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H长篇:法罗斯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不屈遇害
深入其中
邪迷心窍
凯伦德瓦将裸露的手臂深深地埋入了这个没有皮肤的人的胸腔,他的制服上写着他的名字“梅”。吉拉杜斯。药剂师正想方设法让他苟延残喘下去,他还有呼吸,还在望向某处双胞胎都看不见的远景,尽管他的眼睛没有眼睑而而无法合上。凯伦德瓦发现那眼神平静的令人着迷。就在几分钟前,这名男子还在不由自主地尖叫。
他的兄弟送了他最后一程。凯伦基尔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手攫出了那人的心脏。索萨人在临死前打了个牙颤。
“凯伦基尔?”凯伦德瓦问道。他哥哥在狂喜中闭上了双眼。“兄弟?”
凯伦基尔一点点地展露了笑容。“死亡如此甜蜜,”他说,“我往悟彻的方向又进了一步。”
凯伦德瓦转而将的目光锁在凯伦德瓦佩戴的普通钢剑。 他发现自己无法长时间注视它。 它有些怪异,虚伪地吸收外界的光线,这让他很警惕。
“我们正在浪费时间。”凯伦德瓦说。
“是的,是的。”凯伦基尔心不在焉地说,挑选出了他的下一个受害者。
他把尸体扔到一边。那具尸首变得血肉模糊,分辨不出原来的样子。
“看看那些不愿意合作的人是什么下场!”凯伦基尔喊道。他将裸露的、沾满鲜血的手臂高高举过头顶。“告诉我们极限战士去了哪里,我们会手下留情的。”
他在索萨人的队伍中来回走动,靴子在浸透血液的泥地中发出闷响。剩下五个,跪在血淋淋的空地边缘,每个人的头都被爆弹枪对准,被迫看着他们的同胞遭受折磨和死亡。那些闭上眼睛的人会让他们永久地睁开。他们被许多人死死地监视,脸颊上沾满了鲜血。但他们不会回答问题的。
这时有一个人终于撑不下去了。他制服上的名字是戈文尼斯克。他的下唇颤抖着,当他呆呆地向前看时,恍惚的目光再也无法从星际战士的脸上移开,他还是让恐惧凌驾于自己之上。
吉拉杜斯、戈文尼斯克……凯伦德瓦想到他们都有名字,这些苟活于世的卑贱之人。他觉得把他们当作人来看待是很奇怪的,或者上位之前的他也是这样。凡人,弱者,注定要死于强者之手。他唯一鄙夷帝皇的就是祂要横插一脚。
在加入军团后,他被告知诺斯特拉莫的残忍在银河系中已是司空见惯,但也有地方更为温和。身为午夜领主,他们将以午夜游魂为榜样,以恐惧威吓作恶者的内心,使无辜者安享梦乡。
作恶者众而无辜者寡。那些教导他们要这项任务引以为豪并严格约束他们行为的人已经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而取而代之的却是与其站在对立面的蛇蝎心肠的歹徒。长久以来,军团都被派往拒不顺从的人类世界执行一项又一项任务,或者那些已经归顺却随后反叛的世界。 凯伦德瓦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质疑的。这不是某一个具体的时刻,而是疑虑的日积月累。在帝国真理开始变得不那么绝对之前,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剥下多少人的皮,又残害了多少人。星际战士的记忆非常清晰,又或者说非常确切。但身上背负的杀业如此之重,以至于他被蒙蔽了心智,也没悟到这般屠戮并非为了屠戮本身。每一张他从头颅上剥下的脸,每一个被他扔进火里的婴儿,他都清楚地记忆着。他们的恐惧,他们的恳求。每个人都因冷酷无情的利益时被抛弃。但是当他试图列举这些人时,他根本做不到。他不能让自己去清点那些受折磨的死者。
这便是最大的谎言。整个宇宙就是诺斯特拉莫的翻版。在星空里挣扎着活下去和在故乡的街道上挣扎着活下去没什么两样。这让他几乎怀念他和他兄弟以弱者为食的生活的每时每分。
因此,为了活下去,他延续了他的暴行记录。如果说他还什么地方可以得到救赎,那就是再也不自作清高。
他的兄弟拔出了他的剑,那是斯科莱沃克赠予的奇怪礼物,剑尖轻挑了一下一名士兵的喉咙。其他人被他们战友的温血喷洒在身上时惊恐地退缩了。
“你!”凯伦基尔将剑尖抵在戈文尼斯克的胸口。凯伦基尔的疑虑感增添了。他经历了片刻的极度眩晕,无法将注意力从剑上移开。它在他兄弟的手中嗡鸣,渴望流血。
“说。告诉我极限战士去了哪条隧道,会给你一个痛快的。要不然,你就是下一个。我从你的左眼开始。”他偏转剑锋,悬停在离士兵脸几毫米的地方。“当我慢慢地撕下你的脸皮时,你会感受到什么叫作痛不欲生。如果还没听够你同伴的哀嚎,那么由你亲自来体验一番。”凯伦基尔举起他的剑。“瓦拉索,来把刀。”
一把残忍的锯齿刀片被递到他的手上。戈文尼斯克身后的战士用手紧紧抓住他的头。凯伦基尔朝他走来。当刀片靠近他的脸时,士兵发出一连串窒息的抽泣。
“现在我们开始了。”凯伦基尔说。
“不!可怜可怜我吧!拜托,拜托!”戈文尼斯克喊道。“的中间隧道,他们从中间隧道下去了!”他可怜兮兮地尖叫着。俘虏他的人松开了他的头,他用肮脏的手抓着凯伦基尔的护胫。凯伦基尔一脚甩开了他。
“也许我还是亲眼看看,这样我就可以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不!”男人尖叫道。“拜托,拜托,不要伤害我!我没有说谎,是中间道路,中间的道路!”他向前扑倒,在凯伦基尔的靴子上不受控制地哭泣。他的伙伴们冷眼看着他,对他的懦弱表示面露厌色。
“别废话。”凯伦德瓦静静地说。“到头来,总会有人屈服。如果他没有,那就是你,或者你。”他用手指着说。“一旦我们开始动刀。”他环顾四周,看着自己兄弟破碎的尸体,一共十八具,堆放在空地的边缘。“对于凡人来说,你们是值得尊敬的敌人。想想看,当我们让你们尖叫到死的时候。”
“凡人说的是实话吗?”博尔丹问道。
“他知道的。”凯伦基尔说。
“那么我们完事就出发。”博尔丹解下爆弹枪的弹夹,瞄准了在地上抽泣的那个人。
“不是那个!他是我的。”凯伦德瓦说。他大步上前,揪着那个蠕动着的男人的头发将他拉了起来。男人抓住凯伦德瓦的手腕以减轻疼痛,但没有看着他。
“看着我!”凯伦德瓦喊道。
士兵照他吩咐的去做了。他哭得可谓是涕泪横流。
“你叫戈文尼斯克?”
“是的,是的,戈文尼斯克,大人。”
“好吧,戈文尼斯克,我们感谢你提供的信息。”凯伦德瓦将他的战斗刀捅入该人的腹部并向上挑动。戈文尼斯克在被开膛破肚时惨叫连连。凯伦德瓦把他扔进了他自己掉出的内脏堆里。
“懦夫的下场。给其他人一个痛快。”他转身背对着俘虏。索萨人的尖叫声使他厌烦。
他的兄弟正在检查他的新剑,将它举到光线下,脸上带着孩童般的惊奇。
“你还好吗,兄弟?”凯伦德瓦问道。
四声枪响。脑浆和血腥的骨头碎片啪嗒啪嗒地撞击着他的盔甲背面。四具尸体倒在压碎的植被中,戈文尼斯克继续痛苦地尖叫。
“我,我很好!很好!欣喜若狂,容光焕发!”凯伦基尔兴奋地说道。他脸上和手臂裸露的皮肤上都沾满了鲜血。“你看到我的新剑有多漂亮了吗?”
“不管斯科莱沃克送了什么都应该小心。”刽子手说。“我不相信它。它看起来……不可思议。”
“亲爱的兄弟,我和你的看法一样。”凯伦基尔说。他轻握剑身,低低地平放。凯伦德瓦走到一边。凯伦基尔亦转身,剑尖对准他的兄弟。“但我已经非常中意它了。一把朴实无华的剑,但又轻又快。试一下!”他没有把它递给他弟弟的意思,而是继续握着它,好像随时准备出击。
“我不想碰它。”他用沾满血迹的刀指着他哥哥光秃秃的胳膊和头颅。“重新穿上你的盔甲。我们进入隧道。”
“哈!你现在是在命令我吗,小弟弟?事情确实发生了变化。他看着那堆曾经是索萨辅助军的碎肉。“真是个难题。我不需要用陶瓷包裹我的脸和手。胜利属于我们了,我们面对的只有一百名极限战士。”说完,他转身爬上悬崖,消失在中间的入口处。
凯伦德瓦在心里诅咒他。“走。”他命令其他人。
“我们不应该等待增援吗,刽子手?他们很快就会与我们会合。”
“留下一个五人小队。让他们通知其他人,并在他们进入通讯范围后立即通知我们的去向。”他抬头看着隐约可见的山峰。“如果这该死的山保持沉默,这场战争会更容易。”
“我们寡不敌众,四十一个对付一百多个。”
“时间比数字更关键,”凯伦德瓦说,“极限战士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否则他们为什么这么急于去送死?快来!这场遭遇让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我们现在进入信标的中枢。”
黑暗比凯伦德瓦之前见过的都更为致密,他犹豫了。他,因为夜晚带来的庇护和机遇而热爱夜晚!
他的兄弟凯伦基尔一个人走在他前面。如同黑暗中的食人魔。他不得不小跑着追上去。 他的手下跟了过来。
隧道笔直地延伸了很长。凯伦基尔总是走在他们前面。当他们到达一个分岔口时,他毫不迟疑地沿着每条通道行进,就好像他经常光顾它们一样。由于缺乏任何其他引导,凯伦德瓦只得跟随他。隧道光滑的黑色石头上没有划痕或标记表明他们的敌人走了哪条路。凯伦基尔的猜测和其他人一样准确。
凯伦基尔很少说话,转而开始哼唱充满音调忽高忽低,令人感到不安的离奇曲调。起初,凯伦德瓦认为它是一组毫无关联的音符,是疯狂的进一步体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听出了这曲调中的一种旋律,每重复一次都会更加复杂。他愈发忧心忡忡地听着这可怖的曲调。在他直视凯伦基尔佩剑裸露的剑身之前,它会不时闪烁着铅灰色的光芒。凯伦德瓦感觉这把剑在嘲弄他,或者它一时疏忽大意,暴露了部分本性,只有在意识到它被正视到时才会将光线收敛。他无法将目光从它身上移开。这种存在让人感觉有如万蚁噬心,就好像那把剑夺舍了凯伦基尔。
当凯伦基尔说话时,他的声音中掺杂着一种令人反感的语气,就算是最简单的只言片语也难免会被其沾染。在所有凡人的眼中他都是一个残忍的人,但尽管凯伦德瓦不同意他兄弟的疯狂信条,但在这累累暴行中始终都存在这一套内在逻辑,凯伦基尔一直试图证明一些事情。
凯伦德瓦的脑海中浮现出他哥哥的双臂深深插入对方胸腔的景象,他杀戮时脸上透露着平静。这是之前所没有过的。奈克顿号上的凯伦基尔心中充满了愤怒。这种全新的平静并不是好兆头。
隧道向下倾斜了数百米,坡度越来越陡。光滑的石头被证明是危险的,前进的午夜领主们在滑倒时诅骂着。他们越往前走,路就越陡,他们的行进速度慢得像爬行一样。
凯伦基尔没有受到影响。他大步向前,简直是如履平地。凯伦德瓦焦急地看着他再次遥遥领先,变成黑暗中的灰斑,然后是污点。
“凯伦基尔!”他喊道。他的兄弟丢弃了他的通讯念珠。“凯伦基尔!”他的声音从他的头盔格栅中传出,但没有回声,而且声音比它应该的快得多。
凯伦基尔消失在黑暗中,大踏步地走着。凯伦德瓦跟不上他的步伐,开始慢跑。他的双脚颤抖着,每走三步就是一个绊脚石。没有办法看到前方;黑暗完美无瑕,嫉妒地隐藏着它的秘密。无论是他自己的双眼还是他的战甲科技都无法揭开它的面纱。不管等待他的是什么坑东或是墙壁,他都得碰碰运气。他的心思只放在他的兄长身上。
“刽子手!”他的副手喊道。
“跟上!”他咆哮着回答。“慢慢来。”
凯伦德瓦超越了他的战士们,他们的咒骂声和刺耳的脚步声比他们目镜的昏暗光芒消退得更快。黑暗笼罩着他,像是身体的第二次皮肤般紧贴着他。
“凯伦基尔!”他再次喊道。
他滑倒了。一只脚踩错了地方,脚后跟踩在石头上时用力过猛,一屁股摔倒在地。他挥舞着双臂。隧道变得更陡了,他仰面滑下隧道。
他伸出手来减缓他的下降。他因此没让自己进入旋转状态,但他还是没有完全减下速来。
黑暗在他面前张开了似乎无限宽广的怀抱,但事实并非如此。隧道见底了,他停下来。
他的头盔里响起了警报声。他切断了它。此时一片寂静。
一张煞白的脸突然从黑暗中显现,面目狰狞。一张被恶魔的幻象扭曲的人脸。下巴拉长,颧骨突出,眼睛凹陷在棱角分明的眼窝里。前额长着像皮脂腺囊肿似的大肿块,可样子却过于规整。那东西的眼睛血红而长满斑翳。黑色的舌头在舔舐没有嘴唇的嘴巴。
凯伦德瓦大喊一声,从大腿上拔下爆弹手枪。
他的兄弟低头看着他,恶魔的面容消失了。
“为什么大惊小怪,小凯尔?这是怎么回事?”
凯伦基尔已经很久没有叫他“小凯尔”了——在他们还是孩童,在诺斯特拉莫昆图斯的郊区深处的荒地中讨生活。
“凯伦基尔!我想…”
凯伦基尔举起一根手指,手指上还沾着索萨人的血。“嘘!”他说,“我找到了一些东西。”
凯伦基尔伸出一只手。凯伦德瓦不情愿地接过它,让自己被拽起来。
“这边走!来。”
他们沿着一条弯曲的走廊前行。凯伦瓦从后面听到他的手下到达斜坡底下,有些人像他一样仰面朝天下来。他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他不再觉得单独和凯伦基尔在一起是安全的
他们通过了一个预制的据点。驻守在此的极限战士都死了。
“你杀的?”凯伦德瓦问。
“我杀的?不。”凯伦基尔说。“我们的兄弟杀的。战斗已经席卷了这里。”他踢着散落的弹壳和丢弃的动力背包。“他们从这里出发。我们的其他人从这个地方的中心几米范围内经过,但他们没有找到这里。”他的嗓音中带有一种狡猾的笑意,像是怀揣着一个秘密。
“我们的兄弟去哪儿了?你和他们有过接触吗?”
“没有。”凯伦基尔说。他口气迟钝又单调。“通讯器安静极了。这不是我们应该听的声音,不应该在这里。来吧,你也会听到的……”
凯伦基尔的举止就像一个在坦然面对危机的成年人。长辈有时必须豁出命来才能让孩子活下来。这让凯伦德瓦想起了过去,那时候凯伦基尔是这副样子,很久以前的生活与如今相比有如隔世。
在他们登上军团的募兵船并接受了舰队的手术后,凯伦基尔凡人时生活的记忆已经消退。 凯伦德瓦则保留了更多,但也只有少数。
留给凯伦基尔的回忆主要是关于他们的亲生父亲,一个因疾病和悲伤而崩溃的人,狠心将他们赶出家门,此后只有在他需要什么的时候才会来找他们。他们像夜鸦一样不期而至的生父已出现便预示着坏消息。凯伦基尔尤其记得亲手弑父这件事,他经常怀着痛苦的喜爱回忆起它。那是见证他们被抓捕队围捕并送往劳改营的谋杀案。他们的父亲注定了他们将要成为午夜领主。
除了那个猩红的日子,凯伦基尔已经不再回忆起他们从前的大部分生活。他不允许旧事物玷污让他脱胎换骨的军团。他依然视他的弟弟为至亲。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对他来说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凯伦德瓦为此越来越悲伤。
凯伦德瓦经常思考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出现这种差异。是因为年龄更小吗?也许凯伦基尔保护他们的过程中令自己黑化。凯伦基尔只比凯伦德瓦大两岁,但长者将自己塑造成父母和保护者。也许凯伦基尔忘记他们在漆黑街道上为求自保的时光。
不管是什么原因,凯伦德瓦记得他哥哥所遗忘的。他痛苦地看着他的兄弟和监护人与他渐行渐远。先是投入了投身于军团内的兄弟情谊,然后是在伊斯塔万之后笼罩着他的黑色虚无主义。
凯伦德瓦尤其记得一个夜晚。
在那半死不活的日子里,凯伦德瓦将一次夜晚视作镌刻着童真的美好回忆。
凯伦基尔放倒了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某个盗贼团伙中的一员。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男孩被做成了一顿晚宴。
“吃吧,吃吧,多吃些!”凯伦基尔说。“还有不少。今晚我们吃饱后再睡。”
凯伦德瓦记得他是哭着咽下肉的。不是为了被他们吃掉的男孩的命运,而是为了噬咬他胃囊的饥饿。他一生中从未尝过这么甘美的东西。
凯伦德瓦的双眼在火焰的映衬下闪闪透亮。“我会照顾你的,小凯尔。我一直都会。”
凯伦德瓦郑重地点点头,肉汁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他胃部的痉挛仁慈地舒缓了下去。
他们的巢穴是一个从居住塔楼的墙上凿出的烟雾弥漫的空洞。这是支撑科莫区的庞大支柱的其中之一,底部深深扎于下方的黑暗中,顶部展开的阁楼套房刺向诺斯特拉莫不见天日的上空。他们过着像老鼠一样的生活,距离洞穴危险的洞穴底部只有五十层楼高。足够靠近幽深的街道去狩猎,足够的高来保持隐蔽。有足够的空间让他们蜷缩在破烂的床上入睡,有足够的空间来放置他们微薄的什物,有足够的空间用骨头和垃圾烧火。他们总是在洞穴的后头生火。刺鼻的烟雾灼痛了他们的鼻子和眼睛,好在他们有些许食物来盖过烧焦的塑料的味道,不过他们担心烟气和光线会出卖他们,不敢在靠近建筑物裂缝的地方生火。
所以他们忍了下来,用今天迅速死亡的确定性换取明天吸入毒药的缓慢结束。在他们的人造洞穴里很安全,比他们逃离的家更安全,比街道更安全。他们吃掉的男孩的命运证明了这一点。
凯伦基尔在弟弟面前总是笑眯眯的。生活的残酷浸透了他的灵魂,冷酷了他的眼神,但他的人性尚未完全消失,他内心温柔尚存。
外面的爆炸声让他们畏缩了。一道道闪光让他们捂住了眼睛,惊恐地呻吟起来。每晚大小帮派都在街道上火并。曾有一段和平时期,传闻说那时午夜游魂通过正义的恐怖威吓这个星球。凯伦德瓦天真地相信了所有的故事,并在夜里低声对午夜游魂许愿,期望他会来拯救他。
但这些爆炸不是枪声。这些砰砰声依稀能听出来是音乐。凯伦基尔壮着胆子向外面看了看。
他立马退了回来。他对他的弟弟露出来灿烂的微笑,向他招手。“快看,小凯尔,看!”
凯伦德瓦来到墙上的洞口。他完全信任凯伦基尔。
外面的空气污浊不堪,但比洞穴里的要好。凯伦德瓦咳了一声,他哥哥揉着他的背直到他不再咳嗽。
“看!抬头!”
天空中满是光的图案,低亮度,对诺斯特拉莫人的眼睛来说不太亮,所有的像是蓝色和深紫罗兰色这些可见光谱最末端的色彩。
“这是什么?”凯伦德瓦怯生生地问道。
“一个庆祝活动,”他的兄弟说,“也许是贵族的命名日。父亲曾经跟我讲过上流富人的事情。他是他们的侍者,你知道的。之前,之前……好吧,在糟糕的时期到来之前。”
他们都没有谈及夺走他们母亲的生命并让他们的父亲萎靡不振的疾病,让他从为人父母变得有如行尸走肉,最后彻底自暴自弃。
音乐声愈发嘹亮。一艘细长的洞穴游船在科莫的尖塔之间穿行,金色、蓝色和绿色的灿烂灯光在遍地污秽的下城上方闪烁。
“让其得闻!斯科莱沃克家族的长子今天继承了他的爵位。让其得闻!詹多·斯科莱沃克詹多·斯科莱沃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昏暗的光束划过天空。烟花在飞船周围绽放。兄弟二人往后缩了缩,敏感的眼睛眯起,双手捂住耳朵。他们仍然对着眼前的表演欢笑,享受着轰鸣的快感、灼热的灯光秀,以及他们自己对这两者的震惊反应。
洞穴游船缓缓驶过。它修长的船体上播放着画面,展现着若非亲眼所见,兄弟二人就不相信这种地方真的会存在的庆典。一张比凯伦基尔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的脸占据了显眼的位置。
凯伦基尔站起来,伸出一只手。
“快啊!让我们去跳舞吧!”他笑着说,一把将他的弟弟拉起。
他们随着远处舞会的音乐随心所欲地舞动,而紫罗兰色的灯华则在四周点亮。几个月来他们第一次尽情地欢笑,因为他们知道展会的噪音会掩盖他们的喜悦。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凯伦德瓦多次提起这件事,希望能引起他哥哥的一些认可。当他性情尚好时,凯伦基尔坚称他确实记得。但是当他复述故事时,却只是重复他弟弟已经告诉过事情。凯伦德瓦从凯伦基尔的眼神中读出他已经不记得烟花了。
这份记忆在凯伦德瓦一次又一次的重述中失去了色彩。它的确被星际战士分毫不差地所铭记,但却失去了一份回忆应有的生动。
有一个细节他从未与凯伦基尔分享过。
凯伦基尔着了魔似的陶醉在烟花中。凯伦德瓦则是略带克制地享受。当他们在贵族们的表演中跳舞和发笑时,他的目光转向了那一小堆篝火,转向了在里面烤着的纤细的长骨,以及远处布料盖住的肉块。现在他的饥饿感得到了满足,他不禁去想被吃掉的那个男孩或许也喜欢烟花。
凯伦基尔把他们带到了一个新的隧道的交汇处,这里迷宫的特征发生了变化,这里的隧道上铺设了帝国的高架桥。每隔50米就有一个顶着流明灯球的灯珠。其中有一半露在外面,发出非常微弱的光,但凯伦德瓦自幼生长于如深海般漆黑的夜晚,便将他的头盔镜片调暗。
“这边。”凯伦基尔说,从一个能并排走三人的台阶爬上人行道。
凯伦德瓦示意他的星际战士跟上。这里仍然没有任何其他午夜领主或极限战士的痕迹。他们在步行道上就这么畅通无阻而孤立无援地走着,除了他们自己的,这里没有其他任何人的脚步声。
来到一个流明熄灭的地方,黑暗又涌了进来。一种奇怪的迷失感随之而来。凯伦基尔没有放慢速度,而是超过了他的兄弟。
凯伦德瓦追了上去。他的目光变得模糊了。他感到头晕目眩,脚底不稳。
凯伦德瓦的胸口被一只手按住。
“别再过来了。”凯伦基尔说。
“这里有什么东西影响到了我。”凯伦德瓦含糊地说了一句。
“确实有!这就是我想让你看到的。你听。”
凯伦基尔的眼睛适应了,眩晕感减轻了一点。前方有一种更空旷的感觉。他从腰带上抽出信号枪,朝墙上打去。阴沉的红光划过房间。他的手下在后面追了上来。他们在照明范围的边缘停了下来,其中许多人抱怨恶心和眩晕。
他们正处在一个深坑的边缘,一个完美到令人不安的圆圈。他猜有一百米宽,可能一样深。
步行道终止于坑口,但那里曾经有过一座桥。走道结构边缘的一部分扭曲成锯齿状的断口。另一侧的断面也是同样的形状。
“在那儿,”凯伦基尔说,“是连在梦境中都无法出现的秘密。无尽黑夜里的低语。你能听到吗?马库拉格的奴仆知道。他们还没有重建这座桥!”他笑了,阴暗的咯咯笑声,几乎是咆哮。“那些建设者在等待。他们在等待混乱什么时候结束。”
“这里?这里有异形?凯伦基尔,你——”
“精神错乱还是疯了?”
“你弄错了。”凯伦德瓦说。
凯伦基尔自顾自地笑着,笨拙地擦拭着从他嘴里溢出的唾液。手臂上的血弄脏了他的脸。 “他们不在这里。他们很早之前就存在过了。这里只是他们的一个据点,有一个工作了无数个千年的工具,等待主人苏醒时重新投入使用!真是傲慢。没有人能等待永恒!他们回来的那一天会发现他们的计划破灭了。在那之前,他们的设备会相互交流,记录下他们所看到的一切!你能听到那声音吗?他们的话语中蕴藏着智慧。”
凯伦德瓦摇了摇他哥哥的肩膀。“快啊。别再说胡话了。我什么也听不见。”他回头看着他的战士们,意识到他们听到了每一个疯狂的字眼。
“那是因为你没有去听,兄弟!你从来没有。你觉得他们知道这里有什么吗,自以为是的奥特拉玛领主?我不认为他们知道。他们缺乏理解它的想象力。”他狼狈地笑了笑,这是凯伦德瓦在他脸上见过的最灿烂的笑容。这过于荒谬了。“不过我们有想象力,嗯,小凯尔?”
“是的,”凯伦德瓦谨慎地说,“是的,我们有。现在往哪边走?”他问道。“极限战士在哪里?”
凯伦基尔没去理会他弟弟的问话,而是站在断桥的边缘,他的头偏向一侧,倾听着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
“兄弟!”凯伦德瓦说。
同样的非人的微笑再次在他哥哥的脸上展露,凯伦德瓦感到他耳中有两个,而非一个声音在回答他。
“回到那里。他们已经抵达了索萨的根部。我们回去,接着再往深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