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魂】钟生
私设男性兰台。
假如,当时留守在墨痕斋里的不是韩愈,而捡起来的书稿是韩愈的呢?
因为是另一个人,所以用的不是陈前辈的设定啦,这位前辈名为钟生,穿搭参考山河旅探里的男主沈仲平老婆先生。
用了墨魂开头剧情(王安石线)、韩愈《师说》溯源,一位同僚的青年节剧情分析与一部分博山问道剧情。
其实这个我一开始想作为一个老师,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学生得了自己全部所学的同时又超过自己更令人高兴的事情了,结果写到最后发现好像更适合青年节发出来。不过想来想去,都写好了就发出来吧。
本来想在韩老师阳历祭日发出来的,但是小破魂的关服……
罢了,就以此文,作为我的纪念和缅怀吧。
“你——当真是与退之一般脾性。”
“介甫,我再没有一个像他这样好的学生了。”
“救命啊——!”
你人都傻了,只是在图书馆里摸到了一张写着“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泽,罔绳擉刃,以除虫蛇恶物为民害者,驱而出之四海之外……”(1)的纸,再一睁眼,自己已经身处一片废墟之中。
“这tmd都是怎么回事……”你正要爬起身来,脑袋却和一块木头来了个亲密接触,更要命的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一阵地动,那个地方又被狠狠磕了一下。
“难道我们真的要大限将至……”一个稍显稚嫩的男性说。
“没什么好担心的,”另一个声音很有磁性,听上去很稳重,很能给人安全感,如果忽略下半句的话,“在这里离去,也算死得其所。”
你来不及吐槽这些,只顾大喊:“有人吗?救救我!”
周围沉默了一下。
“你在哪里?能说话吗?别停!我这就来接你!”那个略显稚嫩的声音显然很是激动。
你急中生智,打开某音乐APP,把音量开到最大,又把手机举到空中,一边挥舞一边喊:“我在这里!”
很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了下来,你顺势抓住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冰凉,但却非常有力。
“你没事吧?”这个相貌和声音一样清俊的青年问道。
“没事,这里是……?”你打量着他的长衫,觉得自己大抵是穿越了。
“这里是墨痕斋……”他看到你的手机,有些惊讶地说,“你……你是活人?”
你:?
“啊,S’il vous plaît, pardonnez mon faux pas, mademoiselle.”(2)他优雅地摘下礼帽向你行礼,你虽然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不过你猜测意思大概是“抱歉”。
“我只是想问,你是现世的人?”
“是的是的,我是现代人。这是我在图书馆看到的。”你拿出怀里的纸,给他看上面的诗句。
“嗯……这是什么……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泽……啊!”
稿子掉在地上,青年痛苦地抱住头,紧紧地蜷着身子,眼眶有些发红。
“怎么回事——钟生!”
一个一身红衣的身影冲了过来,他连看都没看你一眼,径直把长衫青年抱在怀里。
“没事……先生,我没事的……她……刚刚说她是现世中人,所以……她是不是……”
“别管那些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红衣男子厉声说,但很快声音又放缓了,“她不是兰台,别想太多。你先好好休息,某这便送她离开。”
“可是先生您的魂力……”
“不妨事,”红衣男子把他扶到一边,让他靠着一根柱子休息,随后把你拉到一边。
“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里有着压抑着的怒气。
你颤颤巍巍地把那张纸递给他。
男子接过那张纸,看了很久。久到你心里开始发毛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这孩子……真是和退之一般脾性……麻烦你拿住纸的这边,某这便送你回去。”
“先生你怎么受的住——!”
“无碍,你怎么……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眼前白光闪过,你似乎听到了这两句对话,可是你已经无暇顾及了。因为刚刚站定,就已经有一个穿着衙役衣服的人抓住了你:“你是‘兰台’吗?”
“……台?是不是兰台?”你听不太懂土语,只听出了一两个音。想到刚刚红衣男子的话,你大概猜了一下。
“就是墨痕斋的兰台呀!刺史要我来找你……”
“确实是墨痕斋的人把我送来的不假,但这是哪……”你只听出了“墨痕斋”,赶紧连比划带说地问起来。
“这里吗?这里是潮州,”那人看看你,似乎在打量着你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搞得你很不自在,“我们刺史要见你。快走吧。有什么问题到时候你问刺史就好,我们刺史很厉害的!他什么问题都能帮你解决!”
提到这个,你感觉面前的人就差把崇拜两个字写在了脸上。虽然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但看他的样子,你觉得他应该是要你跟他走。
后来很长时间你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你当时想都不想就跟他走了,可能是这个溯源里自带一种平和稳重令人安心的色彩吧。
到了地方,你的注意力立刻被眼前的这一幕吸引——
一个蓝衣男子手持戒尺站在堤岸上,他并不算高大,但却莫名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而他的面前,就是如他双眸一般清澈的滔滔江水(3)。
在他的身边有许多民工,腰上围着一层布(4),正在把一些牲畜往水里赶。远处有几块“浮木”若隐若现。
“这是在干嘛?”你好奇地凑过去,听到那个男子正在大声喊着:“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泽,罔绳擉刃,以除虫蛇恶物为民害者,驱而出之四海之外……”
等一下,你紧紧盯着远处越来越近的浮木——怎么还带条纹的?而且还……还那么长……得有个6、7米吧……不对!那不是木头!
那玩意儿好像是鳄鱼吧!(5)
你赶紧往后退,退到蓝衣男子身后。蓝衣男子不动声色地把你护在后面,继续背他的文章。
他的文章结束了,这个时候,带你来的那个人向他行了个礼,恭敬地走上前去:
“刺史大人,您要见的兰台,小的给您带过来了。”
你愣了一下,也上前向他行礼:“大人……我确实是从墨痕斋来的……您可否把我……呃,送回现世?”
眼前的男子细细地打量着你,他的声音很温和,普通话惊人地标准:“兰台称我一声韩老师便可。现在,恐怕还不行。依愈一人,尚且无法做到。”
“那,还请韩老师赐教,我该如何?”他的声音醇厚持重(6),让你不由自主地亲近他、信任他。
“虽然不能把你送回现世,但把你送回墨痕斋,愈还是有把握的。你回去后……”他看向天空,悠悠地说,“回去后,去见介甫,告诉他你以兰台的身份在这里见到了愈。接下来怎么回家,他都会告诉你。”
提到“家”这个字眼,他有些怅然若失。
“介甫?那个穿红衣服的吗?”
“正是。当然,兰台应当更熟悉他的名,王安石。”
“愈……韩老师……鳄鱼……容在下一问,您难道是……昌黎先生?”你试探性地问道。
蓝衣男子笑了,点点头,眼神中透着赞许的神采:“是个好苗子。”
白光从男子手中发出,留在你脑海中的,只有他的笑容,和远处愈行愈远的鳄鱼。
等你再回来的时候,你见到了钟生,他已经恢复了状态,只是脸色更苍白了一些。
“你……”他很惊讶,“你居然还在这里。”
“是这样,刚刚……”你斟酌着词句,说,“有个人让我来当什么兰台。”
“兰台?谁跟你说的?!”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拽住你的袖子。
“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个古代人……他说让我以兰台的身份见介甫。”想想之前的情景,你还是没有把韩愈的名字说出口。
“那不是梦,是溯源!这么说来你真的是新任兰台!请随我来一下,先生快不行了!”他抓住你的手就走。
一切都忙完后,你骑着小毛驴,回到蓝桥春雪。
“怎么样,兰台?”此时的王介甫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倒是身边的钟生状态更差一些。
你正要说什么,突然,你发现手中的那页纸在发光。
“看来是他要回来了。”王安石轻轻说,声音有些温柔。
白光闪过,你闭上眼睛,又听见了那个蓝衣男子的声音。
“这一届兰台,还真是可造之材。介甫,好久不见。钟生他……回来过的。”看到你睁开眼后,他问王安石。
“退之,睽违多年,别来无恙。”王安石只说了这一句话,剩下的,他没有说。
听到这些话,那个把你护在身后的蓝衣男子怔怔地望向蓝桥春雪,你似乎看到,有一滴泪划过他的脸颊。
“韩老师,钟生前辈他……”自从韩愈归斋,就经常看着广厦里的一根钢笔发呆。兰台猜测,那大概是钟生前辈的。
韩愈摆了摆手,显然不想多说。四十二只好去问介甫。
“百年前,”面对四十二的问话,王介甫望向天空,缓缓地道,“退之自现世带来一个少年,那个少年自称钟生,与前四十任兰台都不同……与他的同龄人也大有不同。”
随着王介甫的讲述,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缓缓浮出水面……
百年前,众魂惊奇地发现,韩愈带回了一个少年。
“此生肖我。”面对大家的质疑,韩愈简单地说。
“哈?韩退之你没搞错吧!你说他像诚斋像Jeff我都信,他像你?!你在开什么玩笑?!”
面对刘禹锡的质疑,韩愈笑了笑,没说什么。
少年身材瘦削,性格儒雅温和,总是微微地笑着,一头利落的短发,配上那一双黑墨一般的眼睛,让他显得很聪明,聪明到甚至有些狡黠。他的长衫有些破旧,但很整洁,上面挂着一块怀表,衣襟上别着一根钢笔,眼睛在金丝眼镜的镜片后面一眨一眨,不动声色地观察你。不过与诚斋略有不同的是,他手里常持的不是手杖,而是一把白绢折扇。折扇一打开,你不知道他能想出来什么点子吐出来什么金句。尽管英语法语德语他都会,但他日常用的语言,还是白话文。
他自称钟生,虽然有着新的民主思想,甚至穿着也颇为新潮,但他所认定的文学理论,绝大部分还是古文运动的观点,西方的文艺理论只是被他拿来对古代文论进行了一定的补充。在他看来,将西方文论移植到中国来,难免会水土不服,所以还是要以古典文论为主。由于他这种近乎“执拗”“古板”“封建余孽”的思想,再加上他耿直敢言的性格,他没少跟人发生争执。
那韩愈是如何遇到他的呢?韩愈后来告诉大家,当时他正在图书馆看书,忽发心悸。这种情况对当时的韩愈而言已是常事,当他习惯性准备找地方撑过去的时候,出乎他意料的是,与前几次比起来,这次他很快就缓解了许多。他调查后发现,在一个教授痛批诗家文章“我实在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没有生命”(7)的时候,在场的一个学生——也就是钟生,激动地站起来同他论辩,在尖锐地戳穿这位教授对古文有巨大偏见的同时,还点明正是韩愈让文章回到其本源,重新拥有了生命力,同样,也正是韩愈的杂文开启了后世杂文传统。韩愈的文章,即使是现在,也有着极强的生命力。这位教授对韩愈其文如此评价,实在有失偏颇,他甚至辛辣地讽刺道,说是不是教授您看到韩文公文风之纯粹气势之阔大自惭形秽,您才如此批判韩愈。有好几位学生站起来跟他辩论,但这位学生毫无惧色,一直争到了下课,他也没有落于下风。
韩愈找机会和他攀谈后,才知道钟生实际上是孤身一人。当钟生得知家人要给他安排包办婚姻后,他毫不犹豫选择离家出走,一边打工,一边上学,偶尔闲下来他便会摸出一本《韩文启》细细阅读。韩愈看到那本书的时候,它已经被补了很多次,纸张有许多种不提,连绳子都新换过——那绳子显然和书本的新旧不匹配。
韩愈带着钟生回到了墨痕斋,钟生也就此成为墨痕斋第四十一任兰台。在想办法更新墨痕斋各种设施的同时,钟生把很多原版的西学书籍带入了天一阁。他除了在现世工作、在墨痕斋做功课之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众魂的帮助下译介西学书籍,偶尔还会撰写一些稿子,普及新思想的同时,也可以赚点外快。
“The Communist League,an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workers……”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在兰台小筑工作到深夜,一边轻声读着原版书,一边在纸上快速地写着自己的译文,韩愈就在一旁帮助他查字典和润色译文,当韩愈撑不住了,就由诚斋或者介甫来换他的班,后来阿岑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令韩愈有些震惊的是,他似乎不知疲倦,不需睡眠。他睡觉睡得很少,夜以继日地工作着,把咖啡当水喝,吃饭时也是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拿笔,好几次把馒头伸进了砚台里,蘸墨吃掉。(8)韩愈总觉得,钟生几乎是在以透支自己生命的方式抢时间。很快,连王介甫和阿岑也看不下去了,更不用说几位姐姐。在钟生又一次捂着心口工作时,王介甫难得地给钟生下了一个死命令,钟生必须跟韩愈保持同步作息,否则断掉夜间供电。
钟生:“可是相公,这样断不断夜间供电有什么区别……”
王介甫:“嗯?”
钟生:“好的相公。”
后来,钟生在机缘巧合下成了当地一所学校的教员,他利用职务的方便,积极向自己的学生宣传新思想。
作为韩愈的学生,他讲课考据之严谨、引证之丰富自不用说,还自带一种端严气度。他上课总是循循善诱,层层深入,处处有着当年不畏流俗为师的韩愈影子,就连上课时的很多手势,都与韩愈极为类似。只不过他上课不带戒尺。原因很简单,他觉得自己和学生应该是课上良师课下益友的关系,既然彼此是“友”,怎么还会需要“戒尺”这种东西呢?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这样一直就这样一边当着兰台,一边当着教员,虽然有些疲惫但是非常充实地生活下去,可是,局势变化是很快的。
当钟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学生倒在军警的枪声下,而自己的同事也被虐杀之后,他再也坐不住了。
“老师,”这一天,韩愈刚出广厦,就看到钟生站在自己面前,庄重严肃地向他深施一礼,“我要走了。”
“走?去哪?”韩愈眉头皱了起来。
“今日有个演讲会,我要上台演讲。”钟生平静但却坚定地说。
“不许去!”这句话韩愈几乎是吼出来的。
“老师!”钟生声音也提高了,“李先生为军警所害,您也知道的,还有闻先生也倒在了虐杀下,您让我怎么坐得住!难道我要眼睁睁看别人牺牲,看他们为那些蛀虫所抹黑,看着不明事理的人跟着一起唾骂他们,而自己却在后面当缩头乌龟吗?!”
“你去演讲,难道就能给他们报仇了么?”韩愈声音比他还大,但很快,他的声音就软了下来,“你不是不知道后果,那天孟夫子已经告诉你了,你一去,下一个就是你。你这样,就是在给他们递活靶子。”
“老师,君子当从其心,这是您教我的。而且恕我直言,这个问题上,您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钟生的话虽然说了一半,但背后什么意思韩愈很明白。(9)
“正是因为愈在这个事情上吃过亏,愈才不希望你也走这条路。”韩愈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来,“现在看来,当时的话真是一语成谶……演讲会什么时候开始?”
钟生看了一眼表,回答:“再过十几分钟。”
“现在全墨痕斋还有谁知道这件事?”韩愈低头想了想。
“王相公、达夫、幼安、务观、东坡,还有存中。斋主……我没告诉他,他一定会拦着我。不过,我给他留了一封信。”
“现在跟他说也来不及了……听着,你我无论是声音还是相貌,都较为相似,再用魂力降低一下众人的判断力,或可一试,”韩愈的脸绷得死紧,“你把稿子和衣服都交给愈,愈装扮成你的样子去演讲。”
“可是,老师……这毕竟是我做出来的事情,还是一人做事……”
“听话!”这是韩愈第一次对钟生用这个词,但很快,他的声音又缓了下来,“只要有一个人还记得诗家的文章,愈便不会离开,但你不同。此法是我能想到的最能两全其美的方法。待会你去存中那里拿一副髯口,稍微剪剪,再拿一顶假发,换一身衣服,把眼镜摘下来,时间应该来得及。”
“这几天,大家晓得,在这片土地上,”(10)韩愈刻意把自己的声音放得年轻一些,依靠着曾经求学时练就的过目不忘的记忆力(11),拿出自己当年“勇夺三军之帅”的气势(12),强忍着比在墨痕斋里更严重、次数更多的心悸,一边挥手,一边朗声道,“出现了历史上最卑劣最无耻的事情!李闻两位先生究竟犯了什么罪,竟遭此毒手?他们只不过是在用笔写写文章,用嘴说说话,而他们所写的,所说的,都无非是一个没有失掉良心的中国人的话!大家都有一支笔,有一张嘴,有什么理由拿出来讲啊!有事实拿出来说啊!”
在围观群众鼓掌之时,达夫等人都在台下严阵以待,几人盯住韩愈,几人状似不经意地把钟生围住,而已经装扮好的钟生也在盯着韩愈的一举一动。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韩愈已经进了狙击手的瞄准镜。
“要自由!要民主——”
砰!砰砰!
狙击手开枪的时候,韩愈正经历着一次心悸,大部分子弹堪堪擦过重要器官,没有伤得非常严重。当时的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离讲台很近的钟生扑在了地上。是以他是尚且有救,可要命的是,钟生的髯口和假发都在这个过程中掉了……
鲜血染红了韩愈身上的长衫,分不清是韩愈的血,还是钟生的血。
等韩愈醒过来的时候,他眨眨眼睛,挨个数身边的人。
……没有钟生。
“咳……钟生……他在哪?”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吓人。
王安石看他的眼光很是复杂。子美则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钟生在哪?!”韩愈不顾一身伤,坐起来就要抓王安石的胳膊。
“韩愈,韩退之,”斋主看着大家又把韩愈扶向床头,沉默了很久,他缓缓开了口,声音里透着隐隐的怒气,“我以为你应当知道的。你已经当了一千年老师了。以墨魂之身参与现世……向来是斋中明令禁止的事情。”
“愈,拦不住他。”韩愈回望广厦外的天空,喃喃地说。
“你怎么会拦不住!他平日最听你的话!你说什么他听什么!”
“是啊,愈尝言曰君子当从其心,即使不合时宜,即使周围都是冷嘲热讽,但只要一心既定,则笃行之……”韩愈笑得像要哭出来一样,“所以他听了……当愈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这是他给我的信,你自己看吧。”斋主嘴唇动了动,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最后还是选择从袖中寻出一封信来,递给韩愈。
韩愈颤抖的双手差点拿不稳这封在风中飘荡的沉甸甸的信。
信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钢笔字,每一笔每一画都力透纸背,正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有锋芒的钟生。
斋主敬启:
见字如晤。
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钟生已然西去——大抵如此。
是钟生对不起兰台之位,对不起韩老师的栽培、对不起墨痕斋的大家,一切都是钟生之过,我很抱歉,还请斋主勿怪他人。这些过失,就由钟生来生再来补偿吧,若是真有来生。
或许我还不曾与您和大家说过我的故事罢?我生在一个传统的大家庭之中,有一个兄长一个姐姐,他们都是嫡子,然我并非。因性格之不合,嫡庶之有别,幼时我便与之关系不佳。而我的姨娘……她生下我所求仅母凭子贵耳。(13)
于是我在这些困顿的日子里,借诗歌来抚慰自己,治愈自己。当我平白无故为人所辱,我便于老师的《湘中》中寻找安慰;当我“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时,我便自《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获得慰藉;当我被学堂的孩子们孤立,吾则大声曰:“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昂首阔步走出教室。(14)
如今想来,余亦觉甚为奇妙……我可透过这些文字,一窥千年前人们的生活。彼曾笑焉、泣焉、战斗焉,鲜活如是,生气如是,温暖如是。余之伤痛,彼曾有之,余之苦恨,彼曾受之……与彼所经之大痛苦比起,些许小事,何足道哉?(15)彼时余常思索如是。后,余以三尺微命,于四角苍穹之下,为千年古人慰藉,同时余亦晓得,就算整个世界都离余而去,这些诗人也永远不会离开。每每想之,余即对世界感激不尽,感激余之身侧,尚有诗家为伴。
待余之成人也,家族安排了联姻。用他们的话说,此为钟生之命,亦为钟生之幸。当是时,余知晓此事后,伺机连夜离去,所带之物惟身上衣同手边书耳,连自己的名姓也彻底弃之——余甚恶之,不想亦不会再与此处产生任何联系。
成为兰台之前,余一直是半工半读。好在就读的学堂包吃包住,还有补贴,但是,来这里者虽众,求学之人寡,求官之人多。对于教员,则不问其学问之浅深,惟问其官阶之大小。官阶大者,特别欢迎。(16)原因何在,想必斋主阅尽千帆,亦有所知,此处不再赘述。这些人平时放荡冶游,考试则熟读讲义,不问学问之有无,惟争分数之多寡;试验既终,书籍便束之高阁。夫此等学风校风,使我极为困扰和窒息,是故我与同学关系也并不融洽。更遑论教员中不少人盲目崇洋,不看是否适合中国实际,只以西洋之法生搬硬套,对中华古文评头论足。然,恩师“学生反对老师,并非大逆不道之事”的风骨,他们又对此置若罔闻,非要保所谓师道尊严。说来甚为可笑,彼之教员,谈论内容则云儒学之道为糟粕,议及尊师又以大逆不道来挡箭。呜呼!取之糟粕,弃之精华,吾未见其明也。后我即遇恩师和诸位,方有真正之家人,真正之恩师。
感谢忝为兰台的时光,有赖于诸君,钟生方才知道爱字为何意,无论师生之爱,抑或友人之爱,家人之爱,文字之爱,墨痕斋之诸位都给予了钟生,是以钟生极为感激。走笔至此,不觉涕下。
感激之余,我亦常常思索,在下何其幸运,幸运地见到了诸君,然,我大中华还有无数个没有遇到诸君的“钟生”,他们又当如何?更遑论我中华之境况,斋中诸君亦明。今日之中国,社会动荡,军阀混战,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贼子倒行逆施,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今令钟生独坐一隅而袖手旁观,真若可乎?
请斋主转告斋内诸君,尤其是老师,不必为钟生离去伤悲,亦不必为之惆怅,更不必为之自责。钟生毕生所求,惟少年中国之兴隆昌盛,中国少年之气盛豪壮(17)耳。人之将死,钟生别无他求,只愿存世千年之文墨凝魂看到吾国海晏河清之时,将此消息告知于我,钟生即在九泉之下,亦会为之欢呼雀跃。这一日钟生虽无法亲见,但可为之而死,亦是死得其所,实乃钟生之大幸,快哉快哉。且,既欲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18),又不欲流血牺牲,其真可为邪?其真不可为也。钟生既已知其结果,此便为钟生之选择,正如恩师所言,一心既定,则笃行之。无论将来有何变故,钟生纵粉身碎骨,绝不退缩,绝无遗恨,亦无悔矣。
顺颂时祺(19)
钟生谨拜
注:
四十二捡到的那张纸是韩愈的《鳄鱼文》,我选的版本是后面提到的《韩文启》,作者林云铭,清代文学家。《韩文启》上有他的评注,这些评注结合了韩愈散文写作的时间、地点、背景,是依据史实一一考证得出。但我读的版本出版时间较晚,是2015年出版的,不过我想当时应该也有。此等小疏漏,不必在意。
钟生的那句话是法语,意为“请原谅我的失礼,小姐”。是机翻,如有失误还请原谅。后面钟生前辈翻译的内容是《CPC宣言》英版(没找到原版)。
虽然韩愈只在潮州呆了八个月,但潮州人感念韩愈的恩德,将笔架山改称韩山,将山下的鳄溪(也称恶溪)改称韩江。
古时潮州韩江里的放排工既要扛杉木,又要扎杉排,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于是他们做工索性不穿衣服。每天在江边挑水、洗衣服的妇女告到官府后,放排工只好穿上衣服。韩愈到江边实地查看放排工扎排和放排的情形后,便让人到江边通知放排工:今后扎排可以不穿衣服,只在腰间扎块布能遮羞即可。这块布后来就成了潮州的放排工和农民劳动时带在身上的浴布,潮州人叫它“水布”.
韩愈当年所驱鳄鱼学名中华韩愈鳄。
前文的清俊与温润醇厚是韩愈CV赵岭配不同角色时其他人对他声线的形容词,我想韩愈既然是老师,所以普通话肯定要过的。
友情提示,不要去看近代中国时期某些学者对韩愈的评价,会被气个半死。文中所引是我最讨厌的文人(他于大节小事都有亏,所以后面钟生会抓住这一点嘲讽他)对唐宋八大家古文的评论。后面钟生反驳部分引用了《韩愈诗文鉴赏辞典》中对《讳辩》的赏析。
钟生前辈可以说有一定的原型(确实有些事情是真实发生的,只不过不是一个人),也可以说没有。在我看来,他既是当时学贯中西的有血性有风骨的爱国青年学者的集中表达,又是墨魂韩愈的“影子”(类似黛玉晴雯),这就是为什么他从相貌、声音、话语、举止、性格都很像韩愈。他的名字灵感来源于“钟声”,“钟声”是《人民日报》以此为笔名的国际评论,是“中国之声”的简称,把“中”改成“钟”,取“警世钟声”的寓意。钟生前辈就是这样一个人。
钟生说了一半的话指的是韩愈谏佛骨那件事。当时的韩愈也知道这个表一递自己绝对没有好下场,但是他还那么做了。换句话说,当时的韩愈干了跟钟生某种程度上说非常相似的事情,所以钟生前辈说,韩愈在这件事上没有说服力。但是韩愈作为老师,他是绝不愿意看到学生吃自己吃过的亏,受自己受过的苦的,所以他一定会拼命拦着钟生,不要问我为什么如此肯定韩愈会这么想,我也是老师。
改编自闻一多《最后一次的讲演》第一段。显然,李、闻两位先生暗示的是李闻惨案。
“愈自知读书日记数千百言,比长,尽能通《六经》、百家学。擢进士第。”——《新唐书·韩愈传》。
“勇夺三军之帅”出自苏轼《潮州韩文公庙碑》。唐穆宗时,镇州叛乱,杀节度使田弘正,另立王廷凑,韩愈奉命前去宣抚,他只用一次谈话便说服了作乱的将士。
据说韩愈也是庶子,但是跟家里人感情极好。其余身世内容有参考游戏《锈湖:根源》中的Albert和《猫之宿约者》秦淮部分剧情。
15.部分内容根据真实经历改编。当时韩愈官监察御史,因关中旱饥上疏请免徭役赋税,被贬至阳山县。他来到汨罗江是为凭吊屈原来一泄心中的郁闷,然而在这里也没能得到慰藉。韩愈有感而发写作《湘中》。
16.引自蔡元培《就任北京大学校长之演说》。
17.化用梁启超《少年中国说》。
18.引自卞毓方《文天祥千秋祭》,虽然是1997年发表的但是感觉用在这里很合适。
19.顺颂时祺是传统书信的结尾语,祝你时时吉祥或身体时时健康的意思。我真的尽力模仿文白夹杂的书信了。
感谢阅读到这里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