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主蛋壳
这清脆的耳光声,不但把在场的人听懵了，被打的人也懵了。
这一下完全没有留余力，吴佩晓被打得耳朵嗡嗡作响,可惊愕的同时压下愤怒,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否则这条要是不过,自己岂不是白挨打了？
“好！”看完监视器画面的张导一拍手，非常满意郑丹妮真打的效果,本来他还担心郑丹妮会顾忌对方的资历不敢下手。
这一真巴掌，反而让吴佩晓的惊愕更加真实了。
“不好意思啊,佩晓姐。”一下场，郑丹妮便主动找到吴佩晓道歉。
尽管很生气,可碍于郑丹妮当前红极一时的风头，和她撕破脸没有好处,也只能压下愤怒，假意笑了笑,故作不在意的样子。
“一下子没控制好力度,没伤着你吧？”郑丹妮看着吴佩晓微红肿的左脸明知故问。
吴佩晓原本想假意说没事结束话题，可转念一想,她露出一个虚弱且勉强的表情，“还是有点疼的。”
她以为这句话能得到对方难以心安的愧疚。
谁知下一秒郑丹妮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故作惊讶道：“我还以为脸皮厚的人没有痛觉呢。”
说完郑丹妮也没有给她一个眼神，挂着嘲弄的笑容离开了。
旁边几个工作人员和助理显然是听到了,有些忍不住想笑，下意识抿唇低头憋笑。
吴佩晓哪有如此被人当众下不来台过？加上现在自己“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了，脸上当即红一块绿一块,气得差点没冒烟。
尤其是她越想越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一转头见郑丹妮朝许梦晴的方向走去,当即脸更绿了。
郑丹妮拿着剧本朝许梦晴走去，对方见到她来，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忙从椅子上站起来，礼貌且拘谨地叫了一声：“郑老师。”
她没有应，而是将手上的剧本扔给她，丢下一句话就走。
“谦虚不是没自尊，做人这么软难怪被狗欺负。”
“丹妮姐！”小艾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看到吴佩晓被打，小艾心里别提多爽了，她对许梦晴的态度，很多人都看在眼里，都觉得吴佩晓太过分了，可没有人敢制止她，而有权利的人也不想多管闲事。
丹妮姐不愧是她追随的女人！从不向黑恶势力低头！
——因为只要她想，她就是黑恶势力。
郑丹妮是不会承认打这一巴掌是有为许梦晴出气的成分，只是单纯看不爽罢了。
到了晚上收工回酒店，郑丹妮刚洗完澡就听到外面门铃响了。
晚上十点多，这么晚还有人过来敲门，郑丹妮边走边在心里腹诽，不会是吴佩晓为了白天的一巴掌找人来暗鲨自己吧。
可透过猫眼，她看到的是许梦晴，只有她一人。
短暂思考过后，她打开了门。
“郑老师。”一打开门，许梦晴就朝她弯腰鞠躬，“谢谢您！”
这架势倒是把郑丹妮吓了一跳，她抓着门把手下意识后退半步。
原本郑丹妮下午那话让许梦晴感觉到被冒犯，可当她打开郑丹妮的剧本，看到上面做的一些台词标注，顿时明白了郑丹妮的意思。
又在后面听说了郑丹妮和吴佩晓的对话，得知那一巴掌绝非偶然。
她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过来敲门。
郑丹妮在剧组里，不比吴佩晓那般高调。
很多时候她都在看剧本，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其他人的示好也只是礼貌而冷淡的婉拒。
这样的郑丹妮会为自己出头，让许梦晴诧异的同时感到受宠若惊。
“吴老师的事……”见郑丹妮似乎被自己吓到，她略脸红地直起身，“谢谢您帮我出头……”
郑丹妮收起惊讶的情绪，“哦，我没有在帮你，只是看她不爽而已。”
气氛僵持住了，许梦晴也没想到郑丹妮会这么说，她摸了摸耳朵，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干站着也不是事，对方好像也没有要邀请她进去的意思，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借口回去，一阵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吹进来。
许梦晴没有穿外套，夜风吹得她抖了一抖。
郑丹妮也感觉到有些冷，她看了看，试探性说：“要不你进来坐会儿？”
“好啊！”可以说没有任何犹豫，许梦晴应了下来。
速度之快，让郑丹妮无语了下。
进入开足暖气的室内，绷紧的胸腔总算轻松下来。
郑丹妮给她拿了一瓶矿泉水，自个儿又拿了一瓶拧开喝了一口，之后她看着小姑娘坐在沙发上，两只手有些局促的扣在一起。
想到许梦晴的背景，多少动了些恻隐之心，干脆和她聊了起来。
“你不是和陈珂很熟么，为什么不去找她帮忙。”
她想着，如果许梦晴告诉陈珂她在剧组的待遇，陈珂不会袖手旁观，至少也会告诉公司自家的艺人在外面被人欺负了，由公司出面解决。
“我和陈珂姐不算熟。”许梦晴略尴尬地笑笑，“就算熟，我也不能找她帮忙。”
“哦？”郑丹妮来了点兴趣，换作其他人，不要说被欺负了，哪怕被说一两句都恨不得摇人来打一顿泄气。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许梦晴说，“我学到的才是属于我的，如果什么事都让别人帮我，那我永远都不会有进步，我也不想当花瓶。”
郑丹妮唇角动了动，微收敛起表情，她将矿泉水放回到桌上，看着许梦晴说：“有个人告诉我，没有伞的孩子必须努力奔跑。”
“有时候跑累了不妨停一停，或许有人愿意为你撑伞，哪怕只是短暂地为你撑一程。”
许梦晴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慢慢品味过来郑丹妮话里的含义，怯怯低下头。
“郑老师，我可以叫你丹妮姐吗？”小姑娘羞答答道。
郑丹妮点了下头，但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那天之后，许梦晴开始频繁地和郑丹妮往来，基本上是请教演戏上的事，偶尔郑丹妮有空也会和她对戏。
许是两人关系肉眼可见的亲近起来，原本没好脸色的吴佩晓也没再敢针对她，毕竟后面还有两场挨打戏，她可不想被郑丹妮抽鞭子。
进组的时间里，郑丹妮并没有完全闲下来，为了保证镜头前的活跃度，秦川会给她安排一些少量通告。
今天是去录制一个节目访谈，过两天要去拍《双姝》的宣传海报。
《双姝》的宣传还未正式开始，但网上已经有很多小道消息，即将会出一部百合电影，已经有风向指出双女主之一是郑丹妮。
比起另一位女主，网上的吃瓜群众更好奇陈珂也会参与电影的事，毕竟在一贯的印象中她们两个都不对付。
现在要合作拍电影，还是百合题材，这无异于火星撞地球的程度，可以说相当期待两人会在拍戏期间传出什么猛料，比如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之类的劲爆话题。
“请问郑老师对网传即将和陈珂一起合作拍封面写真的事有什么看法？”
录制节目中途，主持人的话题突然转了个弯，从下半年的事业规划跳到陈珂身上。
这个问题在节目中属于即兴发挥，她没想到主持人会突然这么问，在回答之前，她的大脑飞速旋转。
采访类的节目不比综艺，每一字每一句都需要慎重，很多时候无心的一句话很容易被有心人过度解读。
而现在她在思考主持人问这话背后更深的含义。
最后她看了眼主持人，忽然想起来他似乎是娱乐频道常活跃的记者，态度淡淡的，冷声道：“没看法。”
态度的变化太过明显，明显到让主持人讪讪一笑，知道郑丹妮不想聊，聪明的转移了话题。
节目录制完之后，郑丹妮给秦川打了个电话，询问这次访谈行程是何时安排的。
听到回复是半年前就联系的，她脚步一顿，蹙起的眉头松开了些，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剧组这两天在拍摄其他角色的戏份，郑丹妮能短暂的休息两天，原本录制完节目她能够回家休息，第二天或者开拍前赶回剧组即可。
总觉得许梦晴那丫头让人不省心，郑丹妮还是回了酒店。
刚踏入酒店大堂就看到许梦晴和助理正在和前台不知在说些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严峻。
很快前台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话，之后那两人看了看电梯口，走到一旁的休息区坐下。
“她们在干嘛啊？”小艾有些好奇道，“许老师今天不是休息吗。”
郑丹妮耸耸肩，反正闲来无事，便走了过去。
“你们不在房间休息，坐这里吹冷风？”
“不是的，丹妮姐。”看到郑丹妮，许梦晴很快站起身，略尴尬道：“本来打算休息的，房间的水龙头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爆了，客房电话也是坏的，只能下来了。现在派人上去修了，我想等修好再回去。”
“这什么垃圾，水龙头还能爆了？”郑丹妮诧异道，“让前台直接给你们换一间不就好了。”
许梦晴只是干笑一声，她的助理憋不住了，说：“前台说我们是剧组统一包房，让我们找后勤联系酒店，我刚才打过电话了，他说现在在剧组忙，要等一下才能回来。”
“他一个管住宿的后勤能在片场忙什么？”郑丹妮无语，“给人端洗脚盆吗。”
她们在大堂等了近半小时，负责维修的工作人员修好水龙头下来，将房卡交还给她们，为了展现酒店自身硬件很好，硬是说了大堆术语将锅甩成极偶然几率的不可抗力。
郑丹妮把注意力集中在她们那张已经可以说是掉色的房卡，正面用白色贴纸磕碜的写了个“双标间”。
“等等。”见助理要把房卡揣起来，“房卡我看看。”
郑丹妮接过房卡，还真是双标间，她有些惊讶，“你们的怎么是标间？我看吴佩晓的好像是套间，你这角色能住得比她差？”
“我不知道。”许梦晴一脸无辜，“当时是说房间安排满了，就剩下这一间。”
“我就说怎么你和我不在同一层。”郑丹妮嘀咕道，多半是被后勤坑了。她又看了看时间，微微蹙起眉，“后勤怎么还没来，电话给我。”
接到电话的张三正在片场和几个水友偷懒打牌，看到来电号码的一瞬间，他烦躁的‘啧’了一声，不情愿接起电话。
“十分钟，没有出现在大堂你就别想再干了。”
这耳熟的声音……张三身体一抖，扔下牌窜了出去。
舍不得十块打车钱，他扫了辆单车拼命往酒店蹬。
一路狂奔进入酒店大堂，他大喘着粗气，大冬天的竟热出一身汗。
休息区里只有郑丹妮和助理两人，没有见到许梦晴，还好。
“谢、郑老师……”他弯腰两只手撑着膝盖，说话都不顺畅。
“张哥啊。”尽管郑丹妮现在有大耳光抽他的冲动，表面还是笑吟吟道：“我想问问，为什么梦晴作为重要角色，她的住宿条件会比不上其他人呢。”
“这、这个……”张三也不敢说原本许梦晴的房间，他自己为了能有房间睡，愣是换给了吴佩晓。
“其实吧，要我说，住哪里不是住呢。”知道对方必然答不上来，郑丹妮轻飘飘道，张三忙点头，“对，对。”
“但是呢，梦晴作为咱们剧组投资人的艺人，代表的就是黎总的脸面，你这让人和助理挤一间标间，可不就是在打黎总的脸么？”
“这、这……”张三皱着眉，自知闯了祸，可大脑因缺氧短暂变得迟钝。
“张哥。”小艾适时站出来说，“许老师刚才已经知道房间的事了，很生气，本想要打电话给黎总的，是丹妮姐替你拦下来。”
张三一听大喜，“太谢谢您了！郑老师！”
“你别急着谢我。”郑丹妮淡淡道，“我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梦晴已经知道房间的事，刚才房间又出了故障，该怎么解决，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的！”张三苦着脸说，“可是实在剧组预算不够……”
郑丹妮没说话，只是给了他一个眼神后起身上楼了，留下张三在原地懊悔该怎么做。
他想了半天，也只能咬牙自费补差价订了一间套房给许梦晴赔罪，万一她真和黎总说些什么，再传到张导耳朵里，自己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不过好在吴佩晓在晏京的戏快杀青了，下一个酒店还有周旋的余地。
“丹妮姐，你说他会怎么做啊？自费定套房很贵啊，他这样的人不得心疼死了。”
“还能怎么做，故技重施咯。”
郑丹妮无所谓道，对于张三这种人一味施压并无好处，只有恩威并施才是最有效的，而从这里割下的钱，必然会在其他地方抠回来。
至于是什么地方……就怕是住惯大套间的某位要耍大牌了。
从天堂落到地下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受。
“今天累了。”回到房间的郑丹妮看了眼窗外的晚霞，“我先睡一觉，不用给我订餐。”
小艾应下，放下东西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来回折腾坐车的郑丹妮确实累了，卸了妆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醒来屋子里已经全黑了，只有窗外微弱的光照进来，她往旁边摸索到手机，习惯性打开微信查看消息。
最新消息是许梦晴发来道谢的，张三已经为她们换了间大套房。
回复后，郑丹妮退回到主界面，顺手滑下通知栏想清除软件推送。
一眼看到的新闻推送标题让她瞳孔一缩，心跳蓦地漏了拍。
陈珂录制节目坠伤！
灯火通明的医院单人病房飘散着淡淡花香,靠墙桌子上摆满送来的鲜花和果篮。
打发走又一个前来慰问的好友，听到外面开门的声音，脚步声渐行渐远,陈珂收起脸上的笑容,缓缓躺回床上。
右手胳膊刚缝合的伤口因麻药效过,泛着刺刺的疼意，她睁眼盯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眼神没有焦点。
送完人回来的大薇吩咐曼曼去准备一些换洗用品后开门进来，见陈珂已经躺回到床上了这才松了口气。
可再看到她胳膊缠绕的绷带,还有些后怕，她走过去,半埋怨道：“你说说你，怎么录个节目好端端都能受伤呢,以后那种危险项目你要么不参加，要么叫替身可以吗。你这要是出什么事我怎么和奶奶交代啊。”
“我没事。”陈珂勉强笑道,“医生也说了没大事,卧床躺几天就能下床正常活动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知道不。”大薇没好气道，她看着陈珂打着石膏的右胳膊以及缠了圈绷带的腿,“还好腿就擦破点皮，这两天你就在床上躺着，要什么就叫曼曼，你这胳膊啊,能别动就别动了，一定不可以沾水知道吗。”
“知道了，啰嗦。”
“得得得,多说两句你就嫌我烦。”大薇摆摆手,“你受伤的消息也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现在热搜都在传，还好这家医院安保很强，不然都拦不住那些记者。”
陈珂看着屋子里似曾相识的摆设，尽管心里已经有底，还是问：“这是哪家医院？”
“泰康。”
泰康，一家私立医院，隶属于郑氏集团。
由于安保和隐私性极强，是很多明星都愿意选择的医院。
陈珂短暂的恍惚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很多记忆在脑中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来。
大薇以为她是累了，想着还有公关的事情要处理便没有多待，打过招呼后离开了医院。
“姐，换洗衣服我拿来了。”不知过了多久，曼曼提着一个行李袋从外面进来，“你现在要洗澡吗？我扶你去？”
陈珂的腿伤说严重也不算严重，短时间内使不上力气，需要有个人扶着，主要是右手伤了洗澡很不方便，而陈珂又是有点小洁癖的人。
“等等吧。”陈珂说，“现在几点了？”
“九点十分。”
“你去吃饭吧。”
陈珂想一个人静一静，便打发她走了，曼曼原本想留下，可转而想到陈珂也没吃饭，便出去买吃的了。
曼曼没走多久，房外又响起开门的声音，陈珂所在的内间没有关门，一眼便看到有人走进来。
是一个女人，她戴着口罩鸭舌帽，手里提了一袋水果。
她先是在外厅环视了一圈，转头就和房间里的陈珂对上视线，许是见她手臂包得夸张的石膏，先是愣了下，随即很快走进来。
“陈珂。”沈梦瑶摘下口罩和帽子，露出那张漂亮的脸，由于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在距离陈珂还有几步的距离便停下了，“下午听到你出事，我刚收工就赶过来了。”
她的目光在陈珂身上扫了一遍，“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
“就是右手缝了几针而已，大薇非要让医生打石膏。”陈珂说得云淡风轻，挣扎着要坐起来，沈梦瑶忙将水果放在桌上走过来将她扶起倚着背靠。
沈梦瑶想说些什么，可见陈珂不以为然的态度，只是皱了皱眉，转而说：“吃点水果吧。”
她从袋子里拿出一颗小小的砂糖橘，陈珂手受伤不方便，她就动手把橘子皮拨开，露出里面橘色的果肉，将橘络撕干净后剥了两片送到她嘴边。
“这个季节的砂糖橘正好。”沈梦瑶边说边剥，“我记得你喜欢吃。”
“我还好吧。”陈珂说，实际上喜欢吃的人是郑丹妮。
她记得以前也是冬天，郑丹妮会买来一大袋砂糖橘，两人大冬天坐在操场旁边的看台上剥橘子吃，甜甜的橘子让她一脸满足。
可是再没有哪个冬天的砂糖橘能像那时那么甜。
沈梦瑶能感觉到陈珂今天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频频走神。
“你是不是有心事？”她忍不住问了，“是伤口疼了吗？”
陈珂怔了下，随即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那你愿意和我聊一聊吗？”
陈珂看着她，她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露出一抹歉然的笑容，“斯雪，我有点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吧。”沈梦瑶没有坚持，她深深看了一眼，又剥了一颗砂糖橘，这回将完整的一个放在陈珂手里，“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还有通告。”
沈梦瑶正打算离开，曼曼回来了，两人在外厅打了个照面，寒暄过后曼曼提着保温盒进来。
“姐，我给你买了粥，我喂你吃一点吧。”
“不用了。”陈珂神色疲惫道，“今晚你回去吧，不用守着。”
曼曼不放心，坚持要留下来，还是被陈珂劝回去了。
离开前按照陈珂的吩咐，将病房里的灯全部关掉，只有窗台外微弱的月光透进来。
陈珂躺在床上，屋子里恢复满室寂静，一但安静下来任何声音都变得无比清晰。
她听到空调送暖的声音，还有尚未完全闭合窗户外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以及愈发清晰的消毒水味道。
尽管陈珂表现得跟没事人似的，可在下午，她从台上掉下来的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
再睁开眼时她躺在医院，一个只是想起就让她觉得压抑的地方。
她无法入眠，闭上眼脑子里会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张脸，那是一张布满讥诮，眼里满是轻蔑的脸。
仪容华贵的妇人对她说：“你和那些人，没什么不同。”
这句话就像是梦魇，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陈珂常常会在梦中惊醒，醒来后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如果再让她选择一次，陈珂仍会作出相同的选择。
尽管这选择让她痛苦不已，可她不后悔，不能后悔。
这里是拯救她的地方，同时也是让她的自尊被无情碾碎的地方。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陈珂时常出入这家医院，为了照顾正在治疗的奶奶。
六年前，奶奶的病远比摔一跤还要棘手，以当时陈家的情况根本无法支付高昂的治疗费用，加上没有任何渠道的她们无法请来权威的医生就诊，只能在医院采用保守的输液治疗。
仅仅几天的治疗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陈珂找冷情的亲戚借钱，哪怕愿意支付利息也被一次次被拒之门外。
更有人劝她，就算治疗也没几年活头，长痛不如短痛，把奶奶带回家慢慢熬着，这对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来说也是一种减负。否则，就算奶奶治疗稳定下来，以后要背负一身的债，不值得。
可对陈珂来说，让她做这样的选择，这比让她去死还要痛苦，她根本无法舍弃奶奶，那是将她辛苦养大的奶奶。
就在这时候，一个妇人找上门，她表示愿意支付奶奶所有的治疗费用，让她住进郑家医院，享受最先进的医疗技术。
陈珂永远记得那天的情形，是万物复苏的春天，可那天却下起了雨，雨后的空气压抑且沉闷。
妇人是一贯居高临下的态度，仿佛在她面前的人就是一颗渺小卑微的尘埃。
她在面临人生中最痛苦的抉择，即便知道自己的选择，可陈珂还是想要争取一把。
“夫人，我求您。”一身骄傲的女孩面对残酷的现实，终究挫平了她的傲骨，她跪在妇人面前，态度卑微到了尘埃里，“丹妮…我不能离开她。求您借钱给我……不管利息多少我都愿意承担……”
坐在椅子上的妇人轻蔑一笑，她睨着面前的人，“我郑家的钱，你借不起。”
“要么拿着钱离开丹妮，要么，就眼睁睁看着你奶奶病死。”妇人轻飘飘道，“不过我得提醒你，就算你选择后者，你和丹妮也非同路人。”
“能踏进我们郑家的，可不是像你这样为了钱摇尾乞怜的人。”
为了避免陈珂反悔，郑夫人将拟订好的合约扔在陈珂身上，“让我看看，你对丹妮的感情价值几何。”
陈珂从未埋怨过自己的出身，此刻、只有此刻她恨自己不够强大。
看着陈珂脸色发白在合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郑夫人嗤笑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她，“你和那些人，没什么不同。”
这句话成为她心中挥之不去的痛苦，她永远都无法摆脱那段为了钱出卖恋人的难堪经历。
大薇安慰她说，事情到那一步，陈珂作出的选择在情理之中，因为她没得选择，奶奶是她唯一的亲人，她的选择没有错。
怎么没有？陈珂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当时自己可以选择找高/利/贷借钱，又或者其他任何能筹钱的办法，是自己，自己选择了捷径。
永远无法回头的捷径。
还因为自己的自私伤害了最亲密的恋人，她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能让丹妮原谅她。
就像郑夫人说的，自己和那些人没什么不同，都是为了钱。454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