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你就不怕你遇见传销的？
“你看一下这里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咯。”
我把手里的面包包装袋丢进路边的垃圾桶，一边快步走着一边看着手机。
是阿明发过来的微信消息，还附带一张有着招人消息的聊天截图，最顶上的群名写着“鞋业资源共享”。
这小子昨天把我数落鄙夷得那叫一个惨，结果今天早上又发这样的消息过来了，我还以为他不会理我了呢。
“我找到工作了。”我敲着手机屏幕回道。
“哪样的？”
“汽配厂。”
“那种的太累了你做不了的。”
说到点了，我心里咯噔一下，确实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我劳动力不达标连个被人压榨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已经说好了，不去也不合适。我去试试吧。”
真像我能说出来的话。
“随便你，你去试试嘛，做得合适最好了。”这是阿明最后一句话。
我猜他有点生气了。
我自我感觉和他交情也并不深，但是这种时候他出乎意料得替我上心。
可能这就是人生吧。
我按着导航回到了昨天晚上的这家人力市场，说好的今天早上八点到，我甚至提前了半个小时。
他连门都没开，闲着也是闲着，我索性在隔壁的理发店门口搬了张塑料凳子坐了下来，然后情不自禁地摸出手机。
我有些时候会有种莫名的危机感浮上心头，不会很频繁，但是会很强烈，强烈到心悸。在那个我对于今后能睡哪，能不能靠着手里这一点点钱活下去都没有着落的早上，我理所当然地又感到心悸。
所以我拿出了手机，开始对着手机屏幕打字。我打字很熟练，很快我便在手机屏幕上敲了一千多个字，那便是之前你们看到的第一节。我坐在理发店门口的塑料凳子上，阐述了一遍我进厂前的心路历程。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我甚至觉得我马上就要死了，我要记录下我人生最后一点时光然后发到网上，就好像正常人写日记一样的。虽然我就没怎么写过日记，我总是写个一两天的日记就不写了。
所以你们也能看到我写了两个小节就没有写了。直到现在，隔了半年多，在这个深夜，我对着网吧的电脑，又偏执又痛苦地，想要从自己脑子里挖出点句子来，跟着了魔一样。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这个魔能着的久一点。
我以为我忘了，结果半年多前的事情，我还能记得大致清楚。
你一直记得，你一直记着，你没有忘过。阿悠对着我说，你不敢忘记，直到这些东西都变成文字。
我不知道有没有别人和我一样，但是就我而言，我的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冷静的思考者，一个冷静的旁观者，记录员，泼冷水的。可能你会觉得我是人格分裂，但是我并不会觉得他和我是两个人，阿悠就是我，是我的一部分，是我和自己对话的一种方式。在我痛苦的时候，在我纠结的时候，在我命定的时候，在我脑子快要爆炸的时候，阿悠一定会出现，在我脑子里跟我说些什么，有时候是数落，有时候是鄙夷瞧不起，有时候是呐喊，有时候是冷静的逼逼叨叨，但是更多的时候还是在泼我的冷水。
我愿意称阿悠为泼冷水大师，他是我自己给自己设的智能刹车。
扯远了，总之，当我写完第一节的时候，人类与生俱来的惰性来了。我放下手机，把这一小节发给博士，嘱咐他替我上传，然后从凳子上站起来。
倒不是因为坐久了不舒服，而是我想要上厕所。我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九点了，欧阳先生让我早上八点在这里等，会有人带我去，然后我等到现在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如果现在再不去厕所的话我感觉我可能就遵守不了什么社会公德了。
一个网瘾废人从一个小巷子里的人才市场去最近的公共厕所要多久？答案是半个小时，有些时候手机导航确实没那么好用。
等我顶着已经变得毒辣的太阳走回人力市场的时候，心底对于汽配厂已经没啥底气了，但是我还是想着再回去看看，万一呢，说不准呢？
而且我当时也不知道除了回去还能干嘛。
然而等我走进那条巷子没几步的时候，一个穿着保安服的壮硕胖子就拦住了我：“哎，小伙子，找工作不？”
阿悠用了0.5秒提醒我我不是个小说主角更不是个新闻报道里的X某。
“找工作不？小伙子？看你手里提着的这袋子……书？一看就是个文化人！”
“我……我是来找工作的，我昨天晚上找那里边那个‘XX人力’。”
“哎哟，找他干嘛？他那边还不都是我给他介绍的？”
“上班不？小伙子？缺人啊！”
“你放心，正经事，都是归那边管的，发钱也是那边发现。这个疫情要隔离知道不，就是去隔离点啊，给那些隔离人员登记一下信息，有什么东西要送给他送一送。XX大酒店知道不，就是去那干，环境都是舒服的很。工作也没什么事情干，没事就坐在那玩玩手机，清闲得很。”
“那边也不是什么真正感染的，真正有事的都送方舱去了，那些只是行程，行程有问题的知道不，等查清楚隔离完了就要放人家走的，安全得很。”
“一班12个小时150块，你想干长期还是临时的都可以，工资当天就能结……”
“那……我去试试？就试试啊，觉得不合适我就回来了啊……”在胖子这飞快的语速面前，我感觉自己说话的口气细如蚊蚋。
反正那欧阳感觉也指望不上了，现在这边都看不见人也没见开门，不如去这边试一试，反正他说可以临时，不合适大不了就回来呗。
而且……不用干啥事，一班150，能当天结……
我承认当时我有点……好吧不止有点心动。
“好嘞好嘞小兄弟，哎你帮帮那个女孩子提下东西，我们走了哈！”
我稀里糊涂地接过一位体态丰满的女士手里的行李箱，替她放进保安服胖子的面包车后备箱里，然后跟着她坐进车里面，同行的还有两位男士瘦子A和胖子B。
“哎哎哎，X队，对，我这里接了四个人，包括我五个，我现在就过去你那里啊。”保安服胖子一边点头哈腰地打着电话，一边迅速地踩油门，开上路。
挣钱这不是也没那么难嘛？我盘算着这一天150的工资，想着到手了要怎么花，正好今天星期四，不如贯彻一波V我50主义怎么样？
车子还颠簸着，这一趟估计还要挺久的，我点开和博士的聊天窗口，把今天早上的事情告诉他。
那头的回复慢慢显示在手机屏幕上：
“你就不怕你遇见传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