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泣剑(原创小说,收藏不亏,回头会删的哦)

2021-05-31 20:36 作者:朱猛大  | 我要投稿

因缘业果

(一)

时值景泰年间,北漠寒风凄厉,大雪绵密而下,风雪拂过,银装素裹,声息不可闻,草原上几节断去的焦木,为白雪掩覆,只余下微微隆起,成了几步高的小丘,小丘边上有座小蒙古包,也浑然融入其中,半点分辨不出。

    倏地,一骑飞掠而过,马铃叮当作响,在风雪之中也甚是鲜明,马蹄踏下,那小丘上的白雪被惊坠散开来,展露出乌黑的木枝来,马上伏着一个黑衣男子,使劲甩鞭,却紧紧勒住了马缰,那马乃是一匹枣红良马,若在常时,必定健步如飞,迅捷如雷,这下却是忽快忽慢,颠簸不已。这一人一马,一黑一红,在这白雪映衬下,当真是抢眼异常。红马方过,后面又来了数骑,细细看来,有十二骑之多,均是白衣白马,领头的大个子汉子穿了钢盔,手上持弓,背上负钢叉,腰间佩阔刀,后面十骑则是排开两翼,护住中间一马,自是瓦剌军进军之势头,逐渐逼近红马。领头的大汉抽了弓,马上引弓一箭向黑衣人射去,箭声犀利,竟然在这大风雪中听得清楚,但准头却是差了好些,离得红马一丈有余。那红马似乎受了惊吓,迈开七八步怪异的步伐,马上人再难掌控,像飞鸢坠地一般,一头栽进雪中,那马又踏空一步,翻倒在一侧。

    后面人见状,放慢了马速,靠近黑衣人,那大汉下得马来,大咳七八声,吐出肺中风雪,后面跟上的几人也是一般,想来是出行仓促,未及掩面。最后边白马上坐了一个精瘦的老头,一把胡子,尖声尖气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打听我等之事?速速从来!”却是一口燕地口音,那领头大汉砰砰拍落身上风雪,抽出自己的钢叉来,对准雪中人,喝到:“你叫我们逮住了,可休想再逃。”那黑衣人小半个身子被埋在雪中,似乎动弹不得,哼哼唧唧数声,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大汉失去耐心,靠近两步,举起钢叉便要刺。突然,那黑衣人左脚一勾,右脚回踢,正中那汉子的膝阳关,只听得“咔嚓”一声,骨裂之音与痛苦尖叫一并响起,那黑衣人就势一滚,躲开钢叉,抽出身来,寒光一闪,伴着宝剑出鞘之声,那持钢叉的汉子已经被削去头颅。这下来的突然,待得白衣人们抽出马刀,那黑衣人已经跃开数步,擦去面上血渍,手上不知何时多以一柄乌黑长剑,冷笑沙哑道:“诸位已经叫我逮到了,可就休想再逃。还请务一并上来,不要独自逃跑,叫我没法交代。”声音又枯又哑,却又饱含杀意。他讲的是汉话,这些白衣人均是瓦剌侍卫,自然听不懂,只觉自己人多,又是自尊自傲的紧,夹紧马腹,开始冲锋,只有那白衣老头听懂其意,喝了句:“要遭!”便想调转马头逃跑,可脚下坐骑却反应不及,竟自原地兜了一圈。

    瓦剌铁蹄何其凌厉,这十匹马齐头并进,竟然也有千军万马前行的势头来,瞬时间仿佛风雪也小了几分。那黑衣人事先雪中藏剑,诱敌深入,自然是预料这声势,纵身后跃,那红马极是灵性,背上主人,竟然借着雪丘之势,腾跃起来,有若凌空飞步,不但躲开两记马刀,前足还踏住两个白衣人,而一瞬之间,黑衣人手上又多了两个头颅。黑衣人也不驻足,一催马力,犹若闪电向那老者袭去,那老头见得惊恐,更不知如何掌控坐骑,只叫得:“朝廷走狗……”便一头栽在马下。剩下白衣人也顾不上风雪之中弓失无力,慌忙使出连珠射的功夫来,射出的几十发羽箭,却教那黑衣人尽数拨开来。那黑衣人见剩下几人又要袭来,沙哑喝了句:“碍事。”挥刃斩杀老者坐骑,抽身和那些白衣人战成一团。

    老者左足被死马所困,动弹不得,抽出背上强弓只待时机偷袭自保。风雪更紧,十余步之间难辨形状,可谓草木皆兵,那黑衣人隐遁无形,只听得他沙哑之声激扬唱道:“月黑雁高飞,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四遭由远及近,只听得极是凄厉的惨叫,此处未止,他处又起,叫人胆寒心颤。那老者冷汗涔涔而下,冰冷异常,冰冷手指搭上弓弦,待得最后一声惨叫,便知侍卫均死,自己死期将至,手上拉弓的力气更强上一分。

    草漠风雪蓦地安静下来,这草原朔风冻雪,来时匆匆,褪去时亦是突然,阳光普照之下,风雪恍若一场幻梦。阳光甚至有些炫目,老者渐渐感觉自己手温暖起来,细细倾听周遭一举一动。忽然,远处雪堆一晃,老者当即将自己箭囊中的羽箭尽数射出,这箭方脱手,那雪堆中探出两个脑袋来。那黑衣人正在另一头,正面此景,惊叫道:“阿拉切!快退下!”却已来不及。

    老者摸出佩刀,正要抽刃,却被一只手提了起来,自然是那黑衣刺客出手了。那黑衣人也不再给敌人半分还手机会,照着老者面上便是两拳,将他猛摔在地上,拾起钢叉一扬,刺穿老者胸膛,登时,老者便血流如瀑,再无反抗可能。黑衣人却仍不罢休,拖上钢叉,一把将老者钉在那小丘焦木上,出拳震碎老者心脉,脱下面罩,叫那老人看清自己面貌,沙哑道:“潘千户,王振已经叫樊大哥所杀,马顺被四弟在朝堂上趁乱所杀,只有你躲在这大漠之外,可当真教我找煞了……不过不要紧,虽然耗费好些时日,但我终究还是找到您了。现下您也动不了,不妨想想怎么向葬身土木堡亡灵解释你这通敌叛国,临阵倒戈的重罪吧。”那黑衣人退开两步,冷眼看着老者,他计量的很准,老者心脉既废,回天乏术,又无力呼救,可偏偏清醒的很,尚在全力踮脚以求喘上气,但很快,也许只在一刻钟之内,他就会脱力倒地,被钢叉刺穿而死——但在那之前,在死之前,会有足够漫长的时间和痛苦去体味此生的罪与业。

    黑衣人不再理睬这垂死之罪人,向那无辜死难者走去,一对年轻的草原男女,女子怀中搂着一个小婴儿,面色被冻得通红,却在安静深睡,未受羽箭所伤。黑衣人抱起婴孩,吹了一声响哨,那红马不知从何处而来,携上二人,向南奔腾而去。

(二)

    “呼……呼……呼……”穿着黑衣的男人正使劲推开绵延的矮树丛,左脚被荆棘纠缠着,提了数次也没法抽身,他惊恐地看了四周一圈,没有半个人影。

他努力想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但是他武功底子甚浅,又在这塞满荆棘的山中全力奔跑了半日,只觉每一口吸进来的气都夹杂着五脏六腑里面的疼痛,他知道他需快些逃跑,但是他的膝盖和双脚却不肯再动上半分,一瞬间的停留,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比铅石更重。

  也许后面的恶鬼已经走丢了路,追不上他们了,也许,比起逃跑,不动声色躲在这个树堆中更安全,他这么想着,这个念头就像是在千斤巨石是停了一只蝴蝶,不多不少,叫他瘫倒在地上。

满地的石块荆棘,他却丝毫感受不到。他太累了,他的双手上沾满了自己的血,费尽全身的力气,他勉强用手把自己的脸偏转到一边,好让自己的眼睛离一根长刺远上一点。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快要冒烟了,但蠢到逃命还带水壶的人多半在山脚就已经被杀了,于是他努力努嘴,含住附近的嫩些的草,用牙齿狠狠地要下去,里面的汁液拌着露水一起塞进嘴巴里,一股血味,他又塞了一口。他兀自觉得眼前朦朦胧胧的,勉强伸出自己的食指摸了摸自己的左眼,很干燥,朦胧的是夜晚本身。

像一只巨大的毛虫一样,他用脸和腰支撑自己向前蠕动,但是荆棘还是缠着他的左脚不肯松开。他别无选择了,只得弓起自己的身体,勉强让自己面朝上。

那里,他看得很清楚,一轮巨大无比的血月凄惨地染红了天空中央,又黑又红,仿佛月亮本身被人谋杀,而尸骸正在示众一般。这种月亮在乡野人中再忌惮不过,有的说是天煞孤星随之降世,也有说千年恶妖修行大成。

但无论是哪种,都会有人要死,不是一人两人,而是所有想要拖延不可避免之事到来人的死去。他本是不信这种乡间野语的,但此时,或许当真如此。天空浸润在自带着光芒的灰暗白色中,他能勉勉强强看到星空,星辰的光溶散着灰暗的光,悬浊凝滞在黑暗之上,但他从未看到过,这种光芒就像是坟墓前的鬼火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向脚边看,出乎他的意料,草丛在晃动,他伤的比自己想象的重,一根长刺扎穿了他的小腿肚,所以他的下肢不自觉的在抽搐,而随之而来的是荆棘连着的迎春花的晃动。

该死的迎春花,自鸣得意地抖动着修长的枝条,仿佛催促他放弃抵抗,成为难得的肮脏的肥料。他只能选择拔刀砍断这荆棘了,但是刀还在他身下,他得再转上一点才能抽得出,然后只需要攀上一条拦路树枝,他就能继续向上爬了。他努力偏转自己的身体,他能看见那条长刺一点点深入自己小腿中,而另外一头则慢慢带着血凸出来,他的右手已经按到自己刀上,那刀红柄黑鞘,又有金丝细线绣了一个“湖”字在刀鞘上,正是长湖派的信物,六天前他刚拿到这刀,当了五年小厮,他总算成了长湖派的正式弟子,而今天他倒希望自己从没拿过这刀。

    他小心蠕动自己的身体,地上的岩石划得面上疼痛的紧,但他却不敢乱动一下,这里是千丈峰的半山腰,虽说是这山最为平缓一带,可一失去东西支撑,无需后面追杀之人动手,这深渊就会先吞噬掉冒失之人。

他尽可能不让自己叫出声音来,尽可能让自己听得更远些,尽可能不在这朦胧中砍掉自己的脚。他挥了第一刀,“咔嗒”一声,稍微歪了一些,但似乎没砍到肉,那条粗刺藤也没有断,他大腿不自觉抽搐,拉动迎春花藤,一阵窸窣,他深吸一口气,稳住了自己的躯体。但那隐隐约约之中还有声音,他心中一凉:有人在附近!

他屏住自己的呼吸,他能感到自己汗毛竖起,冷汗涔涔从脸上落下,长湖派被那个白衣恶鬼追杀了五天,但谁都不知那到底是人亦鬼,第一天是一半人中了剧毒而死;第二天长湖派大厅堂就着了火;第三天长湖派在忽镇六十四处堂口,被人肃清,仅余掌门所在的这千丈峰一处;第四天,天刚亮,四十二个出逃之人的首级已经整整齐齐摆在门口;而今天,那个白衣恶鬼突然出现时,还没来得及看清面目,已经死了十二条汉子,剩下的十人则是随掌门逃入这深山以求苟活……痛定思痛,痛何如哉!昔日赫赫长湖派竟要倾覆于此!

    恐惧反而让人异常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倘若不摆脱这荆棘丛,就算躲过追杀之人,也不过是填了山中野兽的口腹,而再挥刀没准会叫人看见刀光,听见声响,努力扭过身子,压住刀身,用刃口摩那粗藤,全力压低声响。他并不知道在这旷野中,他的刀和碎石细小摩擦的声音是否有人听到,他只知道这是唯一能脱险的方法。那刀不止一次擦过他的躯体,他似乎都听到自己血脉被刺穿,鲜血汩汩而出的声音,但他没有停下手。他突然感觉脚上松了劲,他知道自己已经斩断那根藤条,可以从荆棘丛中脱身了。

    脚上自由让他能更轻松地转身,他稍微试着抬起头,他看到自己脚上出了血,但并没有想象中的多,从某种层面上而言,他很幸运,攀爬千丈峰,一日之内到半山腰只受些皮肉之苦,山上临峰寺的和尚,都是一坡一顿,花上大半月才能借索道到山麓。

    他小心探头去看那窸窣之声的源头,一群的蝙蝠受了惊吓,稍远些,相距半个坡的位置的悬崖上挂着一个人,很显然是失足坠下来的,只是顺势抓住了半截藤枝才没直接掉下悬崖,那个挂在悬崖上的人剧烈摆动着。

他几乎都能听到他喊的救命声——只是在这种山野奔走半日,不是武林好手,没有谁还能发出声来的。那吊在空中的人随着藤条摆动荡了一个圈,他认识那人,长他几岁,和他以前一样是地痞流氓,叫人厌恶,谁知进了长湖派,十里八村的人反倒争相给他送礼说亲起来,风光的紧,也是他引荐,自己才入长湖派,才遭这份罪。

    但是他想救那个可怜人,他努力让自己坐起来,但这时他突然看到那山坡上一个白色影子,在这种黑黢黢的山林里异常醒目,出人意料,那白衣人走到悬崖上方拉起了快坠下崖的人,甚至拍着那可怜人的后背,似乎在安慰他,但是一瞬之间,只在视线一晃之间,悬崖上只剩下一个白衣人,空中飞落下一具尸首,头颅已被斩去,掉入无底深渊。

    那白衣人拭去身上的鲜血,也不知怎般厉害的内功,满山都是冷笑回荡起来,骇人无比,远远随风传音而来:“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那白衣人抬起头,一瞬之间,虽然隔了一段崖壁,可两人四目一相对,寂静山中突然回荡又是一阵瘆人的冷笑,犹若鬼魅在耳畔低语着:“跑吧,跑吧……”

    恐惧,无比真切的恐惧驱使着他的双脚转身飞奔逃命,脚下碎石一滑,他身子一瞬滚落到峭壁一角,但他没停下脚步,反而加快脚步,碎石落下峭壁,连回声都听不到。他对轻功了解不多,全凭着本能的疯狂渴求,竟然能奔走在这深渊边缘一线之上。突然他左脚一踏空,死,就在眼前。

但他没有落下去,那个白衣人抓住他,只是短短片刻,那白衣人竟然能越过一座悬崖,踮脚提着他的后心,轻功之凌厉,可谓匪夷所思。

    他终于看到追杀他的人的面目,那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甚至不是什么恐惧骇人的凶恶之人,而是一个二三十岁的汉子,甚至感觉上比他小上几岁,面目瘦削,略显刻薄,面上还有些坑洼痘印,与忽镇上的那些寻常村民并无两异——自己的死神竟是这般的平庸,可笑甚至有些许滑稽。

    那白衣汉子剑法的确迅猛,他的人头上还甚至还带着嘲讽的笑容。白衣人帮他合上双目,安静祷告一番,取出一卷名册,消去一行,才把人头扔下峭壁。

    陡峭至极的峭壁一个白衣人迈着步子而上,右手握剑,深山寂寞,深夜寂静,一轮巨大无比的血月凄惨地染红了天空中央,凄厉的山峰浸润在夜晚光芒的灰暗白色中,血色染下来,染红白衣,白衣人提了气,长啸道:“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不见篱间雀,见鹞自投罗。罗家得雀喜,少年见雀悲。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顿的一顿,又啸道:“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冷冷一笑,满是自嘲。

(三)

    春风酣畅,吹面不寒,忽镇河道解封,船运丰登,正是少有的热闹年华,日轮晖光落下,映得河上璀璨,河畔青青明柳,斜出一连串清秀之影。一张大石拱桥架在河上,市井沿河而布,行人接踵。

    河边茶楼特地加了摊,在柳树下摆满榆木桌子,招呼来往商客品茶赏味。桥边一桌围了好些人,居中做了个威猛老汉,是忽镇名人,前些阵子从飞龙帮年老辞任的薛教头。老汉手中把玩着两个铁核桃,细品铁观音,周遭则是围了一圈稚童,听他讲往年旧事,江湖快意。

    微风拂过,柳叶轻舞,沿着柳道来了一个清秀明丽的清瘦女郎,左手拉着一个稚嫩的小女孩儿,那女孩长得与她三分相似,一双秀目均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便比珍宝阁上最名贵的黑宝石还要亮上三分,想来是母女一同出游。

那女童活泼爽朗,她母亲则是端庄文雅,好不明媚。那女孩指着路旁的柳树,欢笑道:“娘,那棵大树好大呀!比我以前看的都要大!是不是世界最大的树呀?”她娘心中另有所思,正值恍惚,未听她讲了什么,微微一笑,俯下身子,搂着孩子,在她额上轻轻一吻,道:“囡囡累了么?要不要阿母抱你呀?”一口吴音,轻柔软糯,当真好听。

一侧路人不禁回望两眼,暗想这般清秀女子,自己怎从未在这忽镇上见过。那稚女只是摇头,要自己走,双脚刚沾地,便要去糖人摊铺去,抢要糖人。那女郎抚了抚女儿长发,温柔道:“牙不疼了?”

孩子憨笑着张嘴,叫母亲检查牙齿。女子抱住了孩子俏脸,眼神中当真是千般爱怜,对那摊贩道:“老板,劳烦您给丫头画一串糖人。”这会儿却是地道的北方官话了。那摊贩手艺也快,画的一只美蝴蝶,交给了女郎。女郎腾出手来数了几个铜板,交给了小贩。这一来一往之间,那小贩瞅得女子虽是年轻美妙,却也有了好些白发,心中不由感慨:世事人人不易,便是这般仙子般的人物,到凡尘俗世之间,竟也是一般操劳烦恼。

    那女孩得了糖人,欢喜雀跃,又见薛教头那头热闹,拉着母亲,便要来听,那妇人叫茶博士拿来两杯普洱,抿了一口,正听得那头薛教头讲当年长湖派覆灭怪事,纤纤眉毛深蹙,眼角稍稍抽搐,抚着女儿的刘海:“囡囡,你先在这等阿母,我有些事情要办,等等便回。”那女孩听痴进去,没有应答,女郎微微一笑,给薛教头行礼,道:“薛教头,还请劳烦您照料小女片刻。”薛教头并不识得她,却觉得眼熟的很,随口应答,待得女子背影远去,心中才怪:她是谁?又怎识得我?

    那女郎走过了大桥,穿过了两条小巷,踮脚登上一个小坡,那里远远能看见一个颇大的宅邸,但门墙上都看得到为火所燎的痕迹,这一带自打长湖派灭门事件之后,忽镇之人多有忌讳,不常再来,零落花草便占了这片宝地,争芳吐艳,虽有些零落,却也好不美丽。她深情一眼,却不在留念于此,她转过身,轻迈步伐,过得一刻左右,来到一处大屋,屋上有匾,上书:“日月楼”三个大字,黑匾金字,笔力入木,虽然看起来年代久远,却是教人小心打理过,光亮雄伟。门前以前卖艺的摊位,现在已经种满了花草,淡紫色的花,有若蝴蝶,在风中振翅,便是在这温润的忽镇,也难看见比这更美妙的场景。她心中刺痛涌上,用微颤的手从袖中抽出一个小包裹,摊出一柄匕首,一双绡丝手套,不出声响地靠近那房门。

    她伸出右手,小心探着那扇门,门上挂着一个挂锁,似乎并没有其他机括,她拔出匕首,那匕首也不知有多少年岁,浑然纯黑,却明若星辰。她用那匕首轻轻一划,甚至未听到金属相触的声音,那锁便断为两截,成了废铁。她提了气,推开门。

    那门后站了一个锦衣汉子,背对着大门,正在专注某事,她冷冷看着,无尽的痛恨几乎喷薄而出,他的一举一动都有着让人厌恶的自负,仿佛是故意嘲笑她的无力和脆弱,她仿佛又看到几年来一直缠绕着她的噩梦——他提着她爱的人的头颅,在黑夜中凄惨的冷笑声……他似乎听到她推开门了,停下自己的动作,扭头说了什么。但她什么都没听到,她只觉得心跳快得疼痛,她的耳畔是上涌的血液如同妖魔的尖利惊叫。时机太好了,她等得太久了,她的恨意太深了,而其中罪业没有任何人能够继续背负下去,和她想过无数次一般的做法,甚至让她来不及犹豫,来不及暂停,她把那柄匕首没入他的后心。

    他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一切,直到匕首刺入深极,才半侧过面来,模模糊糊道:“好吧……”她等这刻太久了,反反复复的噩梦,疯狂的臆想,一切都如她预料地尘埃落定——只是她从未想过会有这般多的鲜血喷涌而出,血淹没她的匕首,染红她的手套,浸润她的右手,淋漓在地上。他也许还有得救,她几乎手软了。但恨意,恐惧,愤怒让她扭动了那匕首,而那匕首,锋利无双,她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阻碍,便切断他的肋骨心脉,撕出一个巨大的口子,那锦衣汉子再无法站住,跪倒在地,艰难地开口,几不可闻,但她站得很近,她听得很清楚。

    “可惜了……”他低声说。他的瞳孔中的光逐渐涣散。

    两排黑色锦衣佩刀护卫从两侧出来,或许他们一直都在,但她不在乎;

    那个旁观这一切的白衣女子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但她也不在乎。

    踉跄着,她推开了挡着她的人;

    她手上满是鲜血,洗不干净的鲜血。

    她就像是夕阳中被光染红的柔弱蒲公英。

    她无处可去。

    她迷迷糊糊走了很久,那匕首和猩红的手套她不知道在哪里弄丢了,一只窝在楼顶的猫冷冷叫着,风吹乱了她的秀发,送来满城芬芳——那蝴蝶兰,那些野花野草,那河畔清柳,那湿润的土地……路上人来人往,河上船运匆匆,但一切她都不在乎。

    桥的那一头,一只娇小的手挥舞着,呼唤着她,她像喝醉酒一般摇晃着,拉住自己唯一剩下的珍宝,向夕阳走去。

嘛第一章,如果没人看未来就删除了吧,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收,第一章是引子,第二第三章在明天发

泣剑(原创小说,收藏不亏,回头会删的哦)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