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下右京事件簿 第1话 大雾与木桶 4-5节
作者/碇卯人 翻译/火老板
本书于2010年11月由朝日新闻出版社发行。
主要登场人物
杉下右京 警视厅特命系系长。警部。
第1话 大雾与木桶
【格兰基尔酿酒厂（麦克米兰家）】
安迪·麦克米兰 第八代当家
凯特·麦克米兰 安迪的妻子
沃尔特·麦克米兰 安迪的儿子
鲍尔·麦克米兰 安迪的祖父。已故
伊恩·麦克米兰 安迪的父亲。已故
苏珊·麦克米兰 安迪的母亲
戈登·米尔斯 酿酒技师
露丝·卡莱尔 财务负责人
西蒙·柯克 佣人
【罗奇阿兰酿酒厂（巴克玛斯特家）】
比特·巴克玛斯特 当家
杰克·布里格斯 箍桶匠
【斯佩塞警察局】
罗伯特·斯维尼 警部。搜查负责人
福莱特·雷诺兹 刑警
阿兰·可拉 刑警
鲁道夫·麦肯齐 鉴定负责人
理查德·斯科特 麦肯齐的部下
4
第二天从早上开始，大雾依旧笼罩着格兰基尔酿酒厂。明天就是酒窖开封的日子了，酿酒厂上下都能让人感受到躁动的情绪。
这天，右京先去找女性老员工露丝·卡莱尔谈话。如安迪昨天所约定的，他安排他们见面了。
负责财务的露丝是戴着厚厚眼镜的五十多岁的女性。她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年龄，她脖子上的皮肤肉眼可见的松弛，头上扎成丸子的头发中有些白发很是显眼。露丝是那种有时间闲聊不如检查账本更好的严格女性，对于右京的问题，她只用必要的最少的单词来回答。
“昨天，我听说您看到了‘苏格兰威士忌之神’，我想听您谈一谈当时的情况，所以才想见您的。”
“我从安迪先生那边听说了。”
“昨天目击时间是什么时候呢？”
“上午过了九点零二分左右。因为我上班一直是在九点零五分到的，就是在这之前一点的时间。”
“地点是在哪里？”
“酿酒厂用地过去点的湿地。”
“是走在木板路上的时候吗？”
“是的。”
“那时，您在那里干什么？”
“从家去上班的路上。”
“也就是说您的家在木板路前面吗？”
“我家在穿过罗奇阿兰酿酒厂的地方。”
“您每天都要走过湿地上班吗？”
“是的。”
“‘苏格兰威士忌之神’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样子是什么意思？”
“就按您看到的来说就可以了。”
“昨天是雾非常浓的一天。因为几乎看不见脚尖，所以走木板路时格外注意不让自己踩空。在快到酿酒厂的时候，我突然感觉有什么于是抬起了头。那家伙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那家伙就是指‘苏格兰威士忌之神’吧？”
“我知道他被这么称呼是在我看到他之后了。我目击到的是黑色的巨大人影。”
“刚才您说突然注意到什么，您是注意到什么了，请问还记得吗？”
一直对答如流的露丝这时稍微想了想。
“不知道。好像是有什么违和的感觉。”
“这样啊。那么我继续问。人影的身高有多少，还有，与您的距离是？”
“身高差不多有三米。距离我不是很清楚。”
“为什么会不清楚呢？”
“雾里面很模糊，我把握不了距离感。好像是前面十米左右，又感觉好像要再远一点。”
“巨人存在了多少时间呢？”
“一分钟，不，三十秒……或许是五秒。”
“啊呀，您有点含糊呢。”
“我是在大雾中遇到了预想不到的怪物啊！变得混乱也是没有办法的！”
露丝突然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右京有点退缩。
“您说得对。那时，您没有看手表吗？”
“我可没有那种余力去看手表！”
“我能理解。虽然巨人出现了五秒左右就消失了，在这期间他有做什么显眼的动作吗？”
“我不清楚。因为我很吃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话说回来，他是往哪边消失的？”
“他突然变暗了，我哎呀了一声他就消失了。”
“变暗了？是太阳被云遮住了吗？”
“可能是这样。”
“那时候您是一个人吗？”
“你是在怀疑我说的话吗？”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
“我是一个人。”
“失礼问一下，您的眼镜是近视用的吗？”
“你在怀疑我说的话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哦。您看，我也喜欢戴近视眼镜。因为隐形眼镜怎么看都不适合我呢。”
右京苦笑着取下金属镜框的眼镜给她看，露丝没有笑。
“是远近视两用的。”
“这样啊。那还真是失礼了。”
“矫正视力有1.0。可以开机动车。”
“什么？”
“我是在说我的视力没有问题。”
“是啊。我问出这种怀疑您的问题，真的非常抱歉。”
“你明白了就好。”
“有什么其他地方引起您注意的吗？”
露丝再次陷入思考。就这样过了三十秒，右京还以为不能继续获得有用的情报而到此为止时，露丝嘟囔道。
“光晕……”
“什么？”
“有光晕。”
“您的意思是巨人散发出光晕了是吗？”
露丝似乎窥探着右京的眼睛，坚定地点点头，“他散发着彩虹似的七彩光晕。您能相信吗？”
五十多岁的财务负责人用骨瘦如柴的双手紧紧抓住右京的胳膊。
“是的，我相信。”
右京用认可的表情重重地点了点头，与露丝·卡莱尔的会面就这样结束了。
† †
杉下右京是个不自己亲手试一遍就不会罢休的人。因此，为了验证露丝证言的可信度，他理所当然地向湿地出发了。
幸运的是这天湿地的雾与前一天差不多浓。现在时间是上午十点，虽然比前一天时间晚了一小时左右，但是可以认为条件几乎相同。
如露丝的证言所说，这雾浓到几乎看不清自己的脚尖。右京开始在乳白色的景色中半摸索着前进。
安迪在十年前看到“苏格兰威士忌之神”，还有露丝昨天看到的，都发生在通过湿地的木板路上。根据右京的想法，这个位置应该有什么意义。
找了一个大致的位置，右京从木板路上朝格兰基尔酿酒厂抬头望去。因为有大雾这堵墙挡在面前，几乎看不见酿酒厂的屋子。但是，因为脑中清楚那里有砖头造的牢固建筑群，所以感觉能在雾里看到有什么东西存在。右京一回头，背后也被浓雾笼罩而看不到远处，但是前边应该就是“酒窖广场”了。
不知右京是否是觉得差不多可以接受了，他满足般地点了点头。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口音浓重的声音在叫他，声音的主人是西蒙·柯克。
“柯克先生，早上好。”
右京一打招呼，柯克老人满脸胡子皱在一起地笑了。老人手里拿着一个大手电筒。
“这个手电筒是为了照脚下的路的吗？”
柯克老人赞同地点点头。被强光一照射，大雾中浮起了光晕。
“之后要去哪呀？”
右京问道，柯克老人回答“罗奇阿兰酿酒厂”。说是明天开封酒窖需要招待附近酿酒厂的代表。虽然麦克米兰家与巴克玛斯特家关系很差，但是叫了其他酿酒厂，那也不能无视离得最近的罗奇阿兰。虽然给了他们招待信，但是到现在还没有回音。所以柯克老人要去问他们到底要不要出席。
“我可以与你一起去吗？”
明白情况后的右京提出。他想见一见传说中的比特·巴克玛斯特。好奇心旺盛的右京如是想到。
罗奇阿兰酿酒厂在格兰基尔酿酒厂的西北方向，它们中间夹着湿地。面朝大海的宽阔用地足有格兰基尔的五倍，那上面整齐地建造着酿酒厂的设施。巴克玛斯特家的人们住的房子在用地中心附近。不知是否是大海吹来的风的关系，这周围的雾要淡上许多。因此仰头就看见可以称之为豪宅的建筑了。
柯克老人毫不畏惧地走上玄关的台阶，叩响了门环。不久一个像是佣人，体态优雅的女性出来了。柯克老人说明来意，女性暂时回到屋子内，她再次现身时就将两人招入屋内。
他们被带到天花板很高的接待室，右京没有坐到沙发上，他边享受着厚厚绒毯的弹力，边向暖炉两侧墙面上安装着的书架走去。英国诗人还有作家的初版书籍排列在上面。右京背着双手，目光正追逐着书籍上的印刷字时，巴克玛斯特家的当家现身了。
虽然年龄应该有六十了，但是他的脸上没有皱纹也没有下垂，瞳孔中熠熠生辉。比特·巴克玛斯特弯着不服似的薄唇，看着来访的人。
“让你们特地跑一趟真是抱歉。请坐吧。”
他一边这么说着，也没等客人坐下，就自顾自坐到了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右京回到接待处行了一礼坐了下来，之前一直站着的柯克老人也终于坐了下来。
比特·巴克玛斯特慢慢地拿起烟斗，用火柴点着了烟。“说起来，明天你们那儿就要开封酒窖了吧，我一不留心给忘了。”
“您会过来吗？”
柯克老人一反常态，用恭敬的口吻问道。
“怎么办呢。我不是没时间，说实在我提不起劲啊……”
“您是说您对格兰基尔五十年成的威士忌没有兴趣？”
“我毕竟也是威士忌工匠，对五十年成的威士忌当然有兴趣了。”这时罗奇阿兰的负责人用严厉的目光看向柯克老人，“问题是麦克米兰家对我的态度。安迪君不是把我当成杀害他父亲的凶手了吗？”
柯克老人咬着嘴唇，没有说话。这时右京出手相救。
“我觉得安迪先生只是因为父亲的死而受到巨大的打击，才使他混乱的。他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确定。”
巴克玛斯特家的当家用鹰一般的目光看向陌生的东亚人。
“虽然您是在麦克米兰家做客的客人，那么请问您是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呢？”
“之前我在日本的警察组织负责犯罪搜查。现在正休假旅行中。”
“日本的警察工作很久之后可以拥有长期休假吗？真好呀。您与麦克米兰家是什么关系呢？”
“我在旅行中偶尔听说这回的酒窖开封，是厚着脸皮不请自来的。之前没有与他们见过面。”
听到右京的说明，比特的戒心变得轻了一点。
“原来如此，你也喜欢苏格兰威士忌啊。请务必尝一尝我们的单桶威士忌。虽然我们主要出货的威士忌是以混合威士忌用的威士忌，但是还有一部分是以单一麦芽威士忌出货的。”
“哦哦，那可真是好极了。请务必让我品尝一下。”
右京表示出兴趣后，比特叫来了刚才胖胖的佣人，叫她把玻璃杯和淡味饮料拿过来。女佣人用与体型不符的敏捷动作拿来了东西，主人则在屋子的橱柜上取来了一个瓶子。
“这是我们酿酒厂最高级的三十年成单桶威士忌。关于单桶威士忌您清楚吗？”
“清楚。在单一麦芽威士忌中，只取用一个木桶中威士忌装瓶的威士忌。虽然不能体会到各个木桶间的调味，但是可以尝到这个木桶的本身的个性。”
“是的。难得有成熟得好的一桶威士忌，那就应该尝尝它最直接的味道。直接品尝这家伙是最好的了。”
说着，他就将琥珀色的液体注入了威士忌酒杯中，递给了右京。苏格兰威士忌通的日本人将魔法的液体含在口中，用舌头细细品味。
“有大海的芳香，味道也很顺滑。我觉得这是成熟得很好，很美味的威士忌。”
“你很懂嘛。”比特往还有一个玻璃杯倒入威士忌，伸手递到了柯克老人的鼻子前，“与格兰基尔的相比到底哪个好喝，用你自己的舌头分辨吧。”
柯克老人将威士忌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被呛到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评价道，“也就这样。”
“不是什么都去长期成熟就是好的。这是我的结论。‘天使所享’那部分消失的损耗，储存木桶的管理费用，商品的合适标价，综合考虑到这些，我觉得三十年贮藏就是极限了。味道的话，就如你刚才所品尝到的已经足够成熟。超过这个时间的长期贮藏只是增加成本，不能给酿酒厂带来好处。不过，可能还是有点宣传效果的吧。”
比特以经营人的角度断言道，柯克老人的表情扭曲，马上表达了他的不满。他的话还是充满了口音让人听不太懂，好像是责难罗奇阿兰的经营人说的话应该遭天谴。
比特本人将这些话当成耳边风，“机会难得，我还是去吧。作为一个酿酒人，尝一口这会让人觉得自己没见识的五十年成威士忌可能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虽然柯克老人还在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但是右京没有去听，而是转向了比特。
“请问您遇到过‘苏格兰威士忌之神’吗？”
比特的表情变得迷茫，“那个传说中的巨人吗？不，我不知道该说可惜还是万幸，我没有遇到过他。话说十年前那场骚乱的时候，安迪君自己说自己看到了。”
“这回好像又出现了哦。”
“啊呀呀，”比特再次拿起烟斗，“安迪君又看见了吗？”
“不，看见的是负责财务的叫作露丝·卡莱尔的女员工。”
“啊，卡莱尔女士的话我认识。她从伊恩还活着的时候就开始负责格兰基尔的财务了。”
趁着比特的表情看上去在怀念往昔，右京单刀直入地问道。
“生前的伊恩先生和您的关系很差吗？”
“我听说日本人很谨慎小小啊，你倒是挺直接的。”比特苦笑着说道，“比起说我们个人之间关系不好，更应该说是被牵连进家族之间固执地对立竞争中。我个人对伊恩没有怨恨，我也不讨厌他。只是因为父母说不要跟麦克米兰家的人交往，而我就顺从了。伊恩恐怕也是跟我一样吧。我不是在讽刺也不是在开玩笑，我觉得他死了真的很可惜。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我们应该还能继续切磋琢磨呢。”
巴克玛斯特家的当家看向远方，说完这些就没有继续说话了。那双眼睛告诉右京，他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右京向他告辞，与柯克老人一起走出了罗奇阿兰酿酒厂的用地。
这天没有其他值得一提的奇怪事情了。只是在晚上十一点左右，右京觉得差不多该睡觉的时候，大地猛地摇晃起来。好像是地震，感觉震度大概也就在二左右。对于居住在日本已经习惯的人来说不是什么事，但是对于苏格兰来说似乎是很少见的，右京听到在起居室还没睡的安迪和凯特在商量的声音。安迪用害怕的声音说“是不是巨人啊”，妻子则否定他，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非常状况。但是，之后好一会儿第二波地震都没有到来。看来地震就是单次的，起居室里的两人也恢复了平静。右京确认后之后也马上去睡觉了。
5
酒窖开封的日子终于到来了。这天仿佛被祝福了一般，晴空万里。大雾也完全消失了，视野良好。
——这多亏了“苏格兰威士忌之神”。
早上开始安迪·麦克米兰就很开心，但是这心情被泼了冷水，出了状况。即使酒窖开封的时间到了，也看不见戈登·米尔斯的身影。询问了一圈后，发现从昨天早上以来就没有人看到他。知道管理格兰基尔酿酒厂上下全部工匠的戈登不在，聚集在“酒窖广场”的员工们开始变得闹哄哄。
这时比特·巴克玛斯特带着像是保镖一样的杰克·布里格斯出现了。好像没有员工和其他客人知道比特会来一样，现场变得更吵了。
“欢迎，比特。”
安迪紧张地伸出右手。比特有些装模作样地与他握了握手。两人之间激起了冰冷的烟火。
“我很期待五十年成威士忌的味道哦。”
柯克老人小小的身子挤到了跟比特来的人面前，柯克老人指着他的鼻尖问道。
“你知道戈登在哪吗？”
“老爷子，突然就来找茬啊，胆子挺大啊。啊，戈登那个胆小鬼怎么了？”
巨汉杰克俯视着柯克老人。
“从昨天开始就看不到他人了。”
“啊，这样啊。”一瞬，杰克的脸上变得有点动摇，“所以你担心是我把他打趴下了？正好啊。但是很可惜，我没这个机会。前天见到他之后就没再碰到他了。”
“真的吗？”
“这种时候我撒谎是要干嘛？他大概是害怕开封酒窖，不会卷起尾巴跑了吧？在大家面前，拿出做得糟糕的威士忌他怕顶不住压力吧。”
“喂，说话注意点。”
比特制止他，杰克到底是不会继续做这种挑衅的行为了。
虽然可靠的酿酒技师不见了，让安迪不能接受，但是不能就这么一直拖延仪式，他拿出了锁住酒窖门的挂锁钥匙。然后缓缓地向五号酒窖走去，在场的人们也跟着麦克米兰家的当家走了过去。
门的右侧挂着一块写着“WAREHOUSE 5”的木板。文字因为风吹日晒而被磨损了，充满了历史感。门上除了门闩还有牢固的挂锁锁着。
酒窖宽三米，高两米五，深六米左右。五个酒窖之间空五米排列。五号酒窖是五个排列着的酒窖中最左边的一个，再往左边的空地上停着两辆叉车。
安迪将钥匙插进挂锁的锁孔，向左向右地转着。因为经年累月锁变得陈旧，钥匙很难转动，终于挂锁发出了咔嚓的声音，打开了。
门是双开的。安迪取下了门闩。右侧的门由安迪和沃尔特，左侧的门由看起来就很强壮的男员工，他们同时推门。和着木头嘎吱嘎吱的声音，沉重的门被打开了，阳光射入酒窖之中。
酒窖的地上没有铺砖头也没有铺水泥，地上就是泥土。这是苏格兰威士忌成熟酒窖传统的建造方式。没有窗户，所以一直都没有阳光射进来的酒窖，让人感觉有一丝丝凉。
因为没有照明设备，一开始看不清里面的样子。但是，过了一会儿眼睛习惯了，就逐渐可以看清了里面东西的样子了。酒窖中央堆着两层雪莉桶。这又是传统的铺地式（dunnage）的堆积方式。地上铺着横条，五个木桶并排放在上面，用楔子塞住桶。在桶上面继续铺横条堆桶上去。但是上面一层只有四个木桶。
右京发现这个异常时，几乎同时沃尔特用尖锐的声音叫道。
“爸爸，为什么有个木桶掉下来了？”
就如沃尔特所说，有一个雪莉桶掉到了地上。这个桶没有横躺在地上，而是桶身竖着，垂直地立在地上。
“到底怎么了啊。可能是昨晚地震的关系吧。”
安迪皱着眉头。但是那也是一瞬间的事，为了甩开心中不好的想象，安迪用开朗的声音说道。
“先从这个桶开始开吧。喂，谁来帮把手。”
几个男人走近了桶，然后，随着吆喝声一起将桶抬了起来。下一瞬间，男人们感觉底板被拔开，他们失去了平衡踉跄了几步。准确的来说，不是底板被拔开了，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底板，桶里面被塞进了屈膝的戈登·米尔斯。
一下子没有了桶板的支撑，戈登瘫软地倒在了地上。因为面对的是实在太过于意外的情况，在场的人们都没发出声音，只是呆立着。最快行动的是客人右京。
“米尔斯先生，你怎么了！米尔斯先生！”
右京摇晃着戈登的身体，戈登没有反应。右京急忙摸了一下他的脉搏。右京对一直关注着状况的安迪，用严厉的声音命令道。
“赶快叫救护车！他还有一点呼吸！”
安迪用电话拨打了999叫了救护车。
“救护车马上就会来。但是，为什么戈登会在这种地方……”
“不知道。现在连这是事故还是案件都还不清楚。虽然一眼看上去他的身上没有外伤……”说到这里，右京转头向所有人说道，“可能有人对米尔斯抱有恶意，想要将他杀死。在这种情况下，这里就是犯罪现场。能请大家尽量不要慌张地往酒窖外面移动可以吗？感想配合！”
虽然有人惊讶这个突然开始处理事宜的戴着眼镜的东洋人到底是谁，但是没有人能抵抗他的魄力。再者责任人安迪·麦克米兰也重复着与这个东洋人同样意思的话，于是没有人违抗。除了右京和安迪，全员都退出了五号酒窖到了外面。
确认酒窖里没有其他人，右京在安迪的耳边说道。
“趁现在赶紧查看一下木桶吧。”
“木桶？”
“堆在那里的九个木桶，里面还装着威士忌吗？”
“啊？”
安迪看起来虽然不太明白右京到底在说什么，但是他不禁开始按顺序敲了敲木桶的天板，确认里面到底是不是空的。安迪一个一个地敲完之后，用榔头将其中一个木桶桶身上面的塞子打开。下一个瞬间，单一麦芽威士忌芳香醇厚的气味飘到了空气中。
“看来没事呢。这些剩下的木桶里都装着威士忌。”
† †
过了一会儿救护车就来了，戈登·米尔斯被送往医院，但是很可惜没来得及救治。格兰基尔酿酒厂的酿酒技师在将他送往医院的救护车中停止了呼吸。死因是长时间被塞进狭窄的木桶中而引起窒息以及变得极度虚弱。
† †
戈登·米尔斯的死讯传来，正人心惶惶的时候，斯佩塞本地的警察署的刑警们来了。搜查负责人是罗伯特·斯维尼警部。他是一个拥有一双像要把人吸进去般的蓝眼睛和一头看起来很柔软的金发的四十多岁的英俊苏格兰人。
斯维尼警部和他的部下一起调查了五号酒窖，并向代表人的安迪·麦克米兰询问情况。
“原来如此，他是被塞进这个木桶里的。没有底板啊。”
安迪再次讲述发现戈登时的情况，警部的目光落在了陈旧的木桶上。
“是的，大概是因为要将戈登的身体塞进去，犯人觉得底板碍事就拿掉了吧。”
“看了一圈这个酒窖里似乎没有这块底板啊。是犯人拿走了吗……”斯维尼警部嘟囔着。
“我们会将这个木桶作为证据彻底调查，你确定这个木桶原先就是在这个酒窖里的吗？”
“是的，”安迪走近木桶，将木桶烙着的序列号印记给他看，“这个木桶是#410。这本来是四号酒窖10号木桶的意思。”
“啊，这不是五号酒窖吗？那样的话，不应该是#510吗？”
斯维尼警部混乱了。安迪满脸歉意。
“好像有点差错。我们也是在十年前打开四号酒窖的时候发现的。四号酒窖和五号酒窖的木桶被交换了。四号酒窖贮藏的是#501到#510的木桶。所以五号酒窖是4开头的木桶也并不奇怪。回到刚开始的话题，这个桶确实一开始就在这个酒窖里。”
“能确定这一点的话就足够了。”
“原来如此，不是#510而是#410的原因是这样啊。”右京从刚才就一直热衷于观察铺地式堆积着的木桶，突然插话道。“这边好好按照顺序堆着呢。”
右京的这句话让格兰基尔酿酒厂的责任人和斯佩塞警察署的警部在不同方面被吓到了。首先表明疑惑的是斯维尼警部。
“请问您是哪位？”
回答这个疑问的是安迪。
“他是我家的客人，右京·杉下先生。在他的祖国日本，他似乎是犯罪搜查的专家。”
“初次见面。我是杉下。”
原是警察的日本人伸出了右手，现役警察的苏格兰人有点惊讶地握住了他的手。安迪继续向右京说明。
“我的祖父鲍尔似乎是个非常一丝不苟的人。在每个酒窖中木桶的摆放方式都是确定好的。下层从左往右是1号到5号木桶，上层也是从左往右是6号到10号木桶，木桶都是按这个顺序排好的。现在，上层的右边有一个位置空着，原先应该放着的是#410的木桶。”
“原来如此。但是如此一丝不苟的鲍尔先生，为什么会拿错四号酒窖和五号酒窖的木桶呢？”
斯维尼警部的眼神变得像看可疑人物一般。
“谁都会有犯错的时候吧。我觉得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啊。”
“当然我也不否定他会犯错的可能性。”右京赞同道，但是也没有非常接受，“不管如何，能将剩下的#401到#409编号的木桶里面也全部调查一下吗？”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我们在工作上当然是不会偷工减料的。我们会调查全部的木桶。”
听到警部的话，麦克米兰家的当家满脸阴云。
“调查的话是怎么样调查的？木桶里的东西能还回来吗？”
“里面是格兰基尔酿酒厂引以为豪的五十年成威士忌吧。请不要担心，没有什么异常的话就会还给你们。话说回来，哪里有与这个木桶相同大小的空木桶？我们想验证一下被害人是如何被塞进木桶里的。”
安迪接受了警部的请求，他叫酒窖外面的员工拿个空木桶过来。
在空木桶被送来前，右京观察了一下五号酒窖里的各个角落。吸引右京目光的是，建造酒窖的砖头。他用手掌拍了拍砖墙。都是些长三十厘米，宽二十厘米左右的大块砖头。砖墙的下面部分有一块砖头翻到了。这可能也是因为地震坏掉的吧，紧接地面部分的砖头都脱落了。右京拿起地上脱落的砖头，对于这个大小来说却没有很重。因为砖头不是很厚，所以也就大概十磅左右吧。
过了不久酿酒厂员工终于滚着空木桶把它运过来了。斯维尼警部从员工那里接过木桶，右京看到他想把木桶竖起来时，提醒道。
“虽然这是空的，但是还有八十千克左右的重量，请小心点不要弄伤了腰。”
警部一脸你这东亚人对这种小事知道得可真清楚的表情瞥了一眼右京，叫了部下过来，“喂，福莱特和阿兰，帮把手。”个子小但很强壮的年轻刑警和高高瘦瘦的刑警跑了过来。这两人将横躺在地上的木桶拿起来，底板朝下将木桶立了起来。因为没有天板，看起来就像个一般的桶。
“里面可真窄啊。”警部向里面看去，喃喃道，“要把人塞进去的话，得把手脚都弯曲，得摆出像是屈肢葬那样的姿势才行吧。”
安迪想起自己信赖的工匠的死，用沉重的口吻说道，“戈登的个子小，应该可以塞得进去吧。但是，他被关在这么狭窄的地方，心里肯定很不安吧。太可怜了。”
“我们回顾一下。米尔斯是怎样被发现的，能不能再告诉我们一遍。”
“好的。”安迪回答道，“木桶竖地摆在地上。也就是说，天板是盖着的状态。这时还没有发现底板已经没有了。几个男人将木桶抬起来的时候发现没有底板，然后戈登就倒了出来。他是以膝盖立起，脚缩在身边的姿势，被塞进木桶中的。”
“手臂是怎么样的？”
警部问道，安迪说着“是怎么样来着”陷入了思考。这时换由右京边实际做这姿势边回答道。
“他的姿势好像是要将木桶举起来一样，手掌高举在头上，撑着天板。”
“这样啊。但是以他的力量没有将木桶举起来吧。”
“米尔斯先生个子小但力气很大。我亲眼看到过他将空木桶举起来。但是，像这回的姿势被木桶罩住，因为没有多余的空间，他不能正常发力吧。”
“我们试一试吧。”
警部让肌肉发达的年轻刑警做出了与戈登同样的姿势，然后他与另一个高个子刑警合力将木桶罩到了他身上。做完这些，警部命令说，“福莱特，你试试出不出得来。”从木桶里传出了哼哼身，木桶开始摇晃。但是木桶没有被举起来。
“那福莱特，这回你试试让木桶倒下来，这样的话应该就能出来了吧。不行的话把木桶破坏掉也行。”
警部又下了新的命令，桶身的桶板从内侧被咚咚地敲响，响了几次后就不响了。福莱特模糊的声音传了出来。
“不行。请帮我一下。”
“真没办法。阿兰，上吧。”
警部和高个子部下将木桶抬起，于是，曲着手脚的福莱特倒了下来。正好像是在看戈登·米尔斯被发现时的录像一样。
“感觉如何，福莱特？”
“木桶里面实在太窄了根本动不了。即使想把天板举起来，但是手肘会卡在桶板上使不劲。因为被桶板压着，膝盖也伸不直。虽然勉强可以用额头敲响桶板，但根本不能弄坏木桶。”
“原来如此，辛苦了。”警部对年轻刑警说道，然后转身对安迪和右京说，“福莱特的力气也比常人大。他都完全不行的话，看来要逃出来是很困难的了。”
“这可真是恶魔一般残忍地杀人手法啊。”安迪悲痛地说道，“被关在里面的人不能靠自己的力量逃脱。因为木桶中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氧气的量也是有限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意识会开始模糊，体力也会逐渐降低，最后衰弱而死。太悲惨了。”
“是啊。”
斯维尼警部也表示赞同，右京从别的观点提出了新问题。
“这样就变成了米尔斯先生在二重密室中死亡了。首先，罩住他的木桶是一个又小又不能被破坏的完全密室。再者，这五号酒窖的出口只有这扇被上锁的门。让米尔斯先生中了圈套的犯人到底是如何从这里逃出去的呢？”
“狗屎，真是个令人厌恶的案子！”
斯维尼警部端正的脸表情扭曲，他骂了出来。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