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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LP长篇小说 多么奇怪的小小雄驹 (10)

2021-11-11 19:03 作者:bili_28941205700  | 我要投稿

突破

周六


 


“加百列,我想问你个问题,”沙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鼻子慢慢呼出来。


 


在她正对面,一只绿色的小雄驹正舒服地躺在软枕上,他把蹄子撂在两马之间幼驹大小的桌子上,饶有兴趣地瞥了她一眼,“来吧,开火便是。”


 


她的心跳开始加快,这难度估计不下于在他嘴里拔两颗牙。“你能告诉我你从哪里来的吗?”


 


他歪着头,“嗯,当然,北边一个叫温斯特菲尔德的小镇,不过我不是早就说过吗。”


 


“是的,你确实说过,”雌驹吞了一口唾沫,抖了抖翅膀,并在心里勒令它们放松一点,不要再死死夹着后背。“但是我找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地图册,我甚至还去找了制图师。加百列,这国家里就没有一个叫温斯特菲尔德的小镇。”


 


小雄驹一直用眼睛紧锁着她,说实话,那种眼神甚至让她在垫子上不太舒服地挪了挪。他把嘴打开,又闭上了,嘴唇抿得越来越紧,最后变成了一条细线。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把嘴张开,“那么,呃,你发现了,嗯?”


 


“亲爱的,那个小镇是你编出来的吗?你是不是来自哪个让你觉得讲出来很尴尬的地方?”


 


小雄驹眯起眼睛,“不,不,这绝对是真的,土生土长。只是不在小马国罢了。”


 


“加百列,这块大陆上都没有一个小镇叫这个名字,没有小马听说过这个叫温斯特菲尔德的镇子。”


 


他对着她眨巴几下眼睛。挂在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响着,在寂寥的空气中留下了一连串令马不安的节拍声。“……那里,真的很远,很远。”


 


“如果你不说实话,我就没法帮你。”


 


“谁说我没说实话?”


 


两马互相凝视着对方,不知怎的,咨询师发现自己有点被加百列的目光吓到了。那里面……藏着一些东西,那是她一直努力想要弄清楚的东西。是什么阻止了他?她挺直脊背,不太赞同地看着小雄驹,但没再尝试深纠温斯特菲尔德的具体位置。


 


她低头看了看笔记板,上面稀少可怜的寥寥笔记抬头望着她。几乎什么要点都没谈出来过,她对这只小马到底了解多少?其中又有多少是谎言呢?


 


“你以前有对我不诚实过吗,加百列?”


 


他吹出一丝鼻息,“没有,沙丘女士,我没有。”


 


“故意的误导也算,加百列,”沙丘尽力表现出很关心他的样子,但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你从没明确说过温斯特菲尔德不在小马国。你知道吗?即使你确实没有说谎,但这也足以导致我们得出错误的结论。”


 


她看到他的面孔变得更加肃厉了。“你从没问过。”


 


“加百列,如果有你以前不知道的亲属呢?难道你不想——”


 


“你绝对找不到我的亲人,我跟你打包票。”他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中糅杂着一丝恶狠狠的感觉,“我只是觉得那些事情不说也罢,就这样。”


 


沙丘深吸气,在心中默数逼迫自己平静下来,并草草记下一条笔记:自我家庭报告—永远不可能。她心里想着在盖比之前来的那批小雄驹和小雌驹,他们或紧张、或冷漠、或害怕、或烦躁,躲在桌子底下,默默玩着玩具。有无数次,她与他们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聊着天,缓慢却又坚定地一步一步把小幼驹从心中的硬壳里拽出来。他们总是那么诚实,那么……纯真。


 


她从未在他们的眼中看到过如此……令马不安的防备。


 


“好吧,那你能告诉我温斯特菲尔德那里像什么样吗?”


 


他的脸垮了下来,但并没有移开目光,“什么都不像,没有——我想已经没有人住在那里了。”


 


她眨了眨眼睛,“那里……毁了?”


 


“不,”他说,“只是空了。”


 


怎么可能一个镇上的小马全被……移走了?就像他说的那样?“什么,嗯,那里发生什么了?”


 


他把两只绿色小蹄子放在桌子上,叠在一起,“我不太愿意谈这个。”


 


另一个阻碍。不管怎样,咨询师还是在她的笔记里记下了温斯特菲尔德的状况。现在就像待在家中,身边环着一打又一打这只小雄驹过去杂七杂八阴暗又复杂的身世历史,它们描绘着一幅诡谲异常的黑暗绘卷。


 

有暴力史。被激怒时反应过度,表现出明显侵害他马以保护自我安全的意识。监护马:自述父母,姐姐——已故。非小马(自述),可能有被诱拐史。


 

在下面,紧底下,它缩在她最不想看到的角落里:夺走过另一条生命——可能是多条。

 

在这点上,贩卖马口的说法只能抛诸脑后。我根本不知道我将要面对什么。


 


与此同时,他一直向她投来警惕、不信任的目光。沙丘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挺直腰背。她需要让他谈点什么,什么都无所谓。一旦小幼驹开始说话,一旦她把他们哄出囚壳,那么一切她帮助他们需要知道的东西都会被吐出来的。如果运气好的话,对他也同样管用。


 


“那么,亲爱的,”她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说道,“我听说你昨天跟学校里的小姑娘一起出去玩了?


 


他的肩膀放松了一点,“嗯……我想是吧。”


 


“你玩得开心吗?”


 


哪怕是最细微的笑容也为他的小脸增添了不少光彩,有那么一会儿,她在他身上瞥见了小幼驹该有的样子。“是的,而且比我想象的更好。放学后我们在附近逛了逛,又去公园玩了会儿,她们都是好孩子。”


 


没错,就该这么干。“哦?可以再跟我多讲一些吗。”


 


“呃,她们前几天邀请我加入她们的小俱乐部,还办了场完整的仪式,所以我现在正式成为可爱标记童子军的一员了。之后她们送了我一件披风和一堆别的东西。”他转过身去看自己的侧身,“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得到一个。”


 


终于,她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了,哪只小幼驹不为他们的可爱标记发愁呢?“哦,别担心,亲爱的。每只小马成长速度都不一样,不用焦虑。我保证,等时机成熟,你肯定能得到可爱标记,”她笑着安慰道,“相信我。”


 


他扬起一条眉毛,咬了咬嘴唇,对着自己的屁股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我不知道,我跟你们不太一样。天知道我是不是有那种奇怪的…怎么说呢,魔法,在我身上。”


 


她咯咯地笑了,“让这只经历过同样事情的雌驹告诉你,我保证你会有的。所有小马都有这种魔力,这是我们的一部分。”


 


他咬着嘴唇,皱起眉头,“当然。”


 


他不想再谈下去了,换个话题吧!“好吧,”沙丘尽可能随意地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可爱标记?”


 


“不想要,”小雄驹哼了一声说,“这不是我的风格。”


 


她咬着自己的两颊。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有时小幼驹会否认自己想得到一个可爱标记,因为这比承认他们确实想要一种特殊的天赋要容易得多,只是小幼驹们还没有发现而已。


 


“好吧,如果你必须选一个呢?”他只是耸了耸肩。“来嘛!有那么多酷炫或者有意思的天赋可以选择。”


 


盖比翻了个白眼,“我很懂我自己,所以我宁愿不知道。”


 


“那特技飞行呢?哦,还有探险家?”沙丘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热情,“我听云宝说你是个超级厉害的小艺术家!画画标记怎么样?”


 


“能别说了吗?”他伸出舌头,半眯着眼,“你会让我犯恶心的。”


 


什么?她哪步走错了?“你怎么了?如果我惹你不高兴了,一定要直接跟我说呀,加百列。”


 


“呐!就是这种感觉!”他用蹄子轻轻蹬了一下桌子,然后气吁吁地叫起来,“你不要老是这么居高临下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这一次,他太想表现得像个成年马了,而沙丘却没弄懂到底为什么。她又有哪里做错了?雌驹皱起眉头,“但是,亲爱的,你——”


 


“是的,相信我,我明白,”他抬起前腿打量着它们,小脸上写满了不屑,“我很小,我能看出来。”


 


这又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小雄驹以前对这个可从来没有抗拒。云宝也没有提到他不想被当做小幼驹看待。他同意去上学,甚至和三只小雌驹在一起玩。事实上,沙丘也知道她们并不是镇上最成熟的女孩。“如果我一直在做你不喜欢的事,加百列,我很乐意现在就停下来。不过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小雄驹眼中的愤怒蒸发了一些,他颓然瘫回座位上,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我猜可能是因为一开始的新奇感消失了? 我已经厌倦了假装我是什么东西,可我不是。”


 


“是什么让这种,呃,‘新奇感’消失了呢?”


 


他咬着脸颊内侧,又把蹄子叠到了一起,“当我弄断那只小雌驹的腿时。这直接把我惊醒了。”


 


“哦,亲爱的,”她说,“没有小马会因为这件事情去责怪你,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故意伤害珠玉冠冠的。”他的目光瞬间蹦回了她的眼睛上,里面的火光又烧了起来。咨询师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我刚才跟你说什么来着,女士?!拜托!”他重新站了起来,用后腿重重地跺着桌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你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


 


一阵怒火直窜到沙丘的脊背之上。我这可是在帮你!


 


两马互相对视着,他紧咬牙关,空气从鼓胀的鼻孔中不断地喷出来。“我说什么了,嗯?”


 


沙丘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心平气和地把它吐了出来。她又没能注意到他的特殊情况,谈话一直在进行,而她做了什么呢?她又回到了老路上,用在训练之中、在过去的日子里得到的那些经验来处理问题。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只小雄驹绝对是正常的反义词,我又为什么要用一般的方法?


 


咨询师咬了咬自己的双颊。盖比则一动不动,眼睛仍旧死盯着她。就好像他知道该如何直视她的灵魂。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咔哒,咔哒。


 


好吧,她想,我们试点新东西吧。


 


“对不起,”沙丘开始说到,“我不是有意冒犯你,这不是我的本意。”


 


小雄驹把嘴抿成一条线,“好吧,就这样吧。”他叹了口气,坐回座位上,目光在刷着明色油漆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只是别再这样做了。”


 


“我不会了,”咨询师非常坦诚地说。小雄驹哼唧了几声,暗示她得去证明这一点。所以,那便证明给他看。雌驹回头瞅了一眼。“快到午饭点了,我早餐没怎么吃饱。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吃点东西吗?”


 


加百列眨眨眼睛,歪了歪脑袋,目光在她的脸上飞舞,寻找着什么东西。他在找什么,沙丘心想,看看我的诚意?


 


“嗯,可以。不过我没钱。”


 


“哦,没关系,我请客!”她开始把鞍袋往身上系,小雄驹的表情变得困惑起来。


 


“呃,现在吗?”


 


“就现在,”她一边说一边把鞍袋的系肚绳拽紧,“为什么不呢?”


 


“那个,呃,治疗课程呢?”


 


她朝他笑了笑,“我想我们可以在路上或者边吃边谈,先从这个闷得不行的房间出去。听起来咋样?”


 


他盯着她看了很长时间,沙丘试图揣测那双深棕色的眼眸深处的想法,不过她一无所获。


 


“我想应该可以。”


 


“好吧,那就赶紧把你的鞍袋穿上!”


 


加百列花了好长时间准备出门,他在戴好包裹的绑带时遇到了一些麻烦。他慢慢摸索着把扣子扣好,但沙丘并没有试图去帮他一蹄。过了会儿,小雄驹自己搞定了,在反复确认带子拉好、扣子扣紧之后向她点了点头。她想知道这条皮带压在他的伤疤上会不会很痛。


 


两马离开魔法部办公室,朝鬃毛街(Mane Street)走去,太阳火辣辣地照耀着这片大陆,这种天气确实很适合放在暴风雨前夕。路面被五颜六色马群的蹄声震得颤颤摇摇,小马们享受着周末的光景,它充满活力与生机。马来马往的交通在空气中踢起了薄薄一层微尘,鼻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那是今天这个热情难抑的日子里溢出来的味道,而身边熙熙攘攘的小马更为此时增添了一笔热闹的色彩。


 


沙丘感觉到,随着当两马一路走来,在闷热的治疗室里发酵的不信任和挫折感在旷阔的天地间随风蒸发了。胡萝卜头面带笑容和高露洁站在墙角聊着天,糖糖在她的摊位后面为轰隆展示着五颜六色的糖果,她眨眨眼睛,拿起一颗糖果塞进他的蹄子。


 


蛋糕太太和萍琪派喊叫着,试图抓住两个调皮的小流氓,他们正在五颜六色的马腿森林里飞奔着。萍琪停住身子,睁大眼睛朝他们兴奋地挥了挥蹄子,然而很快就被从天而降的奶油蛋糕砸了个四蹄朝天。沙丘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但当她听到小幼驹笑的比萍琪还要开心时,她便把心撂回了肚子里。


 


咨询师微笑着转头看向小雄驹,“盖比,你想去哪里吃饭?”


 


“嘿,你才是住在这里比较久的人,”他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并歪着头对她说,“你有什么想法吗?”


 


沙丘用蹄子蹭着下巴,思考起来,“你知道吗,我最近特别想吃一个又大又香的干草汉堡,附近有个餐馆还不错,你意下如何?”


 


看到他脸上的笑容,雌驹精神为之一振。“这听起来太棒了。”


 


这果然是个极好的主意。厨师今天一定是决定在他的作品中加入一些特别的东西,这些样貌姣好、烹饪完美的汉堡让他们食指大动。两马狼吞虎咽地吃着午餐,当他们吃饱喝足躺靠在椅背上时,沙丘打了一个很不体面的饱嗝,声音大得引马侧目。不过她觉得自己根本不在乎,“哎呀!对不起!”


 


加百列咯咯地笑了起来,嘬了一口香草奶昔,然后靠在座位上,“你没开玩笑,这地方真心不错。”


 


“我很高兴你喜欢!我以前经常来这里,不过后来我发现有点吃的发福了,”她眨巴着眼睛说道。盖比笑了起来。


 


“你是本地的吗?这个小店开了多久了?”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我三年前搬到这里的,那时候它就在了。”这次普通的交谈让她感觉不错,并不是说她不爱自己的工作,但当你一直在谈论小幼驹身上的问题时,内心难免会感到一些悲伤。“我来自马哈顿。”


 


“哦,城市女孩,哈?”他带着些乡村口音说道,但跟苹果家族又不太一样,里面携着另外一种感觉,不过她也说不太清楚。“你为什么搬到这里来?”


 


“想听实话?”她把脸凑过去,笑着说,“可别告诉其他小马我说过这话,马哈顿有点臭,而且还特别挤,里面每只小马都趾高气昂的。城里的生活绝对会让你筋疲力尽!天知道我父母是怎么忍下来的!”


 


他咯咯地笑了,“不就该是这样的吗,姐姐。”然后他停顿一下,眨眨眼睛,盯了一会面前的桌子,“很抱歉之前对你发火了,我不该这么做的。”又些许沉默之后,他咳了咳,“所以,好吧,对不起。”


 


“接受你的道歉,”沙丘点点头,“谢谢你。”


 


“嗯,”小雄驹又嘬了一口奶昔。看起来他现在放松多了,情绪似乎也好了不少。如果想问一些困扰着他的事情,现在正是时候。


 


“你说星期一的事让你想起了什么,”雌驹开始说到,“你都想起什么了,加百列?”


 


小雄驹用蹄子揉了揉自己的脸,“让我想起了,嗯……比如说,我做过的事情,还有我是谁。”


 


气氛暖起来了……“那么你到底是谁呢?”


 


“一只能瞬间打断小孩子大腿的小马。”他转头朝厨房看了看,听着油炸的嘶嘶声和厨师的号令声,耳朵都抽动起来了。“跟你不一样”。


 


这只小雄驹显然在跟某种强烈的情感做着斗争,或许是对过去的行为感到深深的内疚。他是不是觉得那些自己下意识做的事情把他伤的满心疤痕?而自己不配去尝试幸福?


 


“好吧,”她说着,“无论如何,我认为咱俩没多少区别。比如说,我们都喜欢这些汉堡。”她低头看着面前盘子里那张红白相间沾满油污的的包装纸。“嗯,我本来想把它举起来证明一下我说的话,不过已经进到肚子里去了。”


 


他笑了,“确实是。”


 


“而且我们俩都喜欢小马镇!”


 


“你把我说动了。”


 


“还有……我们都失去了爱着我们的家马。”


 


小马猛地竖起耳朵,睁大了眼睛,“哦,我不知……你失去了谁?如果不介意我问一下的话”


 


“没事,”沙丘给了他一个自己不介意的微笑,尽管里面透着悲伤。“我没有兄弟姐妹,但我和一起在曼哈顿长大的表姐关系很好。她绝对是你能见到最固执的小雌驹,我们做什么事都要呆在一起,上学、飞行、到处瞎搞,或者干些别的。我们俩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嗯,”小雄驹的脸上浮出笑容,“让我想起了我的姐姐。”


 


“你想知道最有趣的是什么吗?她总是在说自己想成为一名心理学家,她非常喜欢研究小马的思想,而且对帮助小马解决问题有独门诀窍。塞拉斯蒂亚在上,她的可爱标志居然是一把躺椅!”两只小马哈哈笑了起来。


 


“然后……”她的嘴角慢慢垂了下去,笑容逝去大半,不过她没有让微笑从脸上完全消弥。“好吧,长话短说,她病了,再也没有好转,”沙丘哽咽一下,“她的去世是把我推进她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学校的最后动力,而她也一直在影响着我,每当我帮助小幼驹解决他们的问题时,就好像她还在我身旁,你能懂吗?”


 


他只是微微点头,但沙丘已经知道他已经完全听懂了。“她叫什么名字?”


 


“微微清风,”大声把名字叫出来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沙丘已然记不得上次这么做在多久之前了。


 


“她听起来真的很不错,如果能见到她该多好。”


 


沙丘想到这里也吃吃地笑了,“你们俩要么会变成亲密的朋友,不然绝对会互相鄙视。”


 


“听起来她应该能和我姐姐处的不错,我们俩天天都在吵架,”他哼了一声,“我想你说的有道理。”


 


现在有进展了,沙丘想着。


 


“但是,”他继续说着,“沙丘,在我的一生中,确实做过一些实在不光彩的事情,我不想再这样做了。”听到他直呼自己的名字,感觉有些怪怪的。“我,嗯…我干过一些非常糟糕的事情,”他吞咽一口,“我伤害过许多人。”


 


“我不觉得仅仅因为我们过去犯过错误,或者被逼迫着做坏事,就没资格再得到一次机会。”沙丘笑了,“加百列,你不是只坏小马。实际上你比你心中的自己好太多了,我觉得你可以得到幸福的。”


 


“嗯……”小雄驹把两只马蹄拍在一起,低下头去,不过脸上浮现出来的羞涩笑容还是被她捕捉到了,“你肯这么说真的很好。谢谢。”


 


“不用客气。”


 


小雄驹又喝了一小口奶昔,一阵令马舒适的沉默流逝过去了。


 


“你说你想多了解一些温斯特菲尔德?”加百列突然说。


 


沙丘扬起眉毛,“如果你愿意分享的话。”


 


他耸了耸肩,“老实说,没有太多可以分享的。我以前住在那里,然后又不得不离开,所有人都撤走了。总之,那里什么都没了,家人,住户,全都不在那了。”他用蹄子捅了捅桌子上面空空的汉堡包装纸,“我没有说出来,因为我觉得这不重要。我也不是想骗你,只是……不想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没什么用的事情上。”


 


咨询师温柔地笑笑,“我明白你的意思,”她说,“每只小马都有不愿谈论的事情。我只是想让你记住,我是在帮你,而且不仅仅是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如果你需要一些时间来准备谈论自己的过往,也没关系的,我们没有最后期限或者限时卡点这类东西。”


 


小雄驹朝她笑笑,但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就把目光移开了。沙丘一边听着餐馆柜台后面的烤架咝咝作响,一边看着窗外的行马,暗自发笑。这是最能与他拉近距离的办法。


 


看到一只小幼驹在压力下被迫快速成长真是太可悲了……但就像覆水难收,我们也必须承认现在没有回头再来的机会了。今后还要在他身上付出艰苦的工作和大量的时间,不过这非常值得。


 


小雄驹礼貌地轻轻咳了一声。“那么,”他说,“你想再吃一个汉堡吗?”


 


“哦,当然了。”


 



 


云宝黛茜在公园里一个僻静的角落降了下来。一棵孤零零的树盖在小山顶上,下面的阴凉和沙沙的风吹树叶声赞颂着这里秀美的景色。她四蹄在地上站稳后,便放下了盖比的画袋,并小心翼翼地不让它翻倒,而盖比很快就从她的后背上爬了下来。


 


“我很高兴知道你的治疗进展不错,”云宝边说着边展开自己的双翅,它们和她体内的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停地指责抱怨她昨天劳累的轮班。“听起来你午餐吃得挺好,老实说,我现在还真希望能来上一个干草汉堡,你描述的那个汉堡店感觉跟我一样酷!”她朝小雄驹眨眨眼睛。


 


他咧嘴一笑,“好吧,酷毙了小姐,我确实挺喜欢汉堡的。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在回家路上可以顺便去一趟。”


 


“听起来不错,伙计,”她用蹄子戳了戳身边一只好奇的蚱蜢,看着它蹦跳起来,然后便消失在草丛中。


 


从山上这个位置,云宝几乎可以全视整个公园。几颗稀疏的乔木点缀在泛着金光的绿色波涛浪洋之上,为无数在户外奔走整天的小马提供了一个休闲的歇蹄去处。


 


两只特别的小马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橡树下依偎在一起,享受野餐。更远处有三只小幼驹在扯开嗓门大吼着。越过他们,云宝能勉强辨认出萍琪,她正为蛋糕家双胞胎进行一场精彩的演出,而他们的母亲在身后的树荫下打着盹。


 


云宝以前曾无数次俯视过这个地方,只不过是从更高的天空中观察。说实话,站在地上看这里的感觉还挺奇特的。


 


盖比用一只前腿勾住他那袋东西,拖着它在草地上走,发出一阵阵嘶啦嘶啦的声音,一到树荫下就把里面东西全抖了出来。云宝慵懒地几步小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把画垫掀开,铺上一张新纸。“那么,小子,”她在他旁边找了个地方,“你要画点什么?”


 


“我还不知道,”他回答道,“再说吧。”


 


云宝扑通一声倒在他身边,抻抻腿,满意地呻吟了一声。她更喜欢柔云的怀抱,而不是这种躺着有点刺挠的草地,不过现在她什么云都找不到,小马镇上空每个能飘着的白色物体都被塞进暴风雨云里了。


 


从这里就能看到它。雨云压在田野的上空,那团灰黑愤怒着、咆哮着、翻涌着,里面耀跃的闪电迸出阵阵金光。那将是一场可怕的暴风雨,我们真的超越了自己。


 


她抬起前腿,把下巴搁在交叉的蹄子上,凝视着远处那些糅杂在一起的朦胧树冠,它们构成了无尽之森的边界,耳边传来了铅笔在纸上断断续续的刮擦声。“你最近经常和童子军她们在一块,是吧?”


 


“嗯。”盖比伸出舌头点点头,他的小脸因为极度专注而扭曲起来。


 


“你喜欢她们吗?”


 


“当然,”他头也不抬地说,“她们都是很可爱的孩子,一开始飞板璐并不喜欢我,我感觉她是嫉妒了。”


 


画笔还是挤在他的球节处。真的不疼吗?云宝想。看着他扭转蹄子夹住它的样子,她渐渐皱起眉头,“嫉妒?那听起来不像她。”


 


“你简直就是她的偶像,云宝。她一谈起你便滔滔不绝,所以这很说得通。”他从画板上抬起头来,“一只莫名其妙的小马出现了之后你突然莫名其妙地花了很多时间跟他呆在一起"


 


“哦,确实,”云宝咬了咬嘴唇,“等下,这就是为什么最近她没有要求出去玩之类的?”


 


“嗯,你应该多陪陪她,她应该会喜欢的。”


 


“啊,可能你说的没错。”她看着他这样或那样扭动着自己的蹄子,用一种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摆弄着铅笔。雌驹发现自己对这种迅速而又简明的动作有些着迷。


 


他是怎么做到的?云宝低头看看自己青色的蹄子,把蹄子前扭后扭,想象着自己夹着一支铅笔。


 


“我也很确定瑞瑞的妹妹喜欢上我了。”


 


云宝的眉毛一挑,“哇,真的吗?你确定吗?”


 


“我之前就有感觉了,然后当苹果杰克带我们去镇上吃冰淇淋的时候,飞板璐挑战我,问我敢不敢去找水疗馆小马约会,我就觉得这是一个搞清楚这个问题的好办法。”


 


雌驹眨了眨眼睛,这又是什么故事?“嗯,所以你约上会了吗?”


 


小雄驹笑了笑,“没,不过她们觉得我很可爱。我回去以后一开始说我要去约会了,甜贝儿的脸直接红透了,看起来还很难过,所以我就笃定了。”


 


云宝扬起了一根眉毛,“你那样做就是为了看看她是否喜欢你吗?伙计……”她把垂到脸上的一缕橙鬃吹到一边,“这可……有点卑鄙啊。”


 


他抬头看着她,撇了撇嘴角,“这怎么能叫卑鄙呢?”


 


什么?“孩子,你在玩弄她的感情!这怎么能不叫卑鄙呢?”


 


“我又没真跟水疗馆雌驹约会,云宝,再说了,她喜欢我也只是一厢情愿罢了。最好别让她心存幻想,而且我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侧过头皱着眉。他怎么能这样……无情?甜贝儿难道不是他的朋友吗?云宝咬了咬自己的双颊,“这么说的话,你不喜欢她吗?”


 


如果有小马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他们绝对会发誓她刚从地里抠出一条死虫子,要小雄驹放到嘴里嚼碎了咽进肚子里。“什么?不!我当然不喜欢她,云宝!她,像是,才十一岁!”


 


“好吧,好吧,我天。”啧啧,敏感的话题,尽管你也‘好像,才十一岁’。她用蹄子夹住一小撮草,连根拔了起来,“我只是觉得玩弄小幼驹的感情有些卑鄙。”


 


“嗯,”小雄驹皱起眉头,像是想用目光在纸上烧出一个洞来,“我总是忘记这里的情况有多不同。”


 


云宝气哼一声,但没再多说什么。那孩子还在适应小马镇的生活,所以她觉得他还在做这种事也不是不能理解。但还是很奇怪……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一只瓢虫嗡鸣着飞过眼前,在半空中慵懒地盘旋两圈,最后落到她的蹄子上。看着它摇晃着细小的触角,在自己的皮毛上爬来爬去,时不时停顿两下,检视身下蓝色又温暖的环境。


 


在找什么?她想。我的毛看起来一定有点像草,只是更温暖、更明亮、还更蓝。我想知道它是不是有些困惑,而它又能理解多少呢?


 


然后她吹了口气,小虫便飞走了。


 


干爽的微风从她身上掠过,树叶也被吹得沙沙作响。她把脑袋放回蹄枕上,合起眼睛,满足地感受着清风抚过自己的鬃毛。两只耳朵则在远处的喊叫声和加百列在纸上几乎有节奏的刮擦声中抽动着。


 


它们就像雨点敲在窗上,节拍不定,无穷无尽,令马舒畅,是呆在家里和坦克一起研读《无畏天马》系列新作的完美背景。那些日子真的很美好,沉入她的云床,迷失在冒险之中,想象着自己正在袤无边际的丛林中躲避危险的野兽和吃小马的植物是多么酷,还在那里寻找无价之宝,上古秘藏……


 


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云宝,她睁开眼睛。红紫色已经侵染了本是纯蓝的天空,一直蔓延到世界的尽头。在小马镇,许多窗户上正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现在,除了他们,公园里已然空无一马。


 


云宝打了个哈欠,抬起蹄子蹭掉眼角的眼垢,“抱歉,孩子,看来我睡了挺久。”


 


“嘿,如果能睡这么长时间,说明你可能很需要它。”小雄驹还在画画,但他身旁的草地上已经有了一叠薄薄的画纸。“别担心,我不介意。”


 


“你不觉得无聊吗?”


 


“你的无聊对我来说就是平和,我很喜欢。”


 


“酷”,云宝咂咂嘴,揉了揉脑袋,“我睡了多久?”


 


她扯开蹄子伸了个懒腰。他耸耸肩,“大概几个小时?三四个?我不清楚。”


 


雌性天马转了转脑袋,在一连串令马满意的咔咔声中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小雄驹身边,越过他的肩膀往纸上张望。她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抬头望了望眼前的景色,然后低头看向画纸,之后又抬头望去。


 


“哇,孩子,这太厉害了吧!”


 


不知怎的,他把山上的景色精确地再现了出来,从草地上反射出的破碎光线,到纵横交错的小路,再到树下的斑驳阴影,细节好的令马吃惊。画面上只有两只小马,他们坐在小路边的长椅上,在夕阳下映衬出剪影。


 


真正的小马从那一刻之后便换了姿势,但他们瞬间的宁静被记录在了画纸上,永远注视着黑白色而又美丽的石墨天空。


 


“哦,谢谢,”盖比笑了,“我的蹄画水平应该已经好了不少。”


 


“不,盖比,这真的好棒!你从哪儿学来的?”


 


“一些绘画课和大量的练习,已经过了这么久,我很高兴我还有印象。”


 


云宝不理解。他什么时候上过学习这种东西的课?大多数小幼驹在他这个年纪还在画火柴马。看在塞拉斯蒂亚的份上,她撑死了也就画个火柴马!“你肯定上了一些很不错的课。”


 


“我喜欢干这个。”他在公园对面的一块草地上补了几笔阴影,云宝的目光落到他身边的那一小叠纸上。她用蹄子把最上面的那张画纸翻过来,一张自己的画像扑面而来。


 


另一只云宝趴在地上,下巴埋在前腿里,尾巴蜷缩在身侧,正舒服地打着盹。这幅风景画的线条细致入微,阴影浓淡分明,不过画面在与周围留白的交界处却摇摇欲坠,齿牙交错。快速而锐利的笔触勾勒出了她的轮廓和躺在身下的黑白草地。她的鬃毛和尾巴是盖比唯一选择用深浅不同的灰充填的部分。


 


“你喜欢吗?”她眨眨眼睛,抬起头来。“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那种特别讨厌被拍照的人,或者说,额,被画出来的。”


 


“不,不,我……”他怎么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祥和的?她以前从来没被画过。这让她心中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一种介于尴尬与自豪之间的感觉。“它,嗯,它很好。”云宝小心地把它搁在一边,翻出下一张画。


 


她的前吻扭曲在一起,盖比以同样粗犷风格的素描创造了一个令马心悸、呆拙又奇怪的生物,云宝以前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这东西的构造就像个骨瘦如柴还干瘪的牛头怪。它站在两只畸形的黑爪子上,无毛的皮肤耷拉在皱皱巴巴的褶纹里,身体的大部分都被形色不一的奇特斑驳图案覆盖着。它细长的前腿末端有个怪异又疙里疙瘩的黑色爪子,并把一个难看还有棱有角的黑块抱在胸前,


 


只有它的头看起来还算有吸引力,很小,上面几乎没有毛,皮肤也光滑得多,有一个小鼻子和薄薄的嘴唇。一团黑色的毛发从它的头顶上冒了出来,蜿蜒成一个像辫子一样的东西,耷拉下来,躺在它畸形的肩膀上。


 


最引马注目的是,它的两只小眼睛盯纸面之外的自己。不过,尽管看起来非常奇异,它的表情却不愤怒也不可怕。只是对她微微笑着,似乎刚刚结束了劳累的连班风暴任务——从这样一张超自然的脸上认出这种情绪让她极度心悸。


 


“盖比,这丑了吧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它长得这么奇怪?”


 


小雄驹放下铅笔,低头看向自己的画纸。他的笑容消失了,“哦,那是我姐姐,瑞秋。”


 


她睁大了眼睛,“嗯,嗯,我的意思是……”无数的问题涌进了云宝的脑子。我勒个去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她看起来就像个异形?他们显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怎么能把那个东西当成自己的姐姐呢?“我——啊…这是?”


 


“……云宝,我得告诉你一些事情,”他咬着嘴唇,“你能保守这个秘密吗?”


 


啊?思想风暴云宝的脑中打着旋,但她抖着翅膀,尽力让自己显得平和而又冷静。“呃,当然行,伙计,你想说啥?”是不是有点太轻浮了?希望他不会觉得我满不在乎!


 


“我,呃……”小雄驹几乎以一种狂热的力度死盯着草地。“…我不是小马利亚的,我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真的,真的很远。”


 


她噘起嘴唇。这好像还算说得通,不,不对——非常说得通,他真的与众不同,世界很大,一定会有很多长相怪异的生物。


 


她记得暮光之前提到过大海对面的土地,广袤的大陆上充满了小马们未知的神秘。她觉得在极其遥远的地方,其中一片土地,就是这些怪异,褶皱生物的家园。但奇怪的是,她以前从没有听说过它们。不过话说回来,也许这只是花哨的政治外交官、知识分子和傲慢的贵族才需要关心的事情之一。


 


“多远?”


 


“我,嗯…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想也许是什么人或什么东西把我送到这里来的。”这又是一个云宝似乎永远也无法找到答案的问题。一定有马知道这只小雄驹身上发生了什么,对吧?


 


对吗?


 


她微微皱了皱眉,回头看看那幅画,“那么这些,额,人住在你的家乡?”


 


“是的,说实话,有不少呢。”


 


一个孩子每天被这些东西围着一定很奇怪。“嗯…为什么他们的皮肤上有那么多褶皱?”她指着一只蹄子。


 


他挑了挑眉毛,眨眨眼睛,咯咯笑了起来,“哦,那不是她的皮肤,那是她的衣服,额,制服。这是我照着一张图——画凭着记忆画出来的,一幅我看了很多次的画。


 


“制服?你是说皇家卫队的那种盔甲?”


 


盖比点点头,“是的,没错。”


 


“哦。”云宝咬着嘴唇,歪着头仔细打量着这幅画。“它,呃,看起来好像并不能起到什么保护作用。”


 


小雄驹又咯咯地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嗯,”他说着,“它不是用来防卫长矛或魔法的,而是用来防御另一种武器的。看见她胸前穿的那件背心了吗?”


 


云宝仔细看了看,发现她能辨认出一件奇怪的方形衣服,紧裹在他姐姐的上半身,并缠绕在她的肩膀上,把下面的制服弄得皱巴巴的。“这个?”


 


“它里面装着一块特殊而又坚硬无比的,额,材料,可以保护这下面所有咣咣当当又重要的东西不会随时缺掉一块,”他敲了敲画纸,“还有个头盔,不过她没戴。”


 


它看起来很不舒服,皱巴巴,又松塌塌的,小马怎么能忍受穿上这样的东西?它不会蹭的很难受吗?“它们,嗯,全都穿这样的衣服吗?”


 


盖比在沉思中哼了一声,“不,不是全部,但相当多。”


 


“哦,感觉很酷,”雌驹用蹄子点了点他姐姐用前爪抓着的黑色东西,“那是什么?一把奇形怪状的剑吗?”


 


他揉了揉前腿,又挠挠自己的后颈,“嗯…我想说那是一种武器。”


 


云宝眨眨眼睛,看着这个奇怪的东西,它该怎么用呢?不知何故,它没有刀刃,也没有钝器的感觉,而且末端伸出来的把手看起来太细了。也许这是魔法武器,但是那些水晶和铭文又在哪里呢?魔法露出来的光辉又在哪里?


 


“看起来不算十分危险。”


 


“绝对危险,相信我,”他说到,声音低沉而平静,云宝觉得最好相信他。


 


一阵风沙沙地吹过树林,带着暴风雨前夕的潮湿气味。


 


“那么,呃……”雌驹了喘口气,“这么说,你妹妹是卫兵?”


 


他抬头看着她,“不,她是个士兵。”


 


云宝歪着头皱起眉,“有什么区别吗?”


 


“嗯,呃……她和其他人,他们……”他们有点相似,但是……”盖比用蹄子轻轻踏着草地。“云宝,皇家卫队是做什么的?”


 


她咬住舌头,“他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公主们,有时候,如果真的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他们会出现在医院或者做警察工作之类的地方,提供帮助。过去他们还有保护小马国安全的职责,抵御敌马的侵略之类的,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么,你是说卫兵是用来维持和平的?”


 


云宝笑了,“是了,这是个好解释。”


 


加百列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士兵…不是这样的。”她的笑容消失了。“他们试图把和平夺回来,无论用什么方式。”


 


士兵用来夺回和平的?这说不通啊。云宝不是历史迷,但她知道即使不在战争中,王国也有士兵。士兵除了打仗还会做别的事,对吧?这孩子那里的士兵都是什么样的?


 


小雄驹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蹄子,把它们互相蹭了蹭,几根鬃毛耷拉到他的脸上。云宝终于把这几件事串起来了,一个冰冷不安的结慢慢在她心中安下家来。


 


“在你的家乡发生了非常非常糟糕的事情,是吗?”她低声问道。


 


小雄驹抬头望着她,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哀伤,“我最好把最后一幅画给你看看。”他把最后一画张纸翻了过来。


 


至少,云宝认识这个。在黑暗的天空下,一条没有尽头的城市天际线贯穿了整张画纸,下面有大片的方形建筑和高耸的尖顶——包括一个巨大的方尖大厦,它为这个城市确立了中心位置。


 


他用尖锐的锯齿状线条描绘出了它的轮廓,这条天际线看起来有点像马哈顿,但更宏大。从这幅画里看的话,要大得多。这一定是他家乡的首都,就像小马国的坎特洛特一样。


 


乍一看,这座城市显得高大雄伟,但没过多久,她就注意到有些地方不大对劲。这些建筑都有着缺陷和坑痕。天际线出现了裂纹,有些高楼甚至缺失了大块。当她靠近画纸时,云宝能看到较矮的塔楼上的滚滚浓烟缠绕在更高的大楼上,然后弥散在空气中。最引马注目的是,在破败城市之上的云层,似乎被某种奇怪又飘渺、蜿蜒的线条撕裂了。


 


“这是什么?”


 


小雄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是我家乡的一个城市,它曾经叫芝加哥。”


 


“芝加哥,嗯?”云宝歪着头,“等等,为什么是曾经?”


 


盖比耸耸肩,“我的意思是,只有那些建筑还在那里,不过它们已经……空了。”


 


什么?!云宝睁大了眼睛,回头看着那幅画。这个城市非常大,成千上万那样奇怪的‘人’可能住在那里。什么东西能做出这样的事?“出什么事了? 这里为什么会乱成这样?”


 


时间凝结了一会。


 


“战争,”小雄驹空洞的声音。


 


战争。云宝咽了一口,战争是古时候的东西,老掉牙的东西,这不是小马需要担心的事情。部落之间的冲突?梦魇之月和她的黑暗军队?狮鹫入侵?这些都是为历史书和那些痴迷于日期还有已逝小马名字的书呆子们准备的。当你需要写个一两篇文章时,或讲述过去一千年里小马国的变化时,它们可以作为参考。可战争早已是过去式了。


 


但是……盖比的家乡不一样,那里仍然有战争。在那个地方,它们仍在战斗……在死亡。它们毁了整个城市。她想。也许这就是杀害他家人的东西。


 


有那么一会儿,云宝觉得她的心神被眼前的景色攫取了。她看到云中城被扭曲而又无可描述的强光所笼罩,被整块撕开而后消散,上面的建筑物从瓦解的地基空洞上直直坠入天空,在飞落之中又不断破碎着。


 


云宝想着。如果看到我的父亲带着深深的眼袋,一边努力保持僵硬的笑容,一边询问可以投宿的地方,那会是什么样子?听着我母亲为失去家中的所有照片而嚎啕大哭?她的血液好像在慢慢凝结。


 


如果一觉醒来发现我的邮箱里有一封关于至亲的通告信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她的肺火辣辣的疼,云宝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忘记了呼吸。她吮吸大一口下午凉爽的空气,看着画纸,慢慢把他出吹来。盖比也盯着这幅画。


 


这是他亲眼见到的吗?他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地方被摧毁吗?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又有谁能摧毁这么大一座城市?


 


“嗯……你们在跟谁打仗?”


 


小雄驹哼了一下,发出了苦涩的笑声,“他们在和自己战斗。”


 


他的话在云宝的脑海里唤起了一些记忆,她皱起眉头努力回忆这个词,想起了模糊而破碎的中学记忆,在她最头疼的课堂上昏睡着。人们在和自己打仗的时候叫什么?“一个……内战吗?”


 


他又笑了起来。又有什么事这么好笑?“不完全是,非常复杂。”


 


“它是怎么开始的?”


 


“这个……也很复杂,”他用蹄子在口鼻上蹭了蹭,“长话短说,那里的情况变得非常艰难,一些人用尽了他们需要的东西,于是他们决定从别人那里索取。”小雄驹抿紧嘴唇,做了个苦瓜脸,“一切都从那里开始,刚开始还好,不过很快便翻天覆地了。”


 


听他说“某人”有点奇怪,但她觉得他想说的不是小马。云宝把这种感觉推到脑后,清了清嗓子,“嗯,呃,最后怎么结束的?”她用一只蹄子擦蹭着另一只蹄子。


 


“还没结束,”盖比答道,“至少,我没有看到,而且据我所知,它甚至并没有降温。”


 


雌驹转了转脑袋,她情不自禁地把注意力放在了地平线上。在遥远的大洋彼岸,这场从旁边小雄驹身上夺走太多东西的战争仍在肆虐。城市还在燃烧吗?人们还在死亡吗?为什么那里的情况这么可怕,而这里却如此安宁?


 


感谢塞拉斯蒂亚。


 


一阵清凉的解脱感涌上她的心头,紧接着又是一阵内疚。这一定是场可怕的战争,能看到如此大规模的死亡,一定有数十万这样奇怪的生物丧生了……说不定可能有一百万。


                                                                      


我不应该感到这么解脱。等等……“呃,瑞秋怎么样了?”


 


盖比咬紧牙关,“我一直都不知道。”


 


云宝几乎往后缩了一下,“什——”她咬着嘴唇。我应该问这个问题吗?“嗯,这是什么意思?”


 


过了几秒钟他才回答。“她几乎每天都给我发信息,”盖比说,“但从有一天之后,她便杳无音信了。”他咽了口唾沫,抖了抖肩膀,“那是局势真正快速恶化的时候,没过多久,就再也看不到成群的士兵了。”他的声音压成细微的嘟囔声,“至少是我们的。”


 


“小子……”


 


“某种程度上,我还挺幸运的,”他一边看着自己的画,继续说下去,“那时候我还小,不记得太多事。我认识很多曾生活在大崩溃之前的人,我觉得适应这种情况对他们来说要更加困难,可现在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


 


云宝感觉自己有些不知所措,“哦…哇。”


 


“而我却在这里,”盖比说。他的眼睛显得疲惫而空洞,那是小幼驹绝不该有的样子。“当家乡里每个人都在受苦的时候,我却在这里,只有我在这里,”他朝公园使劲挥了挥蹄子,“绿草,晴空,温暖的床,美味的食物,学校,朋友。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我喜欢这里。”


 


他的声音打着颤,拒绝正视她的目光,“可我的家乡还有很多人,云宝,我认识的人,我…我思念的人。我们都做了不得不做的事情,但他们也是好人,他们也尽力了,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寻回美好,但这些人最终失去了一切。而现在我来了,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你告诉我最好的第二次机会。我——”他使劲抽了抽鼻子,咽下口水,“我有多蠢啊?”


 


云宝张开嘴想说话,但声音却梗在了喉头。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加百列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我很暴力,”他说,“我…云宝,我伤害了那个小女孩。我知道我没得选,但我,我曾经杀过人。我根本就不配在这里,为什么?狗屎运?还是有人故意把我放在这里?想给我一个教训?”


 


小雄驹以惊马的力量狠踏地面,云宝的肚子里顿时一阵地覆天翻,想起在那次可怕的高空落体后,她带他回家时,被紧紧抓住的样子。


 


“我不应该在这里啊,这说不通,这不对!就——不该是我,我他妈只会把事情搞砸!我该怎么办?他妈的不该是这样啊!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


 


它倒在地上,把嘴埋进自己的蹄子里。“我不明白……”


 


尽管傍晚的空气很温暖,但却有一股冷流在云宝的血管中流淌。他的肩膀不断颤抖着,尽管没有发出任何哭声。她现在应该做一些事情,对吗?可她能做什么?她又能说什么呢?她用力地眨眨眼,举起一条前腿擦过自己的眼睛。我该怎么办?


 


云宝看着小雄驹在他画纸旁边的草地上颤抖着。灿烂的红紫色条纹在傍晚的天空中流淌,她扭起嘴角,这不对。今天是个放松的日子,本该享受的一天。这只小雄驹不应该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受到如此的折磨。塞拉斯蒂亚在上,请不要再让他遭受痛苦了!


 


然而,云宝却无法修复那个四分五裂的家园,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减轻你所认识或深爱的每一只小马离开的哀痛。她能做的只有……陪在他身边。我做的真的很烂。


 


云宝咽了口唾沫,拖着步子走到小雄驹身边,把肚子垂到草地上。她将自己的侧身压在他的身上,轻轻展开背上的翅膀,紧紧地搂住他。在如此巨大的伤害面前,这显得如此可怜,如此无助,如此微不足道……可这也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我真的希望它能帮到他。


 


她就这样呆了很久,很久,听着微风婉转传来的低沉咕哝声,她的心弦崩得紧紧的,脑中充满了对遥远、遥远、遥远的那个火光漫天城市的幻想。


 



 


暮光闪闪推开前门,差点直接躺倒在地上,在刹那之间她用果冻似的腿钳住了自己,跌跌绊绊地从身后的昏暗暮光之中走了出来,回到自己家里。她扭头关上身后的大门,然后发出一声叹息,斜靠在上面,闭着眼睛。


 


“那么,嗯,”桌边有个声音说道,“我想这次会议进行得不太顺利吧?”


 


她呻吟着,“跟你想的差不多,明镜。”暮光强迫自己扯开蹄子,沉重地踏过发软的木地板,瘫倒在桌旁边的凳子上。


 


“嗯,还没有公主的消息呢……”那只雄驹从《魄灵奇法》后面伸出头关切地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暮光,你看起来就像快碎了一样,发生什么事了?”


 


“我和沙丘谈过了,就像我们计划的那样。在我说我担心其他小幼驹的安全之后,她跟我聊了很多。她很想把臭钱先生的小雌驹那事情翻个篇。”


 


“然后呢?”


 


暮色把下巴撂在桌子上,”也没别的了,她完全相信那个“小插曲”是因为压力激增造成的,她说那可能是应激障碍反应。”她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发出一声长长的、疲倦的叹息。“除此之外就没了。除了自述有暴力史外,他完全愿意和平融入小马们的生活。”


 


“正是如此!”坐在座位上的明镜一蹦三尺高,书本‘啪’的一声砸在桌子上。“它完美地融进去了,它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真正的小幼驹在陌生的新环境中是不会这么平静的。”


 


暮光皱起了眉头,“我不好说,”她喃喃地讲到,“她似乎真的不怎么担心,沙丘可能觉得这只小雄驹很奇怪,但她不认为他有恶意,云宝当然也是一样,难道我不该认真考虑一下这点吗?”


 


“当然要,”明镜说到,“但是你也需要考虑到她们与‘小雄驹’的接触会影响决策能力的可能性。如果它经常呆在她们身边,那么肯定要比其他小马更懂得如何去愚弄她们。”


 


“感觉还是不太对。”


 


他点了点头,“而那个侵入者就指望着这一点,必须得看我们如何突破了。”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别忘了,公主们还指望着我们呢。”雄驹咳嗽两声,“所以,不幸的是,我们不得不把沙丘从外援名单中划去了,恐怕我们也没法再从她那套到更多的信息了。”


 


“我们还是不应就此放弃,谁知道呢?说不定我们有办法说服她。”暮光用一条前腿托着她的下巴,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那么,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如果要考虑到每一种可能性,我们就需要一些重型装备了。璀璨光环写到:有些被召唤的生物拥有令马难以置信的魔法力量,如果使用一个强度不足的陷阱,那么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嘿,暮暮!”斯派克站在楼梯顶上喊道。她缩了一下,把耳朵贴在头骨上。


 


“斯派克!别那么大声,求你了!”


 


“呃,对不起,”小龙小跑着走下活木台阶,“刚收到一封给你的信,是塞拉斯蒂亚寄来的,所以我觉得你会——”


 


暮光已经用她的魔法从他的爪子上夺过卷轴,并努力揭开封印,明镜绕着桌子朝另一边快步跑去。斯派克回楼上时哼了两声,“是啊,不客气。”


 


不过暮光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睛正在自己面前飘浮的那张薄薄的、不显眼的羊皮纸上窜动着,她的心脏已经悄悄地蹦到了嗓子眼。


 


“上面说了什么?上面说了什么?”雄驹匆匆绕过桌子,将下巴伸到她的肩膀上,张大了嘴巴。

 

我最亲爱的学生:


 


很抱歉我没能尽快回复。得知你发现了那只闯入的生物,我真是松了一口气,而且我可以减轻你对小马被附身的恐惧。施咒者把她用的方法告诉了我,谢天谢地,没有小马受伤。


 


该生物寄居在一个由魔法力量构筑的物质形态中,不过如果我知道它为自己的目的而改变了形貌,也不会感到惊讶。收容时请务必格外小心这一点。


 


然而,关于我们蹄下的状况恐怕我没有对你坦诚明说,我本希望这个问题不需要告诉你就能解决,但现在事态的发展突飞猛进,如果我们想避免一场灾难,就必须要告知你。


 


我的妹妹,露娜公主,就是那个施展灵魂魔法的小马。


 


请慎重对待这一信息。我可以在将来告诉你她这个决定背后不幸的原因,但目前这并不重要。更加可怕的是,这一行动已经严重伤害了她。


 


一开始她看起来比较稳定,但不幸的是,事实并非如此。她的状态每况愈下,因此我急于找到那个生物。将来也许有研究和学习的时间,但现在必须开始行动了。


 


如果要拯救露娜,你必须尽快把这个侵入者送回坎特洛特,所以我个马会支持你调动你所需的任何材料,但在行动时请多加谨慎——你已经很清楚这可能会极度危险。


 


不要恐慌,尽量谨慎,如果有什么问题,请即刻与我联系。


 


我还没有让守卫介入,但如果我认为有必要,我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爱你的


 


塞拉斯蒂亚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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