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我心——《追忆》续95大结局(下)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唯愿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今天是劲哥的生日,首先,祝劲哥生日快乐,身体健康,天天开心,诸邪莫近!
其次,今天《君心我心》大结局啦。
特意选了今天结文,是希望这份仪式感能给劲哥添一份微不足道却诚意满满的生日礼物。

结束语:
感谢各位长-----久以来的陪伴,和《君心我心》走过了两年半的漫长岁月。谢谢大家的吐槽,点赞,评论以及默默蹲守。玎珂这厢有礼了。
从2019年6月20日第一次贴出《君心我心》到2021年12月29日《君心我心》大结局,整整两年半,期间有欢笑有泪水,有惊喜有沮丧,但这些都是收获,真的很感慨。在此我还要特别要鸣谢明泽姐姐的慷慨和鼓励,当初没有她的允许和推荐,我就没有机会借明泽姐姐《追忆》的东风,写了这么久,更了这么久。没有她一直拿着小皮鞭在后面抽我,我估计也坚持不完。真的真的很感激。

“展大人……”
似来自幽冥的呼唤,飘渺散乱,却似曾相识。
展昭回身,“是你?”

身后是着一身喜服的月灼。
展昭笃定地知道是她,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
“展大人……”散乱而凄厉地呼唤再次响起,伴着月灼僵硬的动作,原本已经碎掉的玉剑坠此时竟完好地被一点一顿地举起,“您的东西掉了……”

展昭微微蹙眉,那缕比缟素更惨的红明灭着迅速移近。
她身后是紧逼着的那股绝情的炽气。
“小心!”展昭下意识想扯开月灼,出手格挡,黑,却如桎梏钳住了手脚。
只听得“噗”地一声,一条断臂还是戳穿了已逼至近前的那缕惨红,随着一声惨叫,再次灰飞烟灭,血掌穿过这缕幽魂击碎了她举在身前的玉剑坠,直拍上展昭心口,散落成一地幽蓝。
痛,清晰而凌厉,猝然袭遍全身,蚀心灼骨。
提气运功,却如抱薪救火,血气瞬时像被点燃般,汹涌着反向窜回胸口,一线锐疼铮然穿肺脉而过,展昭猛地一颤,终是撑不住闷哼一声单膝着地,膝下的幽蓝忽地便化为妖冶的蓝焰,将展昭紧紧裹住,那个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展昭,我先下去等你……”
“李皓?”展昭紧咬牙关,努力维持着意识,呼吸沉重而散乱。

是梦?
但为何痛却如此真实?
甚至真实到让展昭能清晰地听到肺脉正在一点一点被啃噬的声音。
赤獍掌,原来如此。
反噬,当真无可避免?
“展昭!”
“……展昭!……”
“……展昭!你给我醒醒!”某人炸毛的声音由远及近,嚯地撕裂了整个梦魇,紧接着而来的便是那抹刺眼的锦白。


见到展昭终于睁眼,白玉堂微舒一口气后立刻又冷下脸来没好气的言道:“看来,昨晚那顿喜酒你是当真没少喝?”
昨夜,御林军统领范昂奉旨完婚,第一时间便将请柬送到了展昭手中。
哼,凭什么?这只猫的人缘就这么好?
“呐,可别说我没有警告过你,你在你家先生那里,可还挂着“禁酒令”,他老人家可不是好惹的。”见展昭苍白着脸色,精神不济,白玉堂也只当是他身体未复便接连宿醉,呼啦啦将锦袍一甩,旋身坐到一旁的圈椅里,将腿斜斜搁到案几上,睨着展昭“好心”提醒道,“再叫不醒你我就要叫救命了。诶,我说,展大人,你跟我喝酒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玩儿命过?”
许是方才的人梦魇太过幽暗,许是此时的锦白在阳光的映射下太过刺眼,展昭本想抬手掩住被白玉堂晃花了的双眼,却发现胸口仍有滞痛,浑身酸软,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能再次闭眼凝神,“唔”了一声,算是回应白玉堂的絮絮叨叨。
“唔?“唔”是什么意思?你……”白玉堂见展昭竟然如此“无视”他,本已从圈椅内弹起,怒目掐腰,却猛地蹙紧了双眉,似在和展昭说话,又似在自语:“不对啊,照理昨夜你根本就没空去喝这顿喜酒,我听梅娘说,昨日皇上特意嘱你在御书房当值,掌灯时分便宣了八王爷,包大人和王丞相入宫,直至深夜,说是贾瑄有折上奏……”

“嗯。”展昭暗暗咬牙,勉力起身,滞了片刻才取下桁木上的蓝衣,穿戴着起来,“辽国两位皇子夺储之争似已牵扯了党项王子李元昊,皇上是担心党项王年迈,其子李元昊野心勃勃,心狠手辣,若再与辽有牵,恐生变数。”
“变数?”白玉堂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展昭的一举一动,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可不是?慢说那千里之外的,就是这眼皮子底下的,一旦生出变数,不也让人防不胜防吗?”

“嗯?”展昭先前并未注意到白玉堂的神色变化,如今只觉白玉堂似乎话中有话,抬眸之时已被双眸喷火的白玉堂一把摁住,撞到身后的桁木架上,桁木架呼啦啦倒了一地,连带着展昭也险些跌倒,白玉堂连忙变手,顺势一拽一停,才将脚步虚浮的展昭稳住。
“展昭!你她娘的没用玉蚕?”白玉堂咬牙切齿地一掌拍到展昭身后的漆柱上,海碗粗的漆柱瞬间被劈裂。
白玉堂平日里虽行事略显乖张骄横却也通理识礼,算得谦谦君子,这还是他第一次出言如此——不雅。
展昭眸色微微一滞,转眸撇了一眼身后的漆柱,气死人不偿命地淡淡道:“白兄息怒,别拆房,这是在宫里。”
“展昭!你不要命了!”白玉堂翻手揪住展昭,将他扯向身前,吼道。
“当然要。”展昭被他扯了一个趔趄,依然淡淡道。
“要?娘的,要,你能把自己搞成这样?”白玉堂将展昭揪得更紧了,万丈怒火几欲将惹到他的一切燎成灰,包括眼前的这只猫,“你刚刚是不是内伤发作?”

“是。”展昭并不隐瞒,聪明如他,深知面对已经出离愤怒的白玉堂,坦白才是最好的方法。
“是?你还真好意思说“是”?”展昭时不时的过于坦白,常常会让白玉堂哭笑不得,明明被气到七窍生烟,面对其人的诚实还真找不到发作的由头。
将展昭摁坐到圈椅里,白玉堂单脚踏着案几,冲展昭一拱手,逼视着他道:“好,那就麻烦展大人给我解释一下,您用了玉蚕为何还会内伤发作?”
面对白玉堂这种恨不得严刑逼供的姿势和很是“客气”的审讯,展昭笑着反问道:“白兄就如此笃定认为用了玉蚕就一定不会再内伤发作?”
“啊?”白玉堂有一瞬没跟上,这是哪儿跟哪儿?谁“审”谁?
“当然!”白玉堂凤目微竖答道。
那日他亲眼目睹玉蚕的奇效,难道也会有错?
“展昭你少在这儿给我打马虎眼,玉蚕的功效你亲历,我亲见,难道还需多言?那日若不是玉蚕救你,说不定你都……”白玉堂舌头一滞,咽下后面的字。
“死了?”展昭微笑挑眉看向白玉堂,接过他的话尾。

“…….”
“白兄所言极是,你亲见,我亲历,玉蚕之功效的确非凡,如今展某并无性命之忧,全仗其利。既如此,白兄非展某,又焉知展某并未使用玉蚕?玉蚕能保住展某性命,已属万幸,又何必过于贪求其他?”展昭缓缓起身,行至桌旁,倒了一杯茶,“至于,内伤之事,来日方长,不急。慢慢来。”展昭喝了一口茶,笑道。

“你是说那玉蚕只能保命不能疗伤?那他们还一天到晚把它吹得跟仙丹一样?你当我是三岁小孩?”白玉堂俊眉一挑,虽觉展昭的话有几分在理却也难免怀疑。
“传闻岂可尽信?”展昭撩袍坐下。
“你真的用了?没骗我?”白玉堂追至桌前,认真的盯着展昭问道。
“嗯。”展昭点点头。
他的确用了,只不过是一只,说得是实话,并未骗人。
“…….”白玉堂拧眉安静了片刻便又忽然问道:“那你家先生知道吗?”
“知道。”虽然白玉堂问得没头没脑,但展昭还是听得明白,答得清楚。
“那你家先生怎么说?”白玉堂继续追问。
“服药。”展昭继续回答。
“那你家先生连药都给你配好了?”白玉堂又问。
“嗯。”展昭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我这么机敏过人竟然都没有发现?”白玉堂有些“受伤”,说什么挚友兄弟,到头来还是开封府的那一窝子更亲些。
“也难怪,那时白兄正忙。”展昭抬手,喝茶,依然对答如流。

“我正忙?”白玉堂翻了展昭一个白眼。忙吗?他最近差点儿没闲出病来,“我在忙什么?”
“忙着装死。”
波澜不惊。
“…….”
白玉堂差点儿被噎死。
乒乒乓乓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灌下去,才把那口堵在胸中的气儿顺走。白玉堂将茶盏往桌上一拍,红着一张俊脸,道:“好……好你个展昭,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讷,我……你……呃……”后面的话忽然就被卡住:那日展昭明明身上带伤,还是决然为他运功祛毒,这只蠢猫每次救他都从不考虑他自己会为此付出怎样代价的吗?
“算了算了,我白玉堂大气,今日就不和你这只软脚猫计较了。”白玉堂瞬间没了脾气。
“那……”白玉堂顿了顿,“那你家师妹知道吗?”
“不知道。”展昭放下手中茶盏,转眸看着白玉堂,眸心微闪,答得十分清晰明了。

强烈的压迫感迎面扑来。
“懂懂懂,我不会说的。”白玉堂缩了缩脖子,暗暗咂舌,“那……”
“那……白兄大清早便出现在展某房中,究竟所为何事?”面对白玉堂“那”个不停的连番提问,展昭终于决定还是得让这只白耗子适时消停一下了。
“呃……我……”白玉堂瞬间便被噎住,彻底没了方才打算将展昭问个通透的气势,一丝尴尬不上不下地卡在了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我…..我这不是因为……因为太后她老人家的那道懿旨的事儿吗?想我白玉堂,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怎么能……那啥……是吧?”白玉堂话说一半吞一半的嘟囔着,悻悻然溜坐到展昭旁边,半瘫在桌上,眼里递出的尽是“你懂的”。
“太后的懿旨?”展昭很是认真地看着突然“化”掉了的白玉堂,一副“我不懂”的样子。
“展昭!”白玉堂见展昭并不接招,立时直起身,楞起眼道,“我就不信你会不知道太后赐婚我和梅娘之事?”
展昭见白玉堂一副被踩到尾巴的样子,忍不住轻笑道:“当然知道。恭喜白兄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不是来听你道喜的。”白玉堂恹恹道。
“白兄似乎有些不悦?”展昭微微挑眉,“是得罪了安宁公主,人家不愿意了?”
“怎么会?”白玉堂白了展昭一眼。
“那是白兄不愿意了?”展昭一副“不会吧”的认真模样。
“展昭!你成心的是不是?”白玉堂一梗脖子,火道。
“既然两情相悦,白兄又何必为入驻公主府一事而耿耿于怀,郁结难舒?”展昭缓缓抱臂,笑意盈盈地看向白玉堂,特意加重了“入驻”二字。
“展昭!”白玉堂脖子一昂,原来展昭在他吞吞吐吐铺垫之时,就已猜出他的来意,却故意带着他兜了个大圈子。看着此时晶亮着眸光的展昭,白玉堂暗暗握拳:真想捏死他!
“我……我哪有耿耿于怀,郁结难舒?我,我,我……”
不等白玉堂“我”完,展昭的声音已清晰传来:“锦毛鼠白玉堂,利爽大气,不拘小节,能为朋友摒弃江湖人最看重的名号之争,又岂会在乎为心爱之人而遁入深宫?”
白玉堂闻言一愣,顿觉豁然明朗,心中舒畅。
展昭明着褒扬实则劝慰的法子让白玉堂很是受用,连白玉堂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展昭太过了解他的脾性,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用最恰当的方式“治”得他很是舒服。
“哼,那可不?我锦毛鼠白玉堂到哪里不是好汉一条?”方才还蔫儿蔫儿的白玉堂立时牛气哄哄起来,晨曦打在白玉堂的锦袍上,灿若赤金。

“好汉。你来很久了,错过了和安宁公主一起用早膳的时辰,就当真要郁结难舒了。”展昭垂下眼睫,浅抿了一口清茶,善意提醒道,这一大清早的真被这只小白鼠晃得眼晕。

“啊?什么时辰了?”白玉堂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扭头看向窗外,正欲抬步疾走又顿觉不妥,忙站定,扭头睨着展昭道:“好你个展昭,你这是在给我下逐客令?”
“岂敢?”展昭抬眸,拱手,“要不,好汉再坐坐?”
“你……”白玉堂气结,瞪圆了眼接不住话。
转念一想,白玉堂干脆来了个坦荡,将锦袍一甩,回身拉开房门道:“得,我认命,走了。”
弗一迈出房间,白玉堂眼中便滑过一丝狡黠,转身带门之际,重重地叹了口气,长声道:“唉,真是冤孽啊……也怨我命苦,没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小师妹和本来八杆子打不着却也中了邪般千里迢迢上赶着扑火的党项小公….…”

“砰”地一声,迅速关上的房门完美挡住了泼过来的茶。
“……主。”白玉堂嘻笑着吐出尾字,旋即沉下了眸光,面色转而凝重,“召靖公主……”

金掐丝嵌红宝石的铃兰步摇被笨拙地簪入野利锦的发间,这是太平公主送她的新婚贺礼,与步摇一块儿送来的还有一柄七星宝刀,是展昭送给范昂的。
抬眸望着镜中的女子,幸福而满足,她身后是刚刚才为自己簪入步摇的新婚丈夫,此时的他已背过了身去,佯装着欣赏宝刀,却不曾想一对通红的耳朵已出卖了他。
“好看吗?”野利锦转过身,问范昂道。
“好看。”范昂并未回头,胡乱地点点头道。
“刀好看还是我好看?”野利锦歪着头追问。
“刀好看。”范昂的耳朵更红了。
“什么?”野利锦佯怒。
“不不不,我说错了。”范昂一惊,连忙回身,笑着讨好,“当然你好看,你最好看。”
“好哇,展大人送你这柄刀是取“宝刀赠英雄”之意,没想到堂堂御林军统领却说宝刀不如女子,当真是英雄气短,真真辜负了展大人一番心意。”野利锦杏眼微瞪,睨着范昂道。
范昂心中戚戚,天下女子果然个个都生来便自带杀招,名曰“两头堵”。
“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当面,偶有气短也实属情有可原。”范昂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嘿嘿嘿地笑着取下宝刀,挂于腰间。
“油嘴滑舌。”野利锦嗔道。起身行至范昂身前抬手帮他理顺护甲,“你我今日一同入宫谢恩,不知可有机会见到公主和哥哥?”
“应该见不到吧。今日他们会在馆驿准备明日启程之事。”范昂生性直率,一时间并未听出野利锦的意思。
“嗯。也好。”野利锦的声音很低,带着突如其来的颤抖。
范昂一怔,低头已见野利锦红了眼眶。
范昂很心疼,忙紧紧握住她有些微凉的手,柔声问道:“想你哥哥了?”
“嗯。”野利锦含着眼泪,低低应道,不再说话,只是继续为范昂整理着铠甲。
“今日午后我会去馆驿,到时应该能见到野利……不,哥哥。公主明日启程,今日必有相关仪仗事宜会与哥哥商议。你若想他,我倒是可以试试请他过来,或是……我陪你回馆驿一趟……”范昂拉住野利锦,止住了她的忙忙碌碌。
范昂虽然极度不喜欢野利荣但也总忸不过人家是野利锦亲大哥的事实,血浓于水又岂能轻易割舍,加之这一去也许此生便再也不得相见,如此一来,野利锦的不安和伤心范昂自是可以想见。
“不过……公主的话,就不一定能见到了,明日启程,各种国事应酬众多,何时应召进宫何时回馆驿就真不好预判了。不过,我们倒也可以碰碰运气。”范昂将野利锦拉近,微微蹙眉,他不愿见到野利锦如此难过。
“不,不必。”野利锦抬眸望向范昂,轻轻摇了摇头道,“国礼仪仗,繁复精细,阿锦自是知晓。身为统领的你又岂能因私而忘公。好好当值,不必挂念我,只是……若有机会见到我那个倔驴哥哥,烦请代我道声“珍重”。至于公主……”
野利锦垂眸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道:“她向我保证过,她会好好的……”
轻轻揽过野利锦,范昂应道:“放心,这声“珍重”为夫的一定帮你代到。”
将头深埋进范昂怀中,眼泪终究还是忍不住滑落。
如墨夜色中,星火点点。
馆驿门前一派忙碌,车撵在做着最后的查验,旌旗族标也俱已就位,野利荣手持火把指挥着兵士们有条不紊地清点和搬运各类赏赐。
如缎的夜幕下,衣袂轻响,越过屋檐,没入馆内。
兀自望着烛火出神的李宁令,忽觉烛影一闪,警惕回身,那人已坦荡荡步出暗处。
“你?”李宁令秀眉一挑,“你来干什么?”
旌旗猎猎,车马喧嚣,党项公主的仪仗浩浩然出现在神道之上。
阊阖门外,展昭率范昂及一众御林军已然立马等候多时。

隔着轻曼的纱帘,李宁令望向撵外,神道两侧是攒动的人头,正如那日游汴梁城时一样。只是那时候他和她同行在人群之中,而此时,他红衣灼灼,勒马静立于大宋仪仗前,而她也只能默默坐于党项仪仗的凤辇内。

两国仪仗终将汇于阊阖门。
最后的二十里,他会一直护于辇前,虽近在咫尺,却早已远隔天涯。

汴梁城的繁华渐渐掩于滚滚车轮之中,耳边不再是鼎沸的人声,取而代之的是声声入耳的莺啼,阳光透过纱曼将斑驳的树影洒进凤辇,投到李宁令嫣红的罗裙之上,明明暗暗。
展昭和野利荣策马护于仪仗左右。
锦春的微风虽已失了冬的泠冽却依旧强劲,冷不丁卷过,撩起凤辇的纱幔纷扬着打向两侧。
猝不及防地被纱幔裹挟,展昭微怔之下,心中警铃猛然大作。
衣袂的微响伴着一道灰影簌地从仪仗中穿出。
“什么人!”野利荣急喝一声,挥刀削开裹住他的纱幔,紧追灰影而去。
而此时,早已旋身绕开纱幔的红衣已精准落于李宁令所在的凤辇旁。
“公主!”展昭透过纱幔惊见李宁令俯卧于凤辇之中,鲜血从李宁令身下渗出,心下不由一惊,不及多想,展昭撩袍纵身,进入辇内。
迅速扶起李宁令,展昭正欲查察她的伤势,却不曾想本已“重伤”的李宁令却忽然出手如电,一掌击出,将早已化开的玉蚕稳稳打入展昭肺脉,展昭未曾防备,被掌力击出辇外,退后数步,方才稳住身型。
被内力压伏的赤獍掌伤瞬间被激出。
痛,铮然如断弦。
冷汗,无声滚落。
“展大人!”此时已赶至辇前的范昂抢至展昭身前但见展昭唇色苍白,呼吸散乱,大惊之下转身冲辇内高喝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宝刀已然出鞘。
就在范昂欲飞身上前之际,却被肩头传来的一股力量止住。
展昭挺起身形,稳住气息,声音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公主没事就好。”

范昂闻言惊讶地扭头看向展昭,满眼疑惑。
“果然……”凤辇内传来李宁令同样波澜不惊的声音,“展昭。对朋友从不设防,的确是你最大的弱点。”
真的是召靖公主!范昂双眉紧锁,他不明白凤辇内既然是召靖公主,那她为何要对展大人下如此重手?小锦不是跟他说公主一直爱着展大人的吗?
“范统领,令御林军原地待命。”展昭松开摁在范昂肩头的手,眼神示意他稳住众将士。
“遵命。”范昂会意,立即收刀入鞘,转身奔御林军而去。
“啪”地一个血包从凤辇中被扔了出来,“展昭。你的确是很难对付。野利将军怕有人行刺于我,抠破脑袋专门做了三个一模一样的凤辇,还费尽心思的,挑选了和我身形极为相似的婢女分坐于其他辇中,说是如此便能混淆刺客的视听,鱼目混珠。这招对刺客有无作用姑且不谈,却连阻挡你片刻都未做到,只一瞬便被勘破,害我情急之下差点来不及刺破血包。若真来不及,展昭。你是否还会上当?”李宁令带着“不甘心,不好玩”的腔调撩起纱幔,挑衅地睨着展昭,不等展昭回答,李宁令已兀自往辇沿上屈单膝一坐,举起右掌,隔空再次推向展昭道:“这一掌,展昭,是你欠我的。这一掌是为了讨回我作为公主的骄傲。我长这么大,只要是我想要的从来就没有落空过。你是唯一的例外。你说,这一掌不打你,这口气我如何咽得下去?”
方才的那一掌,她已用尽全力。
不忍伤他,却不得不伤他。
既然决定给他玉蚕,她就不打算让他在她走远前有所察觉,她宁愿让他以为她骄悍成性,因爱成恨。
“如此,公主的气可出了?”一双星眸就这么直视过来,看不出半分情绪。
忽地风起,惹树叶婆娑,将它们投在展昭身上的细碎光影搅乱,再将锦阳的光拂进展昭的眸,恍如那晚汴梁河边,河灯耀映下的,一般无二。
李宁令猛地便心中一揪,微蹙了娥眉,别开了目光。
“若公主已然消气就请听展昭一言。”展昭上步,抱剑致礼,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严厉。
李宁令扭头看向一旁猎猎作响的旌旗,不置可否。
“展昭以为,公主喜武习武,应知习武之人最忌曝露行迹。方才并非展昭难以对付而是公主所用之香太过清洌独特,不仅极易被人发现更易被人锁定身份,此乃大忌,十分危险。还望公主谨慎。”言及此处,展昭紧簇剑眉:回国之路漫漫,李宁令到此时仍不知警惕,若果真党项国内政变,李宁令恐真有性命之忧。
李宁令似有须臾的愣忡。
片刻之后方抬眸看向展昭,冷冷问道:“你不疼吗?”
展昭一怔。
“看来,还是他了解你。”李宁令嘴角勉力上扬着,似猛地感受到什么,忙乱地将身上还淌着血的另一个血包取下,扔在了地上,无比嫌弃地嗅了嗅着沾满了血迹的双手道:“他说,就算我杀了你,你也一定会先惦记着我这个公主的安危。因为……这是你的职责。事实证明:他,赢了。”
“他?”展昭微微蹙眉,看着地上的血包,回想方才的灰色身影:白玉堂。
“我一直都仅仅只是你的职责而已……”李宁令低低地喃喃,并未抬头看展昭。
目光呆呆地盯着在衣裙上氤氲开去地血渍,李宁令再次左右嗅了嗅,“可恶,那只臭老鼠,到底弄得什么血?这么腥……可惜了我这身新衣,宋料宋工,还是你们宋人喜欢的颜色,唉……可惜了。”
“公…….”展昭拧眉,正欲出言,却听得背后风起,一声断喝:“展昭!”
斜身避过吭哧哧扑将过来的野利荣,展昭衣摆未静,追“凶”未果的野利荣已横亘在李宁令和展昭之间。
弄丢了“凶手”后方才突然意识到被调虎离山的野利荣,直呼不妙,回转之时却见李宁令满手是血,顿时又急又气,拔出佩刀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对她做了什么?”
“好了,阿荣,不得对展大人无礼,这血不是我的。”李宁令抬手制止了野利荣,“你回来就好,等你好久了,走吧,咱们回家。”
李宁令转身进入凤辇之中,纱幔再次轻轻散下,掩住了李宁令低垂的眼睫。

展昭方才的言语再次在她耳畔响起:“……公主所用之香太过清洌独特,不仅易被人发现更易被人锁定身份……”
原来他发现了,如此,足矣……
“走!”李宁令的声音响起,决然。
轻风扬起漫天柳絮,洁白如雪,一如最初相遇时那满林梨花……

翻身上马,扯动掌伤,胸中的闷痛让展昭身形一滞,下意识运功相抗,却似触发了从方才起就一直梗在胸中不曾消散的掌力,一股清意蓦地升起,甘霖般浇灭了原本体内越演越烈的灼炙感,展昭眸色微变,暗运内力,行遍周天,已然阻滞全消。
挟马回身,唯见尘沙滚滚,漫卷似圈圈年轮……

半年后,李德明薨逝,李元昊继位。
次年,李元昊改国号为夏,皇族改姓“嵬名”。
同年,嵬名宁令嫁与耶律宗元为妃。
孟若虚的坟前,蓝衫粉裙并立,一对璧人。点燃手中清香,展昭撩袍跪地,“爹......”这一声郑重而清晰,也许迟了些,却最终还是随着展昭手中清香的缕缕轻烟飘远......
......
“昭儿,你还欠我一声“爹”,是不是?”
......
缓缓行至河边,那一片芦苇已然扬花,洁白的花絮轻轻游弋在夕阳暖意融融的金光里。
同时停下脚步,二人相视一笑。
粉衣飞身没入芦花丛中,卷起漫天芦花纷纷。
“二十七。”
蓝衣轻起,右手微扬,须臾间已重新落回,恰似当年曦光下,轻落于少年身前的那抹黛青一般,衣袂静垂,仿佛从未动过。
将右手轻覆于粉衣掌心,开掌,屏气,细数......“一,二,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