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飞光

怹躺着，一步也没有挪动。有时在火车顶上，有时在野草的翠色尖尖上。怹同时亲吻蜗牛的触角和海葵的触手，即使下一刻，一个壳破碎，一个放毒素。

怹记着人间的全部故事，只是全部没有情节。不是怹的记忆有问题，只是怹不能理解“因”和“果”。

怹在悄悄地旁听过小学生的语文课，但是三心二意。

“记叙文的六要素是……”

“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

老师问，学生齐声回答。

这齐声的回答震惊了三心二意的怹，怹没有认真听前面的课，但这一切怹清楚得很：老师说过的每一个字，书本上的每一个标点，每一个学生的每一个眼神……不可能更清楚了。

然而，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怹——无所不在的怹，犯迷糊了。

“起因？经过？结果？

“‘起因’是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根据前面的六个字，应该是名词。‘经过’是指‘我经过教室，听到老师在上课’的‘经过’吗？‘结果’是像 若木的花谢后产生蔚蓝的天空 这样的事吗？那这样后两个词就不是名词了，应该是动词。起因在字典里的解释也是我无法理解的。字典里说是‘（事情）发生的原因’，原因这个词就是我的宿敌。经过的名词解释‘事情的原委；过程’，结果的名词解释‘……’ 哎，都是些听不懂的奇怪的话。字典才是我的宿敌吧。”

怹自嘲地笑了。怹很快就会“忘”掉这件不愉快的事——真是折损怹无所不晓的威名。只要别人不知道，就算是“忘”掉了吧。虽然怹一直都被迫记住每一件事，但是啊，怹从来都不知道是被谁迫的，也从来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更叫人不快的是，不能因为记得多就能理解得多——怹还是那样，一如既往，什么都不懂。

怹躺着，一步也没有挪动，却一直在奔波。

怹一直在奔波，却从来没有离开。

怹从来没有离开，却一直到达新的地点。

“飞光，飞光，劝你一杯酒……”

怹再一次记下这话，喃喃：“千年来，你一共劝了我多少杯酒啊？结果我一杯也喝不到！”

突然间，没了声响。

怹愣住了，之后只是不自禁地重复那句：“结果我一杯也喝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