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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海》第九到十三章

2022-11-23 14:42 作者:倚梦乘风游  | 我要投稿

第九章 初学剑技

 

《五芽篇》是《雲诀》里关于催生五行芽,融合五行气的篇章,讲的是如何以五脏所俱的五行元气,炼出可供融入真气的五行芽气。

五脏具五行,肝属木,心属火,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五行相生相克,五脏亦是如此,要生出火行芽来,自然是要从这相生相克处入手。

肝藏血以济心,即肝生心,木生火;而肾水的上济,可以制约心火亢烈,即水克火。

欲使火生,只需扬木以生火,抑水而使其不克火。如此,心火必盛。在其升腾之时,状如嫩芽,便可运真气采取。

说来不难,干起来更是出乎意料的容易。

不过一月之功,杨风游已达火芽繁生、时时采取的境地,进境之快如有神助,炼火芽为火云真气,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又一月,杨风游按功法所言,将体内半数真气化作了火云真气,一半就够了,须留有余地,以便炼化其余四行。

功成之后,杨风游上山请示师父。

云飏子微微颔首,以示满意,拖了两三月,终于有机会,能让他活动一番老骨头了。

便见云飏子随手拮起一根树枝,娓娓而道:“剑法者,技也,意也,道也,技进乎意,意进乎道。学剑,技为其始。初学剑技,手眼步气。你且试一下,不用真气,纯粹以剑技分高下。为师就站在这里让你打,只要你能碰到一衣一角,都算你赢。”

“那弟子就失礼了。”

杨风游略一抱拳之后,持剑向云飏子劈去。

云飏子随意将手中树枝一扬,看似轻飘飘、软绵绵,没想到竟后发先至,一连三下击在剑脊上,用力不大,但三道力道相叠之后,却能震得杨风游虎口发麻,长剑再也握不住,脱手而出,“哐当”一声跌落在地。

“呵呵!你是三岁小孩吗,连剑都握不稳,还想练什么?”云飏子神色不屑地睨了杨风游一眼,出言讥笑道。

“再来!”

杨风游眉角一抖,面带不甘地说道,捡起剑,绕到云飏子身后,往其胁下刺出一剑。

云飏子却如身后有眼似的,头也不回,只用树枝把剑一拨,便将力道引了开去。

杨风游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哈哈”云飏子大笑起来,“真是差劲!像个耍把戏的猴子,上蹿下跳,也不丢脸?”

嘲讽过后,云飏子又瞬间化身严师厉父,板着脸道:“现在,你回去把《行云步法篇》和《剑法技要篇》背熟。明日午错,到演武场上,为师再亲自教导你。若是达不到‘步不见步,步不断步’的步法境界和‘剑如臂使,一息九剑’的剑技境界,这辈子都别想出师下山!”

“步不见步,步不断步”是行云步法的第一层,而“剑如臂使,一息九剑”是剑技的第一层。只有二者都达到了第一层境界,弟子们才算是在岱海中勉强有了行走的资格,对此云飏子是绝对不会放松的。

“是,是,弟子现在就去!”

在师父的严厉口吻下,杨风游只得唯唯诺诺,低头受训,不敢辩解。

 

每日午错,师徒二人便会于演武场上。

“劈刺点崩击提挑;

斩截托按挂削撩;

挽穿压云抹架扫;

带抽拦捧推搓绞。”

“这便是剑技基础二十八式。”

云飏子由剑技基础二十八式教起,每一式都极为详细地进行讲解,并在杨风游出错之时,及时予以斧正。

基础二十八式主要是练手,不仅要练出指力、腕力、臂力,更要练出吸卸揉化、辗转扭蹭等巧劲来,最终达到“剑如臂使,运转自如”的境界。

初学剑技,手眼步气。

接下来是练眼。

练眼,《雲诀》中有练眼法门,不过却是需要较高境界,才能练就的神通法术,所以云飏子对此要求较低,只是让他常观微芥,夜视香头,以保其敏锐而已。

排在第三位的是练习步法。古人云“眼快不如手快,手快不如步快”,想必足已说明步法有多重要。步法即身法,身法即步法,二者不分家。

《行云步法篇》中除了基础的步法,其余都需要以真气驱动。

而基础步法的练习,是从蒙眼走梅花桩开始的,只有熟记每一步的位置,以及挪、转、腾、移每一个动作,才能做到“人在桩上,如履平地”,速、稳、轻三者皆俱。

随后传以真气运转之法,真气不断则步法不断。

山中恰好有一座偏峰,怪石嶙峋,险峻陡峭,正是练习步法的绝佳场所。能够在一个时辰之内,登上此峰山巅,步法才算入门。

历经了以上重重考验之后,终于轮到剑招的传授。

在炼气士的修炼境界中,只有到了结丹期,真气有了质的飞跃之后,五花八门的法宝才能大展异彩,玄妙无穷的神通也自此渐露峥嵘。筑基期碍于真气的质量不足,能使的招式其实十分有限。

所以,云飏子传杨风游的剑招不过三式而已。

第一式“白云孤出”,将真气凝为一线,聚于剑尖,以增其尖锐,多用于刺击破防。

第二式“火云如炬”,需动用火云真气,火性炎上,洋洋洒洒,一挥便是一大片。

第三式“云影憧憧”最难,剑式飘忽不定,难以捉摸,剑影时虚时实,真假难辨,在敌人晕头转向之际,骤然出击,一息九剑,一招制敌。

……

练功是个烦闷的过程,教人练功犹是。

对云飏子来说,其中的乐趣大概只有在徒弟犯错时,及时补上巴掌,然后幸灾乐祸地欣赏对方疼得直吸冷气的表情了。

“啊!师父,下手轻点,打死了徒弟,在山上可就没人能陪师父您说话了!”

“小兔崽子,让你不长记性。这一式‘云影憧憧’,教你多久了,你就是学不会,转过头又还给为师了。现在还敢贫嘴,找打!”

“啊!师父息怒,徒儿不敢了。专心练剑,专心练剑!”

 

寒暑辟易,花谢花开,转眼三年。

白云之上,峰巅崖坪,有少年舞剑,矫若游龙贯长虹,行云流水人飘缈,剑气飞扬剑光耀,岩开石裂已入鞘。

杨风游每日勤练不辍,竟到了抱剑而眠、须臾不离的地步,再兼破魔剑早已认他为主,真气孕养、日濡月染之下,很快便如身外血肉、躯外之躯,剑法进境也极为顺利,短短三年便达到了‘剑如臂使,一息九剑’的境界。

不过,要想打下坚实的修炼基础,便不能止步于此。

“师父,怎样?”杨风游收了功,笑吟吟问道。

“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云飏子一脸不屑,保持着对徒弟一贯的嘲讽态度。

“为师也不为难你,就用个二品铜人与你玩玩。”云飏子招了招手,从角落里竟缓缓走出一个人来,这人面容呆滞、全身澄黄,原来是个铜人。

“嘿嘿!区区二品铜人,何难之有?且看我三招之内,取它首令!”杨风游信心满满,长笑一声,出剑抢攻,步幅飘忽,展眼间便近到铜人身旁,往其脖项上刺去。

岂料,铜人非但不避,反迎身过来,朝着杨风游小腹就是一脚。

“噹”一声,剑尖刺在铜人脖颈,仅仅是使得铜皮凹进去一分,留下一道小小豁口,而铜人的一脚,却将杨风游整个人踢飞出去,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儿。

“哇!师父,你耍赖!”杨风游捂着肚子,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一脸郁闷地抱怨道。

“蠢货,剑不是这样使的,要是生死搏杀你已经死了!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为师在教你打架,可不是和你比划花拳绣腿。”不用亲自上场之后,云飏子悠哉悠哉地在一旁小酌,看戏的同时也不忘嘲讽两句。

“再来!”

……

对面的铜人身高九尺,看着的确像个傻大个,但在云飏子的操纵下,却显得灵动十足,而且仗着皮糙肉厚,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以命搏命的招式频频使出,让杨风游头疼不已。

与之交手一月,熟悉了对方的各式套路之后,他才得以堪堪胜过。

却在这时,云飏子大袖一甩,演武场上又出现三个完好无损的铜人,略带狡黠地笑道:“既然你学得快,为师就再教你一招,这招叫作,举一反三!”

杨风游瞪了瞪眼,气得险些吐血,原来学得快也是一种罪过!

 

由一个铜人到三个铜人,难度可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十倍级的增长。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杨风游都在“愉快”地被调教着。

期间,他砍坏的铜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等到第二天,云飏子拿出来的铜人却又是完好无损的。

“师父,哪来的这么多铜人?”杨风游好奇地询问师父。

云飏子以看白痴的眼神睨了他一眼,“区区二品铜人,为师修起来岂不是同你说话放屁一样简单?”

“呃……师父您老境界高深莫测,弟子实在不该妄自忖度。”杨风游被师父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如此作想。

不过,看着今天被自己亲手斩断了脖子的铜人,明天照样生龙活虎地来揍自己,杨风游心内顿觉阵阵苍凉,“苍天啊,难道这就是我所选择的道路吗?”

苍天没有回应,铜人却代以拳脚。

现实是残酷的,是鼻青脸肿,是冷言嘲讽!

“呵呵!又趴下了,真不耐打,为师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软蛋……”云飏子坐在一旁石凳上,悠哉小酌,仍不忘时刻“激励”弟子。

“呵呵……”杨风游不敢反驳,挣扎着爬起,苦笑着安慰自己。

“哪怕日子再悲惨,也要微笑着地活下去!自己选的路,怎么说也要坚持住!”

……

打赢一个铜人,对步法的要求还不算高,但要打赢三个,达不到行云步法的第一层境界,“步不见步,步不断步”,是断然不行的。

其实行云步法的第一层,只是最基础的步法应用,说穿了无非就是牢记步法、灵活运用。牢记不难,难在运用。而面对多人围攻之时,才最容易锻炼出精妙的步法来。

整整一年,杨风游不知挨了多少铜拳铁脚,心里面又不知经过了多少推演琢磨,才达到了行云步法的第一层境界。

步法极轻极快,若以常人的眼光来看,已来不及看清他究竟迈了多少步,谓之“步不见步”;而“步不断步”指的是步法自如,不受拘泥,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能够随机应变,步法不乱亦不断。

当然,仅仅凭此,就想打败三名铜人,还远远不够!

铜人一身铜皮铁骨,实在太过耐打,并且杨风游同时面对的不是一人,而是三人,这就导致战斗变成了一场消耗战。

如果他频频使用威力大的剑招,真气很快就会见底,最多只能打败两名铜人,结果便是被最后一名铜人爆锤。

这是他的血泪教训!

第三名铜人是一道坎,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因为真气耗尽,而倒在最后一名铜人的拳脚之下。

所以他必须要严格控制真气的消耗,只能把有限的真气用在关键之处,而且每一剑都必须刺中铜人的要害,这绝非易事!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得益于与铜人连续不断的高强度对战,杨风游气海内的真气,比之一年前居然醇厚了一倍不止,隐隐有了液化的迹象,看来距离“真气如液”的筑基中期不远了。

 

春光明媚,风光大好,天蓝似湖,远山如黛。

如此良辰美景,怎能不把酒临风,挥洒逍遥呢?

作如是想的,当然只有身为师父的云飏子老人家了,下边作弟子的,就只能整日挥汗如雨,浴血拼搏!

在三个壮硕铜人的拳涛腿浪里,一个少年的身影显得如此孤独弱小,如同狂风中的柳絮,怒海上的扁舟,摇摇欲坠。

可一刻钟过去了,柔弱少年却还未倒地,他仿佛化身成了灵巧的雨燕,狂风骤雨奈他不得,而那三名壮硕铜人,则成了煞费苦心追捕雨燕的鹞鹰。

雨燕虽小,但灵巧异常,像是在逗着三只笨拙鹞鹰玩儿似的,蹿蹿跳跳,鹞鹰的爪喙根本碰不到雨燕分毫,而雨燕却总能找到机会,在鹞鹰身上啄下一撮羽毛来。

渐渐地,笨拙的鹞鹰显露出了不支之势,再也经不住雨燕的连消带打,无力地仰面摔落,一只,接着一只,最后只剩一只。

“最后一只铜人!我体内真气约莫还剩半成,以那铜人的伤势来看,最多只需两剑,运气好甚至一剑便可毙命。今日我定能得胜!”杨风游在心中为自己鼓劲。

便见他身形灵动,闪转腾移,躲开铜人的各式拳脚,只为等待对方露出破绽,再刺出雷霆一击。

“白云孤出!”

杨风游贴面闪过铜人的甩拳,一剑刺在其颈间。

铜人脖子上本就被刺了许多下,这一剑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铜人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终于赢了!”杨风游大口喘息着,如释重负,眉梢上满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不错不错!”云飏子抚掌而笑,心情似乎也很是不错,难得地称赞了徒弟一回。

“如此一来,明天你就可以随为师出去开开眼,会会能使法术的对手了。为师在山上待得也腻了。”云飏子捋着银须,笑眯眯道。

“什么?还来?”杨风游脸色大变,立马叫道。

“怎么?你有意见?”云飏子脸色一沉,冷冷说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杨风游口中连声否定,心中却哀叹不绝。

“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怪不得师兄师姐们都不愿回来,从上山到现在,都还未见过其他的师兄师姐。任谁曾经被这样整治过,出师后得了自由,还不躲得远远的?”

 

 

 

第十章 小妖小怪

 

 

一日过去。

杨风游来寻师父,没想到云飏子竟直接拎着他,扔上飞剑,御剑而去。

云飏子御剑飞行的遁速极快,杨风游站在飞剑上,耳边疾风簌簌而过,清凉舒畅,但疾风带来的清凉,却根本压抑不住他心头的无比热切。

这可是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御空飞行的滋味啊!

向下看去,峰峦如聚,翠山似涛;向上望去,朝云叆叇[àidài],迷离惝恍,令他不禁有种身在梦中的感觉,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恍如觉梦!

“天上风景,不似人间!”杨风游在心中感慨万分,“不知我何时才能像这样遨游长天,自由飞翔?”

“第一次御剑飞天,刺激吧?待会还有更刺激的!”云飏子早似看穿了弟子的心思,嘴角划过一丝玩味的笑容说道。

“尽管来,徒儿我喜欢的就是刺激!”杨风游张开双臂,拥抱长空,顿生万丈豪情,豪爽回道。

“好,很有精神!”云飏子坏笑着压低声音道,“希望你待会儿还这么有精神……”

 

大半个时辰后,师徒二人飞出数百里,到了一片陌生的青山茂林之中。

云飏子降下飞剑,神秘兮兮道:“你在这里稍等一会,为师马上回来。”言罢,几个腾跃便消失在了林间。

过了盏茶功夫,云飏子捧着一个石坛,悠然回返。

“来来来,好徒儿,为师请你喝酒。这里的猴群修为不高,但酿的猴儿酒却是不错的。”云飏子笑吟吟地把手中石坛抛了过来。

杨风游一把接住,靠近嘴边,泯了一口,只觉酒味甘冽,入腹清爽,抹了抹嘴赞道:“多谢师父,师父真是好手段,能寻来此等好酒!”

“嘿嘿!酒是好酒,不过你可惨了!那些猴子追过来了,它们能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为师先行一步,在东面山外,边喝酒边等你,但是这坛酒最多只够喝三个时辰,过时不候!相信一些小妖小怪,也耗不了你多少时间。”云飏子一脸坏笑,跃上飞剑,眨眼就没影了。

“小心它们的小法术。”最后一句话远远飘来,而它的主人已经不知所踪。

“卧槽!老不正经的,又来消遣我!”知道师父走远了之后,杨风游忍不住爆了次粗口。

便在此时,一阵叽叽咕咕的声音传来,杨风游循声望去,果见十余只怒气冲冲的猴子,在黄毛猴王的带领下,朝着自己这边冲来。

“果然来了……先试试能不能跑。”

眼见对方来势汹汹,杨风游心中想的还是能避则避,能跑得掉就没必要打,而且对方猴多势众,自己孤身一人,未必打得过。于是他转过头,往东面方向飞奔而去。

不料,他的逃窜之举,却越发激起了猴子们的愤怒,群情激愤之下,猴群追赶的速度似乎又快了三分,为首的黄毛猴王奔行之间,抄起一块碎石,向杨风游狠狠扔去。

“咻!”

碎石横越十余丈,呼啸而至。

杨风游听得风声,连忙侧身避过,石头打在碗口粗的树干上,竟将其生生打断!

“卧槽!”杨风游又爆了一句粗口,心内叫苦不已:这黄毛猴王隔了十来丈,扔出的石头都能有如此威力,怎能说不厉害?师父啊师父,你个老不正经要害死弟子了!

纵然心中抱怨,脚下却还是得行动起来,杨风游当即运起行云步法,拔腿狂奔,速度骤升一倍不止。

黄毛猴王显然灵智不低,见杨风游速度颇快,难以追上,便叽里咕噜呼喝了几声,像是在发号施令。而在它身旁的几只猴子,马上停下追逐,有的抱树,有的伏地,丝丝光芒从这些猴子的身上冒了出来,渗入树内、地表。

杨风游顿觉地表异动,赶紧跳开,紧接着地上倏地刺出一根三尺长的地刺。

“哇,这些死猴子,不对,是猴妖,还真的会法术。惨了惨了!”杨风游心中刚刚闪过这般念头,一根藤蔓就突然窜了上来,缠住他的脚踝,险些将他绊倒。

杨风游连忙挥剑斩向藤蔓,斩了两剑才将其斩断。

师父不让他在外边随便使用破魔剑,所以他现在使的是一把备用的二品法剑,在山上用惯了破魔剑,使起其它法剑来,确实是不太顺手,另外藤蔓有着猴妖妖力加持,当然也没那么容易斩断。

好不容易挣脱了束缚之后,杨风游回身一看,黄毛猴王离他已不到十丈。

绝对不能让猴王缠住,否则后面猴群围攻上来,我又没有翅膀,肯定跑不掉!

杨风游心念急转,当即决定不再藏拙,全力施为,疾催真气,速度又快了不少。

那些烦人的地刺和藤蔓依旧不时出现,好在杨风游已有所防备,虽然猴妖的小花招,极大地影响了他奔行的速度,但并没有给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不过黄毛猴王与他的距离,却是渐渐拉近。

八丈……

五丈……

两丈……

等到杨风游跑出树林时,黄毛猴王离他已不到两丈,而猴群仍在猴王身后数丈处紧紧跟着。

出了林,不远处恰好是一面如刀削斧劈般、险峻非常的悬崖。

“哈哈!”

见到此景,杨风游非但不感沮丧,反而大笑出声,“天不绝我,在林里我比不得你们。但要论爬山,我可不一定会输,想当初爬上千丈险峰,也不过才花了一个时辰而已,现在肯定更快!”

在林子里他算是受够了,林内草木太密,再好的步法也施展不开,还要时时提防各种偷袭,任谁都会抓狂的。往悬崖上跑,后面的普通猴子应该就追不上了,猴王若是还敢追上来,我定要给它个好看!

杨风游打定了主意,自信步法高妙,出了林便直奔峭壁而去。

岩壁陡峭,将近垂直,却也有一些凹凸不平之处,勉强可以落脚搭手,对杨风游来说,这就足够了。

只见他手脚并用,顺着凹岩翘石的地方攀登而上,有时为了攀上一块峭岩,一跃便是一丈开外,乘险抵巇[xī],腾跃攀飞,说是飞岩走壁实不为过。

一刻钟后,杨风游攀上山巅,向下望去,黄毛猴王正在不远处冲着他呲牙咧嘴,而猴群则远远落在二三十丈外,一时跟不上来。

很好,干脆我就在这里等你上来,会你一会,杨风游看向黄毛猴王心内作想。

没过多久,黄毛猴王也爬上了山巅,“哇呀”怪叫着,朝杨风游冲来。

杨风游毫无惧色,持剑相迎。

二者便在山巅的弹丸之地上,展开生死搏杀!

猴王率先出招,双拳亮起濛濛黄光,挥拳砸来。

拳风嘶啸,拳未至,风扑面!

“来得好!”杨风游喝道,真气如流注入剑内,斩出数道剑影,欲与猴王硬碰硬。

猴王虽知剑影不凡,但其身为猴群王者,自有其骄傲所在,断然不会躲避,遂爆吼一声,全身黄毛乍竖,将力量尽皆灌注于右拳之中,拳头瞬间涨大一倍,泛着金光撞向剑影。

剑影拳光相碰,终究还是拳光后劲更足,剑影似泡沫般爆裂炸开,崩散的剑气溅在猴王身上只留下浅浅血痕,反倒激起了猴王凶性,赤红着眼再度扑将上来。

崖下的猴群此刻全都停下了攀登,聚精会神地观看山巅上的战斗,见到猴王大展神威,不禁发出阵阵嘶吼,欢呼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这就是它们的大王,它们战无不胜的大王!

“哼!”杨风游冷哼一声,好胜心大炽,“得意什么?是时候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厉害了!”

只见他真气勃发,长剑一抖,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剑吟,再看他时,他已挺身迎了上去,与猴王战作一团。

二者缠斗了一小会儿。

仗着身法之利,在与猴王的缠斗中,杨风游非但未挨到猴王一拳,反而在对方身上留下数道伤口,不免起了小视之心:畜生毕竟是畜生,打斗毫无章法,怎么可能是我这样久经训练的修士的对手!

猴王又一次悍不畏死地冲来。

“不好玩,还是快点结束吧,师父在等着呢!”杨风游摇了摇头,显得有些兴致寥寥,只想早点结束战斗。

“火云如炬!”他将大量火云真气注入剑中,剑上倏地窜起一簇三尺高的烈焰。

杨风游挥剑扫向猴王,剑上的火焰登时化作一片火海,将其紧紧包围。

猴王见此,身形一顿,接着竟往自己胸口上擂了一拳又一拳,伴随着“呜呜”的呼喝声,一层淡黄色的光华,自其皮毛上升起,形成了一层光罩,将其全身护住。

凭借这层薄薄的光罩,猴王便从火海之中悍然突围,毫发无伤!

“它居然会布气周身!说到底还是我的火云真气不够精纯,不然定能烧穿它的真气护罩!”杨风游有些感慨,侧身闪过猴王右拳,移步至其身侧,使出一式“白云孤出”朝猴王脖颈刺去。

剑刃上真气流转,寒光闪烁,距离猴王脖子越来越近,这一下若是打实了,对方不死也得重伤,绝无再战之力。

却不曾想,猴王转头向着杨风游一声怪叫:“呱!”

其音尖锐如利箭,宏亮似雷爆,杨风游顿觉耳膜刺得生疼,脑内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锤,立时变得晕晕沉沉,剑式一顿再顿。

猴王则趁机以右手拨开长剑,左手成拳甩向杨风游后背,拳头上黄光澄澄,杨风游要是挨上了,估计也吃不消。

岂料,杨风游中了猴王吼功时,便已自知不妙,当即狠下心来,咬破了舌尖,强定住心神,屈膝前倾,堪堪躲过猴王左拳一击,而手中长剑则转了半圈划向猴王小腿。

猴王显然并未想到杨风游受其一吼后,竟能恢复得如此之快,故而未作防备,此刻想避却是来不及了。

猴王小腿中剑,一个踉跄,重心失衡,滚落悬崖。

底下众猴见其猴王摔落,“哇呜”乱叫着四散奔逃,哪里还有当初的汹汹气焰,真是树倒猢狲散!

“唔…呸!”杨风游往悬崖下吐了口嘴里的血水,刚咬破的舌尖正火辣辣的疼。

山巅上,他临风独立,见了山下猴群四散奔逃的一幕,略松了口气,心里却是沉甸甸的,尚有余悸。刚才真的好险,只差一点,从这上面跌落下去的就是他了。

狮子搏兔尚须全力,无论何时都不能小觑对手,杨风游把教训狠狠地记在心里。

这时,他突然觉得胸内沉闷郁结,才发现是之前虽然蹭着皮躲开了猴王的拳头,未实打实挨上,但也被部分气劲灌入了体内,阻塞了真气流转,须得打坐调息一番。

调息数刻,化掉气劲之后,杨风游长身而起,俯身下瞰,猴群早已消失无踪,仰首望天,阳光明媚,风光正好,感受着阳光照拂在身上的温暖,之前的阴霾云销雨霁,他淡然开口。

“毕竟,是我赢了。”

 

往东走了大半个时辰,出了这片山,杨风游终于见到了云飏子。

习习凉风中,云飏子斜倚青石,酒坛就摆在手边,不时便往嘴里倒上一口。

“今朝有酒今朝醉,心外之忧非我忧。

劝君更尽一杯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踏歌而行八荒路,物我两忘九霄遒。

白衣轻马踏飞燕,乾坤属我最自由……”

云飏子酒至半醺,弹剑而歌,好不悠然。

杨风游见到此幕,哭笑不得,徒弟在外边打生打死,师父却躲在这里纳凉饮酒,这样好的差事,天下间哪里能找?

摊上个老不正经的师父,他不得不跟着洒脱起来,较真就输了。

所以他不仅没显出一丝不耐,反是涎着脸问道:“我的好师父,徒儿此行回来了。一路炎热,烦闷得紧,不知能否跟师父讨两口酒喝,消消渴?”

“都给你了!”云飏子大方地把整个酒坛抛了过来。

坛中之酒所剩不多,杨风游昂首喝了个干净,随手把坛一扔,豪气笑道:“痛快!不虚此行!”

清凉甘甜的酒液一入肚腹,一切烦恼便消散一空。

“哈哈!明天再带你去另一个好去处。”云飏子也笑起来,抛出飞剑,悬在半空,“回山,走!”

听到“另一个好去处”时,杨风游脸色微微一变,随后只能苦笑一声,跃上飞剑。

弹指之间,师徒二人便消失在邈远的天际。

 

第十一章 青云路上

 

此后数月,云飏子带着杨风游,将山门周围近千里内的小妖小怪都招惹了个遍。

水里游的,地上跑的,甚至天上飞的,杨风游都一一对付过了。

当然,其中免不了会遇到危险,好在小妖小怪们都不够机灵,杨风游却是鬼灵精一个,故而能有惊无险地度过。

与小妖小怪们的实战训练,持续到大师兄冯致远回山为止。师父的两百岁大寿已经不远了,弟子们自然要陆续回山拜寿。

杨风游凝睛看向眼前的中年男子,此人身形挺拔,头戴方巾,浓眉炯目,师父唤其“致远”,想来便是大师兄冯致远了。

杨风游作了一揖,朗声道:“小弟杨风游见过大师兄。”

那中年男子和善地笑了笑,还了礼,“想必这位是九师弟吧。似乎我每次回山,都能见到新的师弟师妹,师父您老还真是壮心未已,勤勉授徒啊!”

“还不是闲得慌,倒是你,什么时候回来接为师的班,让为师也能逍遥自在去?”云飏子盯着冯致远,似笑非笑道。

冯致远笑了笑,不置可否,“师父大寿将至,我身为诸弟子之首,自然要率先回来打点一二。许久不回山,想必积压了不少事务须得处理,不如让弟子先去处理妥当,好让各位师弟师妹回山后,能方便一些,之后再来与师父共叙天伦可好?”

“你这家伙,一说到让你接班,就满口花花。滚吧,你们两个一起滚,老夫眼不见心不烦!”云飏子丢出一团白云砸了过去,佯怒道。

“多谢师父恩准。”冯致远随手接下白云,拉着杨风游便走。

一路上,冯致远热情似火,滔滔不绝,极尽其身为学宫讲师之本色。

受其感染,杨风游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止都止不住,无话不言。除了师父特意叮嘱,不能外传的身世之迷外,其它的就连今天吃了什么菜都和冯致远说了。

说到上山前的悲惨际遇,二人不免长吁短叹了一番;说到意外收获破魔剑,又为之一喜;说到山上的日子,便不约而同地调侃起师父如何如何老不正经来。

二人越聊越乐。

“师弟,你也知道出身隐宗,再加入其他宗门并不算欺师盗祖的。不知你出师下山后有何打算啊?”冯致远忽作一问。

“无从打算,小弟我还没出师呢,也不知师父最后要设怎样的考验?”杨风游摆摆头道。

“最多不过是让你登一遍青云路。”

“什么?青云路?我在山上待了这么久,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想必师弟你每次上主峰都是搭乘云梯的吧,不知道也很正常。青云路就在云梯终点的那面悬崖上,前人劈凿,高逾千丈,直上直下,险峻异常,故意弄来考验弟子的。”

“原来如此!那也不过是爬山而已,能有何难!”杨风游一脸轻松,显得信心满满。

“爬山固然不难,难的是前人在崖壁上刻了各种幻象阵法,足有五十关之多。最是考验道心,道心不坚者就会被幻象所迷。一步不稳,摔落下来,由云入泥可难看得紧。”冯致远摇头晃脑,以示不然。

杨风游脸上笑意为之一敛,呐呐道:“啊?竟还有这等玄妙,多亏了师兄提点!”

“无妨,以师弟的卓越天资,登个青云路根本不成问题。师兄这里有一本《通关文》,专讲道心禁忌,你且拿去详读,保管能够轻松过关。”说着,冯致远递来一本书。

“多谢师兄了!以后,若是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师兄尽管开口!”杨风游连声称谢。

冯致远等的就是这句话。

“师弟毋须多礼,这本来就是师兄的分内之事。师兄冒昧再说一句,师弟出师下山之后,若是欲寻个好归宿,不妨加入学宫,学宫之中名师荟萃,人才济济,再加上学宫本身实力雄厚,绝不会亏待了师弟。而且我与你七师姐俱在学宫,大家也可相互扶持。”冯致远眼放光芒,言辞恳切地说道。

学宫全称社稷学宫,长于治学,来去自由,底蕴极深,不输于明面上的顶尖势力,若是想要背靠大树的话,学宫这棵参天巨木无疑是极好的选择。

面对大师兄的盛情相邀,杨风游本想答应,却又突然想到自己肩负身世谜团,不好仓促决定,只能面露尴尬地回答:“师兄诚心相邀,小弟本不该有所迟疑。只是兹事体大,小弟希望能在外游历一段时间,多些了解之后,再做决定。”

“没关系,此等大事,确实谨慎为好。”冯致远有些失望,却也不会过分紧逼。

“师弟目前最要紧的是过青云路这关,不如先回去研习一遍《通关文》,早作准备,我也要忙着收拾去了。”

“师兄所言极是,小弟就先回去研习了,师兄慢走!”杨风游躬身辞别。

 

作别大师兄后,杨风游回屋翻阅起《通关文》来,此书大意是说修行路上处处关隘,须得道心坚定,岿然不动,将之关关打通,方好进步。

若有一关不通,任尔盖世英雄,拔山烈汉,亦是寸步难行!

此书应是属于经典著论一类,并不像心法功诀类的书籍,会详细地讲解法诀如何运用,修炼如何下手,而是直指道心,点明前路,提供的是理论上的指导,却非具体而实践的做法,但也弥足珍贵,让杨风游对心性修行上的各种关隘,有了更多的认识。

修炼之人,并不是单单修炼精气神即可,更重要的是修炼道心。

随着修为的提高,七情六欲也会相应地变得更加强大,更难以满足,且更难以掌控。

欲壑难填,倘若不加以节制,任其心猿意马,信马由缰,不仅会心魔丛生,修为难进,甚至还可能堕入邪道,一去不返。

《通关文》中便列举了正道修行常见的五十关,所谓“关”指的是妨碍修炼明道的关口,此关不通便会道心有缺,修为受阻,甚至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然而,书中用语大多夸张,轻则说耗散气血,重则说背道而亡,唬得杨风游怔怔发呆,难不成青云路上的五十关,也有这么厉害?

满腹疑惑的他跑去问师父,其实是旁敲侧击想问青云路的事,“师父,大师兄给了我一本《通关文》,让我备战青云路。弟子看了这本书后,反而生出了许多疑惑,所以特来请教师父。”

“通关文?”云飏子摇了摇头,不以为然,“致远这家伙,死读书,皓首穷经也枉然。修行修行,只修不行可不行!你要是有心想登青云路,把书丢了,自己去登试试,不就知道了。你若能登上来,便算你出师了。”

“好!徒儿这就去!”杨风游大喜过望,苦修六载,如今距离出师终于只差最后一关!

要知道,师父迟迟未提出师之事,他心中其实挺着急的,毕竟师父大寿也快到了,而他可是答应了三师兄,要在那之前出师的呢!

 

按大师兄所说,杨风游来到了主峰山脚下。

却见身前是一片烂泥淤积的水塘,长满了细密的芦苇蒲草,空气沉闷潮湿,还夹杂着一股经久不消的腐败臭味,闻久了竟会让人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这种破地方……会是这里吗?”杨风游犹豫了一会,“算了,过去看看吧。”索性脱了鞋袜,扎好衣服,迈入泥塘之中。

可没过多久,他便已满身泥泞,在烂泥之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跋涉,竟比大战铜人还累。

塘中烂泥足足没过他的膝盖,需要花费老大力气,才能把脚从烂泥中拔出,脚刚拔出,浑黄的泥水就翻涌上来,形成一道道浑浊的小漩涡。

杨风游擦了把汗,捂着鼻子,边皱眉边叹息道:“怪不得之前从未来过。这种破地方,没事谁会来。要是从上面失手摔下来,当真是‘出云入泥’了!好在大师兄说过,即便是真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下落之时会有云雾缭绕护体,卸力于无形,所以真摔下来也能安然无恙,就是掉泥塘里,着实难看了些……”

一步一个泥坑,磨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崖前。

山崖上遍布青苔,在青苔的凹陷处,隐约可以看出三个字形——青云路。

“说是青云路,不妨叫做烂泥路还副实些。”杨风游不禁腹诽,抬头往上方望去。

眼前山崖,前半段坡度稍缓,之后便斗转直上,接近垂直。二百丈后,崖壁巍巍,隐入云端,叫人看不清它具体有多高。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千丈之崖始于一攀。开始吧!”

杨风游干脆利落地拿出剑,用剑在崖壁上劈出口子,随后踩着豁口,开始慢慢往上攀。

往上攀了两百来丈,便进到了云雾之中。

此处崖壁色泽青碧,光滑如玉,恍若天成。

但杨风游心里清楚,这绝对不是天然形成的,应该是前人手段使然。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防备着继续往上攀,因为从这里开始就已经有些门道了。

半个时辰后,前方云雾中隐约出现了一抹红色。

“什么东西?”杨风游心中一动,赶紧爬上去查探。

赫然只见崖壁上刻着两句箴言:

对心莫任境,对境莫任心!

两句摩崖石刻苍劲有力,一笔而下,观之若天马行空,腾空而来,绝尘而去;又如蛟龙出海,傲然甩尾,水花四溅。笔划间似乎压抑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意韵,在藏锋处微露锋芒,在露锋处亦显含蓄,而在收笔处却似快刀削斫,宝剑开刃,于极盛处,戛然止!

摩崖石刻所用的更不知是何等红漆,竟仿佛鲜血淋漓般触目惊心!

“呼哧呼哧”

杨风游怔怔地看着摩崖石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魇住了,心脏怦怦直跳,浑身血液躁动不安。

突然间,一阵天旋地转,杨风游手脚顿松,跌落下去。

跌出数丈,他才蓦然惊醒,当即扎剑入壁,止住堕势。心中却泛起了万千疑惑,这究竟是何人泣血书下的仙语天机,竟有如此动人心魄的魔力?

虽然只是短短一偈,却似道尽了一切玄妙,比之长篇累牍的《通关文》,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不过,观赏摩崖石刻并非他此行的目的,杨风游又看了数遍,除了最开始的震撼之外,实在无法体会出更多韵味,只好撂下石刻,继续往上攀去。

越往上攀,云雾愈浓,雾气皑皑,遮蔽视线,只能看到前方一丈空间,再多已是不能。

平日随处可闻的鸟语,在这里彻底销声匿迹,四周静悄悄的,一片死寂,没有一丝波澜,真的是静得可怕。

似乎是在无声的世界里呆得久了,无数纷乱的声响,便自发地由心内升起,以填补其中空虚。

杨风游先是若有若无地听到啾啾虫鸣,而后音渐高亢,如同仙音长吟,接着其它各类声音也一并兴起,嘈杂喧阗,仿佛在脑海中开了一家菜市场!

“够了!”他烦躁大吼,却怎么也赶不走脑海里的喧嚣吵闹,反而音响更甚,就连头脑也变得胡思乱想起来,欲理还缠,愈解愈乱,竟至于头胀似裂!

“简直是魔障!”

杨风游停下攀登,急促地喘息着,他深知自己已经陷入了青云路的道道,可他却束手无策,心中百般念头一个接一个地生出,纷杂不断,无法制止。

并非是他没有尝试,他尝试了很多次,听息数息,真言吐纳,观想意守,结果都是抽刀断水水更流,这些素来极易奏效的入静之法,在此刻没了半分用处。

杨风游的眼前也开始出现幻觉,本是一片白茫茫的视界里,蓦地迸射出五光十色的光华,名山大川、奇珍异兽、漫天神佛,这些从未见过的场景也一齐出现。

同时,他还嗅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不知是危险的气味,是恐怖的气味,还是死亡的气味?

幻音,幻想,幻影,幻味汇在一起,闹腾起来,杨风游只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自己不再是身体的主宰,而是和那万千念头一样,不过是一个流经此具躯壳的过客罢了!

他嘴角垂着涎水,目光涣散,一拳接一拳地打在崖壁上,想要用肉体上的疼痛,去分担心神上遭受的苦楚,宛若将死之人苦苦挣扎。

可惜,这注定也是徒然,他很快就感觉不到疼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捶在了岩壁上,还是捶在了棉花上。

幻触!

他已不属于他自己!

他已快迷失!

便在这时,他的手砸破了,殷红的鲜血飞扬而起,染红了他的衣袍,也溅到了破魔剑漆黑的剑身上。

鲜血瞬间渗入剑内,剑身微颤,发出轻吟,陡然间剑尖上白光大绽,无与伦比的杀气冲霄而起。

杀气突兀而起的一瞬,悠然小酌的云飏子,失手打翻了酒壶,正在整理杂物的冯致远,无由地心头一阵压抑。

而在杨风游这里,无尽杀气摧枯拉朽般地,冲散了其它一切杂念。这一瞬,杨风游恢复了清明,不,不能说是清明,因为他心头上馀下的,只有按捺不住的无边杀意!

他更难受了,心中的杀意无边无际,仿佛一片狂暴汪洋,将他裹卷,吞噬,如此下去,势必是永世沉沦,但在沉沦之前,他必须杀点什么!

倘若是在地面,他会毫不犹豫地持剑毁灭一切,以求排解,然而他如今处在一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这里什么都没有,心内的无穷杀意自然无从发泄。

“杀……”

杨风游一手攀着崖壁,一手持着破魔剑,破魔剑在他手中震颤不已,跃跃欲试,誓要饮血!

“杀!”

杨风游低沉咆哮着,面目狰狞,犹如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他身不由己地肆意挥剑,剑气纵横,岩裂石飞。

可杀气却不曾减去一星半点!

“好!你既然要杀,那便杀我好了!”

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偏偏在此时发起狠来,怒极反笑,状若癫狂,迸发出一股以身饲虎的决然,他竟要杀他自己!

破魔剑被杨风游紧紧地攥在了手中,他攥住的并非剑柄,而是剑刃,锐利的剑刃割破了他的掌心,他却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还在紧紧攥着。

他攥得更紧了!

破魔剑在他手中,如同一条被捕的泥鳅,疯狂扭动着,挣扎着,它想挣脱他的手去大杀四方!

可它越挣扎,他攥得就越紧。

时光从未如此漫长,杨风游只觉得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破魔剑终于安分了下来,收敛了杀气,死鱼似的躺在他手心之中一动不动。

其实算起来,从他陷入幻境开始,到破魔剑以无边杀气强行破除幻境,再到现在杀气收敛,一切归零,只过了短短一刻钟而已!

在这短短一刻钟里,着实是凶险无比,倘若他继续沉沦幻境,那他便会道心受损,跌落下去,出云入泥;倘若他没能降服杀气,那他就会泯灭心智,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短短一刻钟,耗尽了杨风游的全部心力,他浑身发软,疲倦至极。

杨风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上伤痕累累,却无一滴鲜血流出,全被破魔剑吸了去,他也就懒得再包扎。

他太累了,身心俱累!

“好累,先休息会儿。”杨风游有气无力地低语道,索性把剑往崖壁内一插,便坐在剑上,倚着崖壁,打起盹来。

 

杨风游在下边睡得安稳,上边的人却是急坏了。

青云路上的阵法是由华央子祖师爷亲自设下,专为考验弟子而设,其中暗藏机缘妙法,为了杜绝他人相助,攫取机缘,青云路一次只能上一人。

缘于此故,云飏子虽然感应到了青云路中发出的冲天杀气,担忧弟子的安危,却又无法亲自前去阵中搭救,只能唤来冯致远,让冯致远去崖下等候,而他则在崖上等待。

一等,便是一日。

……

云雾之中,杨风游悠然醒转,这一觉他睡得特别舒服,醒来时神清气爽,一丝忧虑都没了,就连能不能攀上去这个紧要问题,都已不放在心上,可谓心无沾染,只觉得心中一片光明开阔,又如水晶琉璃似的晶莹剔透。

满足地伸了个懒腰之后,他重新开始向上攀登。

这回什么妄念幻象都没有再出现,杨风游攀得出乎意料的顺利,不到两个时辰,便出了云雾。

他往身后望去,云雾像是被一层透明的薄膜束缚着一样,只停留在下方的固定区域内,抬头往上看,峰顶崖坪就在百丈开外。

杨风游心内啧啧称奇,感叹了一番前人手段神妙之后,便继续往上攀去。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悬崖下方摩崖石刻处,鲜红的大字悄然变了模样。

 

此时已是第二日的中午,阳光正盛,天蓝山碧,风光大好。

灿烂的金华洒在少年身上,感受着煦煦温暖,杨风游顿觉平添了无数气力,猛地一跃,跳上崖坪,志得意满地仰天长笑。

“哈哈!我终于上来了!我终于可以出师了!哈哈……”杨风游喜笑连连,站在崖前自鸣得意。

“咳咳”一声重重的顿嗓声,打断了他的孤芳自赏,杨风游环顾一圈,才发现原来师父云飏子也在。

“师父,你怎么在这里?师父,弟子登上来了!”杨风游高兴得直嚷。

“那你跟为师说说,你是怎么上来的?”云飏子面色怪异道。

“说来惭愧!”杨风游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是靠着破魔剑取巧才登上来的。

“弟子本来被阵中幻象折磨得快不行了,眼看就要失败,然后不知怎的,破魔剑突然大放异彩,发出无边杀气冲散了幻象。后来,弟子可是费了老大劲儿,才让它平息下来。师父,你看!”

杨风游摊开右手,展示出伤痕累累的掌心。

云飏子若有所思,“你能控制住那股杀气吗?”

“不能。”杨风游摇摇头,“弟子最多只能迫使它,把杀气收敛回去。”

“那你能让此剑的杀气收放自如吗?”

“这个,恐怕弟子也做不到。”

“此剑果真不是什么善类,隐患如此快就暴露出来了。为师再多问一次,老幺,你要不要就此放弃,趁现在还来得及?”云飏子面色担忧。

杨风游认真思考一番后,笃定语气回答:“弟子舍不得。留着它,说不定也有好处。若非是它,弟子恐怕无法一次就能上来!”

“也罢。”云飏子轻轻一叹,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只好随他去吧。

这时,一道身影由远及近,飞驰而来,正是冯致远御剑而至。

“师父刚才传讯给我,我还不敢相信,当初为兄可是攀了不下十次,没想到师弟你第一次就爬上来了!师兄给你的《通关文》是不是很有用?”冯致远一脸兴奋。

杨风游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回他。

云飏子却哂笑道:“华央子祖师爷留下的东西,岂会像你想的那般简单!青云路上,每个人的际遇都是不同的,各人有各人的破局方法,你有你的关,他有他的道。你以为人人都要像你这样,傻不拉几地去钻牛角尖?”

“呵呵”冯致远干笑两声,面对师父的嘲讽他无可奈何,却早已习以为常,权且当作是没听到。

“那师弟你是怎样上来的?”冯致远接着问道。

杨风游把之前说过的话又说了说。

“啊,原来是这样。师弟,你要降服杀气,就更需要这《通关文》了,不如跟着师兄去学宫……”

冯致远当真是锲而不舍,百折不挠,弄得杨风游哭笑不得,只好傻笑不语。

 

拓展:

 

《通关文》为清朝高真刘一明著,于修行,于世俗,都可算是警世箴言,五十关为:

色欲 恩爱 荣贵 财利 穷困

色身 傲气 嫉妒 暴燥 口舌

嗔恨 人我 冷热 懒惰 才智

任性 患难 诡诈 猜议 悬虚

妄想 生死 自满 畏难 轻慢

懦弱 不久 暴弃 累债 高大

妆饰 假知 阴恶 贪酒 怕苦

不信 无主 速效 粗心 虚度

退志 夸扬 幻景 耻辱 因果

书魔 着空 执相 闺丹 炉火

 “对心莫任境,对境莫任心”,出自陈抟老祖之《睡经》。

 

第十二章 指点切磋

 

在大师兄回山之后没几天,三师兄和五师兄也回来了,带回许多稀奇古怪的食材。

一锅好汤可能要炖十天半个月,一桌丰盛的宴席要花费的心思无疑更多,三师兄作为山上的掌勺者,早些回来准备也属正常。

两位师兄听及杨风游已经顺利出师时,俱是大喜。

“我们就知道师弟天资聪颖,定能出师,回山之前特意买了适合师弟的礼物,作为出师赠礼。”

岱海之中,出师便等同于凡间的及笄、及冠,不仅应当行设庆典,师父以及各亲近师长也应赠礼作贺。

“那太好了!多谢两位师兄!能不能先把礼物让我看看?”杨风游一脸期盼地望着两位师兄。

“不妥不妥,此物理当在庆典上作出师之礼予你,现在给你岂不是乱了规矩。”林城危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换上一副循循善诱的神色,“不过,你来帮师兄打打下手,师兄可以先和你透露一下是个什么宝贝。”

“这个不劳师兄说,我当然是要去帮手的。”杨风游有点啼笑皆非地说道。

“既然有师弟大助,那我就不用……”蓝莽听到杨风游要来帮忙,当即心怀侥幸地试探道。

“你也得来!每次都是你吃得最多,还想不出力?”林城危恶狠狠瞪了蓝莽一眼。

蓝莽只好憨笑两声,无奈地摸了摸头。

 

修士寿命绵长,所以寿辰不像凡人般一年一过,一般以甲子、百年为期,并且不拘泥于具体的诞生之日,大多是以年节为寿,师父云飏子的寿辰就是算在了今年春节。

年关将近,其余的师兄师姐也都回山了,山中一时热闹起来,竟有了凡间春节,阖家团圆的氛围。

杨风游一一与各师兄师姐见礼过了。

眼见添了位小师弟,师兄师姐们都是极高兴的,特别是七师姐赵婉歆,乐得直嚷:“我终于不是最小的了,以前每次见到各位师兄,都争着说要指点我的修为,现在你们全都指点他去!”

指点修为,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被师兄们强行拉去比试,蹂躏一顿,老的欺大的,大的欺小的,是山上亘古流传的“优良传统”。

“来来来,小师弟,这么快就出师了,让六师兄见识见识你的本事呗!”一个油光满面、腰大十围的大饼脸胖子,拉着杨风游兴冲冲说道。

“六师兄,师弟我修为低微,会的都是些三脚猫功夫,哪有什么值得见识的?”杨风游果断表示拒绝。

“师弟,师兄就一个小小要求,你都不愿意满足一下吗?”胖子板起脸,佯装不快,“师弟”二字咬得极重,隐隐有责怪的意思。

杨风游见此,自知“盛情难却”,只能硬着头皮道:“那……劳烦师兄指点了。恳求师兄手下留情!”

“哈哈,师弟真识时务。师弟先请!”六师兄莫昌佑纵身一跃,跳出数丈开外,肥胖的身子竟然毫不笨拙,反而灵巧非常。

杨风游提起法剑,抱拳道:“那小弟就失礼了。”

虽然知道自己不会是六师兄对手,但杨风游还是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然真的会输得很难看的。

“师兄看招!”

杨风游抬手挥斩,甩出数道剑气,脚下步法轻盈,数步跨出便近了莫昌佑的身,一式“白云孤出”刺向其胸口。

莫昌佑持着一把金光湛湛、门板一般的铜尺,只往前轻轻一拍,剑气便被尽皆拍散,然后横尺于胸,挡住了杨风游一刺。

“叮!”

剑尺相交,杨风游用力推剑前压,却感觉如同抵在了一座大山之上,长剑弯成月牙的弧度,而莫昌佑却未退半步。

莫昌佑微微一笑,随意挥尺一扫,杨风游顿觉剑上一股大力传来,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哈哈。师弟,师兄来咯。”莫昌佑提醒一声后,悍然出手。

一道数丈长、半丈宽的硕大尺影凭空生起,朝着杨风游覆面盖下,风压惊人,登时激起滚滚尘浪。

杨风游不敢硬接,好在尺影的速度不是太快,他便运起步法,脚下几个迅步轻点,避开了尺影,尺影“砰”一声砸在地上,竟砸出一个大坑。

这时,莫昌佑已欺身而上,挥尺劈下。

杨风游长剑相迎,剑尺在空中“铛铛铛铛”相交数记,杨风游顿觉右臂发麻,气血不畅,惊讶道:“六师兄,这是什么兵器,如此势大力沉?”

莫昌佑得意笑道:“古有神器量天尺,我的宝贝略逊它一分,便叫测地尺,重二百五十斤,测地寻龙,一把好手,你还没看到它真正的本事呢!”

“好个二百五!师兄且看看我这式‘火云如炬’!”杨风游扬了扬眉毛,似乎有些不愿服输地说道。

话刚说完,他就调起了气海内的火云真气,悉数注入剑中,剑上登时火焰大放,随后化作一片彤彤火云,向着莫昌佑燎去。

“来得好!也接师兄一式‘土龙翻身’!”莫昌佑大声喝道。

测地尺上光芒大放,黄光浑厚俨如实质,凝成一只栩栩如生的龙首,须鳞毕现,利齿参差,呼啸着冲进火云里。

瞬息之间,火云就被撕扯得四分五裂,渐渐消散。

“这就是剑气化形吗?六师兄真厉害!”见此一幕,杨风游面露钦羡。

“嗐,不算什么。”莫昌佑又一挥尺,空中的龙首便乖乖回到了尺内,随后略带自豪道:“师兄我虽然不是什么战力超群的人物,但修为也还马马虎虎,说得过去。不知师弟你还有什么新招吗?师兄我可还没有活动开呀!”

“师父教了我三式剑招,如今就剩最后一式‘云影憧憧’没使过了。”杨风游如实答道。

“哦?‘云影憧憧’?这式到了修为高深之后,都仍有大用,只可惜当年师父没有教我,我后来到了结丹期才自学习得。怪就怪师兄生性愚钝,比不得师弟天资不凡,独得师父青睐,也就只能仗着虚长些修为,厚着脸皮与你切磋罢了。”莫昌佑咧着嘴如此说道,脸上却没有一丝不好意思。

“……”

杨风游不再多言,只把全部心神都放在了“云影憧憧”这一式剑招上,周身真气流转,聚拢起一蓬白茫茫的云雾,携着云雾向莫昌佑攻去。

莫昌佑身上也生出同样的白云,持尺迎来。

此式“云影憧憧”乃是游斗之法,不求一招制敌。所以尺剑相交便一触即退,一时间尺影翻飞,剑光飘忽。

二人行动之间,携云挟雾,云流雾转,很快便只见云雾,不见人影。

不过,六师兄毕竟经验老道,缠斗之中,杨风游一次都未能找到他的破绽,反倒被莫昌佑找到多次机会,频频威胁。

幸好莫昌佑并不想太快取胜,出手时刻意压低了修为,杨风游才能勉力支撑下来,并从中发现不足,加以改进。

半饷过后,杨风游眼见自己真气见底,难以为继,于是说道:“六师兄,这是最后一招了!”

只见他速度猝然拔升,在云雾中拉出一个个人形云影,一息之间便“簌簌簌簌”地刺出九道剑影,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人形云影在出剑,还是杨风游在出剑。

“师弟这招使得非常好!不过师兄依旧要敲打你一番,教你一课,一力降十会!”莫昌佑点点头,却又忽作正色,沉声道。

测地尺登时黄光大放,化作十丈之巨的硕大尺影蛮横拍下,云影剑光触之即散,四周云雾也被其一扫而空。

此招一出,单看其威势便可知其不凡,但杨风游不知怎的,居然起了见猎心喜的想法,好奇于莫昌佑这招的威力。于是,他在身体安然退出尺影的攻击范围后,特意伸出剑去,尝试接下。

“铮!”

杨风游手中的二品法剑当即断作数截,然后便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疾速奔来的犀牛迎面撞中,莫大的力量将他摔出丈外开去,喉头一甜,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啊呀!师弟,怎么伤着了?”莫昌佑面色一变,见是出手重了,赶紧过来搀扶。

在旁观看的七师姐赵婉歆,也是一脸关切地围了过来。

“小师弟,你没事吧?死胖子,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赵婉歆杏眼圆睁,狠狠地瞪了莫昌佑一眼。

“没,没事……”杨风游运转真气在体内查看了一遭,发现只不过是因为脏腑震动,气血上涌而引起的吐血罢了,其实并无大碍,遂爽朗一笑,“不怪六师兄,是我好胜逞强自找的。反正也没伤着什么,休养几日就好了。我倒还要感谢师兄,能让小弟偷得几日清闲!哈哈!”

“哎!”莫昌佑却叹了口气,一脸愁色,“师弟没伤着就好。可要是大师兄知道我打伤了你,肯定会说我下手没轻没重,说不得还要亲自教训我一顿,到时候恐怕我也要‘偷得清闲’了!”

“何止是要教训你,我还要叫大师兄打你个半死!谁让你打伤了小师弟!”赵婉歆叉着腰,鼓着腮,一脸不忿,意欲出当年的一口恶气。

“别啊,师妹,万万使不得!这是师兄辛苦收集得来的养颜丹,就等着什么时候有机会能够献给师妹这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人!还望师妹高抬贵手,不计旧怨,在大师兄面前替我开脱一下。”

莫昌佑掏出一个装着丹药的玉瓶,眼神哀怨地望着赵婉歆,如同一只受了委屈,可怜巴巴望向主人的小奶狗。

“呸!油腔滑调!”赵婉歆啐了一口,转过头却笑吟吟地接下养颜丹,哪有女子不爱美,送上门来的不收白不收。

“看在你认错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我也就勉为其难,帮你在大师兄面前美言几句,不过大师兄信不信,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你要和我美言什么?”

浑厚的男声自空中传来,接着便见冯致远自数十丈外御剑而来。眨眼之间,已飘然落地。

“咦?小师弟,你怎么受伤了?”冯致远一眼就发现了事情不对,面色一沉问道。

“我刚才在与六师兄切磋,全怪我逞强争胜,所以才受了伤,而且只是些小伤而已,大师兄不必担心。”杨风游一脸懊悔地答道。

“大…大师兄,那个,情况就像小师弟说的那样…”莫昌佑支支吾吾。

“确实没啥大不了的,无非是六师兄使了一记‘一力降十会’,结果把小师弟打趴下了而已。”赵婉歆捂着嘴窃笑道。

冯致远握住杨风游手腕,把了把脉,发现确无大碍,方才点了点头。不过看样子,他并不打算马马虎虎地放过“罪魁祸首”。

冯致远转过头,沉下脸,盯着莫昌佑,愤然道:“好个‘一力降十会’,说不得为兄也要领教一下!”

“欸?!这不是小师弟使出了压箱底的绝招,我作为师兄,怎能不敬,不用上几分实力?况且我是真的手下留情了。”莫昌佑神情慌乱,无力地辩解道。

“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你放心,为兄也会手下留情的。拿出你压箱底的绝招,先试试我的‘鸿云碧落’再说。”冯致远扫了莫昌佑一眼,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道。

莫昌佑面色大变,立马告饶:“大师兄,有这个必要吗?我诚心认错还不行吗?”

“废话少说!”冯致远呵斥完后,接着对着杨风游使了个眼色,以安慰的口吻说道:“小师弟,我替你教训教训这个家伙,你且看着。”

“大师兄威武,打死这个死胖子!”杨风游还未答话,赵婉歆就手舞足蹈地叫起好来。

莫昌佑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嘴唇张了又合,欲言又止。

“看什么看,我替你美言过了,大师兄执意要教训你,我有什么办法!”赵婉歆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呛声道。

……

场上,冯致远、莫昌佑二人相隔十丈,遥遥相对。

“出招吧!”冯致远冷冷开口。

“哎!”莫昌佑叹了口气,拎起测地尺,身上黄光大涨,真气翻腾。

“土龙翻身!”一声呼喝,测地尺化出一道濛濛尺影,有如龙首,龙首高昂,咆哮着朝冯致远扑去。

伴随着龙首的出现,冯致远脚下地气翻涌,竟崩裂开来,又是一条黄龙从中窜出,龙牙森然,咬向冯致远脚踝。

“雕虫小技!”冯致远轻蔑一笑,满不在乎,随后纵身一跃,跃至空中,长剑遥指莫昌佑,昂声道:“鸿云碧落!”

一瞬间,剑上便涌出了无数云彩,五彩斑斓,化作漫天剑影,疾风骤雨般往莫昌佑射去。

剑速极快,范围甚广,莫昌佑周围十丈都在剑雨笼罩之内,莫昌佑根本无从闪躲。

不过,他也不打算躲。

便见他闪电般往身上连拍三张符,三层甲纹密布的金光护罩,顿时将他护在其中,接着又把测地尺横亘在身前,体表上黄褐色的真气更是固结成一层厚厚的石铠,摆明了要做一只缩头乌龟。

剑雨轰击到金光护罩上,金光护罩摇摇晃晃,很快便被一一击破。剑雨攻势不减,打在测地尺上“铛铛”作响。

宽大的测地尺挡下了大半的剑光,余下的剑光则刺向了莫昌佑身上的岩石铠甲。铠甲之上萦绕着濛濛黄光,剑光打上去最多只是斩下一些石屑,而在黄光跃动之中,石铠马上又恢复如初。

“哦?居然还有点东西。”冯致远遥遥一挥剑,止住了剑光继续冲击,此时只剩下最后三道的剑光。

冯致远眼中升起意外之色,“本来以为你忙于钻营,会堕了修为,所以我也就没用上真意,没想到是小看了你。这最后三道剑光可就不让着你了。接招吧!”

乘着冯致远说话的时间,莫昌佑又往身上拍了三道符,一脸苦涩,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灵石啊,和大师兄切磋一番,就费了六张五品金甲符。

血亏,亏大发了!

冯致远话音刚落,最后三道剑光立刻变得活灵活现,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一种圆满无缺的气息,从剑光上散发开来,令在场众人顿生敬畏。

三道剑光五彩斑斓,是如此的完美,乃至于让人不忍破坏,也不愿与之对抗,更自心底里升起无法抗衡之感。

杨风游如痴如醉地欣赏着五彩剑光,此刻心内竟觉得:“要是能死在这样完美无瑕的剑光下,此生无憾了!”

而承受着“鸿云碧落”大部分剑意的莫昌佑,更是眼神呆滞,面露痴容,身周真气一阵紊乱,岩石铠甲竟出现了溃散之态。

不过,只是一个弹指的功夫,莫昌佑就狠狠咬了口舌尖,强行恢复了清明,一口血水吐到身周真气中,真气霎时重归有序。

“来吧!”莫昌佑高呼道。

冯致远长剑一指,“去!”

一道剑光疾射而去,瞬间贯穿三层金光护罩,“噹”一声打在测地尺上。

紧接着是第二道剑光,闪电似的再度击中测地尺,一股巨力将测地尺打得脱手而出,跌落在地砰然作响。随后剑光突然爆开,莫昌佑身周萦绕的真气,尽皆被其炸散。

最后一道剑光,径直刺向莫昌佑身上的岩石铠甲,铠甲当即裂纹遍布,乍然崩散,余力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莫昌佑身上。

莫昌佑连退数步,依旧无法站稳,最后竟栽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哇!我新买的冰蚕丝金锦衣啊,花了三百枚灵玉,一下就没了!大师兄,你赔我,你不赔我,我就不起来……”

三道剑光尽皆消散之后,杨风游才从痴迷状态中清醒过来,一眼便见一个衣衫破烂,裸露出大片白腻肥肉的大饼脸胖子,在地上满地打滚,撒泼打诨。

见了此幕,杨风游实在是忍俊不禁,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六…六师兄,你不羞吗?”

“他呀,死胖子,脸皮最厚了!”赵婉歆捂着嘴,边笑边道。

一向严肃的冯致远也笑得合不拢嘴,乐道:“老六,你就在这里躺一天吧,为兄还可以给你送饭的。”

 

第十三章 寿宴出师

 

之后几日,切磋之事也渐渐消停,众弟子们时常聚在一起,闲聊各自际遇,新奇见闻,谈天说地,坐而论道。平日难得相聚,如今是少有的逍遥时光。

杨风游便在一旁静静聆听,毕竟他没什么阅历,插不上话,不如侧耳倾听,思索揣摩,倒也得了不少收获。

……

时间飞速过去,除夕夜,众人在主峰崖坪上摆宴。

师父云飏子居上座,众弟子按长幼次序依次落座。

由大师兄牵头,其余弟子跟随,一同献上祝寿贺词:“恭祝师父,日月昌明,松鹤长春,千秋不老,轮翻世纪,修真得道,羽化飞升,永恒不朽!”

云飏子抬手虚按,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连道:“好了好了,不必多礼。”

“师父,这桑落醪[láo]是弟子的些末孝心,万望能搏师父一乐。”大师兄冯致远含笑着呈上一坛酒。

“这罗浮春是弟子一点孝敬,不知能否合师父心意。”二师姐刘琰坤也呈上了一瓮酒。

“这白玉腴……”

“这桂花醑……”

“这凝露浆……”

“这雪化醇……”

诸位师兄师姐依次献上贺礼,都是各系名酒,以合师父嗜酒之好。

轮到杨风游,杨风游拿出的是一个石坛,他挠了挠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是自家酒,徒儿自己酿的,比不上师兄师姐的琼浆仙酎[zhòu],还望师父海涵。”

云飏子笑容满面,一一纳了,每一种酒都略尝了一小口,当尝到杨风游的自家酒时,却见其面色一紧,咂着嘴道:“好个别具风味的自家酒,待会你们谁要是快醉倒了,就得喝这个。”

杨风游赶紧跑去尝了口,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差点酸掉大牙,只好自嘲道:“好个解酒之酒,岂不是正合用!”

“哈哈!小师弟说的是,待会恐怕你得多喝些!”众人一片笑语。

“此番师父大寿,又恰逢小师弟学成出师,真是双喜临门,喜上加喜!”大师兄冯致远转过头,看向杨风游笑着说道。

“漫漫修行路,出师只是第一步。你要戒骄戒躁,才能走得更远。”云飏子也看向杨风游,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枚传讯法珠是本门信物,正常情况下,两三百里内能够互相感应,若是修为足够,千里之内都能互传讯息。日后你行走岱海,有了此珠,贴身带着,方便与各位师兄师姐传讯联络。为师呢,就送你个纳虚袋,也是在外闯荡的必备之物。”云飏子先是递给杨风游一枚云纹法珠,随后又拿出一个金黄色的储物袋。

杨风游恭敬接过,拜谢不言。

“小师弟,前些日你的法剑在和六师弟切磋时不是被毁了嘛,大师兄便送你几柄品质上乘的法剑。为防损毁,多备几把也是好的。”大师兄冯志远噙着笑意,缓缓说道。

“小师弟,二师姐我之前未作有准备,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礼物,便亲自炼了几炉你能用得上的丹药。这两瓶是果腹的辟谷丹,这两瓶是疗伤的玉露丸,这两瓶是回复真气的回气丹,这两瓶是增进修为的筑基丹,还有养气丸……”一位头圆额平、眉如弯月的道姑含笑说道,正是二师姐刘琰坤,她是位炼丹师,如今拜入了三清宫。

“小师弟,这只云鹤送你,下山之后长途冗旅在所难免,好歹也有得来代步。”三师兄林城危略带戏谑地瞅了杨风游一眼,“以后,师弟你也是能飞天的‘仙人’了!”

被提起窘事,杨风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红着脸道,“多谢三师兄!要不是三师兄领我上山,我哪里有机会成为‘仙人’!”

“小师弟,既然好东西他们都给了,我就挑一些不大用得上,却又必不可少的防身之物。这是三张金甲符和一枚三阳雷,多些防身手段总归没错。”五师兄蓝莽大大咧咧地拍着杨风游肩膀说道。

六师兄莫昌佑则直接甩给杨风游一个胀鼓鼓的袋子,豪气冲天道:“各位师兄师姐,他们什么都考虑到了,就是最要紧的一样没给你。行走岱海,没有钱财,哪里走得动。这是百枚中品灵玉,师弟尽管拿去使!”

七师姐赵婉歆笑靥盈盈,递给杨风游一件柔软的包袱,“小师弟,七师姐我资历浅薄,涉世未深,不像其他师兄师姐那般身家丰厚,财大气粗,至多也就只能送你几套衣袍,充充门面而已。还望师弟不要嫌弃。”

“怎会怎会。”杨风游连忙摆手。

一一接过之后,看着身前摆了一大堆的各式礼物,杨风游心中顿觉阵阵温暖,起身对师父和各位师兄师姐郑重一揖,再次谢道:“多谢师父,多谢师兄师姐!师父和师兄师姐的厚爱,我一定铭记在心!”

“自家人之间理应如此,小师弟不必客气!”大师兄冯致远摆摆手,脸上满是纯真的笑意。

之后,众人自是推杯换盏,觚筹交错。

“小师弟,我来敬你一杯!好,师弟豪爽,再来一杯……”

“死胖子,你别把小师弟灌醉了。小师弟别听他的,多吃菜,少喝酒。”

“对,多吃菜。三师兄我为了置办这桌宴席,可谓绞尽脑汁!这道群英荟萃,精选各式灵菇、灵椒、灵葱、灵芽、灵叶、灵花、灵茎、灵果……各自烹调,各具其妙,配在一起相得益彰;这道青龙过海,将龙须青鯪与龙纹青菱组合雕成青龙模样,浮于龙游清汤之上,龙须青鯪之鲜、龙纹青菱之甜、龙游清汤之润,完美交融;还有这道雪映红海……”

“呀,那可真是辛苦你了,大家快夸夸他,顺便也夸夸俺!俺也打了不少下手……”

“啊,对对对!三师兄劳苦功高,五师兄功高劳苦,所以道道都是好菜!好菜,好酒,好团圆!能与师父以及各位师兄师姐同席吃菜喝酒,真是人生第一美事!不对,我的头好重……师兄你怎么突然变成三个了……师父你怎么在打转……”

“噗通”

“呼噜~呼噜~”

杨风游修为最低,不胜酒力,说着说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便直挺挺地一头栽倒,倒地便眠,竟还打起呼噜来。

“哈哈。小师弟不经事,酒量低了些,我来敬师妹一杯。”

“呸,死胖子!谁怕谁……”

“老六,欺负比你小的有啥意思,要喝酒找俺嘛……”

“老六,跟我也碰一个……”

“二师妹,我俩倒是有些年头没见了,为兄也敬你一杯……”

……

酒不醉人人自醉,今宵团圆不羡仙。

月上中天,又下天边,各位师兄师姐也是一个接一个倒下,到了最后,还能站着的自然是修为最高的那人。

东方初晓,稚阳招摇,云飏子抬步而起,一人独立崖前,仰首望天,目光邈邈,不知所及,此刻他的背影竟显得有些落寞。

悠悠多年,哪怕是以酒浇愁,或是授徒为乐,有些事终究还是放不下。

云飏子轻叹一声,不愿再与朝阳相对,转过身来,见横七竖八醉倒了一地的弟子,顿时大感慰藉,总算不是虚度了年华。

 

大年过后,厮玩了几日,二师姐刘琰坤却是第一个要走的,身为炼丹师,哪怕是在三清宫这样的大门大派,也是重任担当,确实没太多闲时。

接着是大师兄和七师姐,学宫的研究课业同样不轻,是时候该去了。

临去前,大师兄又言:“小师弟,你可以先随散修的师兄们游历几年,见些世面,若是想要找个栖身之所,为兄随时都在学宫恭候。”

没两天,六师兄待得也腻烦了,人都快走完了,留在山上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早些抽身下山,探险寻宝去……

最后,只剩下林城危、蓝莽以及杨风游三个闲人。

“小师弟,你准备什么时候下山?”林城危发问道,毕竟杨风游是他带上山来的,与他最为亲近,所以当杨风游提出,希望能随他下山历练时,他便欣然同意了。如今,其他人都走完了,林城危估摸着也是时候该下山了,故作此一问。

“师兄准备下山了吗?那明日就出发吧。只是可怜师父,又要剩他一人寂守深山了。”杨风游心内难免伤感。

林城危笑了笑,不以为意:“师父老人家,闲云野鹤惯了的,有没有伴都没关系。师兄准备先去星光城一趟,带你去开开眼界,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万千气象。”

“嗯,好!且去见识一番大千世界!”杨风游深吸了口气,强行把对过往的不舍,转换成了对未来的期盼。

只是,不舍哪有那么容易离舍?

今夜注定难眠!

入夜,杨风游一面在心内斩断不舍,一面整理行李。

师父赠予的纳虚袋,巴掌大小,水火不侵,袋身是富有弹性的金黄色兽皮,袋口处环箍着一枚镌刻细密符文的金色圆环,往金环内渡入真气,金环便会膨胀变大,袋口随之打开,在镌刻其上的符文的作用下,通往纳虚袋内部储物空间的虚空隘口由此而开,开口可大可小,最大可膨胀至水桶粗细,再大就放不进去了。

纳虚袋内的储物空间,足有一间厢房大小,装什么都够了,不过由于是开辟虚空而成,其内不含空气,甚至灵气亦无法流通,所以不能放入活物,放了也会死。

“得快些把东西放进去!一直开着,太耗真气……”杨风游自言自语,同时手脚飞快,往纳虚袋内存放物品。

这是因为纳虚袋的品阶属于五品法宝,虽说是法宝之中最易驱使的一种,只要渡入足量真气,便可取放物品,而不像攻击防御之类的法宝,需要质量足够精纯的真炁方能驱动。

可杨风游毕竟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完全打开一次纳虚袋,就得耗费三层真气,还得花费数息时间,确实无法长时间使用,或者频繁开关。当然,这些都会随着他的修为提升,得到明显缓解。

他开始一一清点各位师兄师姐所赠物品。

大师兄所送法剑,都是品质极好的三品法剑,以杨风游现在的修为,还不太使得动,全力施为,也只能够斩出寥寥几剑。不过,他知道自己离筑基中期不远了,这几把法剑应该很快便能派上用场。

二师姐给的丹药,有果腹的辟谷丹,有疗伤的玉露丸,有回复真气的回气丹,有增进修为的筑基丹,还有固本培元的养气丸,面面俱到。二师姐真是有心了。

三师兄给的云鹤,不用时仅仅巴掌大小,小巧如千纸鹤,注入真气后,竟能膨胀成翼展丈许的巨鹤,由于是云雾聚成,坐上去柔软舒适,但美中不足的是,其速度实在不敢恭维,真的只是拿来代“步”的。

五师兄送的三张四品中阶金甲符,是一种不错的防御符箓,能在刹那间激发,化成的金色甲光能挡下结丹修士的攻击。而三阳雷则是一次性的杀伤性法宝,品阶在四品上阶,威力很大,足以威胁到大部分结丹修士。

六师兄给了一百枚中品灵玉,对于初出茅庐的新人来说,的的确确是一笔巨款了。

没想到六师兄其人看似鸡贼猥琐,实则十分豪爽,据说他尤为擅长探穴摸金、寻矿访宝,所以身家颇丰。一百枚中品灵玉,便是十万枚下品灵石,随随便便就扔出来了,便可知其身家之豪。

而且细心的是,六师兄所给的百枚灵玉之中,还特意按五行属性,每种属性各给了三枚,这对杨风游以后的修行——炼化五行真气,大有用处。

中品灵玉蕴含的灵气已经足够精纯,所以和下品灵石不同,有些中品灵玉炼铸之时,刻意分离提纯了某一属性的灵气,为的便是术有专攻,特制特用。

这种单一属性的五行灵玉,比之普通的无属性中品灵玉,价值要高出数倍。

如此说来,六师兄所给的百枚灵玉价值要远高于十万灵石。

七师姐所赠是一些衣袍,却又不是普通的衣袍,而是有着涤尘清洁作用的法袍,杨风游试穿过之后,也将之一一叠好,收入纳虚袋中。

随后,他又将一些可能用到的寻常之物,如笔墨纸砚、被褥等等,塞进了纳虚袋里。

很快,打点完行囊,他坐在床上,看着有些空空如也的房间,愣了愣神,不知该干什么,于是翻身上了房顶。

每当他夜里无法入眠的时候,都会想要去仰望星空,浸泡在星空的无尽浩瀚之中,从而暂离烦恼。

面对无数星光闪耀,他不由得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份虚无缥缈……

 

次日,三人都打点清楚了,便在崖坪上汇合。

杨风游特意换上七师姐所赠法袍,此袍以素雅的浅白为底,饰以锦边云纹,便有了一种烟雨空濛之感,衣质轻薄松软,微风一吹,袂带飘然,这才像个蓬人羽客的样子。

师父素来是不屑于送别的,师兄弟三人只能自己去跟师父道别。

林城危和蓝莽都是老岱海了,云飏子对他俩没啥好说的,只是叮嘱杨风游道:“下了山就跟着你的两位师兄,好好看,好好学!山上修行是出世之法,宜养修行心,下山修行则是入世之法,宜炼修行心。合在一起,修行乃是世间法,不要忘了!”

“师父教诲,弟子一定铭记于心!弟子,弟子……”杨风游重重点头,却又有些吞吞吐吐。

“别浪费为师时间,还有什么要说的,一次性说完!”云飏子叮嘱完后,神情变得有些不耐。

“《岱海秘藏》可惜没能全部看完,不知道师父有没有那种玉简,能够存储大量信息,以神魂读取的那种……”杨风游喃喃着,说出了心中所想。

“呵!即便是有,以你如今的修为,离畅读玉简还远着呢!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没读完的书,下回回来可以接着读,万里路却要开始走了呀!人生漫漫,要一步一步去走才是。”云飏子耳提面命道。

“师父说的是,弟子有些离山心怯了。”杨风游鼻头一酸,对着云飏子又跪拜了一番,黯然道:“师父,您老人家保重了,弟子会常回来看你的。”

“呸!没事回来干什么,为师过得好好的,要你看什么看。去吧去吧,别打扰为师喝酒!”云飏子一边吹胡子瞪眼,一边挥着手,作出赶人的姿态。

“师父保重,弟子告退!”

三人一同行礼,退出殿外,然后登上了林城危的飞舟,飞舟冉冉升起,朝着星光城的方向飞去。

杨风游站在舟上,眼见云雾缭绕的山门渐渐远去,心中惆怅未消,却又发现前方正是朝阳灿烂,四处光明,顿觉豪气干云,一扫忧郁,不由得张开双臂,高声大喊:“大千世界,岱海,中州,星光城,我~来~了!”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呼来上云梯,含笑出蓬门

餐霞饮灵雾,拔剑舞长风

安得探云手,破空摘星辰

 

(卷尾诗,大略简述本卷内容,不懂平仄,不求合律,意思到了就行。)

第一卷 乘风而游 完

 

好了,第一卷更完。

先说一下以后的更新计划,每周五更,周末改文,也能留出一些时间,方便大家浏览感兴趣的拓展内容。主要还是因为我写得慢,写写改改,而且写书的主要动机不发于功利,没有硬性的KPI。

鄙人闲云野鹤,不合世俗,就不去小说网站了。

本书不会收费(因为这是我的修行,虽然屁的神通没有,身体还很孱弱,但修心也是修行嘛……未炼还丹先炼性,未修大药先修心),只要不遇到不可抗力,意外事件、法律风险等,只要剧情不崩,我会一直写下去。

意外之事,不去说它,为了保证剧情不崩,我做了两个举措,一是尽量完善框架体系,设置天花板,二是压下一部分稿子(一百章以上),慢慢写,有矛盾的地方可以回头修改。

本书只有大概框架,没有大纲细纲,基本就是跟着感觉写,经常有奇思妙想,不确定性很大,不仅是对于读者,对于我这个作者也是一样,没写到临近章节,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具体内容。有些章节天马行空,相当……缝合,由正入奇,正奇相合,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艳。

从已经完成的内容来看,本书还是非常值得入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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