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三十年教龄荣誉证书》
2022年6月中旬的一天傍晚,手机响了,是学校办公室打来的,通知我一天之内把个人相关材料准备好,以电子文档方式发给相关人员,好办理《三十年教龄荣誉证书》。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非常幸福的消息 。可是,我却感到为难之极,不知如何是好。因为这个时刻,我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陪同我的是妻子。我受了较重的伤。在4月初,我于客厅不慎滑倒,后脑勺重重摔在瓷砖地板上,眼冒金星,随后眼睛一黑,昏迷了十多秒。好在很快醒来,躺着几分钟,终于爬了起来。 我埋怨母亲又在拖地板,可母亲却提醒是我自己猛地跳跃才导致的。事后,我不得不承认,当时我正坐在沙发上临帖写字,写到高兴处,就放笔猛地纵身跳将出来,以至摔倒。母亲带我去小区的药店,买了盒中成药三七片吃,好消肿止痛。 第二天,妻子又带我去中医院拍片检查,没有发现什么。于是,我们悬着的心才放松。6月12日,我在监考发试卷时,突然左腿站立不稳,像失控一般,导致手上的试卷撒了出去,落在地面,让学生们吃了一惊。我就捡了起来,继续发卷。考完交卷,去坐校车时,又在下教学楼的台阶时,左腿再次失控两次,差点摔倒,幸好旁边的同事及时扶住。一个小时后,才下车,进小区时,又差点摔倒。 我感到不妙,恐慌起来。到家时,告诉了母亲和妻子。妻子觉得不对劲,匆匆吃了饭,带上我马上去中医院拍片,发现了脑出血。于是,医生叫来救护车,让我躺下,驶向州医院。检查一番,决定微创手术,导出淤血。我躺在手术室,见到他们喊来了一个理发师给我递光头。剃完,我听见妻子付了80元钱。然后,打麻药,我就失去了知觉。等我睁开眼,仰视到几张脸,才被告知一切顺利。 我被送到了监护病房。我以为天亮了,妻子说,才过了一个多小时,还是半夜。我的右边插着导流管,只能平躺着,仅仅可以朝左边侧转一下。就这样,挨过了最为痛苦的5天,一切活动都在床上解决,异常地艰难。之后,随着治疗的深入,才夹了管,缝合伤口,可以坐起,下床活动了,但必须万分小心。 什么时候才会好呢?听说要好好休养一两年。妻子说,签字时,她好害怕。我在床上用手机放巴赫的音乐,听大卫诗篇,听着听着,我哭了起来。妻子没有制止我哭泣,装着没发现。我也不知道在为什么而哭,有恐惧,有幸运,还有悔恨与感恩。生命可贵,活着真好。 现在,学校办公室催我交材料办证,可是,这些办证的材料都在家里,而我又还在病中,不能出院。但是,如果不交材料,错过了,损失会巨大,似乎也是难以接受的。我是1991年教书的,到2021年已达30年教龄,2022年可以办证。30年,意味着自己的主要光阴都消耗在了教书育人的工作上,这是多么漫长多么美好多有意义的纪念呀。我不能没有这个纪念证。 怎么办?只有偷渡。我的脑海闪现出了电影《肖申克的救赎》,我想效仿主人公安迪的逃离。我悄悄告诉了妻子。妻子牵着我,对守门的护士说,想去外面的走廊走一走,散步。护士瞟了我们几眼,才勉强同意,提醒我们带好陪护证,不要下楼,早点回来。我和妻子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慢悠悠地走过门禁,到拐角处,才松了口气,像是逃出了监狱。 下楼,外面下着细雨。妻子把塑料袋蒙上我还缠着胶布的光头,撑开雨伞,招了出租车,拉开车门,小心翼翼护送我进去,才又进来,交待司机开慢一点,别抖动,免得影响病人。车在路上慢慢行驶,而我觉得自己像是在扮演逃离的角色,我真想像安迪那样站在雨中呼喊:“希望是美好的事物,也许是世上最美好的事物,美好的事物从不消逝。” 就这样,我忍着伤痛回到了家,见着了久别的母亲,有种哭泣的感觉。赶紧翻箱倒柜找资料,然后打开电脑,填表。忙了一个小时,终于发了出去。
然后,又冒着雨打车回到了医院。在护士的炯炯目光之下,装着若无其事,内心却紧张不已。 6月30日,我出院了。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沐浴着久违的阳光,像重新回到了这纠结而又珍贵的人间。 2023-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