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个魅魔 （3）

一个月后，一对风尘仆仆的青年夫妇带着三个孩子和三箱行李从刚刚修建好不久还是新事物的火车上走下，出现在了不冻港布里达利。在那里，他们在等待了半个月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承载他们去新世界的货客船。

那是一艘只有七百吨排水量的旧帆船，隶属于北海公司。在船里，除了大量的商品和补给外还挤下了400个奴隶——另一种货物，一百左右个水手和士兵，和包括这家人在内的59个前往新世纪的乘客。货物和奴隶都被堆在了船底舱，而乘客的房间也没有好多少，所有的乘客都被挤在了两个房间里，其中一个房间里还有一半被装了咸鱼和腌肉的木桶挤占。虽然男人和女人理论上要分在两个房间里，但是事实上所有人都想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因为空间狭窄，所以不得不把分成两批分别睡觉——地面的面积不足以让所有人都躺下。

因为通往船底舱的梯子在这两个房间中的一个里，所以每次有奴隶死在下面之后，尸体都会被从那个只有半米长宽的小木板门中被绳子拽上来，在所有乘客的注视下被水手拖到甲板上，扔到一路上跟随在船附近游荡的鲨鱼嘴里。一开始年长的乘客还会用手遮住孩子的眼睛，但是当开始每天都有超过十个奴隶死去之后，人们渐渐的就习以为常，不再在意了。

在一个月之后，就连乘客和水手也开始因为营养不良而牙齿松动皮肤干裂。

在第四十五天，夫妇的两个双胞胎女儿之一中稍微更加年长了半小时的那个女孩-夏娃-的尸体在早上被人发现被挂在了桅杆上，她的尸体上布满了不堪入目的痕迹。船长和大副都被惊动了，但是在持续了一整天的调查之后，还是没有发现凶手的身份。于是在随船牧师的简单祷告之后，她的尸体就和其它人的尸体一样，被推入了大海，消失在了浪花中。

她的的双胞胎妹妹莉莉丝哭了整整三天，之后其它水手和乘客实在无法忍受噪音导致的无法安眠。在几次激烈的争吵和打斗之后，莉莉丝的爸爸只能用布捂住了她的嘴，不许她再哭了。莉莉丝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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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到很多年之后才从妈那里听到了一个迟到的解释：为什么我们要突然抛下一切，从世界的中心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一路逃到了已知世界的边缘，为什么爸变成了一个怪物，为什么姐必须要化为海洋上的浮沫，为什么我们的身上携带着如此被诅咒的血脉。

我并不确定她那时候没有撒谎，但是我可以确定我所听到的那个版本的故事并不是完全的真相，但是那也足够了。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存在过所谓的‘真相’，只有我们愿意相信的事情。

比如我就一直坚信着，至少在某一段时间里，爸是爱着我们的——不，我有时候甚至愿意坚信，哪怕在他已经变成了那个男人之后，他也依然爱着我们，他只是失去了表达爱的能力。痛苦消磨了他的人性，就像痛苦对所有人都平等得留下其印记。

在我确认了我确实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之后，我甚至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虽然那时候他早就不在了。

我曾经又回到了我们埋葬他的那个小山丘，发现那个小山丘已经被铲平了，在小山丘原来的位置是新修建的整洁明亮铺着砖石地面的街道，街道边甚至还有电气路灯，曾经荒凉的野外已经成为了一个繁华的小镇的市中心。我去找了小镇的档案馆，和曾经生活在附近的老人，最后有一个老人告诉从那个小山丘下开发商挖出了不止一具，而是足足几百具无名也无人认领的尸骨。那些尸骨全都被付之一炬，就连灰可能也被加工成了化肥回归了土壤。人们怀疑那些尸骨是被猎团屠杀的原住民——或者是九年战争中死去的士兵，或者只是这么多年来无数没有被破解的凶杀案的流行藏尸处而已——但是没有人有确切的答案。

于是最终他是尘归于了尘，土归于了土。

后来在俯视之塔的时候，我在一本书中读到过一句话‘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我并不认同这句话，因为在我看来，幸福的家庭各有各的幸福，不幸的家庭都是同样的不幸。我们都是时代的弃儿，而苦难和悲伤将我们连成一个整体。正因为我们的心都留过血，我们才能不被这个世界的假象所欺骗。所有荣誉，所有仁义，所有美丽的，光辉的，正义的，都只是那无所不在的机器的一部分。所有最可怕的罪行都是在阳光的照耀之下被施行，也因此只有在最深的夜中我们才能得到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