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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等你(第三十五章 子夜歌)

2021-09-26 10:14 作者:锅包肉好吃锅不好吃  | 我要投稿

第三十五章 子夜歌

清晨,一如往常,院子里是众人忙碌的身影,小羊咩咩的叫声,油饼下锅的刺啦声,大芦花的毛色鲜亮依旧,高傲的漫步在庭院中,这只乔年当时执意要买来用于‘打鸣’叫早的大公鸡从来都没有履行过它的职责,导致每次我看到陈乔年同志一脸怨愤的狠狠盯住它的时候,心里都一阵紧张,真害怕有阵子没沾过荤腥的乔年同志下一秒就会将它变成香喷喷的炖鸡。

此时杏花的花期已过,只剩下蒙上黄沙的灰绿色的叶子有气无力的挂在干瘪的树枝上,耳边,‘夕歌’悠扬的旋律早已被无声的叹息所替代。

我双手提着三角梯子,将鸡毛掸子夹在腋下,蹒跚着步子,来到院门口,将梯子架好,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一手扶着梯子,另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拿起鸡毛掸子,一丝不苟的拂去匾额上的灰尘。

春天的北京,除了缤纷的花雨、细雨中的杨柳,还有时不时的吹过的漫天风沙。而我能做的,便只有将这蒙上尘土的匾额,擦拭干净,让它依旧如新。

我仰着头,一只手紧紧的抓住栏杆,脚尖慢慢的去试探着踩住梯子的横杆,我有点怕高,小的时候,书房内高架子上的书,从来都是安排家中的侍女替我取下来,所以,我尽量避免眼睛看向下方,以此减少内心的恐惧感。

就这样一步一步,慢腾腾的向下挪动着,我觉得自己像一只蜗牛,唯一不同的是,蜗牛永远都是慢条斯理、不紧不慢的,而此时的我,却只有双腿的绵软和无法控制住的抖动。

身上,一阵温热传来,有人扶住了我的后背。我心中有些惊慌,却不敢回头看,只能一动不动的趴在梯子上。

“你先把掸子给我,我扶着你,你慢慢下来。”

是陈延年的声音。

“哦,好的。”慌乱的心逐渐安定,我深吸了口气,按照他的吩咐,将手中的鸡毛掸子递给他。腾出来的手,可以让我更加牢牢的扶住梯子的栏杆,他的手一直扶在我的腰际,就像是一道温暖结实的屏障,让我能够放心大胆的去倚靠,我知道,即便我掉下来,他也会护住我,断不会让我摔到地上。

当双脚落地,我长长的喘了口气,这种踩在地面上的踏实感实在是太好了。

“怕高就别逞强。”陈延年冷着脸,一脸埋怨的看着我,语调却依旧的柔和。

我耸了耸肩,脸上带着‘毫无畏惧’的笑,理直气壮的回道:“不是还有你吗?”

他无奈的摇着头,温柔的看着我良久,唇角最终勾出一抹淡淡的、妥协的微笑。

我知道他心里也是清楚的,相处了这么多年,对于我这种爱逞强的性格,无论他唠叨多少次,我依旧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去做的。

对于这样心照不宣的默契,或许也是因为我们都笃定,我们会一直这样相互陪伴,到很久,很久。

延年将梯子收好,扛回院里的杂物间。我跟在身后,先拿起一条干毛巾,先将自己身上的灰尘拍打掉。此时,延年已经从杂物间中返回来,走到我的面前,双臂很自然的舒展开。我见状,立刻会意,也用手中的毛巾,拂去他身上的灰。

我转身将毛巾放回原处,又端过用来洗手的木盆,这边延年已经从水缸中舀了一勺清水等着我了。我们一块儿将脏兮兮的手洗干净,用同一块儿帕子,擦干手上的水渍。一切收拾完毕,我招呼延年,准备到前院吃早餐,却被他叫住。

我站在原地,看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我的面前,很自然的抬起手。我的目光随着他的手向上扬,他的袖口在我的鼻尖附近反复晃动,弄得我有些痒痒的。

“我头上有什么?”我忍不住发问。

他没说话,放下的手在我面前缓缓摊开,定睛一看,原来是掸子上的鸡毛。我玩心大起,咧着嘴笑了笑,随即俯下身,深呼一口气,鼓起腮帮,将那一片绒绒吹向远处。

灰白的羽毛徐徐升起,随着风在院子里空悠悠的飘荡着,飞过枝头,滑过地面,最终缓缓地落在一个人的脚边。

准确的说,是穿着精致的高跟鞋的脚,哑光的牛皮鞋面镶嵌着浑圆的珍珠,闪着柔润的光泽。

我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深灰色的羊绒大衣,宝蓝色的旗袍,脖子上挂着一串红珊瑚项链,发髻绾的端正整齐,脸上带着高贵温婉的笑。

我原本笑咧开的脸顿时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陈延年的反应要比我迅速的多,他深深的鞠了一躬,礼貌的问候:“阿姨好。”

“妈,您……怎么来了。”延年暗暗捏了我一下,我才反应过劲儿来,支支吾吾的冒出来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对于母亲的到来,着实让我意外,也让我嗅到了几分不妙的气息。来北京已经一年多,在以往的书信中,母亲一向只是叮嘱我要吃好、穿好,夏天不要中暑,冬日不要着凉,要懂得爱惜自己、照顾自己,字里行间虽然有母亲对女儿的思念,却从来没有动过要来看我的念头。前阵子,《神州日报》和《半谷通讯》的文章在社会上闹得沸沸扬扬,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母亲竟然不远千里的从上海来北京特意看我,想必绝对不仅仅是单纯的‘思念’那么简单。

莫名的忐忑和紧张代替了原本母女相见的喜悦,这种不安的情绪萦绕在我的心间,挥之不去。

我站在那,一动不动的盯着母亲,妄想从她宁静的面容中找寻答案。

“来看看你。”母亲淡淡的开口,言语间却是一如既往的和顺:“怎么,囡囡不欢迎妈妈吗?”

我笑了笑,可心却依旧悬着,蹦蹦跳跳地走上前,将母亲的胳膊搂在怀里,脸颊贴在她的肩头,拿出了久违了的撒娇本事:“当然欢迎啦,我也想妈妈了呢。”

我带着母亲参观了我们的互助社,相比于曾经带着君曼姨妈参观时的那种意气风发,此时的我多多少少缺了曾经的那份底气,有些沮丧。

我们吃了近一个月以来最为丰盛的一顿早餐,虽然主食依旧是白粥、窝窝头,但海威还难得的炒了两个清淡的小菜,算是略微弥补了不足,以欢迎母亲的到来。

一顿饭吃的融洽,并没有因为一位陌生的长辈的到来而显得拘谨,大家依旧时而嘻哈喧闹,时而惨淡愁云。

母亲端坐在一旁,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平静的看着我们,准确的说,她的目光锁定的只有我和陈延年。

她是受过‘旧式’教育的女子,本就带着一份静雅和顺,而多年来在陪在父亲身边各种交际,也早就适应了各种场面,从容优雅在她的身上诠释的恰到好处,很难让人琢磨的出她内在的真正情绪。

她越平静,我就越是惴惴不安。手里端着饭碗,可是脑子里却是一片的混乱。

母亲为什么来?因为报纸上胡乱编纂的‘私奔’?还是因为别的?我胡乱的猜测着,可无论是哪种理由,终归是因为对我的‘不放心’。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瞬间,心情变得有些沮丧和低落。

自打与延年相识,我羡慕他的独立,敬佩他的自主、自律。我努力的向他靠拢,有意识的脱离我原有的洋娃娃的生活。跟着他去亚东图书馆做编务,为了他学着去熬中药、学着做饭,学着和他一样的自力更生。我们一路从上海来到北京,经历了太多惊心动魄的事情,在这三年多的时光里,我认为我是自由的,可以陪在他的身边做自己想做的事,喜欢的事,而我的父亲母亲也给了我极大的包容度。

可是今天,母亲依然来了,像是一位不速之客,没有给我任何心理上的准备。她没有在仲甫先生的家里等我,而是直奔我们的互助社。这种不放心的情绪,显而易见。

我不喜欢这样的打着关心、惦念的幌子下‘不放心’。这让我觉得,我的人生依然是受制于父母的态度,我依然不自由。而这种‘不自由’又是相对而言的,相比于互助社的其他伙伴,我依然是被牵扯的风筝,笼子里的小鸟,不能自由的飞。这让我觉得有些丢人,至少在互助社的伙伴面前,有些抬不起头。

也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我的胳膊被拉扯了下,我茫然的看了看身边的陈延年。

“想什么呢?”他皱着眉头,一脸不解。

“啊?”我依旧呆愣愣的。

“你要不要再添点粥。”他的目光清和,轻轻的叹了口气:“感觉你都没吃什么。”

我晃过神,将手中的饭碗放回到桌子上,有气无力的沉声拒绝道:“不用了,我吃好了。”

待大家都吃饱了,我自觉地站起身,和白兰一块收拾桌子上众人撂下的碗筷。

“柳眉,你别忙活了,去陪阿姨说会儿话!”白兰走到我身边,欲要抢过我手中的洗了一半的陶碗。

“没事。”我侧了下身,抬起胳膊拦住白兰,笑着回绝了她的好意:“今天本就轮到我来刷碗,过会儿我再陪她也不迟。”

“柳眉、柳眉。”易群先一路小跑飞奔过来,只见她一只手扶着厨房的立柱,另一只手不断的呼扇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柳眉,快,快……”

“你什么情况,气顺平了再说话!”我看了她一眼,将手中湿漉漉的碗用帕子抹干。

“你妈妈把陈延年单独叫走了!”群先趴在一旁,揉着肚子,总算完整的把话讲完了。

我怔了怔,颇有些意外。

“你还不快去听听!”群先挤眉弄眼的,眼底含笑。

“我不去!”我垂下眼帘,将擦干的陶碗摞好,整齐的摆放进碗柜里,虽然嘴上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拒绝了,可是心却早就飞过去了。

“走吧,我特别想知道,就当陪我了!”群先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牵着我的手,连拉带拽的将我拖到女生宿舍门口。

宿舍的门是开着的,我和群先猫着腰,蹲在窗下。

屋子里很静,过了很久,只听得到母亲沉静如水的声音。

“延年,阿姨希望你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

我不知道母亲和陈延年到底谈了些什么,本以为在母亲的话语结束后,会听到延年的答复,不过很可惜,屋内寂然无声。

我和群先面面相觑,只得踮着脚步,悄无声息的离开。回到外院,群先故意扯着嗓子和我高声谈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母亲和陈延年一前一后的从里院走出来,我心不在焉的拿起篮子里的青草去喂小羊,眼神却偷偷的瞥向他们,两个人的神色平静而淡然,虽然我们四人都是在掩饰,与我和群先的刻意相比,他们二人要自然的多。

不一会儿,母亲已缓步走到我的面前,我抬头望着她,她看了我好久,目光中满是慈爱。

我站起身,想要去抱住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尖被小羊的舌头舔的湿漉漉的。

我知道,母亲素来爱干净,原本向前倾的身子微微滞了下,急忙将手放在身下的围裙上蹭了蹭,轻轻地说:“妈,互助社都规定,每天要劳作四个小时,我手里还有活,要不你到屋里坐一会儿,等我忙完了,我陪你出去逛逛!”

母亲带着柔婉的微笑,光滑细腻的指尖摩挲着我的脸庞,心平气和的说道:“囡囡,你忙吧,你们的互助社的规矩延年也和我简单的说过了,妈妈好不容易来一次北京,也要去见见曾经的老朋友,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我十分听话的点点头,目送着母亲的离开。

今天原本就是周末,学校没有课。延年带着乔年去《新青年》忙着搞发行,白兰去使馆区做她的家教,我跟着群先、施存统还有何孟雄一块,去北大找斋夫们商量‘洗衣组’揽客提成的事情。

我们和斋夫们达成协议,每介绍成一单的生意,我们便分给他们一成的收入,虽然暂时缓解了‘洗衣组’没有生意的危机,可是何孟雄和我都隐隐有些担心,总觉得斋夫前脚和我们谈条件,后脚就能拿我们的价格去和别的洗衣房谈条件,终究是‘买方市场’,我们不占优势罢了。

忙完已是晌午,我们一行四人匆匆回到互助社,满心疲惫,此时,海威和延年已经做好了午饭等着我们了。

吃过午饭,或许是因为太累的缘故,一回到宿舍,群先便摊在床上唉声叹气。

我垂着头,坐在方桌前,心中反复思量琢磨,母亲到底和陈延年说了些什么,可就算我怎么揣测,也无法探知真相,心中气馁,不由地趴在桌子上。

“柳眉。”群先忽地开口叫我。

“怎么了?”我没有动弹,侧脸依旧贴在桌子上,轻声应着。

“你说,我们会坚持下去吧。”群先幽幽的看着我,目光里透着几分空茫:“会的,是不是?”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惆怅,似是问我,又似是在给自己打气。

有的时候,面对可以看得到的失败,我们越努力,反而越痛苦。

我有些黯然,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安慰道:“无论怎样,咱们都是同甘共苦,亲如一家的同志。”

整个下午,我都闷在宿舍里看书,快到傍晚时分,陈延年走到我们宿舍门前,敲了敲门。

“有事儿吗?”我合上手中的书,望着他。

“阿姨来了。”他平静的看着我:“在门口等你。”

我站起来,将手中的书放回到自己的床铺上,转身走出宿舍。

“你应该好好陪陪她,她很惦念你。”当我从延年身边经过,他又语重心长的追了一句。

我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眉毛微微扬起,给了陈延年一个眼神上的回应。

踏出互助社的大门,一辆崭新的奔驰牌汽车停在那里。半悬着的车窗后面,母亲温和典雅的面庞清晰可见。

相比于马路上跟常见的黄包车,母亲更喜欢坐汽车出行,她觉得汽车行驶的更平稳,完全没有黄包车的晃晃悠悠的颠簸感。

我怔了怔,走上前,掰动汽车银色的把手,随着车门打开的瞬间,我恍然发觉,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离这种新世纪的交通工具越来越远了呢?

汽车行驶至前门大街,最终在‘正阳楼’前停下,这座享誉盛名的北京‘八大楼’之一的老饭庄,在夕阳的余晖下,透着古色古香的气息。

“妈,你怎么带我来吃饭了。”我拉着母亲,不愿意再向前踏出一步。

“囡囡,你看你,瘦的下巴都尖了,妈妈带你改善下伙食。”

“可是,我们互助社要求一日三餐都要在社里吃的,我不能违反规定。”

对于我的坚持,母亲温柔的笑了笑,一只手轻轻地覆住我的肩膀:“囡囡,你就当陪妈妈吃一顿京城特色好吗?你总不想看着妈妈饿肚子吧。”

母亲话已出口,我也没有了可以拒绝的理由,只能顺从的跟着她走进二楼的雅间,心里却早就打好了主意:陪您吃饭,不代表我要吃,是不是。

玫瑰枣、小酥鱼、炸排叉,还有地道的羊头肉,一盘盘特色精致的菜肴摆在我的面前,我咽了咽口水,极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大快朵颐的心。

如果忽略我们母女俩都想避而不谈的话题,这顿饭算的上是一顿温馨的晚餐。

我嘴巴不停,兴高采烈地讲述这一年多来北京的种种趣事,有意无意的提起我们互助社的经历,为的就是要打消母亲的顾虑。

因为饿,我只有不停的去喝高脚杯里的白开水,眼看着一壶的水,快被我喝了个精光。

母亲似乎明白我的坚持,也不再劝我多吃,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满眼的心疼。“囡囡,妈妈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可是您也应该相信我们,报纸上都是胡说八道。”我低着头,嗫喏道:“我长大了,也有自己的判断。”

“可你终究还是妈妈的女儿。”母亲急忙将话接了过去:“妈妈并不懂你们年轻人所谓的理想与信念,在我的心里,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一生平安顺遂。”

我有些动容,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害怕自己的任何言语都会不小心泄露了自己开始微酸的情绪。

“或许,你会怪妈妈不打招呼就来看你,可是你并不知道,当那些传闻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我是有多么的担心,我只是想看你一眼,看到你平安无事,快快乐乐的,我的心也就安定了。”

我用力的点点头,却不敢开口发出任何的声音,我将头埋的很低,手指尖轻轻划过眼角,将那即将涌出的泪水擦干。

“囡囡,跟妈妈回上海吧。”过了良久,当我们的情绪重新归于平静,母亲还是说出了她最终想说的话。

我咬了咬牙,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握成了拳,坚定的回道:“不,我要留在北京。”

热闹的饭庄,侍者带着京腔的传菜声,映衬着只有我们母女的包间,愈发沉寂。

“陈延年,是个好孩子。”

这是即将分别前,母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熙熙攘攘的饭庄前,为了让这短暂的离别并不那么伤感,我强颜欢笑的抱了抱母亲,并拒绝了她让司机送我回家的好意。

漆黑的夜晚,疏冷的月影,散发着青光,我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只觉得莫名的孤独,心情越发的灰暗。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回到了互助社。延年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见我回来,站起身,迎面向我走来。

“回来了。”他的眼睛明亮依旧,投射着柔和的光辉。

“嗯。”我点了点头,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径直向后院的宿舍走去。

伴着昏黄的灯光,群先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透过窗棂传到小院里:“还说是同甘共苦,亲如一家呢,家里人来了就可以出去享受……”

我整个人僵在那,片刻后,我认真的思考了下,晃晃悠悠的来到前院,一个人躲在厨房的墙根下,将头埋在膝盖里,像一只鸵鸟,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懊恼。

我不知道我要在这个地方躲多久,但是此时此刻,我不想回到那个在一个小时前,我还渴望的不得了的宿舍里。

忽然间,我觉得自己的头顶暖暖的,下意识的抬起头,延年蹲在我的身前,他的右手轻轻地放在我的头顶上,很温柔的揉了揉。

“我给你留了饭,要吃吗?”

很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却让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不争气的哗啦哗啦的全部顺着眼角涌了出来。

我胡乱的用手背擦着眼泪,不住地摇着头,细着嗓子,努力的让自己说话的声音不带哭腔:“我不饿。”

“肚子都叫了,还不饿。”他的语气依旧是轻轻的,柔柔的。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蹲的累了,而我也依旧嘴硬,没有要吃饭的意思,陈延年挪动了下身体,坐在了我的旁边。

“你靠着我吧,墙面太冷了,着凉可就不好了。”

我歪着头,盯着厨房的房梁上挂着的一串串干辣椒,思索了片刻,最终听了他的话,和他背靠着背坐在一块儿。

那是很温暖的,很坚实的后背,最起码,比冰冷坚硬的墙面,要好上千倍万倍。一股暖意,瞬间笼罩住我的全身。我将上半身都倚靠在他的背上,好像整个人都有了依靠,方才的委屈与失落,也随着这种踏实的感觉而逐渐消散。

“你说,你傻不傻,有大餐不吃,非要回来饿着。”他笑着打趣我。

我揉了揉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嘟囔道:“我可是守规则的人。”

“是啊,是啊,我知道的。”他笑呵呵的回答着。

我知道他在说当年我将他赶出震旦的事儿,回忆起我们俩吹胡子瞪眼睛的那场争吵,让我忍不住扑哧的笑出了声。

虽然,初见并不美好;但回忆却让人分外怀念。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追忆往昔的原因吧。

延年的头动了动,似乎是侧着看向我:“你终于笑了,还是笑好,你哭丧着脸的样子实在是不好看。”

“真难得,我以为,在你眼里,我就只有胖或瘦……”话说到一半,我忽然想起母亲的话。

在这个世上,只有他和母亲,才会留意到我是胖了还是瘦了。

我的心底,忽然变得很柔软,那种淡淡的温情弥漫在每一处角落,我仰着头,擦干了脸上的泪水,重新调整好心情,笑嘻嘻的轻声开口:“延年,我饿了,想吃东西。”

延年一听,二话没说,从地上站起身,掀开锅盖,递给我一个还温热的窝窝头以及一碗炖白菜。

我饿的极了,抓起窝窝头,狠狠地啃了一口。

“你慢点吃,别噎着。”他皱着眉,一副惊呆了的表情看着我。

“真好吃。”我鼓着腮帮子,难得的蹦出个这三个字。

“净瞎说。”

“我没瞎说。”我将嘴里的窝窝头咽下去,十分认真的看着他:“延年,我想一直都这样,永远都这样……”

他神色微动,静静的看着我。

我唇角上扬,露出狡黠的笑容,继续说到:“做伴你身边一同前行的人。”

他笑了,笑的难得的云淡风轻,带着少年人的明媚。

他又抬起手,揉了揉我的脑袋:“我说过,我会好好照顾你,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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