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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二十六年遗事

2021-02-18 19:03 作者:妖心病狂  | 我要投稿
《月照当时歌舞处》第一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只因世人不解苍天意,

才枉使身心着意图。


客官要问这“情”字,那可谓是生而为人的第一性,大抵帝王将相、寻常巷陌,都躲不过情网的缠绕。所以君子作歌,维以告哀;道思作颂,聊以自救。又见夫差失国,范蠡别越;秦唯雄心,一扫八荒;亥下之围,月下别姬;敢奏琴曲,意在文君;董氏乱国,红颜成祸;魏文陈思,洛神得赋。所谓诗缘情而绮靡,今有一诗,是谓情而发:

 

清润潘郎玉不如,

中庭蕙草雪销初。

风流才子多春思,

肠断萧娘一纸书。

 

此诗曾是一名名为张生的儒生,他的好友,为其少年经历所做的一首诗,大抵是赞扬他善补过,然又有客官,认为其是始乱终弃,远说不上是善补过。这便要论到,何为始乱终弃?

曾有蒲城徐生,太康年间人也。少好交游,常与江湖中人犬马,不好四书五经,十五丧父,其母改嫁,遂家徒四壁,油盐未进。是时,晋武帝发兵江南,难顾北地,徐生与少友据山为寇,肆虐蒲城,自号“当代张燕”,官兵来时,闻风而遁,官兵撤时,猛虎下山,故民深受其扰。待江南平定,天下大治,新任蒲城县令请郡州兵马扫荡蒲州一带流寇,大破之,徐生亦在其中,发配大牢。然武帝驾崩,元康伊始,恰逢八王之乱,常一年一大赦,徐生遂得出,或祖上一地,躬耕黑山之下。故年过而立,貌不比潘安,口不如卫玠,才不得嵇康,武不敌长恭,家无积蓄,未尝女色,又不善清谈,朝廷屡有举荐,恨不得名。

然时来运转,过一坊市,恰遇一老妓从良,老妓名为云翘,自赎其身,委托于徐生,徐生大喜,遂将其娶进于门,宾客街访,母亦听闻而至,久别重逢,其乐融融。

正所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自云翘过户后,徐生终日与其恩爱,渐有发福之状。而云翘秉烛持家,亦渐有发迹之象。永兴二年,丁母忧,徐生悲痛至极,云翘打理内外事务,上下为之一新,街访左右皆称善。光熙元年,举孝廉,东海王司马越听闻徐生公顺至孝,招其入府,拜为书记。同年,司马越发兵西进,攻入洛阳,遂取得全国政权,而徐生亦拜为中央官职。于是与洛阳王氏结识,又因曾在东海王府中任职,深得敬重,后欲许配其女,徐生未曾应许,亦不拒。

事后,徐生归家思索:“王氏,洛阳之显贵也,二品之家;吾辈,蒲城之贱者,九品未及;云翘亦不过风月之人,仍不可多信,且大凡此类尤物,小则伤身损脾,大则祸国殃民。吾应弃之。”于是一纸休书回寄,是时云翘正梳妆念夫。

云翘伤心欲绝,以相如文君之事回信徐生,赋以《白头吟》,然徐生沉溺王府,乐不思蜀。未几,与王氏女成婚,消息传回蒲城。

果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云翘遂烧旧屋而亡,不知所踪,徐生亦只认为此凡尤物,不妖其身,必妖于人,昔殷之辛,周之幽,据百万之国,其势甚厚。然而一女子败之,溃其众,屠其身,至今为天下耻笑,他不过忍情以胜妖孽。

后,徐生官至监军,为司马越党,司马越薨,随钱端军北据石勒,为石勒所破,死于乱军,其妻亦在城破后被虏为奴,洛阳王氏遂衰。东晋传言云翘为其收尸,葬于蒲城东南,然云翘后亦不见于史书。这真可谓是:


玉阶寂寞坠秋露,

月照当时歌舞处。

当时歌舞人不回,

化为今日西陵灰。


可怜彩云易散琉璃脆,皓月难圆颇黎碎。幸我大唐,仍有系我一生心,大海洋萍,也有相逢之日,普天下的有情人,无论贵贱,纵使门第不同,族种不同,也能同得一片明月,共话巴山夜雨剪灯烛。当然,这都是后话。



 

时间来到开元二十六年,大唐的盛世。

长安城外的大明宫内,闪着昏黄的微光。青丝蔓缕的闱帐,挂着五凤琉璃纹的香囊,大食国来的铜葡萄磨砂镜子,轻倚着高句丽松木雕刻的牡丹纹木匣,夜半的侍女给九首迎瑞鸟添了三次的油,在瑞脑镶金琉璃兽的紫熏灰黛中缓缓走出,关上十二重的扇门,走过十二道幽深的庭坎,留下十二条长廊的疏影横斜。

梆子敲了三次,该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然而此时侍女们刚刚走出的房子里,分明还亮着微光,虽不是元宵佳节的昼夜通明,但显然屋子的主人却是睡意全无。要问屋子的主人是谁?那是不得了的人物!要问这当今天下,谁能一呼百应,万人之上,一人之下?那可不是前宰相张九龄大臣,也不是当朝宰相李林甫,更不是可以带着禁军出长安城纵马弯弓的太子李瑛,而是当今天子,圣文神武的明皇李隆基陛下的皇后,武惠妃也!

夜半夜深人静,武皇后挂念的是什么事,以至于三次挑灯,推辞掉所有侍女?只见琉璃兽中吐出的丝丝紫熏像是八月的钱塘大潮,翻腾卷涌,恒久不散,如同武皇后此时的内心。只听得门外一声软绵的鹧鸪声,武皇后如梦初醒一般的从镜台前惊站起,就连安西托运来的和田玉簪从孔雀鬓上滑落也无暇顾及,清脆的一声玉响,正好掩盖住了皇后推开门的声音。试想,皇室居住的大明宫中,明皇没有圈养动物的习惯,怎么会容得野鹧鸪的存在呢?

只听得轻轻的脚步声步入房门,一前一后响了四下,分明是两个人。九首迎瑞鸟的两首照映出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投在纸窗上,不是嵇康的潇潇肃肃,也不是潘安的迎风之姿,更不是刘渊的五大三粗,却有着魏延的反骨之貌。武皇后注意到了投在纸窗上的身影,她吹灭了九首中的两首。

“汝的计划有把握吗。”昏黄的烛光照出武皇后憔悴的半脸,像是花季过后的牡丹,就连脖子上的天竺珞璎都显得黯淡无光。

“皇后,臣都跟您赌上了后半辈子的性命了,若不是万无一失,绝不敢动手,臣能走到今天的位置,靠的也不全是运气啊。”来者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呵,在汝还不发达的时候,别人都觉得汝人情通达,八面玲珑,可要本宫看呐,汝啊,就是口蜜腹剑,是一把不知何时就会伸到汝身边的暗剑,实在是危险。本宫到底要不要留汝呢?”

“皇后何须如此看臣?臣不过一介草民,既不姓李,祖上又无积德,而皇后贵为万鸟之王,林中之凤,且陛下与皇后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如相如文君也难及,何须忌惮臣的言语?”

“我原是以为,那张九龄,在外都说其当世萧何开元孔明,应该懂本宫的心意,反不想却是一块木讷的花岗之石,凿也凿不透,敲也敲不响,实在令本宫失望,最终因周子谅落得过个外放京城。汝,汝觉得如何?”

“九龄,不过是一个文吏,来自于岭南的南蛮之地,拘古义,失大体,自然不懂宫中规矩。至于周子谅一事,确实瞒不过神机妙算的皇后娘娘。”

“李适之也是本宫一名亲信。都说临崖立马收缰晚,船到江心补漏迟,如此重要的事,本宫自然放不下心让汝一人去办,汝拿了李适之的好处,这次行动,汝就随着适之去办,当然,还是用汝的办法。”

“皇后英明,既然皇后对臣了如指掌,还何必惧臣。”

“斩草不除根,萌芽依旧发啊。这件事,适之、杨洄、本宫、寿王都知道,若是成功,便决不再提此事,若是失败,汝自可想象。”

“皇后尽可放心,臣还是那句话,臣敢赌上后半辈的性命,靠的是脑子。”

“来,再说一遍汝的计划。”武皇后不再慵散。

“皇后可是还没拿定计划?臣这里仍是有着一个硬计划和一个软计划。皇后要听哪个?”

“先听软的。”

“这个软计划嘛,就像是绵里藏针,袖里抽剑,拔刀之后亦可做剑舞姿态蒙混过关,只是效果来得慢,却更是稳妥。皇后所惧者,不过太子、鄂王、光王。陛下所疑,太子也;太子所疑,鄂光二王;二王所惧,亦是太子。若以太子之名,抽调鄂光二王亲信与太子陪读,又与太子亲信至二王府上,二王必疑此为太子细作,从而弹劾太子结党,引起三人之争,惊动陛下,而罢黜三人。若事不成,皇后以母之身份为其选伴,又有何不妥?此为袖里抽剑,绵里藏针。

“再听听硬的。”

“这硬计划嘛,便是宝剑出鞘,一剑封喉,一旦动手,便不容得半点差错,就像闹市杀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方才罢手离去。陛下所惧,太子结党也,如太宗故事,领兵逼位,何况陛下也曾领军夺位,又赐死姨姑,自是容不得此事。若皇后以宫中有贼召其三人带兵入宫,又向陛下进言‘太子与鄂、光王爷与薛锈谋反,领兵逼宫’,陛下自会派亲信前往查看,如若一致,龙颜震怒,三人在劫难逃。然剑不长眼,一旦出鞘,尸横遍野,皇后要做好宫中流血的准备。”

“好,汝的软硬之计,深得本宫之意,要是汝来选择,汝会如何抉择?”

“皇后的心思,不敢揣摩,且皇后心中早已拿定主意。皇后问臣等,不过是想看臣的决心。如要臣选,臣必定宝剑出鞘,一剑封喉,如太宗故事,斩草除根。”

九首鸟仍亮着的七首突然被风吹灭了三首,如同通情一般。

且说夜半来者与武惠妃在屋内商议已久,几番软硬抉择,便听着梆子打了第四声。于是来者与武妃双双惊醒,趁着最后的月色,来者和着灌水之声掩上房门,穿上早有准备的步履,避着月色贴墙而走,瞬间没了影。只留下烛光照映下,不安的惠妃侧脸。正是:


当风扬灰何所思,

中夜难眠起长叹。






却说前夜武皇后室内曾与来者暗议,约定其第二天动手,只是一轮东升西降,便是约定之夜。虽不是迎接皇帝临幸,但武惠妃早早就梳好了一头孔雀开屏发,插上了两对玲珑云翠色的花钗,又半涂了夏夜莲塘一样的额黄。屋外的脚步声嘈嘈杂杂,来来回回,当大门轻敲了七下,武惠妃知道他要等的人终于到了——咸宜公主驸马杨洄。

“遭了!”杨洄一进门看到武惠妃就吃了一惊。

“皇后啊!您误了大事!”

“放肆!”武惠妃手中的铜镜掉落在地上。

“皇后啊,您为什么穿戴得如此整齐,还打理得如此仔细,您待会可是要急匆匆的去找陛下呀!您这样,岂不是……”

“杨洄,本宫的事,自不用你操心,计划成功如何,与本宫无关。”武惠妃突然打断。

“臣等该死。”杨洄犹豫了一下,“话虽如此,但之后恐皇后牺牲一下妆容,小憩片刻,‘不经意’打乱头发,再去寻找陛下。”

武惠妃却是没有再回答,直愣愣的看着杨洄。

“昨夜皇后娘娘可安心了?”像是察觉到了刚刚的不妥,杨洄回到了来的目的。

“托太上老君的福,他还表现的挺有决心。这样本宫就不用把他踢出去了。”

“那是最好,皇后选中的人,必不会差。宫中已经按先前的计划,开始在后院扫除了,只需把门一关,外人自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侍女们都赶到前院去了吗,晚点太子带兵,还需要她们受到惊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皇后您就放心。”

“若是太子等人未带兵而来呢?”

“皇后还不清楚太子的性格吗?太子惧怕陛下,若是宫中有半点闪失,他都会受到陛下的猜忌,何况宫中闹贼十万火燎,太子必不会深思熟虑,鄂、光二人更是不敢忤逆太子,此三人,必是手到擒来。”

虽然有杨洄的定心丸,但武惠妃还是忧虑不安。她知道她的丈夫是如何爬上今天这个位置的,她不过是在复刻当年吕后没有成功的事,而她的丈夫当年远比她更狠心,她担心会被识破。她既不是周后那种雄才伟略之人,也没有安乐韦后等人的野心,但……人总是有私心的嘛,谁不想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能坐在那个万人景仰的位置,她也可以安安心心的当太后,而不用担心红颜冷落。

月色很快降临,长安城最后的一抹余晖沉入了终南山的脚下。

梆子打了第一声,负责传信的人回来了,报告说太子正准备着兵马往宫里赶。被赶到前院的侍女们,正在第一轮的烛灯下,玩着花球,赏着月色,后院的人员才刚刚开始清扫,杨洄觉得很满意,他不断的回报武惠妃计划的成功,武惠妃故作漫不经心的点着绛唇。

梆子打了第二声,月上树冠,大明宫外一片寂静,还迟迟未见到太子的兵马,武惠妃开始焦虑起来。杨洄徘徊在可以看得到宫门的长廊上,思忖着计划哪里出了差错。赶到前院的侍女们已经渐渐打起了鼾声,而后院打扫的人员也渐渐完成了任务。似乎一剑出鞘封错了喉咙,武惠妃感到五雷轰顶,她似乎想象到了丈夫对自己暴怒的场景。

梆子打了第三声,杨洄在武惠妃门前犹豫了一刻钟,看着烛光打在纸窗上惠妃来回不安的身影,正要敲门准备思考补过措施之时。安插在宫门外的亲信,此刻上气不接下气的飞奔过来,大声呼喊着:“不好了!皇后!太子带兵杀进宫中了!”杨洄突然捡回一口气,却是用力很推了一把前来报信的人。

“喊什么喊!这里是皇后安寝的地方!你要造反?”

“都尉!您就是给小人熊心豹子胆,小人也不敢造反啊!可是太子敢啊!太子已经带兵,把前院的侍女们都抓了起来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皇后娘娘……”

“不必多说了!”武惠妃突然把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

“此事是真是假?押上你的性命跟本宫再说一遍。”武惠妃对着来人说。

“赌上小人的性命发誓!千真万确,小人亲眼看见!”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武惠妃趁报信的人低头拜倒之际,飞快的与杨洄交换了一下眼神。

“杨都尉,你赶紧叫人先去牵制住太子,本宫立刻去通知皇上。”

“遵命!”杨洄说着,把来人拉了起来,“你也随我一起去召集兄弟们,让我们先拦住太子。”

只见杨洄甚至没给来人思考的时间,就拉着他马不停蹄的往外院跑,而武惠妃却是在原地顿了一下,看到四下再也无人后,假惺惺的憋出几滴眼泪,看着它们轻拂过脸上敷着的来自天竺的香粉,混成五颜六色的玛瑙样,留下几条蜿蜒娇嫩的泪痕,才故作惊慌的往紫宸殿寻皇上。正是:


一更灯火五更鸣,

飞来横祸正欲停。

铁甲惊碎宫中道,

七步成诗也难逃。




 

且说杨洄带人前去拦截太子,杨洄心中本还计算着如何诬告太子,却不想太子捉贼心切,一声招呼不打,便将前院的侍女全都抓了起来,而自己亲自领人在侍女居住的室内翻箱倒柜,看看有没有藏人。杨洄一到,看到太子此景,便心花怒放,全然不顾太子的想法,便立于庭中大吼:“太子殿下!您好大的胆子!铁甲入宫,您卖的是什么葫芦!”

太子本是在专心寻贼,更不知杨洄已经带人前来,杨洄的一声突然怒吼,却是将其吓得一惊,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而杨洄又乘势追击:“我常听平康坊有传言,‘明皇失政,太子当立’,果不其然!今日太子您如要造反,就先踏过我们的大唐的文武百官尸体!”说着,杨洄正义凛然一般一挥衣袖,持着一根竹棍傲然的挺立在中庭,其他由杨洄带来的人马,见了此景,也随着杨洄一般站在了中庭,与太子的人马对峙着。

“杨驸马,您误会了!”没等太子回话,神武右监柳毅先主动澄清,“太子听闻宫中闹贼,恐惊扰陛下和皇后,甚至未来得及更衣,便披盔戴甲将兄弟们从梦中叫醒,又顺便通知鄂、光二王也召集人马,已经是已最快速度奔赴而来,此时是在……”

“不用多说了!”杨洄没有给柳毅再说下去的机会。

“宫中闹贼?你们从哪里听说的?今天宫中哪里有贼?你!对,就是你!”杨洄指着一个侍女问到,“你看到宫中有贼吗!”

“没有……小女子们在太子到来之前,一直在前院玩耍,未曾看到有贼。”侍女回答道。

“你,还有你呢!”杨洄接着指着剩下的宫女一个一个的问,直到一个个的都回复他没有,才心满意足的结束问话。

“可是,杨驸马,太子确实是接到了宫中的禀报,才前来……”

“禀报?什么禀报?何人去跟太子报的信,叫的什么名字?说的出来吗!”

四下突然一片寂静,就连柳毅也没有再说话,因为他也只是接到了太子的命令才前来,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闹贼,确实是宫中人向我禀报的,但是,由于事出紧急,并未来得及询问此人的名称。”良久,一直沉默的太子才开口说话。

“假传圣旨?既无人证,也无凭信,即使是太子,百官为何要相信太子不是另有居心?”

“另有居心?我身为皇太子需要另有居心?”太子语气突然急促。

“我大唐因何得国?”杨洄像是抓住了太子弱点,“文帝在时,也没想过炀帝另有居心。”

太子不再说话,柳毅见势不妙,才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决心为太子辩解:“好你个驸马,居然要陷害太子,让陛下以为太子要造反!”

“那就看看在场的人信谁!”杨洄决心给太子最后一击,“你们说说,你们信不信太子。”

“回驸马,本小女子正和姐妹们在房中熟睡,太子趁着半夜无人的时候,就率兵闯进了宫门,我们都还没清醒过来,就被太子带的人马都拖了出来,要不是驸马您率人赶到,我们可能已经阴阳两隔了!”其中的一个宫女回答道。

“是啊!是啊!太子直接带兵闯了进来,甚至都不给我们穿衣说话的时间,分明是要杀人灭口!”

“太子就是不想惊动其他人!想要带着兵马直奔陛下那里!”

“我也觉得!姐妹你说的太好了!”

………………

得到了杨洄的允许,又看到太子那边似乎无法辩驳,宫女们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七嘴八舌的开始对太子口诛笔伐,然而太子却是始终没有再说话,留下干着急了柳毅和神武军的兄弟们。

“她们都不一定会说实话,但,她们都喜欢看别人死。”杨洄在内心偷偷乐着,他太了解这群锁在深院中的宫女了。正是:


大胆天下去得,

小心寸步难行。




 

再说道,杨洄在前院与太子对峙着,而武惠妃此时也梨花带雨的跑到了熟睡中的皇帝身边——今天皇帝并没有临幸任何人,而是在工作的地方直接休息了。

“陛下……陛下……大人……”

“我的卿卿,你这是怎么了。”只见李隆基从伏案惊醒,衣冠不整的懵在椅子上,看着武惠妃泪眼朦胧的跑进门来。

“大人……太子……太子他……呜呜呜呜呜……”

“卿卿,我的卿卿,慢慢来!别……别哭呀,太子怎么了。”李隆基一脸溺爱得看着武惠妃。只见武惠妃眼角经过点缀的相思红豆妆绵延到小山眉尖,就像崛枝上的一点红梅,比梨花带雨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蜿蜒而下如同翠芦摇摆的泪痕又更显得她妩媚娇嫩万分。如此种种,让还未彻底清醒的李隆基更是宠爱。

“常听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我跟大人相濡以沫已久,谁曾想还未曾白首到老,却要今日分离了!”

“啊!何人敢威胁我的惠妃?”

“大人,是太子……太子他……已经带着兵马杀了进来,现在正在前院,我已经让杨洄驸马率人在前院抵抗,却不知还能抵抗多久……”

“什么……太子……太子安敢这样?”李隆基如同五雷轰顶,轻轻推开武惠妃,在墙角驻立了一会。

“大人……大人……我想与大人白头偕老。”惠妃在一旁煽风点火。

“为什么是太子!为什么是太子!来人,去前院给我探探消息,前院发生了什么!”李隆基突然怒吼……

只见皇帝差人前去前院探查,正好遇见杨洄怒斥太子,而众宫女也都在一旁指责,而太子与神武军们全副武装更是事实,便如实回报。李隆基再次陷入了沉思……正是:


不可以一时之谤,

断其为小人;

不可以一时之誉,

断其为君子。




 

宫中之变的当天,李隆基一纸诏书将太子与鄂、光二王遣回。

宫中之变的第二天,杨洄因守宫有功,授卫尉少卿,太子等人,带罪居家,等候发落。

宫中之变的第三天,李隆基突袭了李林甫的卧室。

“陛下前来,真是臣的万幸,如有急事,皇帝召臣前去就行,何须陛下您大驾光临呢。”李林甫一边煎着江南东道运来的谷雨茶叶,一边问着皇帝。

“林甫,我问你,太子铁甲入宫这件事,你怎么看。”

“这……”李林甫故作惊讶,“太子铁甲入宫一事,臣在之前实所不知,太子对此事实在藏的很深,况且这是陛下的家务事,不是臣等能够干预的。”

“好,居然还有你也不知道的事。”李隆基看着李林甫沏给他的茶,乌棕发红,像是玉门关外的黄沙卷地,他一口饮完。

宫中之变的第四天,百官升堂,按例主持朝会。太子及鄂、光二王,如犯人一般,被抓缚到宣政殿。

“我要见圣上!让我见圣上!”只见随着太子,鄂、光二王押上来的,还有当天与杨洄对峙的神武军右监柳毅。

“柳右监,你有何事禀告?”李林甫发问。

“我要向陛下申冤!”柳毅道。

“准奏。”李隆基高坐于龙骑之上,淡淡的回复。

“天子大圣,愿明察秋毫!太子诸人,是遭人陷害,太子曾得宫中之人求救,欲让其带兵马入宫中捉贼,太子奉命而行,未曾拖沓,不料却遇奸人阻挠,将太子污为罪人,实属不该。愿天子明察秋毫,深思熟虑,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

“入宫捉贼,也无须着铁甲,持利刃啊,太宗在时,曾多以隋炀帝故事而自警,希望百官如太宗一朝,引以为鉴。至于太子,太子喜胡,也未堪大用。”

若是平常之时,皇帝欲废太子,百官文武,都会群起劝谏,然而经过宫中之变一事,百官都如惊弓之鸟,不敢发声,且龙意已定,除非张良再世,已经无人可以力挽狂澜了。

“退朝。”

“陛下——陛下——陛下!!!”柳毅本以为他可以力挽狂澜,因为他觉得陛下自不会对亲生骨肉下手,然而,现在他才发现,陛下从未真正信任过太子……

李林甫走出朝堂,看见晌午的太阳从云层中钻出,他除去了自己仕途上的最大一块绊脚石,没有皇室背景的牛仙客、李适之等人,不过是陛下手中的一枚棋子,当然,也是他的棋子。

宫中之变的第五天,天子下诏:废太子、鄂王、光王为庶人,薛锈赐死,着铁甲入宫中者,一律斩首示众,夷其三族,女者充入乐营,编入乐籍。

宫中之变的第三十天后,太子、鄂王、光王皆遇害,死因未知。正是:


自古帝王心难测,

竟以丹青代颜色。

含情欲语求不得,

寄声入宫如沉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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