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璧花】重生（八）

【黑璧花】重生（八）

 

月色如霜，从地宫低矮的窗棂缝照进来。竹床上昏睡的男人缓缓睁开眼，微微转头看向睡在旁边床上的花无谢。

 

少年将军睡得香甜，柔和俊美的面容只肖看一眼便能抚慰人心，连城璧极轻的叹了口气。

 

他其实早两天就已经清醒了。那日清晨，下山的兵士从驿站带回来好几封信，原本守在他床前的花无谢兴奋的取过信件去书案上用裁纸刀细细拆开，再专注的读信，好看的眉眼也随着信的内容起伏着，穆青侍在一旁与他小声说话。

 

他们先是谈论着西北的情形，花无谢忧心忡忡，穆青看着也很急切的样子，但他最终只是锁眉沉思一阵，便拆开了另一封信。

 

这封是京城来信，花无谢脸上渐渐有了笑容，读了两遍，放下信后对穆青说起家里人的关心和每个家人的情形，感念非常。

 

最后一封他看的更开心，连城璧听见他道：“倾城真是胡闹，竟私自跑出京来找我，幸好被太后发现将她抓回宫了，否则不定出多大乱子呢。”

 

“倾城公主那是担心您，有情有义。”穆青说道。花无谢无奈摇摇头，只是笑。

 

连城璧再次闭上眼，做出从未醒来的样子，一颗心如坠冰窖。

 

 

 

昏迷前的最后一幕，他与花无谢执手落泪，生死相依，再次醒来却变了天。

 

花无谢已经完全康复了。他能走能跳，笑容灿烂。他有目标有事业，有大好的前途；有亲人，或许还有爱人，有美好的明天。

 

他已经不再需要自己了。

 

连城璧选择了逃避。

 

他继续装作昏迷，享受花无谢温柔细致的照顾和陪伴，感受着他对自己的担忧和关怀。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他想着，数次温热了眼眶。

 

可他是连城璧。偶尔会有软弱，但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的懦弱。

 

 

 

清晨，连城璧终于“醒来”，花无谢喜不自胜。迫不及待将经脉恢复的喜讯告诉他。连城璧只是看着他，反应冷淡。花无谢明显开始无措，小心的喂药喂水，连城璧倒是一律全收。很快，便挣扎着下床活动身体。

 

他失血过多，一起身头昏目眩，行动迟缓。花无谢一边小心翼翼扶着他在房中挪动，一边温声宽慰着，相贴手臂上，花无谢的体温传来，险些又让他心软了一拍。

 

吃药，练功，找回内力，连城璧没日没夜的练习。许是看出他恢复的急切心情，花无谢虽担心却未阻止，只默默陪在一旁，如往常般照顾着他。在灵姑子出神入化的医术下，连城璧恢复神速。

 

当他坐在山林中，与天地连接，运功将内力一点点传入全身筋脉，周天运转，终于找回了熟悉的力量与掌控感，他忍不住仰天长啸，随手折下一支树枝，飞身而起，以树枝为剑，熟练的施展了一遍烂熟于心的君子剑法，花无谢看着缓缓落地的他，热泪盈眶。

 

“城璧，恭喜你。”

 

连城璧注视他良久，终于开口：“你该回西北了。”

 

花无谢愣了愣，旋即笑道：“不急，我们可以先下山去，姑姑说还要找些药材给你进补……”

 

“神医大恩，没齿难忘。”连城璧打断他的话，“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什么意思？你要走？”花无谢愕然，“你要去哪儿？”

 

“我是江湖人，自然往江湖去。”连城璧转身道，“那才是我的世界。”

 

“可是你并未完全恢复，”花无谢疾步上前面对他，“那个江湖对你好多恶意，你会有危险的。”

 

“你太小看我了，没有人比我更懂得在那里生存的法则。”连城璧洒然道，“之前的一切是我主动放弃的，我随时可以要回来。”

 

“可是，可是你曾说过，我们要，要一起，城璧，我可以陪着你的。”

 

“陪着我，陪多久？一辈子？为我养老送终吗？”

 

连城璧哂然一笑，花无谢愣在当场。

 

许久再无回应，那一点微小的侥幸终于在这沉默中湮灭。

 

他转身，逼回眼中热泪。

 

“花无谢，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