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克尔白高校保卫部

克尔白自治区的样子，与基沃托斯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要说唯一的区别，就是路上见不到任何人。

梦华走在我前面，一言不发。

“那个，梦华同学……”

“请不要随便发出声音，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我不再自找没趣，默默地跟在梦华身后。

穿越了数个街区后，梦华带着我来到了一座巨大的方形建筑前，这个建筑从外表上看是完全的立方体，建筑外面到处都是壕沟，铁丝网和混凝土砌筑的永备工事。建筑门口有十余个全副武装的学生，建筑周围的工事中似乎也有学生的身影。

“这里就是克尔白高校的本馆。”梦华平静地说道。

“与其说这是学校，不如说这是要塞吧……”

梦华没有搭理我，而是径直地向着建筑内走去。

我只好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建筑内部也有很多全副武装的学生，其中不少人还受了伤，身上缠满了绷带。她们的脸上大多写满了疲惫，尚有精神的人在看到我后无不露出了见到鬼一样神情。

梦华向她们点头示意，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建筑最深处。

“碰”的一声，梦华踢开了最深处房间的门。

“莫娜前辈，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房间内的两个女孩子被吓了一跳，其中一个留着粉色短发的孩子立刻发出了悲鸣。

“对不起梦华对不起求求你不要杀我对不起……”

房间另一边留着黑色双马尾，戴着口罩的女生则很快恢复了过来：“梦华，不要欺负莫娜啊，她本来胆子就小……”

话还没说完，那个双马尾的女生就看到了我。

“这位是……”

“我是联邦调查总局夏莱的老师，因为收到了你们的求救信，所以找到了这里。”

我简单地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求救信？”双马尾女孩一副看到鬼的表情。“那种东西，怎么可能？”

“有可能哦，小笹前辈，收到莫娜前辈的信之后，这个夏莱的老师就这样子找上来了。”

梦华一边把信递给双马尾的孩子，一边用相当严厉的眼神看向一旁粉色头发的女孩子，不出意外，她就是梦华口中的莫娜了吧。

名为小笹的双马尾少女接过梦华手中的信，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莫娜，你是怎么把它送出去的？”

一旁哭唧唧的莫娜蹲在桌子下面：“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这封信会被送出去，我只是向平常一样把它扔进邮箱而已，对不起对不起……给大家添了麻烦真的对不起……”

“唉”小笹叹了一口气，转过身看向我。

“您就是那个夏莱的老师是吗？”

我点了点头。

“听说您调停了格赫那和三一的纷争，让她们签订了伊甸条约是吗？”

“那并不是我的功劳……是孩子们努力的结果……”

“老师你是很厉害的大人呢，厉害到即便在这里都能听到你的名字。”

小笹微笑着，说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但是啊老师，你已经回不去了。”

 

“在解释全部的事情之前，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的名字是砂

塚小笹（OZASA），目前担任这所学校，也就是克尔白高校保卫部的部长。”

我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那边蹲在地上的是辻野莫娜，嗯……算是我的后辈吧。”

“你的后辈又是梦华的前辈，莫娜是二年级生吗？”

我试图确认莫娜的身份。

“哈哈哈哈二年级，好怀念的身份啊。”

听到我的问题，小笹笑出了声。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但是话到嘴边没有问出来。

“至于梦华酱，您应该已经认识了吧。”

“嗯……”

“大概就是这样，我们三人就是克尔白保卫部的干事，负责这座克尔白本馆——‘天房’的保卫工作。至于部员，老师来到这里后，见到了很多同学吧。”

“嗯，是的，大家都一副很疲惫的样子，而且很多人都受伤了。”

“大家，这座建筑里所有同学，全部克尔白高校的在籍学生，都是保卫部的成员。”

“……”

 

小笹沉默了一会。

“为了方便您最快的了解这里的情况，还是用实物的方式吧。”

说罢，小笹将桌上的闹钟顺手递给了我。

“上面的时间是多少，老师？”

“七月二十七日，20：37”

“好，现在做点可以打发时间的事吧，那边的电视上可以看到克洛诺斯学院的新闻直播，您可以看看。”

我打开电视，上面正在播放关于DU特区重建的新闻。

“好了老师，能麻烦你再告诉我一下闹钟上的时间吗？”

感觉过了数分钟后，小笹再次问道。

“七月二十七日，20：37？”

“这个闹钟坏了吗？”

我看向小笹问道。

“并没有哦老师，这个房间里所有的计时设备都是完好无损，走时正常的。”

“……”

“是的，您猜得没错，并不是闹钟坏了这样简单的问题。”

小笹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而是整个克尔白自治区，都被时间遗忘了。”

“……”

“如您所见，这里的真实时间永远停留在了七月二十七日晚上八点三十七分，老师您在这里感受到的时间流逝，完全是一种错觉。”

“不对啊小笹同学，刚刚不是可以看到克洛诺斯学院的新闻直播吗，如果时间完全没有变动的话，为什么节目会正常播放呢？”

我完全无法理解小笹所说的话。

“确实是这样，基沃托斯，也就是克尔白自治区之外的时间是正常流动的，但是只有克尔白自治区这里，时间的概念消失了。”

“……”

“老师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看看这个。”

小笹打开桌子的抽屉，将其中的一份文件递给了我。

“学籍档案……砂塚小笹……入学时间是……”

我惊讶的无法说出话，大脑变成一片空白。

“四百年前……”

 

花费了不少时间理解现状，我终于明白了克尔白自治区的时间与外界完全不同的事实。在自治区外的时间正常流动的时候，这里被永远定格在了八点三十七分。

“看来老师已经理解这里的时间了，那么还有下一个情况要说明。”

小笹看向我，拿起了我收到的求救信。

“虽然由我说这种话有些奇怪，但是我算是这所学校最年长的学生了。”

“那当然，我的曾祖母在你面前也只是小婴儿吧……”非常冒犯的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老师你刚才是不是想说什么很过分的话？”

“我没有。”

“唉，算了，说回正题，”小笹清了清嗓子。“虽然这里已经不适用外面的时间了，但是在这漫长的学校生活里……”

“我们没能向外界送出哪怕一封消息。”

“这么说……”听到这样的话，我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克尔白自治区是在七月二十七号的晚上突然从基沃托斯消失的，自那之后，我们曾无数次试图联系外面，但是，不论是信件，电报甚至是漂流瓶。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等等，不对吧，这里不是可以收到基沃托斯的电视讯号吗？”

“是的，就和单向透明的玻璃一样，我们可以了解到基沃托斯发生的事件，但是那边却收不到我们的求救呢。”

“那还真是……”

“很可悲，对吧，明明知道自治区外的孩子们过着阳光之下的生活，转过头来却发现自己身处于永恒的黑夜中。”

“我会把大家救出来的！”

想到面前这些孩子们的遭遇，双手就不自觉地攥紧成拳头。

“老师您真的很乐观啊，就和我当年一样。”

小笹无奈地笑着。

 

“情况我大概理解了，但是还要麻烦你说明一下，你们到底在和什么战斗，之前车站那边的怪物就是导致这里学生受伤的原因吗？”

小笹想了一会，转头看向一边的梦华。

“果然，还是带老师去感染区可以更快地解释现状吧。”

“哈？你疯了吗，老师可是大人啊，连光环都没有的大人，带着他去感染区不是送死吗？”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梦华被小笹的话激怒了。

“安啦安啦，以你的能力保护好老师肯定没问题。”

小笹微笑着说道。

“而且莫娜刚才被你吓得不轻，你带老师出去看一下，回来之后她应该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呜呜……梦华好可怕。”

一边的莫娜也附和着小笹的话。

“你们这帮人……一个两个的……”

梦华看起来有些生气，但还是拉起来我的手。

“老师，接下来要去感染区那边，你一定要跟在我身边，知道吗？”

“呃呃，好的……”

 

     离开被小笹称为“天房”的克尔白本馆，梦华带着我来到了克尔白高校建筑群的深处。

“梦华，那个……”

“嗯？”

“虽然刚才就想问了，小笹她说自己是克尔白消失前就在这里的学生，那你呢，也在这里待了很久吗？”

“不，我是后来的。”

“果然在那个车站神隐的人都来到这边了吗？”

“……”

“梦华你是原三一的学生，没错吧？”

梦华没有回答我，而是谨慎地在黑夜中前行。

“老师，拿好这个。”

梦华递给我一把信号枪。

“这是什么？”

“这是高亮度照明弹，那个东西对光照很敏感，暴露在强光下会无法动弹，所以如果老师遇到麻烦，请务必对空发射。本馆那边看到信号，也会向我们派出增援。”

“光照吗……”

“嘘！”

梦华突然把食指放在嘴边，做出让我安静的动作。

“我们已经到了，这里就是感染区……”

梦华压低声音说道。

“……”

阴天的黑夜里很难看清东西，梦华端起枪，单膝跪地，紧紧地看着前方不远处，一个貌似室外篮球场的地方。

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借着闪电那瞬间的光，我终于看到了，所谓感染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面积不大的篮球场里，盘踞着上百只车站里那样的怪物，拖着看似枪一样的武器和丑陋，臃肿又粘腻的身体在雨夜的体育场中漫无目的的蹒跚前行。

“……”

 

“怎么样，老师，您见识到感染区了吗？”

回到保卫部部室，小笹微笑着看向我。

“那些怪物，究竟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最初被关在这里时，虽然很孤独，但是仰赖时间的停滞，我们几乎不会感到饥饿，所以克尔白自治区的物资完全可以负担学生们和自治区居民们的生活用度，到了后来生产能力恢复之后，甚至恢复了商业和校内经济。”

“那样的状态维持了多久呢，连我都记不清了，后来三一那个新车站落成，有一些原本隶属于三一的学生也被送到了这里，前任学生会长接纳了她们，为她们提供学籍和足够的生活配给，那个时候的克尔白，虽然已经被遗忘了数不清的岁月，但却好像我们真正的家一样。”

“但是这个家并没有维持下去，按照外面的时间算大概一年前，克尔白自治区突然出现了所谓的“灾变”。大量如您所见的怪物涌入自治区，那些怪物本身不堪一击，但是它们却以光环中的神秘为食，不管是多么强的人，一旦被他们捕获，都只有被吞噬殆尽一个下场……”

“以神秘为食……”回忆中无名司祭的形象从脑中闪过。“吞噬无名众神的神秘……这不就是……”

“没错，是吃人哦，老师。自那怪物出现之后，仅仅一年的时间，我们的家就彻底崩坏了，绝望，恐惧，离别，我们经历了之前数百年的时间里都未曾经历过的事。”

小笹转过头，看向了窗外，窗外的雨没有任何停下的迹象。

“这座天房，是我们的学校，我们的监狱，我们的庇护所，也将是我们最终的葬身之地。”

“这就是我们，克尔白保卫部的，全部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