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梦凝录 049 山河染血（十二）
袁绪见梦魇来了，也没有要改口的意思，对着梦魇拱手一行礼，“见过魔君，在下奉妖皇之命，来和凝姑娘商量一下她的婚事。”
“阿凝的婚事？”梦魇说着冷笑一声，“你听说过神族成婚？”
“但是凝姑娘，并不是虚空之境的神族。”
“本君身边的人，几时轮得到你们觊觎了？”梦魇说这话的时候，眼眸已经冷了几分，离焰在旁看着，心知君上这是动怒了，只是这样的事情回了便罢了，又何须动怒？难道是因为牵扯到凝水么？
这个神族……已经可以影响君上的喜怒哀乐了，离焰眉头轻皱，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而与此同时，他脑中隐隐出现一个他不敢去想的可能。
袁绪感受到梦魇的怒气，便往后退了几步，“魔君息怒，您是知道的，我妖族一向喜欢通过联姻来巩固关系，如今我家陛下有意与虚空之境修好，见魔君看重凝姑娘，正好凝姑娘还没有虚空之境的金册，便想通过凝姑娘的婚事来拉近和虚空之境的关系。”袁绪说着停了停，看着梦魇的脸色，见他虽未曾表露什么，但是周身越来越重的威压却让袁绪知道，梦魇此刻心情并不好，便改口道，“但是既然魔君反对，而凝姑娘自己也不愿意，那便算了，在下回去和我家陛下说清楚便是。”说着朝梦魇一拱手，便快步离开。
凝水见袁绪作罢，这才松了一口气，“太突然了，吓死我了。”
梦魇看了凝水半晌，似乎想要从她那双清澈的杏眼中看出什么来，凝水被他看得不自在，不由得目光躲闪，脸微微泛红，“你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说的要成婚。”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你没有虚空之境的金册，是可以成婚的，若是你愿意，我也不是不可以同意。”梦魇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却暗暗希望凝水拒绝，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单纯知道，他并不想要凝水与别人成婚。
谁料凝水听见这话却猛然生气起来，杏眼圆睁，对着梦魇怒目而视，声音也拔高了，“你希望我嫁给别人？！你竟然同意我嫁给别人？！”他是在说笑吗，还是说，把她嫁去妖族，可以顺便帮他探听妖族的消息，对他有用？
他什么时候说过希望她嫁给别人了？梦魇正想解释，凝水便气呼呼地一转身，“小离，我们走！”说着便带着槐江离去别的地方，看都不看梦魇一眼，从没有人敢这么甩脸色给梦魇看，所以一瞬间梦魇的反应是惊讶的，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得指着凝水的背影，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转头看向离焰，“她、她竟敢……本君几时说过希望她嫁给别人了？”她是他一手带大的，天知道他在凝水身上花费了多少心血，捆在身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希望她嫁给别人？一想到凝水那双清澈的杏眼里映出来的是别人的容颜，她的笑脸是对着别人、她的撒娇是在别人怀里、她的一切喜怒哀乐都是因为别人，梦魇就恨不得一剑劈了那人好吗？
他怎么可能希望凝水嫁人？
离焰无奈长叹一口气，看着梦魇，“君上，恕臣直言，您……真的对她太放纵了。”不对，这何止是放纵，何止是宠爱，简直就是毫无底线！“她毕竟是您的臣子，长此以往，君威何在？”尤其是玄岚那个有样学样还喜欢发扬光大的，见到凝水敢这样对君上，玄岚岂不是敢把君上踩在脚下了？
但是说起来，君上现在，也没有比被踩在脚下好到哪里去吧？
离焰忽然觉得一阵头疼，他怎么觉得再这么下去，君上真的有可能为了凝水直接把虚空之境的规矩都改了呢？
槐江离跟在凝水身后，见凝水心情不好，也不敢开口，只是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情，凝水给受伤的妖族包扎完伤口，见没有重伤的，剩下的事情那些小妖自己就可以料理，便停下手里的活，拉着槐江离走到一旁的小土包上蹲着，闷闷开口，“小离，你是不是也希望我嫁去妖族啊？”
槐江离点点头，“这是当然了，凝姑娘若是去了天上，以后我就见不到您了，若是凝姑娘嫁来了妖族，我还能找机会去见您。”
是啊……自己若是去了天上，那么在天下四陆认识的这些妖怪和巫族，自己就真的见不到了，他们的寿命再长也不过万年罢了，自己可是不老不死的啊……但是若是嫁去了妖族，她就再也见不到梦魇了吧？坦白说，她可以不要天上天下认识的所有人，却不能没有梦魇，为了梦魇她可以抛弃一切，所以即便再不能和天下的这些巫妖相见，她也要和梦魇去天上，但是……“梦魇似乎，也有让我嫁去妖族的意思。”
“魔君吗？”槐江离有些奇怪地看向凝水，“魔君只是问了您一句是不是愿意，并没有希望您嫁来妖族的意思啊。”至少他是没看出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总觉得魔君刚刚在说凝姑娘可以嫁给别人的时候，带着隐隐的不高兴？
好像……是这么回事？凝水被槐江离一提醒，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曲解梦魇的意思了，但是嘴上却不肯承认，“他那话的意思，不就是‘我若愿意，他便同意’吗？”对，光是他同意她嫁给别人这一点，就已经很可恶了，他同意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不在意她吗？
“但是……凝姑娘您不是已经说了，您不愿意吗？既然您不愿意，魔君也没有什么同意不同意吧。”槐江离更不理解了，凝姑娘方才明明已经拒绝了袁先生啊，难道是口是心非？还是说这会儿突然反悔了？
凝水一时语塞，反思良久之后不得不承认，“是我无理取闹了。”
槐江离看着凝水这模样，忽然轻笑两声，“凝姑娘和魔君这样子，让我想起了我姐姐和姐夫。”
“你还有姐姐？”凝水讶异，之前从未听槐江离说过这事，槐江离的神色却有些黯淡了，“嗯……姐夫作为随军医官，死在了战场上，姐姐当时怀孕正是足月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便腹痛难忍，只留下了刚出世的儿子便撒手人寰。”
凝水没料到竟会是这样的情况，不由得觉得抱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啦，都过去了，而且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想要好好学医术，这样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便能挽回了！”槐江离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袁先生说战事已经结束，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回家了……也不知道我的小外甥如今长得多大了。”
“一定会很可爱的。”
一定会很可爱的。槐江离长舒一口气，点点头，“如今战事结束了，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再也不会有不得已的生离死别，再也不会有不得已的骨肉分离，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战事结束了……凝水站起身来，看着独丘千里一望无际的平原，想起在巫族大营时，奢比尸对她说的话。
“哥哥们虽然瞒着我，但是我心里清楚，明天之后，战事就要结束了，我们输了。”奢比尸说这话的时候长叹一口气，眼神里有些落寞，凝水惊讶于奢比尸的安静，她原以为以奢比尸的性格，该大吵大闹一番的，后来转念一想，奢比尸被其他祖巫们关了许久，大约是已经过了大吵大闹的时间了。
独处会让人深思，深思会让人沉静。
“我们虽然输了，但是昆仑墨裳也未必算赢，眼看他今日势大，又能维持多久？他们妖族内乱不是一年两年了，昆仑墨裳要是真有能力一统妖族，让群妖心悦诚服，我才认他算个英雄。”
凝水撇撇嘴，“你认不认他是个英雄有什么关系？他是妖族的皇，又不是你哥哥，哪里需要你认他？”
奢比尸一时语塞，半天没说话，凝水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依旧玩自己的，余光瞥见一颗干瘪的种子，便随手拿来埋在了地里，随后手一指，便有汨汨水流自指尖流淌，那颗种子便立马在原地生根发芽，嫩芽青绿可爱，十分柔软，奢比尸看着这抹青色，忽然想起了那个总是一身青衣的绝色女子。
“战事结束，凝姑娘应该会跟随魔君回虚空之境吧……还请帮我多照顾照顾青姬。”
“我？照顾青姐姐？”凝水并不讶异奢比尸关心青姬，只是就算她想照顾青姬，在人生地不熟的虚空之境，她也无能为力吧？奢比尸这才反应过来，凝水从未去过虚空之境，还没他熟悉那个地方，是他关心则乱了，便摇摇头，“是我想错了，原想着青姬性子急了些，难保不会有什么祸事，凝姑娘受魔君宠爱，若是青姬犯了什么错，凝姑娘能够帮忙说情，但是忘了凝姑娘是没去过那个地方的。”
“就算我去过那里，也不大可能帮青姐姐说情，梦魇处罚拂徵的时候很严厉，青姐姐求情了也没用，不会因为旁人几句话就改变主意的。”
奢比尸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我还当魔君身边的神族能有多聪明呢。”
“什么意思？”凝水不解地看向奢比尸，她哪里说错了吗？
“罢了，我就卖给你一个人情，这样你以后可以帮我多照看青姬，”奢比尸打定主意，便开口，“你和魔君，在彼此的眼中，都是不同的，你难道不知道么？”
梦魇在她眼中的确是与众不同，但是自己在梦魇眼中……也是这样的吗？凝水不确定。奢比尸见她踌躇，便继续开口，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意，“有朝一日凝姑娘成了君后，可千万记得照顾青姬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