪愣在原地,面容由惊愕渐渐转为平静。
介意的是这个呀。
莫名有些孩子气。
她忍俊不禁。
环视周围,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果然是不想和她扯上什么关系。如果不是以他的名字叫住他,也许他即使看到了,一旦认出来,也将不予理会。但也不一定,他是会为害她受伤过意不去而送来管控药物的人。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待在同一校园、同一年级,以后迟早还会再遇到的,慢慢观察也无妨。
由此心情开朗起来。伤口结痂情况也不错,除了直接触碰还是挺疼的,一般幅度的动作都无碍了。
还有个问题要考虑:花原诺的事,是否要告知家人?
拿不定家人的态度。若是与隐相谈……家族内部的事,不能对他说啊。
竟是无人分忧。
花茵雪也气鼓鼓起来,决定暂且搁置问题,先回归普通学生的日常。
回到住所,和往常一样与家人汇报今日之事,言简意赅的方式即为“没有异常”或“一切正常”。
然后假借寒暄,接收家族的指令。
花茵雪得知,家人目前还没有空闲来到中心区。
虽然自幼便从未离开过家人,现在的状态还算得上适应,住所的环境很好,系统也很便利。
有些出乎意料,被问到了与那位接触的情况。
“似乎一直忙于政务,每回都很快被打发了。”
家人对此并不意外。
“分区变革?”花茵雪倒是有些意外于家人会对这种事情有所了解。
在她的印象中,家人一向以家族为重,即使邻居大兴土木,场面混乱不堪,只要不影响到自家,便也置若罔闻。
得到的简单解释是,分区人口减少,为缩减不必要的消耗,施行个别分区合并。
花茵雪并不感兴趣。
既然刻意提到了,则必然是与自家有关。
果不其然——据说12分区将与13及14分区合并。
花茵雪心不在焉地听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13分区?
假装平静地问道:“是因为这件事,才如此匆忙地将我派到中心区的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随即叮嘱道:家族处理分区合并的事还需要一定时间,在此期间不要轻举妄动;谨慎与陌生面孔接触,可增加与隐的接触。
花茵雪不解:“那位,是执政官,不是吗?”
正因为是执政官,接触的价值也变得与常人的不同。或者说,接触的对象可以直接划分为两类,一为普通人,二为身为执政官的那位。
家人没有再做解释。花茵雪明白,家族只需要自己服从。
想要提及在学校里遇到花原诺的事,话到嘴边又凝住了,只给出了让家人安心的回应。
大人物忙着处理更重要的事,在她获得实权之前,她什么也不是。
遵循指令去行动便是,多余的想法只是多余的。
于是她取出了通讯器:“隐?”
“什么事?”毫无变化的机械声。
“我的腿很痛。”她面无表情地用柔软的声音控诉道。
“昨天,操场,摔伤?”比起问话,更像确认。
如此迅速地查看了校园监控,又或是早就知道了,等待她主动提起再表态。
“嗯。今天,比昨天更疼了。”
“你的身体数值有些异常。”
“我吃了药。”
“没有用药申请。”
“我违法了吗?”
“不算。药物来源清楚?”
“不清楚。”
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花茵雪抢在他之前说话了:“真的,很疼。”
为了染上痛苦的哭腔,指尖用力戳了还不坚固的痂。
尽管这么做了之后,便后悔了:他本人真的有在听吗?
伤口刺痛,似乎又淌血了。
她听着毫无语气起伏的机械音说:“已提交用药申请,待批准后会直接送达住所。”
“我不想吃药。”眼角带着泪水。
“外用。”如是答复。
含泪摇头。
“你需要什么?”
“你来见我。”
“为什么?”
“我需要看得见的关心。一直这样交流,我会忍不住怀疑是否确有其人。”
“必须如此?”
“嗯。”
再度陷入沉默。
花茵雪盯着伤口,面无表情,考虑着是否应该把痂都揭开。
“我明白了。”
换为了系统文字讯息。
“待完成必要事项,将选择合适时机进行会面。”
指尖染血。
她眼神空洞。
“嗯。”

作者碎碎念时间
受伤常常是意外所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了/知道是什么导致但无法避免,伤处也会带来痛苦,若是转念一想——何不加以利用?
也有以疼痛的感觉提醒自身的存在感的说法,嘛……不提倡也不拒绝。体验是珍贵的,但注意和动机不要跑偏。
内心有稍微健全一些吗?没问题的哦,能够出现在人们面前的都是“普通人”,是设定也是事实。
更多疼爱一些吧,在愿意露出惹人怜爱的柔弱模样的时候。虽然也没打算太讨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