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在萍姥姥身旁蹭着安神茶的白召看起来和萍姥姥有些奇怪的相似之处。
大概就是那种仿佛经历了许多,之后又一一放下的沧桑感。
“哧溜,哧溜……”
只是白召身上的显露出的沧桑感,更加虚幻一些。
喝了几壶安神茶之后,白召有些难受的打了个饱嗝。
“贪多嚼不烂啊!”
萍姥姥意有所指的说着。
琉璃百合的清香让白召下意识地有些放松。
“也许吧,但不贪,就活不下去呢。”
白召的胃口很大,他想活下去。
或者说,他想活的更有存在感一些。
萍姥姥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个道理,她自然是明白的。
但如今的世道,唉!
当刻晴离开月海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仿佛被安神茶腌入味了的白召。
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甜香从白召身上散溢出来。
“嗝——”
白召捂着鼓鼓的小肚子,难受的打着嗝。
看到这一幕的刻晴是感觉既好气又好笑。
和萍姥姥打了个招呼之后,刻晴带着白召去了不卜庐。
白术正带着七七在炮制刚刚采集回来的药材。
“这味道是——安神茶?你到底喝了多少,才会沾上这么浓的味道?”
白术惊异的看着白召。
“嗝——”
沁人心脾的甜香从白召身上散发出来。
他又困又难受。
“安神茶?”
刻晴的眉宇舒展开来。
能在萍姥姥那里喝到安神茶的人,大多都不是什么坏人。
但喝到这种程度的……
刻晴看了看白召那鼓起来的肚子。
这孩子是要把萍姥姥的存货都祸害了吗?若不是神魂上的损伤,大概没人会想喝这只有闻起来好闻的安神茶吧?
作为璃月港防线之一的萍姥姥,若是七星中有受到神魂损伤的,自能去萍姥姥那里讨得半杯安神茶。
虽然味道难喝,但卖相和气味都十分诱人,少量饮用能令人快速陷入沉睡,而大量饮用则能安抚心神,化解伤痛。
刻晴,有幸在萍姥姥那里得了一杯,至今尚有些许剩余珍藏在密室中。
沉吟了片刻之后,白术伸出手,搭在白召的手腕上。
这种情况白术也从未见过,一时间他也拿不定主意。
白召难受的耷拉着双眼。
刻晴看到白术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脸上的轻松之色也逐渐消失不见。
七七好奇的凑了过来,随后下意识地远离安神茶的气味。
但很快,七七就忘记了,于是她又凑了过来,又再次远离。
白术从未见过如此离谱的脉象。
仿佛精准到极致的钟摆一般,每隔十个呼吸左右,白召的脉搏才会敷衍的波动一下,随后再次陷入死寂。
白术放开白召的手腕,沉思了片刻。
“这种情况我也是从未见过,只是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大碍,我开一副消食的方子暂且试试,或许能有所改善。”
白术还是没有判断出白召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但用了些许通用性的药材配了一个方子之后,白术所幸直接煎好,团成了蜜丸。
刻晴接过蜜丸,放在掌心,送到了白召的嘴边。
白召下意识地张口,随后龙眼大的蜜丸就被白召吞咽了下去。
白术把了把脉,没有丝毫波动的脉象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试图渗入白召体内探测的元素力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时间,白术也感到有些难办。
不过最终,白召还是陷入了沉睡之中,鼓鼓的肚子也开始渐渐的恢复平整。
刻晴无奈的将白召抱了回去,挥之不去的甜香味不断的从白召身上散溢而出。
“今晚看来会做个好梦了。”
刻晴简单的整理了一下之后,就走进了卧室。
沉思了片刻之后,刻晴还是像昨天那样,抱着白召陷入了沉睡之中。
只是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的白召,宛如一团浸透了水的棉花,压的刻晴的胳膊有些发麻。
窗边的微风轻轻地拂过这间不大的卧室,将挥之不去的甜香味扩散开来。
次日清晨,刻晴下意识地伸了个懒腰,深呼吸。
过于浓烈的甜香味让刻晴下意识地打了个喷嚏。
掀开薄薄的被子,刻晴摇了摇缩成一团的白召。
“醒醒,天亮了哦!”
白召下意识地睁开眼睛,蹭了蹭刻晴的手臂,随后又闭上了眼睛。
“那刻晴姐姐先走了哦!一会饿了的话,就去万民堂吃饭,我和卯师傅打过招呼了,如果有事情的话,就去找千岩军,拿着这个牌子,千岩军会带你直接来找我。”
刻晴叮嘱了片刻,随后重新用被子封印了白召。
“嗯!刻晴姐姐再见。”
白召含含糊糊的说着。
刻晴的脸上下意识地浮现出了笑容,不过这过于浓烈的甜香味,实在是对于刻晴这种嗅觉比较敏锐的人来说有些不太友好。
稍稍地改变了一下屏风的位置,刻晴将窗子开得更大了一些。
顺手揉了揉白召那宛如棉花般柔软的躯壳之后,刻晴开始准备她今天的工作了。
看着镜子中的华服少女,刻晴注意到了。
她的脸上比以往,多出了几分喜悦之色。
但白召早晚都要离开璃月的。
而稻妻,对于白召大概也算不上什么好的去处吧?
闭关锁国的稻妻,尽管是出于无奈,但即便是如此,也无法完全的阻挡来自外界窥探的视线。
愚人众如此,而璃月的七星,也是如此。
刻晴眨了眨眼睛,离别的伤感并不是困扰她的忧愁所在。
而璃月目前的状况,才是让刻晴感到困扰的大麻烦。
“如果是帝君的话,会怎么做呢?”
刻晴依旧没有想出万全之策。
但这次的请仙典仪上,些许的试探,恐怕是必须的。
刻晴将发簪插好,随后转身离开。
无需锁门,毕竟,没有哪个蠢贼会不长眼的打上璃月七星的主意。
白召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看天色。
还早,再睡一会吧。
当白召睡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沉思了片刻之后,白召还是决定去找钟离,问问有关那位风神的邀约。
说书人的茶馆前,钟离正悠闲的品着茶。
“……岩王帝君召集众仙,要还天下一个……”
白召凑到了钟离身旁,拉开一张椅子,毫不见外的坐下。
浓郁的甜香味令钟离的眼中带上了些许的诧异之色。
“你且伸手过来。”
钟离在白召伸过来的手腕上搭了搭,随后眼中闪过了几丝厉色。
好严重的磨损,那位雷电将军,到底想要做什么?
看着似乎依旧显得有些年幼的白召,钟离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
这么严重的磨损,单纯的安神茶,效果不会很明显。
只是这个量?
钟离沉吟了片刻,打消了这会去找萍姥姥的念头。
希望阿萍不会计较吧?
思索了片刻之后,钟离还是做出了决定。
“巴巴托斯邀请你去蒙德自无不可,只是,不可随他饮酒,他沾了酒之后,便再无风雅可言。”
钟离严肃的嘱托着。
白召点了点头,随后好奇的看着说书人。
和视频中所看到的说书人不同,虽然没有什么特效,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唯愿荡涤四方,护得尘世一隅……”
钟离在一旁轻轻地呢喃着,怀念之色溢于言表。
“那是最初的契约,而如今,最终的契约,也终于拟定了?”
白召下意识地接着话茬。
钟离哑然失笑。
“还需要些时日。”
钟离点了点白召的脑袋。
“我明白。”
白召点着头,给他自己倒了一杯茶。
看着钟离喝茶,白召也有些想要尝尝味道了。
钟离微微的叹了口气,却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好苦——”
白召的脸蛋下意识地扭曲了起来。
“这茶,需得慢慢品味,才能品悟其中三昧。”
也许是不忍心看着白召糟蹋了这杯好茶,钟离平和的指点着。
但是白召似乎还没有着足够支撑品味这份苦涩的阅历,至少,现在没有。
他只是宛如一个孩子一般的,拙劣的模仿着钟离的动作。
不过璃月的人,白召也认识得差不多了,钟离一边盘算着,一边摸出两块方糖,递给白召。
这次请仙典仪过后,该有的布局也差不多都完成了,而白召只要在下次的请仙典仪之前归来即可。
只是希望,白召不要被巴巴托斯带歪了,毕竟现在的白召,似乎又有了很大的成长空间。钟离靠在椅子上,默默的品味着这难得的安宁。
白召的身上似乎带着某种极为特殊的影响力,似乎只要处于白召一定范围之内,些许的灵感就会不断的迸发出来,但更为奇异的是,那种宛如永恒一般的安宁感,这大概才是那位雷电将军将其收为眷属的真实原因吧?
只是——
钟离再次想到了令他不快的事情。
将自身的磨损转移到眷属的身上,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钟离放下茶杯,摸了摸怀中的那颗记录了大量信息的珠子。
他不会这么做的,至少,现在的他不会。
而且,就算真的有一天,因为磨损而忘记初心的他会想要真的这么去做,钟离只要想想都感到了某种恐怖。
磨损,真是可怕。
但可怕并不是他逃避的理由。
也许磨损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只是,钟离至今为止,还没有什么方便简单的思路。
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探寻,而在这之前,为了避免磨损之后的他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璃月的未来,也是时候该重新交回到人类自己来掌握了。
宛如老父亲一般的钟离尽管已经做出了决定,但是,些许的心忧还是难免的。
这一代的七星虽然已经有了相关的想法,可是,还不够。
远远不够。
钟离叹了口气,也许只有到了彻底交接的那一刻,他才能真正的放下心来吧?
希望那一天不要太远才好。
钟离看了看被白召喝光的一壶好茶,一时间不知道该叹息还是做些什么。
这就是磨损后的下场吧?但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白召探着头打量着钟离的神情,见他似乎没有说教的意思,这才将杯子里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
连剩下的一块方糖都被他嚼嚼咽了下去。
钟离拿起茶杯,随后又放下。
天色已晚。
在记账之后,钟离带着白召在路上转了转。
这是他布局中的一部分。
也许是用不到的闲手,但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
白召吃得满嘴流油的样子似乎很受人们喜赖,带着稻妻风味的巫女服更是吸引人们的目光。
如果明年的七星没有通过考验的话,那么,钟离的这层马甲,大概是要暴露了吧?
钟离看向路边的小摊,哎嘿怪被逮了个正着。
“啊哈哈哈!老爷子来得正好啊!要一起干一杯吗?”
不务正业的风神尽管与钟离的理念不同,但是这么多年来,蒙德似乎也没出现过因为风神不在而导致的大问题。
也许人类的国度之中,并不需要神的庇护,也能自然而然的运作下去。
毕竟,时代已经变了,魔神战争,也早已结束了。
新的时代,新的世界,自然也需要做出新的取舍。
钟离在温迪的对面坐下,白召好奇的凑到温迪身旁,听说三神站在一起连半个摩拉都凑不出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感受到了白召那窥探的目光之后,温迪笑了笑,刚准备端起酒碗给白召尝尝味道,就感受到了钟离那严肃的目光。
“放心,老爷子,我不会带白召去酒馆喝酒的。”
温迪讪笑着,放下了酒碗。
“如此,契约已成,违背者,当受食岩之罚。”
钟离给他自己也倒了一碗酒,认真的叙述着。
“啊,额,哈哈,那个,如果我说我刚刚是在开玩笑的,老爷子您该不会生气的吧?”
白召伸出手在温迪腰间摸索着,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的温迪一时间表情有些怪异。
钟离看着仿佛遇到了克星一般僵硬起来的温迪,摇了摇头。
“明年的请仙典仪之前,你能处理好蒙德的事情吧?”
周边的行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奇怪的三人组。
温迪严肃起来,但很快嘴角又不自觉的扭曲了起来。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自然是没有问题,只是深渊教团最近的动作很大,我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真的遇到了麻烦的话,这位岩王帝君还是很可靠的。
温迪的脸色僵硬了片刻,随后还是舒展了开来。
藏得很隐蔽的摩拉还是被白召给摸走了。
“那位至冬的女皇,似乎也要开始了。”
钟离看了看认真的在数摩拉的白召,随后认真的告知温迪。
“我这边自然是没有问题,只是老爷子,您这——”
温迪看了看白召脖子上挂着的印章。
“无碍,若事有不成,我还尚需些许时间来安排后事。”
大概将近两千摩拉左右。
白召不知道从哪里拽出来一块水绿色的绸缎,把摩拉包好,重新塞回了温迪腰间。
温迪的思路被打断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低头看了看白召那看似无辜的表情之后,温迪想到了。
“若是我遇到了麻烦,还希望老爷子能助我一臂之力。”
温迪还是决定告知钟离一声。
毕竟他这么浪,万一哪天翻车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毕竟,他可是自由之神啊!
“应有之义。”
他们之间的交情,又不只是这一次两次了,抽不出手的时候,施以援手的事情也不过是顺带的事情而已。
白召似乎对温迪失去了兴趣,他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下,撑着腮帮子,歪着头看这两个谜语人在打机锋。
温迪看了看白召,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也是,那个?”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钟离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有些哀伤的点了点头。
对于他们这些度过了数百年,数千年,数万年的生灵而言,没有什么是比磨损更加可怕的威胁了。
就像白召一样,也许之前他大概能称的上一句优秀,但如今的他,只不过是一具还残余着些许灵性的空壳罢了。
孩子一般的愚蠢行为也只不过是他向这个世界宣告自身存在感的最后一丝努力罢了。
尽管他也许可能宁愿就那么默默无闻的死去,也不愿意以这种方式宣告他的存在感就是了。
风的流动停滞了一瞬,随后温迪的眼睛眨了眨。
他也许又快遇到这个问题了。
磐石固然会受到磨损,但没有什么是比风更加变幻无常的存在。
高塔孤王的时代早已逝去,而自由之神的时代,又能延续多久呢?
曾经的老朋友们也已经纷纷逝去,也许,他们也快要迎来那最后的时刻了吧?
沉默了片刻后,两位理念不同的神明,一起端起盛放着并不出众的酒水的酒碗,一饮而尽。
曾经在璃月聚首的七神,开怀畅饮的场景,似乎还残留在他们面前。
白召眨了眨眼,脆弱且虚幻的幻象顿时消散无踪。
“来,老爷子,干杯,为了明天!”
“为了明天。”
老朋友之间的再见,总是很难。
虽然手里端着的不再是匠人们精心制作的艺术品,粗瓷大碗中也不再是散溢着醇香的美酒。
但两位神明却依旧喝得很尽兴。
白召安静的看着这一幕,也许,这是在他曾经的那个世界之中,永远也看不到的一幕吧?
磨损固然是可怕的,但这个世界上还有着远比磨损更加可怕的事情。
为了让那些事情不再发生,曾经的七神,才会奋战不休的吧?
庇护了璃月千年的岩王帝君,如今,也是时候该迎来他从不曾得到的假期了。
也希望他以后能过上像温迪一样,再也不用为了璃月的生计而竭尽全力的生活。
醉醺醺的温迪最后还是一个人离开了。
眼中并未带有多少醉意的钟离一个人大半夜的在路上尘世闲游。
而白召?
他的刻晴姐姐还没有回来,以至于他只能独守空房,睡得正香。
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