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gal式小说丨乘着通往光辉之翼:第一章 Don Giovanni(3)
自出生起,我就没见到过我父亲的脸,不仅如此,我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而每当我问及他的身份时,母亲大人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这让渴望和父亲相见的我焦急难耐。
在不到8岁的时候,我参加了一场非常重要的钢琴比赛——我顺利进入了决赛。不论是参赛者还是观众,都认为我是最有力的冠军候补。
于是,太过想要知道自己父亲身份的我,威胁了母亲大人。
我对她说,如果她不告诉我父亲的身份,我就上去乱弹一通。
这可能毁了我的职业生涯,我不是不知道这点——只是,这种职业生涯,不要也罢。
我只是一个小孩子,我那细小的肩膀无法担负起母亲大人如山一般沉重的梦想。
那时的我虽然很小,却已然明白了要好好利用自己的优势条件同母亲大人谈判这个道理。
不出意外,母亲大人狠狠打了我,她不敢打脸,因为害怕那会影响我的听觉。
于是,她选择了最传统的方法——打屁股。
我很庆幸她选择了这样的惩罚方式,因为我无法确信那时的我即便迎上母亲大人绝望的目光也依然能坚持自己的想法。
「我要么知道父亲的身份,要么彻底毁掉自己钢琴家的未来——这两者,对我而言都是赚的。要么告诉我父亲的身份,要么放弃自己的梦想——这两者,对于母亲大人您而言都是亏的。那么,现在请母亲大人选择吧,选择那个对您而言损失更小的方案。」
即便现在我也诧异,只是一个小孩子的我竟然可以说出这种话来。
仔细想想,那一定多亏了母亲大人的教育吧。
母亲大人没有想让我成为一架行走的钢琴演奏机器,她有着远超其上的梦想。
若想让我成为艺术家,是不能将我束缚过紧的,她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面对我的执拗,母亲大人长叹了一口气。
她最后还是退让了,告诉了我有关父亲的真相。
只是,那是对于一个孩童来说,太过残酷的事实。
在母亲大人的钢琴演奏事业遭遇滑铁卢后,放弃追逐梦想的她开始把目光投射到下一代身上。
她勾引了欧洲的一位顶级指挥家并成为了他长期的情妇。
趁这位指挥家不注意,母亲大人偷偷怀上他的孩子。
「所以就怀上了我吗?」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性意味着什么,但生孩子是一件需要男女协力才能办到的事情我还是清楚的。
「不…不是这样的,我去做了胎儿的性别鉴定。」
大概是将这件事憋在心里太久了吧,孤独的母亲大人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了。
从她的话中,我知道了我自己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姐姐……然而,我的母亲大人认为即便生下这个孩子,也一样会重蹈覆辙。于是,我的姐姐就这么被母亲大人打掉了。
在那之后,母亲大人怀上了这位指挥家的第二个孩子——也就是我。
如果我是女生的话,会不会遭遇和姐姐一样的命运呢?那时的我,这么想。
后来,这件事情败露了。
知道真相的指挥家气急败坏,在狠狠地吵了一架后,和我的母亲大人分手了。
看来,如果我是女生的话,一定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了吧。因为那样的我不论对于妈妈还是爸爸,都是不需要的存在。
我的母亲大人家里很有钱,虽然我的外祖父外祖母很早就去世了,但他们为母亲大人留下了巨额的遗产。
不用为生计奔波的母亲大人将自己的全身全灵,连带她未竟的梦想一起压到了我的身上。
哦对了,我父亲的名字,叫查尔斯(Charles)。
21世纪以来,以往享誉全球的指挥家渐渐凋零,而在仍然健在的指挥家中,我的父亲,毫无疑问是最顶级的几人之一。
我在google上搜索了父亲,但是排序在前的词条却完全和音乐无关。
他不仅数次结婚、离婚,更是经常陷入性骚扰乐团成员的丑闻。
那时的我不知道性骚扰是什么意思,但就那不是一个褒义词这点,我还是明白的。
我的父亲是个坏蛋。
但,就是这个坏蛋,在登上舞台之后,却能带领乐团奏出这个世界上最动人的音乐。
我很喜欢我父亲的音乐,每当听到他的音乐,他的一切缺点仿若都可以被原谅一般,因为他的音乐就像太阳那样耀眼。
他是个坏蛋,却是令我自豪的父亲。
幸运的是,不久之后,他就来到了我们国家进行公演。
我瞒着母亲大人,偷偷打印了自己获奖的新闻和奖状。
我本来打算在演奏会之后再去后台见父亲的,但我忍耐了几年的心情实在是激动到难以自抑。
在开演3个小时前,我用自己的零花钱买通了工作人员,见到了我的父亲。
「查尔斯指挥,我真的非常喜欢您的音乐。」
趁休息时间,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我见到了我的父亲。
即便还是小孩子的我在那时也看到了我父亲溢于言表的不耐烦。
在演出开始前的最宝贵时间中被一个小孩子打扰,他一定十分不满吧。
尽管如此,他还是维持了最低限度的礼貌,对我说了声谢谢。
「可以和您单独说两句话吗?」我问。
他应承了下来,只是脸上的不耐烦又多了几分。
「请问您还记得星野凛女士吗?我是她和您的孩子。当我得知我是您儿子的时候,我真的非常开心,我希望自己将来也想成为和您一样闪耀的艺术家……」
我讨厌钢琴,自我记事时就无比讨厌。
但每当想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我的父亲,想着从他手中流淌出的音乐,想着自己将来也有一天和他一样……想着这些,我对钢琴的厌烦竟渐渐消失不见了。
我自顾自地诉说着,抒发着自己对父亲的崇拜,以及那想要通过炫耀自己在钢琴大赛中获得的成就来向父亲撒娇的渴求。
但是,我没注意到的是…他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扭曲和狰狞。
父子相认后,我第一次从父亲的口中听到的,不是兴奋、不是喜悦、不是困扰、不是怀疑,而是……极致的厌恶和轻蔑。
「你就是那条卑贱母狗的儿子?」
我的父亲,和我相认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极尽可能地嘲讽我,还有我的母亲大人。
他轻蔑,我的母亲大人曾多么卑微地逢迎于他。
他痛恨,我的母亲大人曾多么无耻地利用了他。
他将我的母亲大人时而比作母狗,时而比作母猪。说到激动时,他甚至连讲英语都忘记了。
而当我学习德语后我才知道,那些词汇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是我连想象都无法想象出的,极其恶劣、肮脏的词汇。
我的父亲将所有的恶意都泼洒到了我的身上,毫不顾忌那时的我只是一个无知的孩子。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忘记了争辩、忘记了哭泣,甚至因为被他的气势所压倒而一时忘记了呼吸。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从后台出来的了。
「要我送你回家吗?」工作人员轻声安慰已经泣不成声的我。
「不…我要留在这里……听完今天的演出。」
我一定是疯了。
即便自己和母亲大人被这么对待,我依然想要去听那个男人的演出。
贝多芬《第九交响曲》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如此神圣的音乐会从这样一个充满污秽的男人手中诞生。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即便如此,还是想要称他一声父亲,还是想要得到他的认可。
我真的不明白……
演出结束时,我父亲的经纪人找到了我。
他给了我一张银行卡,并告诉我,我父亲每个月都会往这里打一笔钱——直到我成人为止。
我的父亲还是爱着我的——就当我刚刚萌生一丝这样的想法之时,那位经纪人说道:
「但条件是,你永远也不能出现在查尔斯面前。」
在他的花言巧语下,我被半强迫地答应了这个条件。
每月1万美元,我再也不要像今天一样,出现在我父亲的身边。
年幼无知的我和他的经纪人,达成了这样的约定。
「又做这个梦了啊……」
我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拖着疲惫的脚步,浑浑噩噩地朝洗手间走去。
在餐桌旁落座后,母亲大人播放起了今天的早间音乐。
我果然,还是讨厌音乐。
每当听到那些我在练习的、我将练习的,我要分析的曲子……我都会恶心地什么都吃不下去。
今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母亲大人选择了《自新世界》的第二乐章。
那是一个极其优美的慢板乐章,绵延、哀愁的旋律诉说着德沃夏克对故乡的思念。
据说这篇乐章还有一个故事:
当年德沃夏克在纽约音乐学院任教时会经常去黑人居住区散步。有一次他偶然听见一位黑人姑娘边洗衣服边唱一首动听的民歌。
德沃夏克问这位黑人姑娘:“这是什么歌?”
姑娘答:“这是黑人常唱的歌谣,是对家乡的追忆。”
德沃夏克问她为什么不去报考音乐学院,姑娘难过地说学校不收黑人。于是,德沃夏克以辞职威胁院方,迫使音乐学院收下了这位黑人姑娘。
那位黑人姑娘,在毕业之后,有好好发展吗?
会不会和我的母亲大人一样,遭受歧视呢?
一边留意着音乐,一边思索着这些,
我将丰盛的早餐丢在一旁,只是喝光了那杯对我而言无论何时都太过苦涩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