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据说，人死后，要过鬼门关，经黄泉路，黄泉路和冥府之间有一条河，河水血黄，名曰忘川。忘川上有一座奈何桥，彼岸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血色花海，那花便是曼珠沙华。

此岸，有一座望乡台，望乡台旁矗立着三生石。而我正站在望乡台上，看着三生石上的前世今生。前世今生皆苦难，往生却美好幸福，令人神往。

不知过了多久，我下了望乡台，跟随众生魂灵，到了奈何桥。奈何桥头，坐着一位老妇，自称为孟婆，手上端着一碗汤，唤为“孟婆汤”。老妇劝我：“喝了这碗孟婆汤，忘却前世今生，舍下爱恨痴缠，投向往生去吧！”

我回头看向三生石，石上那一道道深深的刻痕，我想，无论过了几生几世，也无法磨灭。我摇摇头，转身离去。孟婆在身后，无声地叹息。

至此之后，我时时上望乡台，看着三生石，回忆往昔。或又站在奈何桥头，漠然看着千万魂灵从我身旁经过，喝下孟婆汤，去往来世。

我时常和孟婆一起，两人闲时聊会天，我诉说这我的前世，她也将千百年来忘川的趣事讲与我听。

孟婆本不是孟婆，前世姓名却早已忘记。她当初不想忘却、不愿往生，于是便留在忘川河畔，熬制汤药，劝天下人，弃去往昔，早度苦海。

我问她，是否还记着当初不愿忘却之事。

她说，时间久了，什么也记不起了。

我问，那为何不喝下汤药，过了奈何桥，免受苦痛折磨。

她笑着摇摇头。

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年。我呆呆地坐在此岸，看着对岸的曼珠沙华，却怎么也想不起，曾经刻骨铭心的事了，唯有站在望乡台上，看向三生石才能记起，但回过头来，却又遗忘了。渐渐地我也不上去了，也不去看我的过往了。有是看着彼岸血色鲜红的花，看上好久好久。

孟婆告诉我，彼岸本没有花，自千百年前，这里来了一对情侣。他们立誓生生世世不许相负，来到奈何桥边，不愿背弃誓言，携手跳入忘川。平静的忘川泛起涟漪，将他们吞没，彼岸黑色坚硬的土地上长出了一朵花。自此之后，曼珠沙华开遍了彼岸。

曼珠沙华，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世不得相见。

后来我问孟婆，那对情侣后来怎样了。

她黯然道，沉入忘川无尽河底，永世受川水冲刷之苦，不得轮回，共尝此苦。

我失声笑道，为情，何至于此。

我再次登上望乡台，再次抬头看向三生石，再次想起我留在此处的理由，俯视台下千万生灵，千百年来，竟无一在三生石前驻足，竟无一在奈何桥前回望。那熟悉的身影，不知淹没在众生之中，随着潮水般的魂灵，从奈何桥上经过了几次。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我纵身跃下忘川，冰冷的川水从四方袭来，川水带着过往，无情地从身体穿过，那一瞬间，一切的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心头，随后有消失地无影无踪，那苦痛的经历一次次重现……

川水不息地涌动，我不停地沉下，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忘川依旧平静，彼岸花依旧炽烈，众生依旧向着往生。

河畔，又是谁，一声轻轻的叹息。

2016年2月16日

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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