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航线的黄鸡,真能干

封城取消了。偌大一个死城,终于能有点人味儿了。
戴口罩上车,投个币,公车就动了。车到站停下,我便下车,穿过一片片高楼,总算到了鸡市。
我最想念的地方就是鸡市了。
鸡市,是卖黄鸡的地方。鸡市这名叫的好听,抬眼一看,不过是片广场。大概是封城刚取消,没什么人出来卖黄鸡。几点零碎的人影,点在灰白的广场上,显得孤寂冷清。风儿一刮,不免透出阵阵寒意。
广场上立着一个广告牌,大概是电影海报,上面写着什么超级英雄之类的话。中间画着一个超人,超人的蓝衣服都褪色成灰的了——这海报立在这几个月了。
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人影挥着手,一遍遍呼喊着。我一惊,快步走开,不想他喊得更厉害了——他是在叫我!
我走进一看,竟是解待马!
“啊——你是解待马?”我惊愕道。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瘦骨嶙峋的身体,上面安了一个光秃秃的脑袋,下面是张枯瘦的脸,两道黑眼圈盘在凸出的眼球上……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解待马是我的前同事。他是个程序员,是专门负责给黄鸡写程序,来操控黄鸡的。黄鸡不会做饭,不会造零件,不会这不会那,都不是问题。只需找个相应的脚本,放到黄鸡脑袋里,黄鸡就会了。
解待马写的脚本,永远是最短的,而且从不出故障。
“嘿,对啊……刚才你躲我干啥?”
我一时语塞。
“你……怎么这样了?”
“去重点疫区了……有点累着,没事。”
他找了个石墩坐下来,轻描淡写的说着,还笑了笑。
我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似乎察觉到了,便说是去监视黄鸡和各种器械。
“我去的时候,那边医院不够用,正盖新医院呢!好几台大吊车,那个吊车臂一刻不歇着,还有好多好多小黄鸡到处走,到处去搬砖,运水泥……”
“那你……你咋累成这样了?”
“嗐!”他伸手搓了搓脸。“你以为监视容易啊?我一天到晚盯着屏幕,一刻都不敢松啊!我这数据烂一点,工地上就烂一片啊……!”
“你才二十多岁,整的你都像个六十岁老头了!”我打趣地说着。
“那可是……对了,那时候真有一个黄鸡出了问题,发了疯,到处乱撞。监工给黄鸡五花大绑送我这来,结果走到门口,他不动弹了……”
“咋回事呢?”
“我看他脸斜过去,在肩膀上夹了个电话。他放下黄鸡,坐下,打电话。我就只听他说了一句话,就把电话撂下走了……”
“他说了句啥?”
“他说,妈,我还好,一定回去,你放心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了?”
“对,走了。他把手机落我这了,当天夜里他妈还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是我帮着接的。第二天我就去找监工,但是再也没找着,不知道他回家了没有……”
他沉默了。我撇着他的眼角,似乎能发现几片晶莹。
突然,他噗嗤一声笑了。“咋了?”我问。
“我想起来那些医生了!医院盖好之后,我就进医院去监视数据了。医生们一个个都穿着防护服,肿的和面包人似的!还有医生休息的时候跳舞,那模样,绝啦!”
“对了。”他顿了顿,便问我:“你知道医院几天盖好吗?”
“几天?一个月?半个月?”我边猜他边摇头。
“十天。俩医院,十天!”
他突然站了起来,四处走动着。许久,他才坐了下来。
“看来,你们是真不容易啊!”我想了好一会,说。
“对啊,何止是工作累,连生活都难啊!”
“我想起来一个护士,因为要省着防护服,她就一天两顿饭——穿防护服之前一顿,脱防护服之后一顿。一天中午,她男朋友给他来送饭,给拦住了。有人她叫了出去,正好我路过,就看见他俩一个站在保安亭,一个站在医院门口,中间是一队警察拦着。警察把饭送了进去,但是男的还不走,你猜他干啥了?”
“干啥?难不成冲进去……”我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他就站在那,冲着医院喊,我给你来个隔空抱抱!就看他张开双臂,忽扇忽扇地好一会,看护士也张开胳膊“抱抱”,他才走……”
“也没办法,天天见病人,要是离得近点不得传染啊……”
“这还算好的,能见着男朋友一面。我老婆不知给我打了多少个电话,我一个都没来得及接……”
一阵强风刮过,超级英雄的海报倒了。锈蚀的铁架子咔嚓一声断成几节。
“哎,对了,你为啥要去那啊?”
“我爸妈在那边呢。我是担心爸妈染病,放心不下才去打听的。爸妈没事,但是我留在了那,当技术员。我只是想,我要是帮一帮,医生们是不是能多救一条命啊……”
“结果一帮就帮到现在。”
“对,一累就累到现在……不过仗能打赢,再苦再累也值了!”
“那边的人,真不容易啊……”我不禁感叹。
“对啊,咱们中国人,真不容易啊……”
一缕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的秃头上。中午了。我们又闲聊了几句,他就回家了。
我也坐车回去了。路过超级英雄的广告牌,我差点绊了一跤。
临上车时,我看见有几个穿白衣服的人,把那块广告牌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