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Ilove you（下）】
终于迎来了入学以来的第一次放假，梅香简单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回家了。
柳湘怜哼着歌，把衣服叠的整整齐齐放进衣柜，“香香什么时候回家？”
“最后一节课下课，有财叔说来接我俩，怕天晚了不安全。”
家里有电话到底是方便，就是总跑去校长那接电话有些不好意思。
陆湘楠独自坐在一边，不收拾东西，也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和大家已经很熟了，女孩子嘛，喜欢玩闹，她也会加进来，可更多的时候是她一个人坐在一旁发呆，宿舍里已经有一个“呆头鹅”柳湘菱了，再加上一个她，都要变成动物园了。
“呆头鹅”是郑瑷给起的，在经过柳湘菱同意后，柳湘怜有时也会跟着开开玩笑，柳湘菱倒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
她这性子，若不是跟柳湘怜是双生，真会叫人怀疑，她是不是柳家的。
柳家三个孩子，柳湘怜柳士杰活泼好动，单单一个柳湘菱，沉默寡言，平时就喜欢缩在床角发呆，这可不就是呆头鹅嘛！
梅香觉得，她们一定有故事。
开朗的柳湘怜，沉默的柳湘菱，时而开心时而多变的陆湘楠，人好性子好的郑瑷，再有就是一同长大的佩雯，这几个性格迥异的女孩子聚在一起也真是不容易。
梅香看向发呆的陆湘楠，“楠楠呢？你啥时候回家？”
几个女孩子熟悉了以后就互相叫小名儿了，柳湘怜提议的，说这样近乎。
陆湘楠没听见，隔壁床的佩雯拍了她一下，“想什么呢？”
“啊？怎么了？”陆湘楠呆呆的转过头，“对不起我，我刚刚没听见。”
佩雯重复了一遍，“你回家吗？好不容易放假。”
陆湘楠摇摇头，“不了，家远，我，我在宿舍看看书挺好的。”
梅香更奇怪了，她上次帮老师整理学生资料，陆湘楠的家就在学校附近，还不到二里路，她为什么不回家？
但是看她不愿意细说，梅香也就没有再问。
不过郑瑷也不回家，两个人刚好做个伴儿。
最后一节课结束，梅香和佩雯，郑瑷主动承担了打扫卫生的活，收拾好教室，“你们俩快走吧，剩下的我来弄，也就剩下桌椅板凳了，别让有财叔等急了。”
“那我们走啦！你收拾好也回宿舍吧！”
“嗯。”
有财在校门口等候多时了，见两人出来，连忙打开车门。
“有财叔！您等久了吧？”
“刚到，二小姐快上车吧，外头冷。”
汽车一溜烟跑回了家，梅香没回房间先去见了爹娘。
佩雯因为“照顾”梅香，就不用去伺候晚饭了，她跟有财去后面吃小灶，也能好好聊聊。
“爹娘我回来啦！”
果然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见她的声音，梅夫人沉闷的心情一下明朗起来。
她吩咐着贤儿拿手炉，盛汤，“香儿下学了？冻坏了吧，快进来暖暖，今儿让厨房炖了你爱喝的汤。”
“哎，爹娘近来可好？”
“都好，都好，好像瘦了？”梅夫人怜爱的摸摸梅香的脸，“是瘦了些，是不是学校的饭不好吃？住的不好？那天早早就走了，什么都没来得及带，好容易回来一次，一定让你爹安排妥当了。”
“夫人你就放心吧，为夫已经安排妥当，不会让女儿受委屈的。”
“就是嘛娘，您就安心养胎，我在学校好的很！我现在是一年级的班长，同学们都可服我了！跟我一个宿舍的女孩子也都特别好，您就别担心了。”
梅香接过贤儿盛好汤的碗放到梅夫人面前。
“我已经跟学校的吴主任打过招呼了，他会好好照顾香儿的。”
梅老爷端起碗，亲自喂梅夫人喝汤。
“妾身自己来吧。”梅夫人接过汤勺，刚喝了几口就又放下了。
“怎么了夫人？是这汤不合胃口？我让厨房重做。”
梅夫人马上阻止梅老爷，“不是的老爷，妾身就是没胃口，吃不下。”
梅香立马紧张起来，“怎么会没胃口呢？您是哪儿不舒服吗？”她看向贤儿，“你们平日里照顾娘要格外仔细，她怀胎不容易，就有劳你们多费心了！只要娘好，我在学校才能安心啊！”
“二小姐说哪里话，伺候夫人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贤儿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只能不断的给梅香夹菜。
“你不用想那么多，娘好的很，这几日就吐了两回，昨儿请大夫来把了脉，你弟弟一切都好，娘就是放心不下你。”
“夫人，昨儿大夫才说了你不能忧思过度，香儿在学校里，能有什么事，再说还有佩雯贴身照顾着，女儿长大了，该放手，就放手，他们有休假，没多久就又能回来了。”
“是嘛娘，女儿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学校里有老师有同学，您就安安稳稳保胎，我一放假就回家。”
在梅老爷和梅香不断的宽慰下，梅夫人总算是笑逐颜开，好好吃了一顿饭，虽然不是一家团圆。
“还是家里舒服！”梅香倒在床铺里，打了一个滚。
“小姐，洗洗睡吧！不早了。”佩雯把枕头扔到她身上。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睡觉！”
两人并排躺好，梅香想起了什么，“你刚刚去跟有财叔吃饭，他有没有说什么？”
佩雯沉思了一下，“有啊，就是说夫人哪，孕期里辛苦，睡不好，吃不下，到这两日才好一些，然后就是老爷那儿，生意还是一如既往，只是应酬少了，每日都早早回来陪夫人。”
“应该的，娘为他生孩子那么艰难，他必须陪在身边，这是他作为丈夫必须要做到的。”
“有财叔还说，他私下里派人去丁府打听，大小姐更憔悴了，整日郁郁寡欢，他本想前去探望，又怕丁老夫人有微词，只能托人送些家里做的点心过去。”
梅香听的心痛，姐姐啊姐姐，我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你不这么累？
佩雯絮絮叨叨的说着，梅香却已经睡着了。
或许只有在梦里，她才能不那么难过吧，为了姐姐，也为了她被毁掉的人生。
明明相隔不远，却不能日日相见，这世间的苦事，莫过于此吧！
在学校这段日子让梅香养成了好习惯，她起个大早，蹲在厨房炖粥，清粥小菜，开胃爽口，娘一定喜欢！
梅夫人还没起，梅香就用小盅温着，先去书房找梅老爷。
梅老爷是早起惯了，一般这个时候他都要练一会字。
“爹！早啊！”
“哟，咱们家二小姐难得早起，表现不错，还做了早饭，值得表扬。”
梅老爷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醉心在书法里。
“您过会儿再练，粥都要凉了。”
梅老爷放下笔，他有些奇怪，梅香今儿是怎么了？居然没回嘴。按照她的性子，肯定是要回上几句的。
看来在学校真是学了不少东西，送她去念书也是正确的。
“好，不练了，尝尝我女儿做的饭。”
梅香摆好碗筷，乖巧的站在一边，看着梅老爷吃。
“爹，I love you！”
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梅老爷楞了一下，放下筷子，“什么？香儿你刚刚说什么？”
“我们学了英文，老师教了我们这句话，I love you，就是我爱你的意思，女儿知道爹娘不容易，费心费力养大了女儿，但是女儿一直没有机会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所以只能用这句话来对爹表示感谢！”
梅老爷甚是欣慰，也很感动，他感叹着梅香的成长，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梅香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女儿跟父亲，到底不如和娘那么亲昵，能掏心掏肺说贴心的话。
待梅老爷用过早饭，梅香撤了碗筷，估摸着梅夫人该起了，就去了门口侯着。
梅夫人孕期嗜睡，总是要到日上三竿才能起来。
梅香这粥热了又热，才端上了桌。
“娘，您慢点儿。”
梅香一勺一勺的将粥喂给梅夫人，梅夫人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欣慰的看着梅香，从她有孕，梅香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去了学校就更不一样了，懂事，稳重，只是在欣慰之余还隐隐的担心，若是她读的书多了，往后能乖乖听话去嫁人吗？
一个女人，如果不能嫁一个好夫婿，这一生便完了。
可嫁了人之后便真的能幸福吗？
“辛苦你了香儿，以后这些事儿让丫头们去做就行了，你好不容易回来，也该好好歇歇。”
“没关系的娘，女儿年轻力壮的，哪能累着，再说学校里就是上课，也没别的事儿可做，累不着的。”
梅夫人还能说什么，梅香自己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作罢，这个女儿，向来是不一样的。
她生育了两个女儿，只有梅香从不受她掌控，她性格跳脱倔强，和这个时代温婉娴静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样，梅夫人无数次想“改造”她，都以失败而告终。
虽然说生个孩子不是为了控制他们，可梅夫人这样一个传统封建的女人，从来秉承的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更是将“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①记在心里，没出嫁时便是如此，有了孩子又将言传身教给她们，只是她的言传只在了梅馨身上管用。
梅夫人这边略微烦恼着，那一边梅香笑盈盈的望着她，“娘，I love you！”
“什么？什么哎，哎，”
“I love you，就是我爱你的意思！娘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女儿，但女儿现在无力报答娘亲的养育之恩，唯有用自己的真心诚心感谢娘，希望娘原谅女儿以前的任性胡闹，千万不要过于担心女儿，养好身体，平平安安生下弟弟。”
梅香这番话听的梅夫人是热泪盈眶，刚才想的那些也烟消云散，“香儿，你真的长大了，娘，娘没白疼你。”
“娘千万不能哭，您肚子里还有小弟弟呢，听人说怀胎时不能总哭，最伤眼睛了。”
梅香赶忙掏出手帕给梅夫人拭泪，她这时候才发现，娘亲瘦的吓人。
虽然怀着孕，却依然清瘦。
为了这个孩子，梅夫人真的太难了。
这一瞬间，梅香忘记了所有梅夫人想要灌输给她的，并且希望她做到的封建思想，那些对女性的迫害，束缚，眼前的这个是自己的亲娘，即使她的做法害的姐姐过的不幸，即使她希望自己也变成姐姐那样，她都是亲娘，哪怕这些糟粕是她最厌恶最不能接受的，在这一刻，梅香不再怪她，如果不能彻底改变娘亲的想法，那为什么不顺着她，自己总会长大，只要初心不变，又何必急在一时去反抗。
用过早饭的梅夫人又乏了，梅香扶她躺下，静静的守了一会，才悄悄离开。
她细细的琢磨着刚才想的那些，世上没有不疼爱儿女的娘，或许她封建，她迂腐，但这也是那数千年礼教的错，不是娘亲的错，梅夫人也只是一个被封建思想迫害的可怜人罢了。
今天的太阳真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梅香低着头，慢慢走着，想着，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靠近。
注释:①出自《弟子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