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The Last Day·For Toka

2023-09-03 15:05 作者:银灰潮汐  | 我要投稿

今年的春天来得很晚,但终于是来了。

早春的雪还没有融化,透过窗口能够看到身披银装的神滨市。

早春的风还十分刺骨,呼啸的冷风透过窗缝徘徊于病房之中。

“等到中午的时候,应该就会暖和一点了。”那家伙望着远处还半掩于高楼身侧的初阳,双手仿佛不怕冷似的贴在窗户上,冷暖相接的水汽凝聚成珠,在爬满白雾的玻璃上划出一条长痕。

“你来得真早啊。”我看向黑江,那家伙的手里似乎提着东西,“不用上课吗?”

“今天是休息日。”她转头看向了我,“最近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如果将容貌从优至劣分为十个等级,我自认为我至少处于第三个等级——从我过去收到的评价来看,这点也毋庸置疑,音梦那家伙虽然嘴上各种恶心我,但我也不是没见过她借着观察的名义悄摸地看着我傻笑的样子。

但那早就是过去式了,我现在是什么病态的样子,我再清楚不过了。

病人临终前的样子,我再清楚不过了。

因而,对于现在还能问出这种白痴问题的黑江,我也是一如既往地对她翻了个白眼:“明知故问。”

那家伙在音梦还活着的时候就总会问这种白痴问题,现在我都懒得骂了。

“抱歉……”她苦笑了一下,“我还是希望你能好一点。”

好一点么?谁不希望呢。

不过事到如今,估计我自己都没指望能好起来了吧,我也不怎么想好起来了。

如果不是这个家伙几乎天天都往这边跑,我估计早就把周围那些仪器的电源拔了。

至于那家伙为什么天天往这里跑……估计是音梦在走之前跟她说了些什么吧。

嘁,自作多情的家伙,两个家伙都是。

算了,反正也不坏。

瞅了瞅她手里提的东西:“你不会又做了苹果派吧?”我都快吃吐了,我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就像吃腻了一样,这句话我也说腻了,用眼神瞥她一眼就可以传达我的想法了。

至于她能不能体会到其中的含义……无所谓,我不在乎,反正直说了她下次还是会带这东西过来,谁让那玩意儿是极少数我被允许食用的东西呢,虽然已经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允不允许都已经没差了。

罢了,反正比医院餐要好,就医院提供的那些东西……呃,想想都反胃。

虽然无论是医院的提供的,还是黑江带过来的,我基本上不会吃超过三口——这是我能忍受的极限,而且基本上第二口下去,我就会开始反胃呕吐了。

至于现在?闻到那些味道我就会从生理上感到不适,但忍着恶心吃一小口还是没问题的,毕竟也是我叫她每次来都尽量带点料理来,至少在连音梦都离开后的现在,我还是想借着这强烈的刺激感来感受一下活着的真实。

和音梦她们临终前差不多,我目前基本上是靠着输液来维持生命的,而我也比她们更早进入这个阶段,毕竟我的身体本就是在这部分出了问题。

具体是什么样的……也没必要去关注了,反正都是绝症,我也懒得去具体区分。

而且,若非身体是这副模样,估计我也不会有着到外面胡吃海喝的愿望吧,比起我的宇宙梦,这个愿望实现的可能性反而更低,毕竟天才般的头脑并不能让我拥有正常进食的身体。

和音梦她们一样,我也已经习惯了这些终日依附于自己身上的病症了,各种并发症啊,后遗症啊什么的,已经习惯于同它们共存了。

反正最后都会一起走,早就已经无所谓了,说不准今天就会结束了。

小忧和姐姐大人如果知道我是这么想的话,估计就要开始讲各种大道理了。

音梦那家伙……估计会一脸鄙夷地嘲讽我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巴不得她们现在出来训斥我一顿,我一定会乖乖地坐着,安静地聆听着她们的教诲,绝对不会同以往那般各种闹别扭。

没有如果,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再可惜时光也不会倒转。

除了重复现在这枯燥无味的等死生活,我什么都做不到。

“今天不是苹果派了,我尝试了一下我和彩羽以前一起研究过的菜谱,印象中这个也是你可以吃的。”那家伙的声音打破了我那无休止的思想,随后,我便看见她从手里提的布袋中掏出了一个小盒。

似乎从姐姐大人走了之后,她就开始一直直呼姐姐大人的名字了,明明以前都还各种腼腆地叫着环同学。

之前她对我和音梦也是只道姓不道名,甚至还要加上敬称,但等到小忧走后,对我们也开始直呼名字了。

至于小忧还没走的那段时间……我没什么印象了,毕竟那段时间她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而我每次看到她时,也不会有除了一把掐死她以外的任何想法。

……怎么感觉这个桥段好像有点莫名其妙的熟悉,我不记得自己有在什么地方见过。

算了,想这种东西没意思。

在打开那个盒子之前,她犹豫了一下:“你现在还吃这个的话,会不会有点……之前的苹果派你也吃不下去。”

我一脸无语地盯着她,如果不是她离我还有段距离,我估计会直接给她来个爆栗。

“都现在了,你还在乎这些?”我摊了摊手,“反正对我来说都只是尝个味而已,还在乎这些吗?你以为为什么现在那群大人都不怎么管这方面了?快快快,赶紧端上来,我都好久没吃过早餐了。”如果浅尝一小块也能算作是早餐的话。

她盯着我看了好久,久到我都想下去给她一脚了才走到我的身旁,打开了手中的盒子。

盒中是几块樱花状的小圆饼,我懒得想些什么华丽的辞藻来形容,总之形状很好看,看得出来她在上面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樱花饼啊,印象中姐姐大人是有提过她打算做一下这个料理,但直到今天我才见到。

樱花与红豆的清香同糯米的香甜味夹杂在一起,刺激着我的嗅觉细胞。

在短暂的食欲涌现之后,强烈的反胃感吞没了我的所有感官。

我即刻抬手捂住了嘴,眼前的光晕恍惚晃动着,从始至终都空无一物的胃部翻江倒海着,浓烈的酸气挤压着食道,仿佛下一刻就会涌上咽喉。

“啪!”的一声,气味在下一刻消散开来,随之而来的是黑江那略带些焦虑的声音:“灯花……”估计她盖上收起来了。

“我…我缓一缓……”努力压制着内心那不由自主升腾的反胃感,许久过去,这个世界才重新清晰起来。

今天的状态比以往都要烂,早上一起来就感觉头晕目眩,整个世界都在颠倒晃动,浑身的血肉仿佛都被掏空了,没有任何实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躺了多久,眼前的世界才变成我印象中的样子,早就抵达的黑江才伴随着阳光一起映入我的眼中。

就这半死不活的状态,我下一秒直接两腿一蹬去见音梦她们我都毫不意外。

空荡荡的腹部叫嚣着饥饿感,却始终都抗拒着一切食物的摄入,让人心烦意乱,有时我恨不得撕开腹腔将自己的怒火与怨恨统统化作无意义的质问发泄出来。

但那种R18G的玩法还是算了,我可没打算以那种方式去见音梦她们。

扶着额头,又缓了好一会儿,呼吸才重新平稳下来:“先给我看看照片吧,刚才还没来得及看清楚。”

我肯定没机会仔细端详黑江的料理的,除非她想让她的餐盒里装满我的呕吐物——虽然估计只是一滩消化液——因而,她每次来的时候,如果有带料理,都会提前拍好照片,好让我细细赏析一番,然后再决定待会要吃哪一块地方,最后由她切下来给我。

很繁琐的流程,连我自己都觉得麻烦,而且每次我都不会吃多少,最后都是她自己吃干净了。就这来看,她什么时候直接不干了,再也不来医院看我,我也不意外,更别提此前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十分恶劣了——即便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我一个人在表达恶意。

但她似乎毫不在乎。

跟音梦的约定真的那么有效吗,与其说是有效,不如说是束缚吧……算了,她一直撑到现在,也是被约定束缚着的吧。

不过很快她也可以自由了,毕竟我也已经时日无多了。

随后,黑江拿出了她的手机,调出早已拍好的照片,然后递给了我,接着便开始跟我介绍她制作的过程,即便我根本听不懂——天才也不代表着是全才,更何况这是我从未涉足,也从未有机会涉足的领域——不过我并不讨厌听她跟我讲解她是怎么制作的,毕竟这最开始也是我提起的,而且从某种层面来看,这也算是一种享用美食的方式了。

不由得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些美食教程,成品做好后,总会出现各种将食物舀起一勺递到镜头前的画面,意为观众先吃。

先吃你个锤子,我给你来两勺爆栗看你吃不吃。当时我总会出于触而不及的内心积怨而这么暗想着、咒骂着,但没想到如今,我也沦落到这般望梅止渴的地步了。

一边聆听着她的讲解,一边默默地点着脑袋,看着照片里的樱花饼。

如果我的身体是正常的,如果我作为一个身体健康的正常人降生于世,我便也能像个正常人那样,去享受世间的一切美味吧。

即便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也会有天才所羡慕的地方啊。

最后,我让她把花蕊的部分切下来,未曾体验过而不知道该如何抉择,那么遇事不决从中间那与众不同的地方下手就好了……应该说是下口,罢了,在这种地方纠结没意思。

很快,她切下了一小块花蕊处的糕点,叉在餐刀上递给了我,我也在屏住呼吸后,接过了那一小块樱花饼。

我都还能自己撑着坐起来,自己拿着吃自然也是不成问题的,虽然我以前没少干过让姐姐大人和小忧喂我这种事情,有时甚至会让音梦来,但让黑江来的话……总感觉有股说不上来的怪异。

或许我天生就跟她不对付吧,但就同我和音梦的关系那般,即便是不对付,饱含厌恶,彼此认清后,终会有相互理解的一天,更别提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问题。

过去快一年的时光了,再加上小忧她们临终的话语,我再怎么不愿接受,也终会迎来看清自己的那天。

与其一直这样积怨下去,较着毫无意义的劲,还不如接受现状来得实在,至少对我这名很快便会与她们相会的病秧子来说是这样。

呜呃……就算是屏住了呼吸,也还是会感受到食物的气息啊。

明明该是引起食欲的东西,明明是那样满足欲望的东西,如今在我看来,在我的感知下,却显得如此令人作呕。

咬咬牙,将那一小块樱花饼塞进了嘴里。

直击灵魂的反胃感先于传入味蕾中的感觉抵达了我的大脑皮层,浑身的细胞都在此刻尖叫起来,上蹿下跳、耍横胡闹着,将猛烈的排斥信号一波接一波地传递出去,覆盖到我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

令人作呕的酸气从我的身躯中涌起,直冲我的脑门,将我的味觉与嗅觉细胞一并裹挟,怒斥着那萦绕着粉色边框的黄色花蕊,用尽全力挣扎着,试图将其驱逐出去。

翻腾的消化液溅起,在我的食道之中扭曲挣扎着、滚动着、灼烧着,但终是没有涌出来。

几乎每日都要重复的感受,一遍又一遍,将我那本就没有可能实现的愿望揉成一团,反复践踏。

痛苦刺激着泪腺,黑白交织的双眼泛起泪花,顺着我那已然没有多少弹性的肌肤上流下。

黑江的声音在我的耳边模糊不清,估计还是什么担心的话语吧,听都听腻了,这家伙就是这样,跟姐姐大人和小忧那样,毫无来由的温柔。

明明是我所期望的温柔,一模一样的温柔,我却始终排斥着那来自黑发少女的温暖,如此病态,单纯就因为她是中途才加入的外来者吗?

我不明白,我也想不通为什么在如此痛苦的现在,我会考虑起这个我从未想过的问题。

糟心、恶心、伤心,明明在折腾的是我的胃部,但心脏却也会感受到痛楚,这便是感情所在么?还是说只是单纯的这两个器官离得近,已经开始一起衰竭了?

我不在乎,我不想在乎。

将那一小块樱花饼一口吞下,甜蜜的感受穿梭在无止境的痛楚中,在那微不可见的缝隙中前行着,将那活着的刺激,将那本该仅存在于梦中的美好交付于我的身躯,我的意识,我的灵魂。

不出意外的话,每日一次的濒死体验还需要再持续一小会儿,直到那一小块樱花饼跌入胃中,随后便是漫长的浅痛折磨了——这我就习惯了,相比于进食时的感受,这点痛楚已经微不足道了。

意识飘荡在病房之中,我仿佛能看见东方的太阳透过一切阻隔,将无尽的阳光撒播在我的灵魂之上,洗净一切病痛的折磨,就像美好的童话一般。

但童话之所以叫童话,自然是有它的理由的。

我终于恢复了意识,胃中传来的不适感告诉我里见灯花还没死,眼前逐渐清晰却没有凌乱的世界告诉我里见灯花没有吐出来,面前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的黑发少女告诉里见灯花……黑江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那,这点没什么好告诉的。

为什么我又会开始在意这个事情……

今天的里见灯花一点都不里见灯花。

“味道……挺好。”即便只有那一丝微不可感的美好,但我还是能记住。

“嗯,谢谢。”黑江她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开心。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靠着床头,撇了撇嘴,“与其谢来谢去的,不如下次再做点新花样来让我尝尝。”

没等她回话,我便接着说道:“不要提什么允不允许的,你觉得我现在都这幅模样了,还有必要去在意么?”

沉默了许久,我才听到她那几乎微不可见的回应:“……嗯。”

鬼知道她会不会真的听进去,毕竟这句话我也已经不知道提过多少遍了,结果那家伙每次来都还是带着苹果派,真的是给我整无语了。

但既然她这次脑袋开窍带了樱花饼过来,那没准下次也有戏:“我想想……下次可以的话,带点天妇罗吧,我都不记得我这辈子吃过几次油炸的东西……你会做的吧?”

“会倒是会。”她的神情闪过一瞬的担忧,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这倒也是好的,免得她再说些不符合当下气氛的话,这个距离我已经足够给她脑瓜子来两下了。

“不过我没做过几次,可能味道会差不少。”

“尝个味罢了,还是说你指望我能够全吃下去?”我白了她一眼,这家伙的脑袋还是那么不开窍。

算了算了,习惯了习惯了,不跟她一番见识。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估计没过多久我又会被她那愚蠢的发言气到吧……

之后便是我继续靠着床头吹着偶尔飘进房内的春风,看着逐渐升起的太阳推进着晨间的齿轮,感受着时间在世界上、万物上、我身上缓缓地流逝而去,而在眼角的余光中,黑江那家伙默默地吃完剩下的樱花饼。

无论看几次,都还是免不了有羡慕的心情。

我曾无数次幻想自己一边品味着佳肴,一边观测着星空的场景,但那也终究只是存在于幻想之中的场景了。

啧,这种糟心的想法怎么天天都会有,烦死了!

大抵是出于那有些混乱的内心吧,我宛若强行中断自己思维一般,随口问了句:“最近过得怎么样?”

一问出来,我就感觉有些好笑,这种明明是探病之人询问的话语,如今却出自病人口中反问回去了。

“挺好的,相比以前自由了不少,谢谢你了。”黑江回道,这次我倒是没有说谢什么谢了,毕竟这点她确实该谢谢我。

这家伙初中毕业了之后,我花了好一番功夫,给她安排到了神滨市就读高中,顺便安排了一套房子供她居住。如此下来,算是帮她摆脱了原生家庭的束缚了,至少她毕业后的这一个多月以来是没出过什么乱子,但也仅此而已了,平常的日常开销还是得她自己出去打工来挣取,我家虽然有钱,但不可能白养她。

至于她是怎么成功从原生家庭里脱离出来的……兴许是和家里彻底闹翻出走了,也可能是一言不发地就直接离开了,反正无论是哪种情况,那也不是我要关心的事情了。

而自打她脱离出来后,整个人看起来也开朗了不少,身上也不会再时不时就出现各种伤口了,虽然那家伙脸上还是一整天都挂着那副低郁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谁欠了她几百万似的,但起码没有音梦离世前那般透露着挣扎而又无可奈何的绝望了。

看得出来,她在原生家庭里活得很压抑,毕竟她还因此与我有过相同的念头。

现在这样,我也算是兑现了当初对音梦的承诺吧……混蛋音梦,走了还要给我留一堆烂摊子,本来这就不是我擅长的领域,就该让你自己一个人收拾的。

就该这样的……算了。

“不过,我还是有点好奇,灯花你是怎么做到那些事情的……我只知道你父亲是这家医院的院长。”黑江问道,看她那表情,估计这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当初跟她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估计她把我之前承诺音梦的话当做是开玩笑了。

会这个时候才问,兴许是前不久我才处理完这堆麻烦事,而这家伙也还忙于处理各种事情而没法过问吧。

至于是否真是如此,我并不在意。

“里见家的产业可比你想的要大得多,大多少跟你细讲估计你也听不明白,但你只需要知道,如果想的话,我家可以在神滨市呼风唤雨,轻易便可左右这座城市的命运。”随口解释了一下那些我并不在乎的家业,心情也变得有些烦躁。

是啊,我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家业是什么样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厌恶。

尽管我贵为里见家的千金大小姐,是爸爸大人的独生女,他的掌上明珠,更是年纪轻轻便能够同那些一流大学里的教授谈论各种高深复杂的理论规律的天才少女……

但那又如何呢?

万贯的家财,却无法治愈我的顽疾。

尊贵的身份,却难以会面我的亲朋。

天才的头脑,却挽救不了我的友人。

既然如此,那又有何用呢?延长我苟延残喘的时间么?让我在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上继续感受痛楚么?

倒不如就这样……

“啊……我从来没想到过。”愚蠢的惊叹声让我的眼眸再一次清澈起来,“彩羽她以前也没和我提过这件事,我还以为……”

我看着面前那个脸上还带着疑惑的蠢材,脑子那些阴暗绝望的想法逐渐淡去,纯白的记忆之中浮现出那三位先我而去的笑容。

真的是,烦死了……

“她为什么要刻意跟你提这个,增加我们俩之间的隔阂么?不动动你那都快要生锈的脑子好好想一想。”我朝她翻了个白眼,“而且这种事情,稍微注意一下新闻什么的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吧?现在看来,你倒也是达到姐姐大人一半的境地了。”

我毫不掩饰自己鄙夷的目光,将尖锐的话语全数掷向那个一脸尴尬的黑发少女:“姐姐大人是个电子白痴,你则纯粹是个白痴。”

黑江面红耳赤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她现在的样子倒是有些符合我最开始对她的印象了,一个腼腆、内向,眼神中又有些清澈的愚蠢的绘画天才。

想到这,我便将话题换了个方向继续下去:“不提这个了,最近你有在画画吧?我那房子可不是白让你住的。”

她点了点头,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平板电脑:“有是有,但最近比较忙,所以还没画完……”说着,她调出了她绘画用的软件,将那副半成品展示在我的面前。

画面上是一位坠落的少女,看起来似乎被火焰包围着。

“涅槃是吧?”我大概能猜到她画的是什么,这个主题以前音梦有拿来创作过。

音梦的创作啊……想起了一些糟糕透顶的事情。

牙齿用力地咬合着,双手死死地攥着床单。

一群无知的蠢货。

黑江的声音又一次打断了我那逐渐躁动的思维:“我是在前段时间看了音梦的《火海》,才有了画这幅作品的灵感的。”

以前我很讨厌自己在思考的时候被人打断,现在反倒是有些感谢她的这种行为了。

我只是沉默着,看着那个盯着手中那幅半成品苦笑的黑发少女,聆听着她的声音:“如果音梦她还活着的话,我还想问她能不能把这幅图当做她作品的插画,但想来是没机会了。”

“如果你想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上传。”我是知道音梦的社交账号与密码的,即便她从未跟我提起过。那家伙估计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在走之前把另一项更让人喘不过气的差事丢给我吧。

又想起那些糟糕的东西了……

所幸,这次那些回忆很快便被我的思想清空了,兴许那萦绕于我脑海间的晕眩感在此刻发挥了一点作用吧。

今天一醒来就感觉浑身都不是很舒服,思想也是浑浑噩噩的——虽然以往也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今天的症状要更严重一点而已。

罢了,反正也大差不差,这样不清晰的思想还剩下不少用于思考的能量。

生命的最后时刻,却在一片混沌的空白中度过,这可真是一点都不符合我的性格啊……

虽然都到了这个时刻了,也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我再去思考了,我早就连去天台观测星象都做不到了。

小忧曾经说过,我是最重视梦想的人。或许曾经是这样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变得对这些事情毫不在意了,即便每每都希望黑江带来各种我未曾品尝过的事物,但也正如我所说的那般,我只是想借此体会到活着的真实感罢了,至少借此让我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日。

坚持下去吗……为什么要坚持下去呢?我不由得扪心自问起来。明明重要的人早就已经离去了,为什么要坚持呢?是因为家人吗?

重要的家人啊……一股揪心的感觉涌上心头。上次看到爸爸大人他们,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小忧走之后没多久?我们之间最后的交谈居然是因为我的耍横发疯……

可笑。

但即便如此,直到现在,他们也还在寻找治愈我的方法吧,明明我早就不在乎了,与其在那种事情上面浪费时间,不如多花点时间在我身边,起码我还能感到一点温暖,来自家人的温暖。

音梦……我又一次想起了她,那个我爱的她,那个直到最后一刻才体会到被爱的她。我陪你走到了最后,但如今我却要独自一人迎来终末了。

“那样会不会不太好,毕竟之前那些的节奏……”那家伙的声音又一次打断我的思绪了。

啊,才发现这家伙一直被我忽视了,明明她才是一直陪我到最后的那个人。

我为什么会坚持下去呢?我感觉好像有点明白了。毕竟我身边还有人一直陪着我啊,即便是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陪伴,我也还想再坚持下去,还想再继续活着。

呃……感觉这番话好恶心,音梦如果听到了不会吃醋吧……不像是她会有的情绪。

算了算了,不想再考虑这些有的没的了,令人头大,越想头越晕。

但黑江刚才那番担忧的话倒是又一次引出了那些让我恼火的回忆,脸上的表情很快便被不快覆盖过去:“嘁,那群没脑子的东西会在乎这种事情吗?我们还需要管那群家伙怎么想的?音梦生前不也希望你帮她的作品画一画封面和插图吗?”

音梦走了,她的遗作止步于我们相聚于万年樱之下的部分,那个对于我们来说,算得上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

我接过了她的衣钵,为她书写着那未完的故事。

我毫无文学天赋,虽然嘴上功夫了得,平常怼人的时候,话语就跟连珠炮弹似的,源源不断。但真让我动笔的话,我的文笔不能说是毫无文采,只能说是一塌糊涂,对我来说,文字并不如数字那般熟悉、理解,光是将一件事情阐述清楚,就已经要拼尽全力了,更何况我也并不想做这件事。

但我答应她了,我答应过她,要让这记录了我们故事的樱花,迎来盛放的那一日。

哪怕她从未跟我提起这件事,但我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呢?

但那樱花还未迎来盛放之日,便已然有着凋零衰败的迹象了——直到音梦离去之前,她的遗作都是饱受赞誉的,而在我接手之后,一切都变了。

我说过,我毫无文学天赋,即便偶尔我会叫黑江过来一起商讨该怎么写,但很显然,这家伙也没有文学天赋,我们俩都半斤八两,因而,前后文风的差异很容易便可以看出来,而我那拙劣的文笔也很快便引来了质疑的声音。

我本来不打算在意的,毕竟这只是我和音梦的约定,这只是我为了实现她的遗愿而付出的一厢情愿罢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态的发展逐渐出乎了我的意料。

前后截然不同的文风,加上我接手之后的部分,是与前文截然不同的故事——从记录着我们希望与美好的故事,转向绝望与悲伤的现实,前后的巨大落差,让一开始的质疑,逐渐转变成了不满,到最后演变成了大规模的谩骂,甚至到了有人开始用特殊的手段直接将恶毒的语言塞进音梦账号的邮箱当中。

音梦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他人所知,我便帮她的账号稍微加密了一下,也是因为这样,她才没有在离去之后还遭受到更大的侮辱,例如开盒什么的。

但即便是这样,那群网络上的蛀虫做出的这种手段自然还是会将我彻底惹火的,我没有用音梦的账号,而是用自己的账号帮她维护名誉。虽然我的文笔不行,但在对喷方面我还是排得上号的,同时也有一部分人认为那群蛀虫的行为过激了,进而帮我一起维护音梦的名誉,这倒也是好的。

至于我的安全问题,我其实并不担心——先不说我本来就时日无多了,那群蛀虫连音梦的账号都开不了,更不用提我了。

黑江那家伙曾经想帮我一起维护音梦的名誉,但她连战场都没加入,就被我骂回去了,对我来说,她来只是添乱的,还有被开盒的风险,倒不如安心给音梦的作品画插画和封面。

由于黑江她原生家庭的缘故,她几乎没有在网上发表过作品,那群蛀虫就算想要根据这些插画来找到她的身份,那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真要找到了,也比她直接掺和进来要好处理。

这样的节奏闹得还有点大,在音梦写作的那个平台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甚至还有出圈的迹象。而慢慢的,到后面,那群蛀虫开始转向另一个方向了,他们开始怀疑后面的部分是不是真的出自音梦之手,这倒是让他们猜对了,而这也无可厚非,我也不是很在乎这一点。

本来话题就这样转开之后,我就可以慢慢不用去管这样的节奏了,他们怎么骂我都无所谓,反正也影响不到我,只要音梦的名誉不继续受到侮辱就行了。

但不知道是哪一天,音梦的身份流出去了。

有人在音梦遗作的评论区中简单阐述了她的身份,以及她已经死去的事实。这不可能是网络开盒导致的,我对自己的加密还是很有信心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有我们身边的人通过文风认出了这些作品出自音梦之手。

我不记得上次暴怒到失去理智是什么时候了,如果不是黑江拼了命把我摇醒,那个泄露音梦身份的人的所有信息,或许都会被我挖出来,然后用所有我能想到的最恶劣的手段来让那人失去一切,不计任何代价。

自那之后,话题转向的速度加快了,同时伴随着各种极端的、负面的、卑劣的言论,包括但不限于接着之前的节奏继续侮辱音梦的言论、质疑这些作品是否真的出自音梦之手——这种老生畅谈的问题复刻我半点都不想理会、音梦会死并不是因为病死,而是幕后之人——也就是我因为嫉妒而杀死她并取而代之的。

这种质疑给我整笑了,怀疑音梦的死因?你们不都知道她是在里见医疗中心病逝的吗?有那闲工夫敲键盘怎么不自己来这边问一下啊?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看,音梦确实是被我杀死的,但因为嫉妒……有的时候人的思想真的会非常阴暗,我不否认有人会嫉妒音梦的才华,毕竟这种人我也不是没见过,但那不可能是我,理由也无需多言了。

应对这些让人糟心的东西花了我不少精力,那段时间每天我都要头疼,既要对抗疾病,又要处理那些该死的节奏,我都不记得那段时间有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而到了后期,各种节奏逐渐汇聚于一个焦点,那便是代笔之人到底是谁——当然,那群蛀虫想破头也不可能知道是我,毕竟外人并不知晓我和音梦之间的关系是怎么样的,他们甚至都不一定知道我和音梦同住一间病房。

总之,音梦身份泄露之后的这次节奏甚至大到平台官方都直接找上来了,后面为了平息事态,音梦的账号连同她过往的作品也被封禁了,故事的进展甚至都还没到小忧离去的时刻。

真是令人糟心的收场。

但我答应过音梦,我会将我们的故事书写下去,哪怕是悲伤的结局。

对我来说,要自己搞一个网站出来发布音梦的作品,并不是难事,至于作品……呵呵,原稿还都在我手里,封禁了又怎么样?

在我处理这些破事的时候,又出了不小节奏,虽然也包含一些新的话题,但也同以往大差不差,我也不想再多花哪怕半点心思在这上边了。

故事止步于音梦离去的时刻,而后续只剩我独自一人的部分,兴许也不用再继续书写了吧,更别说我本就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再往后,我就开始着手处理黑江到神滨市升学以及搬到这边过来的事宜了,没再去注意过那些节奏是否还在继续。

我感觉有些累了。

啊,说到这,刚才又把黑江这家伙忘了……

每每想到自己一直都是孤身一人的时候,黑江这家伙总会慢半拍才从我的记忆海洋中飘起来,这家伙不会跟姐姐大人一样不会游泳吧……

虽然我也不会。

看向黑江,在那家伙还在犹豫揣摩着要不要听我的。

“你会游泳吗?”我问了一句。

“嗯……啊?”她明显愣了一下,“什么?”

“你会不会水?”我重复了一遍。

“会…会一点吧,起码能飘起来。”她微微点了点头,“但很久没去游过了,不知道还能不能飘起来……”

看着她那副低着脑袋沉思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你会速写吧?”

“啊?”她明显又愣了一下,但这次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了,“基本功,怎么了?”

“我想让你帮我画幅画。”我说出了突然萌生的那个想法,“我们……五人在海边的画,可以吧?”

“这……”她总是那副表情,我总是看不透她在想什么,除了她犯蠢的时候。

我继续道:“当然,我不会让你白画的,五万如何?”

“啊?不不不……”她一吓,赶忙摇起头来。

“嫌少吗?那十万。”

“不是,那个……”

“二十万,我目前只拿得出这么多了。”我总感觉自己有些神志不清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不是这个!”她的声音突然大了一些,旋即她又像是萎蔫掉的植物一般,这个人瘪了下去,“对…对不起。”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家伙又开始犯蠢了。

我抬起有些无力的手,往她脑壳弹了一下:“你又在道什么歉?有话就说清楚,蠢材!”

“疼!”她捂住额头,脑袋往后缩了缩,“抱…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也可能只是被我瞪着她的眼神吓了一跳,她即可把那句道歉咽了回去。

“我…我不要钱,画是可以画的,就是……”她顿了一下,一摊手,“速写啊,面前都没有对应的场景,我画不出来的。就算画出来了,感觉上也会有说不出的怪异,而且那也不叫速写了。”

“是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那你还问个锤子问啊,还各种开价,真丢脸啊,笨蛋!在意识中臭骂了自己几句,却没有任何心理上的感受。

好奇怪的感觉啊……明明音梦都说过我是个只会感情用事的笨蛋,那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现在,体会不到那些感情了呢?明明刚才都还会因为面前这位黑发少女的愚蠢行为而感到无可奈何或者恼火的。

大脑供能估计又不足了吧,没有那些精力去细细展露出该有的情绪了,输液给予的营养总归还是太过有限了。

好累……不夹杂感情的思维高速跳跃着,像是在逃离什么似的飞快运作着。

“不过,如果你想的话,我还是能现场给你画一幅的。”这是她今天不知道第几次打断我的思维了,但我不讨厌。

“算了吧,我现在这副样子有什么好画的。”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想让自己病殃殃的模样留下。

“在有参考的情况下,适当地美化我还是能做到的,灯花你以前的模样我还是很清楚的,画完回去我再精修一下,没准这张图还可以当做音梦作品的插画。”说着,她立刻起身到不远处的柜子里翻出了绘画的工具,完全不在乎我的回答——此前她也在病房里帮我们画过画,当时留了一套画具。

刚才你不还在各种犹豫要不要把画作塞进音梦的作品吗……我朝她翻了个白眼。

看着她那翻找的样子,脑海在浮现出了当初樱花树下那五人的身影,以及黑发少女那严肃认真的神态。

浅浅地笑了一下,低语了一句:“那就随便你吧,我先歇会儿。”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病房内,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晒一晒太阳。

脑袋昏昏沉沉的,手臂有些发酸,困意涌上心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灰色的角落里,我看见黑江已经摆好画具,开始进行绘画了。

我好像还没摆好姿势,就这样靠着床头睡过去了,画出来会很丑吧……不管了,反正她都说了会美化了,到时候如果丑了就是她的问题了,不关我的事。嗯,如果出错了就是她的锅!

抱着这般的思想,整个世界越来黑,连阳光都不再有颜色,在一片黑色的海洋之中,我的灵魂被吞没。

在无声的世界之中,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宛若镂空的沙漏一般,沙粒顺着指尖洒落在地面上,生命的气息伴随着春风一同飘散着,越飘越远,直到看不见轮廓。

从未如此清晰,这般临近死亡的感受,哪怕前两年在手术室里大出血的时候,我都不曾有过这般深邃的体验。

今天就要到头了吧?我还从来没想过来得这么快呢,遗言什么的我还没想好呢,黑江那家伙画得怎么样我还没看到呢。

现在想想,遗憾好像还有好多好多啊,这一天来得也太快了吧……

黑色的梦,黑色的海,没有方向的风。

飘荡,飘荡,飘荡……

从这个角落,飘到那个缺口;从这片海域,飘到那个漩涡;从这个空间,飘到那个世界。

时间宛若游龙一般,在我全身上下的每个角落游走着,穿梭着,不曾有过的体验充斥在我的脑海当中。

若有若无的声音回响在这个没有影子的世界之中,忽闪忽闪的光丝游荡于这个没有光彩的空间之中。

眼中的世界由一片黑暗转入另一片黑暗中,模糊的轮廓在视网膜中勾勒成形,映照出那位少女的身影。

“啊……已经天黑了啊,我怎么睡了这么久。”我微微启齿,声音微弱到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还没死啊,真是奇妙的体验。”

“灯花!”那家伙的充满惊讶,又略带些颤抖的声音震得我耳朵生疼,“你醒了,太好了……”

双目终于清明,房内的灯光终于映照出我如今的模样——浑身都插着管子,连接在周围的各种仪器上。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头脑也一阵接一阵的恍惚,感觉下一秒就可能宕机。

“啥啊这是……”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印象中我的身子还没虚弱到这种地步。

而黑江接下来的话,反倒让我一下子反应过多,精神一下子缓不过来了:“早上我帮你画画的时候你睡着了,一直到中午都没醒,我本来以为你只是累了,直到医生来例行检查的时候才……你抢救了好几个小时才勉强保住一条命……后面检查了一下,发现是昨天半夜的时候,给你提供营养的那台仪器出问题停止工作了……”

我侧目看了看旁边滴答作响的机器,莫名怀念起了早上那般安静的时刻。

死于仪器故障,医疗事故……我从没见过这么愚蠢的死法,估计音梦能拿这个笑话我一辈子。

啊,她已经走了。

不过没事,我也快了。

十分坦然地便接受了自己将要离去这个事实,光是还能再醒过来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了。

半点感情波动都没有,或许是因为缺失营养,连调动感情的能量都没有了吧,也可能是我已经期待这个时刻很久了。

但无论怎么样,我已经不在乎了,反正现在也没必要去在乎了。

“这样啊。”我只是眨了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我有点庆幸自己现在还能够正常说话,即便每句话的表达都十分费劲。

接下来要做什么?说说遗言吗?还是……

“画呢?”我问了一句,“不好看我画我要弹你哦。”

“灯花……”她死死地抓着床沿,看起来快哭出来了。

“看了这么多次,我感觉你也该见怪不怪了。”我苦笑一下,“该说你是幸运还是不幸呢,邂逅了我们,却又亲眼目送了我们的离去,一个不落。”

想了想,我半开玩笑地说了句:“如果一切都是有神在冥冥之中安排的话,那那家伙也太恶趣味了。”

“灯花……”

“好了好了,别喊我名字了,先给我看看你的画,起码走之前我要看看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样子。”我想抬手弹她一下来催促她,但无济于事。

沉默了许久,她才起身到不远处的柜子里,掏出了那张速写。

画作当中,一名年纪与我相仿的女孩静静地依靠在床头,闭眼熟睡着,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的弧度,双手叠放在胸前。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那么的祥和,那么的恰到好处。

或许临行之前,一切事物在眼中都会受到美化吧,一幅没有精修过的速写在我的眼中也宛若传世名作一般,永生难忘。

“真好,谢谢你。”我想了想,朝她笑了笑,“黑江姐姐。”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第一次称呼她为姐姐。

那家伙又愣住了,真好笑啊。

哈哈。

感受到倒计时的逼近,我也终于开始留下那些话语了,那些她们走之前也会留下的话语:“你无需在意,继续走下去吧,黑江姐姐,沿着你自己的路继续走下去就好了。”

“如果可以的话,告诉爸爸大人,让他把我葬在万年樱下,离音梦近一点。”看向窗外,夜晚的霓虹灯闪烁着,宣告着神滨市的夜晚仍然保有活力,“爸爸大人,他现在在忙什么呢,又在哪个城市忙着什么事情呢……”

“里见先生已经在赶过来了,他很快就会到了吧。”黑江姐姐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此时此刻,她没有说什么让我坚持下去的话语,倒是让我挺意外的。

她是否真的看开了呢?明明表情还是那样蠢。

“嗯。”我眨了眨眼,“谢谢你一直陪我到最后。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能遇到你,说不定也是件好事呢。”我又一次展露出了笑容,这次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感情了。

“来看我们的时候,别忘了带上天妇罗啊,说好给音梦的插画也要记得补上,还有就是……”我看着她那又蠢又悲伤的脸庞,“不要放弃。”

说着,我都有些忍俊不禁了:“哎呀,没想到我有一天也会给别人灌鸡汤呢,真不像我。”

今天的里见灯花,一点都不里见灯花,但也确确实实的就是里见灯花。

“呐,看着我。”我与她四目相对,“说,我知道了。”

她看着我,双目反射着灯光:“我知道了……”那家伙终究还是没憋住,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哈哈……”我笑了两声,连自己都不清楚是在缓解气氛,还是在嘲笑黑江姐姐,“我还有很多话想说,还有很多很多话还没说,但是,时间到了呢。”

“还能再醒来这一次,或许也是神明的眷顾吧……”我一个无神论者在说什么胡话呢,但已经无须在意了,“现在,我有些困了,就先睡了。”

“这次,会睡得久一点。”

“久到,忘记时间。”

双目慢慢闭上,生命中听到的最后的话语,伴随着最后一缕春风,吹入了我的灵魂深处:“再见了,灯花。”

再见了,黑江姐姐。携着无法做出的回应一起,回到了终末的黑暗之中。

在早春的夜晚,在樱花还未盛开的夜晚,蜡烛熄灭了。

透过熄灭的火光,我看见了无垠的粉色,飘落的樱花。

我看见了我们所缔结的约定,在万年樱下,闪闪发光。

The Last Day·For Toka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