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狼/现代AU】Siblings/兄弟姐妹

苇名孤儿组(弦一郎&狼&永真)亲情向,他们是异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现代AU,其他角色设定和原作基本一致。
其实是六月份的旧文,但今天突然想画三人合影,就试试在B站发一下,万一有人看呢()
我当初写这个只是想让只狼里的角色生活在和平年代,因为他们都值得更好的结局。

一、苇名家概况
苇名一心是一名刑警,即将五十岁的他是刑侦科的一把手。一次,他接手一个单亲母亲遇害的案子,报警人是被害人年仅七岁的儿子。据小男孩描述,母亲在察觉到匪徒入室后,便叫他躲进衣柜,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声。他隔着柜门听到搏斗声渐渐变成母亲凄厉的惨叫声,然后一点点变得微弱,最终完全没了声息。小男孩早已泪流满面,但一直狠狠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匪徒离开后,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战战兢兢地打开柜门,扑到母亲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当时苇名一心正在和几名同事商讨一桩案件,突然听到接线员说一个小男孩刚刚报警,哭得都喘不过气了,但还是准确报出了家里的地址。一心听闻便迅速集结队伍前去调查。男孩的父亲几年前因病去世,而他也没有其他熟悉的亲人,于是在案子调查期间,男孩都被安置在警局,由值班的警官轮流照料。一个月后,嫌疑人被顺利捉拿归案。
苇名一心至今未婚,一直独自住在空荡荡的大宅,除了偶尔和几个老朋友聚餐,也没什么别的社交活动。这段时间,他也在留意这个男孩——明明亲临母亲被害的场景,但他在警局一直表现得很懂事,哭都要一个人躲进厕所偷偷哭——不得不说,这份独立坚强让一心颇为触动。于是,一心在嫌疑人被正式判决后,蹲下身向男孩询问道:“孩子,你这段时间受苦了。以后……愿意跟着我一起生活吗?”
“苇名警官……您在问我,要不要跟着您一起生活吗?”男孩一脸难以置信地说。
“是的。我这老头子也没有其他亲人。如果你愿意,我将收你为义孙,从此抚养你长大。”
男孩微微怔住,紧接着便再也控制不住这段时间累积的悲伤,扑在一心的怀里泣不成声。
苇名家多了一个孩子,一心为他取名为“弦一郎”。
一心在医院有位叫道玄的老熟人,对方是外科主任,曾经为出任务负伤的一心做过手术。收养弦一郎不久后,一心约道玄喝酒,聊天时提到了自家孙子。道玄大呼巧了,因为他几年前也收养了一个女孩,应该跟弦一郎差不多大。这下轮到一心惊讶了。道玄便解释道:“‘猩猩’你记得吧?他本来那次路过一个村庄要去附近的山里考察,结果被一个饿坏了的小丫头尾随。”
道玄口中的“猩猩”,是绰号为“飞天猿猴”的前特种兵、现野外探险家,平时热衷于拍摄野生动植物。“猩猩”和道玄算是发小,在军校又和一心当了一段时间同学,三个人就这样搭上了关系。
“猩猩”当时走在村庄边缘的土路上,正准备从包里掏出饭团当午饭,就注意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一直盯着他——准确来说,是盯着他手里的饭团。他其实不太喜欢和人,尤其是和小孩子打交道,但还是问了一句:“小丫头,你父母呢?这样随随便便跟着别人跑很危险的。”
眼前的小女孩面黄肌瘦,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但她神情平静地回答:“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其他人也不是总能给我饭吃。”
“猩猩”扫了一眼周围的房屋,估摸着这个村子已经没有什么人丁了,小丫头估计平时只能蹭点人家的剩饭。于是他从饭团上掰下一半递过去,说:“吃吧。不够的话我待会再给你掰点。”
“谢谢叔叔!”小女孩欣喜地接过饭团,立即埋头吃了起来。
本以为给点吃的就算完事了,结果“猩猩”吃完起身后,发现对方还打算跟着自己,仿佛一只被喂过食的流浪猫。“这下事情变得麻烦了。”他想,“也甭进山了,赶紧把这小丫头送到福利院——可我成天往山里钻,对这些也不熟啊。”
“对了,道玄这家伙一直在城里住,待会找个信号好点的地方联系他一下。”
“猩猩”想好了计划,一低头就看到小女孩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他一直觉得自己心肠挺硬,但还是看不得这种场面,只好不太自然地掉头往来时的方向走,说:“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城里找个能吃饱饭的地方。”就这样,当惯了独行侠的“猩猩”,出村的时候带上了一个小尾巴。
手机信号一恢复,“猩猩”就拨通了道玄的电话,另一只手还牵着小女孩,怕她乱跑。道玄当时正在午休,听到“猩猩”捡了个小孩,整个人都在惊奇中清醒了。他和对方商量,晚饭的时候找个餐馆,让他见见这个孩子再做决定。
最终的结果是,道玄见这小女孩早熟早慧——对他们虽不是毫无戒心,但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畏惧——便决定亲自收养她。他对“猩猩”说的原话是:“这么好的孩子可不能给耽误了。正好我现在工作不像前些年那么忙,就当是像以前一样带学生嘛。”
一心听了前因后果,感慨这些孩子都是命运坎坷。接着,道玄提议说:“我看啊,啥时候让我们家永真跟你们家弦一郎认识一下。咱俩平时工作都忙,两个孩子一起玩,还不至于那么孤单。”
这也正合了一心的意:“你要不介意的话,干脆叫永真搬到我家一起住吧。我这边地方大,而且你从医院过来也方便。”
“哈哈哈,那正好!我之前值班的时候,都得把永真带到医院去过夜,也是委屈她了。有你一起帮忙看着,我也放心多了。”
永真实际上比弦一郎小一岁,但道玄这个老学究,只要工作不忙,就教永真读书认字。他还是个机械痴,平时捣鼓的小机关全都给永真当玩具了。在这样的特别培养下,永真早上了一年学,于是和弦一郎同级。因为这一带比较好的小学只有一所,这两个孩子其实就在同校的不同班。
弦一郎对于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妹妹没什么意见。失去母亲之后,他一直为自己无力守护家人而耿耿于怀。有个妹妹至少能让他觉得,自己还能在对方面前当个小男子汉。幼时无依无靠的永真来到一个新的大家庭(虽然准确来说只有苇名爷孙),自然也很高兴。而且父亲每天下班都来陪她一段时间,“猩猩”偶尔也会给她带一些礼物。她俨然成了大家宠爱的焦点。
苇名家的成员,便是这些毫无血缘关系的大人和孩子。
二、枭与狼
转眼间,弦一郎已经十一岁了。自从永真搬进来,两个孩子每天都一起上下学,回到家也像比赛一样写作业。也许因为都是被收养的孩子,他们比其他同龄人更努力,从而不让当初选择了他们的长辈失望。在这一点上,弦一郎的心思显然更重一些,因为他来苇名家的时候已经七岁了,对当初母亲遇害和被收养的记忆十分清晰。他从那时就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成为像爷爷那样厉害的刑警。
因此,在一心不忙的时候,弦一郎会请他教自己基本的格斗技巧,也会问他从警经历之类的事。有一次,一心说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和一个街头混混玩过一段时间猫鼠游戏——准确来说,当时作为街道巡警的一心受命解决黑街治安问题,结果和当地混混头子斗智斗勇,把对方几番送进局子。不过那混混头子也狡猾得很,虽说是个头目,但竟然没有证据说明他犯了什么大事,每次拘留几天也就放出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经我手的犯人不计其数,但那家伙的名字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一心捋着胡子感叹道。
那个混混头子名为“薄井右近左卫门”,但一心没有告诉弦一郎。相比这个本名,“枭”这一绰号反而响亮得多。
“不过接触多了,我感觉这个人的野心和能力远不是一般街头混混能有的。于是我最后一次把他从拘留所送出去的时候,拉着他去附近的居酒屋谈了谈。”
“他对这个提议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同意了。现在想想,除了最开始那一两次,后来我和他周旋,比起普通的警察抓罪犯,更像是一种双方存在默契的‘猫鼠游戏’。我有时候都在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存心要跟我接触。”
“总之,等我再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时,他就金盆洗手做起正经生意了。那段时间,基本每隔几个月,他都会约我喝酒——我跟你说啊,这家伙看着人高马大的,实际上喝一两杯就脸红!我那时候还是负责街道治安的,所以他每次都会询问这方面的信息。据说他收服了不少社会闲散人员为自己办事。我前些年办案,还借过他的人脉和情报。”
弦一郎听完,不禁发出疑问:“警察也能和罪犯交好吗?为什么我感觉您和他反倒成朋友了?”
一心哈哈大笑,说:“弦一郎啊,人是很复杂的。我一直觉得他城府极深,但既然他从前没犯啥大事,后来也走上了正道,结交这么一个有能力的人也没什么坏处。况且他也帮过我不少忙,一来二去有些交情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弦一郎点点头,但似乎还没有完全消化这些信息。
在苇名爷孙谈话的时候,本来在客厅看电视的永真注意到爷爷在讲故事,便一溜烟跑进房间,乖乖坐在凳子上听。她一直没说话,却也听得有滋有味。
过了一阵子,一心接到了许久未联系的枭的电话,本以为对方是想约他喝酒,结果是枭马上要去外地几个月,这边有个儿子独自在家,希望一心能帮忙托管。一心笑着调侃道:“你不会真跟从前相好的那个阿蝶成家了吧?”对面却连忙否认:“瞎说什么呢!我这儿子不是亲生的,只不过看他是个可塑之才,一时兴起就从路边捡回来养着了。”
这要追溯到几年前,枭一天晚上办完事正要回家,忽然留意到路边餐馆外有个小小的身影在各桌间穿梭,几乎没作停留就顺走了桌上的东西,活像一只敏捷的小狗。枭被激起了好奇心,便悄悄跟过去。他瞟了一眼,发现盘子里盛的不方便携带的剩菜都还在,但面点、饭团之类的被一扫而空。
虽然不当混混之后,枭就不需要在街头与人周旋了,但他这些年并没有疏于锻炼,四十多岁的人了依然有着矫健的身手,在巷子里跟踪一个小孩自然不在话下。过了一会儿,小孩停在了一处死胡同的窝棚,似乎注意到身后的人,便充满戒备地转过身,左手有意隐在身后。枭瞥到一抹寒光,心中便有了数:这小子左手拿着刀,但最多也就是美工刀那个体量。眼前的小孩披散着头发,一件破旧的肥大T恤套在身上勉强能蔽体,从骨架来看像个小男孩。
枭从挎包里掏出刚买的两个牡丹饼,作势朝男孩递过去:“别吃剩饭了,给你点热乎的。”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枭,目光一会儿落在这个中年男人的脸上,一会儿落在他手中香喷喷的牡丹饼上。此时的他在枭的眼中,仿佛一只离群的狼崽,明明还很弱小,却不得不向所有人露出自己的獠牙。有一瞬间,枭回想起自己曾经在街头摸爬滚打的时光,也许这也是他尾随这个男孩的原因之一。僵持了一会儿,男孩还是深吸一口气,一点点挪步向枭靠近。枭不慌不忙,缓缓蹲下身,让自己和男孩处在差不多的高度,继续向他伸出手。终于,男孩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牡丹饼,在咬下第一口之前还警觉地瞥了枭一眼。
也许牡丹饼的甜味暂时麻痹了男孩的神经,他咽下几口才察觉自己手里少了什么东西——左手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枭的手里!枭本来猜测这孩子会受惊逃跑,但对方却没有动,只是盯着他拿刀把玩的那只手。这下,枭仿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再次开口道:“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吗?”
男孩点了点头。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儿子了。我会供你吃住,并且会把所有这些本领都教给你。”
枭为男孩取的名字是“狼”。彼时狼七岁,距离一心收养弦一郎还有一年。
跟枭了解了狼的基本情况后,一心同意帮忙托管。枭说过几天把狼这几个月的生活费转给他,下周六就把人送过去。一心在晚饭时跟弦一郎和永真谈及此事,两个孩子便好奇这个枭叔叔是什么来头。一心一拍脑袋,笑道:“嗐,我这老头子真是不中用了——这个老枭啊,就是那个和我玩猫鼠游戏的混混头子。”
两个孩子都很惊讶,但弦一郎心中则又多了一分担忧:枭叔叔也算是有前科的人,他儿子万一也是个危险人物怎么办?永真会不会被他欺负?听说那个狼比自己还大一岁呢,弦一郎可不想在自己家被别人压一头。
三、不打不相识
虽然弦一郎对狼的到来有些担忧,但要说他不期待绝对是假的。本来他这样的家庭状况就不太容易和其他小孩玩到一起去,唯一接触多的只有永真这个妹妹,可这个年龄的小男孩总会想要和同性竞争。不说别的,就说最直观的打架,弦一郎跟着爷爷打了点基础,尽管永真有时也会一起学,他也不能叫对方跟他过招——也许前两年还能勉强打打闹闹,但开始窜个子的弦一郎比永真高了太多,而且男孩子进入青春期,力气也大了不少,再跟永真打就是欺负人家了。为了发泄多余的精力,弦一郎请爷爷弄了个训练用木桩放在院子里,手痒了就去打打。
到了第二个周六,枭如约把狼带到了苇名家,还拎了几盒点心,说是不知道弦一郎和永真喜欢啥,就给孩子们捎点好吃的。两个孩子谢过枭叔叔,注意力便都集中在了狼身上:
狼生得精瘦,只比十岁的永真高了不到半个头,几乎及肩的长发披散下来,若是从背后看说不定会被认成女孩。与之形成巨大反差的是,他的神情少有波澜,一双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弦一郎从中感受到了野兽般的锐利。狼比弦一郎的话还少,只是在枭让他跟苇名家的成员打招呼的时候问候了几句,之后几乎没说过话。
弦一郎这下禁不住胡思乱想了。若是先前一心没有跟他讲过枭的故事还好,但一想到枭叔叔是爷爷都评价为城府极深的人,他就很难不把沉默寡言的狼当作同样深藏不露的危险分子。没过几天,弦一郎就找到了另一个佐证:狼每天都在院子里打木桩,看架势肯定是练过的。于是,某天晚饭前,弦一郎特意蹲点,去院子里叫住狼,喊道:“喂,看你天天在这里比划,不如来和我打一架吧?”
狼一改平日淡漠的样子,认真地摆出战斗架势,沉声应道:“好,那我上了。”
弦一郎这几天对狼也有所观察,所以并没有因为自己有体型优势就放松警惕。他的策略是尽快把狼压制住,不让他那些灵活的招式有发挥的余地。但狼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左闪右闪愣是让弦一郎抓不住他。两人周旋了数个回合,最终还是弦一郎抓住狼的破绽,一个猛扑把对方压在地上。
本来弦一郎以为这样就算完了,结果没想到,两人刚站起来,狼就罕见地主动开口道:“再来。”
“还想打吗……不怕输的话就来吧。”弦一郎在惊讶的同时,也被激起了斗志。
第二局打得更加胶着,因为狼通过刚刚的对战,对弦一郎的出招心里有了数。两人在院子里扭打成一团。永真的房间窗户正朝着他们那边,本来她平时听两个男孩子打木桩已经习惯了,但今天的声音有些不太一样。她放下书,抬头往窗外一看,差点惊得叫出声:她从来没见过弦一郎跟别人打架,从前和自己玩闹也没有这么凶。于是她冲到厨房,着急地喊道:“爷爷,弦一郎和狼在院子里打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一心刚关了火,菜还没有盛出来。听到永真的喊声,他回过头,边跟着永真往外走边说:“弦一郎平时也是个乖孩子,怎么这还没几天就跟我们的小客人闹上矛盾了?”但永真听着,觉得爷爷似乎没有很生气,也不太着急。
两人赶到现场时,狼刚摆脱弦一郎的钳制,反过来骑在了他身上。看到爷爷过来,两个男孩子都不敢动了,特别是刚被打败的弦一郎,又是心虚又是没面子,气鼓鼓地盯着地面。两个人身上都有点零星的擦伤痕迹,衣服也被地上的土蹭得脏兮兮的。
狼从弦一郎身上起来,冲一心的方向微微低头道:“对不起,苇名警官。”
一心摆摆手,说:“不用那么见外,叫爷爷就行。”然后转向已经站起身的弦一郎,问:“弦一郎,这是怎么回事?永真都被你们吓坏了。”
弦一郎咬着嘴唇,眼圈也有点红,但还是承认了实情:“是我……是我看他老在院子里打木桩,就问他要不要打一架。对不起,爷爷。”
“不是闹矛盾就好。”一心似乎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严肃地说,“不过这样招待客人也太不像话了。我知道你们都是正经练过的,下手不至于没轻没重,可是精力再旺盛也不能无缘无故找人打架。这样和寻衅滋事的混混有什么区别?”
弦一郎一听这话,委屈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但他还是忍住没有哭。
“这一次下不为例。弦一郎,因为是你先招惹狼的,所以你们俩的脏衣服都由你来洗。”一心又转向永真,吩咐道,“小医生,去电视柜那儿把急救箱拿出来,待会给他俩上个药。”
看着做错事的两个男孩都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地,一心便招呼他们,说:“愣着干啥,快回去换身干净衣服,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解决。”
两个男孩都只在胳膊和腿上有些轻微的擦伤,一心便放心交给永真处理伤口。他发现狼还是平时那副样子,可弦一郎看上去更加心事重重,便在饭桌上直接询问道:“弦一郎啊,爷爷相信你不会真的无缘无故招惹别人。现在可以说说吗?如果有什么误会,大家也能搞清楚。”
弦一郎仿佛得到了伸冤的机会,急忙为自己辩护:“他来了之后也不跟我们说话,别人问一句才稍微回应一下,再加上……再加上——”他又看了看狼,对方嘴里还塞着饭,用平时那种无辜而淡漠的神情看着他。弦一郎再怎么委屈,也不能把他对枭的看法牵扯进来,所以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算了,就是再加上我看他天天去练功,让人都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简直就和电视剧里的反派一样。”
一心和永真都明白弦一郎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原来是闹误会了啊!”一心拍了拍弦一郎的背,说,“狼不像你们俩从小有玩伴,枭叔叔平时督促他训练也比较紧,所以他性格比较内向,不太会和人交流。”说着,一心又看向狼,“狼啊,在爷爷家里不要太拘谨。你也看到了,弦一郎就是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心里有什么都不会藏着。永真更不用说,对谁都很友善。你现在有了小伙伴,也要多跟人说说话。”
狼看了看弦一郎,又看了看永真,最后冲一心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谢谢,苇……不,谢谢爷爷。”
一心看劝说效果不错,便继续补充道:“对了,狼,你是不是这个暑假也要准备升学考试?我听你爸说了,你上学稍微晚点,应该跟弦一郎和永真同级。你们几个可以一起学习,互相也起个督促作用。”
三个孩子似乎都对这个提议感到欣慰。
饭后,弦一郎歇了一会儿就去卫生间洗衣服,结果狼也一声不响地跟过去了。弦一郎刚想开口,狼却先说道:“第二轮是我要求打的,所以洗衣服也有我的份。”弦一郎嘴上不饶人,说着“没想到你小子还这么仗义啊”,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两人晾完衣服没事干,就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们中间隔了一段距离,但狼的余光瞄到左边推过来一块酥饼。他转头,只看到弦一郎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双手不自然地交叉在胸前。弦一郎听到狼撕开包装,然后感觉自己右边的沙发忽然陷进去了一些。他一偏头,发现狼坐到了自己身边,眼睛看着电视,左手却递过来半块酥饼。弦一郎接过酥饼,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吃完了这一小份加餐。
四、三个人的暑假
自从误会解除后,狼和其他两个孩子明显亲近了许多。虽然他话还是很少,但不再整天都面无表情了。因为从小在街上流浪,狼的学习进度稍微有点慢,可是马上要到升学考试了,他最近突然萌生了跟弦一郎和永真考到一所学校的想法。爷爷似乎说过永真很聪明,学啥都快,于是狼一天放学后抱着课本去敲永真房间的门。门开后,狼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永真,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些题不会做,想请教你一下。”
这还是永真头一次听狼主动求人帮忙,她顿感欣慰,干脆地答道:“好啊,去餐桌那边吧,两个人坐得开。”两个人便把课本和文具搬到餐桌上摊开,永真讲几句,狼就懂了似的点点头。过了一会儿,狼开始动笔做题,永真就在旁边看着,偶尔指出其中的问题。
弦一郎刚从超市回来,提着两兜菜去厨房的时候路过开小灶的两人,打了声招呼:“哟,补习呢?”
永真闻言抬头,笑道:“是啊,要不要换你来给狼讲讲数学题?”
弦一郎连忙摆手,说:“不了不了,还是你教得好。他肯定也喜欢听你讲——是吧,狼?”
狼抿了抿嘴唇,既不看弦一郎也不看永真。过了一会儿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好在弦一郎并没有继续揶揄他,进厨房整理蔬菜了。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狼在永真的指导下逐渐步入正轨,做卷子的正确率高了不少。一个周六,例行休假的道玄来苇名家看永真,听女儿讲了这些事,便自豪地夸奖道:“我们家永真都可以当老师了!以后你来帮爸爸带学生吧。”小姑娘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这些年间,道玄也会在假期带永真去城郊看望“猩猩”。某种程度上,把永真捡回来的“猩猩”也算是她的另一个父亲。这一天,道玄一大早便领着永真出了门,两人坐了十几站地铁来到“猩猩”的公寓附近。三人碰面后,“猩猩”便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永真。永真打开,里面是一个做工考究的木雕葫芦摆件。
“我上次进山的时候,捡到一块不错的红木,就想雕个什么小玩意儿送你。”“猩猩”看永真对他的作品爱不释手,欣慰地说,“听你爸爸说,你现在成绩可好了。我平时也没什么机会去看你,也就假期偶尔能带你出去玩。”
“但是叔叔送我的礼物都很特别,是外面买不到的。”永真脸上还带着收到礼物的喜悦。
“喜欢就好。对了,这边新开了一家博物馆,永真想去看看吗?”
永真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博物馆,因为自己的学究爸爸和对野外生态熟悉的叔叔每次都会充当她的私人向导,解说起来一个比一个积极。三个人去外面吃了午饭,便高高兴兴去博物馆参观了。
永真和爸爸出门,家里只剩弦一郎和狼大眼瞪小眼。弦一郎从冰箱里拿出两支雪糕,给狼递了一支。他随口问道:“狼,你那些格斗的功夫是谁教你的啊?感觉很厉害。”
狼接过雪糕,回答说:“基本都是我爸教的。有时候他也会叫蝶阿姨教我——蝶阿姨是开药房的,但拳脚功夫了得。她还能在钢丝上平衡呢!”
“走钢丝?!你爸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呐。”弦一郎这次是真的惊讶了,“而且他让你进行这么严格的训练,是为了什么呢?像我也只是偶尔缠着爷爷让他教点。”
狼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我爸是做生意的,我看他办事的时候都要带几个保镖。说不定他想让我干这个。”
弦一郎皱眉道:“当爹的让儿子给自己当保镖,这也太奇怪了吧?不过毕竟是你爸,我不了解,也不好说什么。”
“其实就算是这样,也没关系的。”狼似乎没觉得有何不妥,说,“如果不是父亲收养我,我现在估计还得在街上捡人家的剩饭吃。”
弦一郎不置可否。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弦一郎突然开口道:“你雪糕要化了,快吃吧。”
狼的雪糕果然要往下滴奶油了。他连忙嘬了几口。两人并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
在升学考试之前,三个孩子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聚在餐桌上学习,谁都不能开小差。其他时候,他们无非就是在院子或者公园跑跑跳跳,现在多了个狼也可以一起打打球,或者在家里看电视。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后,弦一郎和永真也已经把狼当作自家的兄弟了。
狼的升学考试发挥不错,于是三人如愿能在同一所初中上学。但过几天,枭叔叔就要从外地回来了,狼也会被接走。弦一郎悄悄问过爷爷,能不能让狼继续留在家里。爷爷并未给出明确答复,只是说:“我说了不算,得看你枭叔叔的意见了。怎么,你想把狼抢过来当哥哥啊?”
“才没有呢!”弦一郎应该只是不想承认狼比自己年长,“我就是觉得,我们几个都习惯了现在这样……狼回去之后都没人陪他一起玩。”
“好,好。我过几天跟枭叔叔商量商量。希望他别当我们是要跟他抢儿子,哈哈哈。”
纵然爽朗如一心,让人家儿子住在自己家这种提议,仍是难以启齿。但几天后和枭会面时,反而是对方看上去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事要跟他说。两人经过一番试探,这才发现原来他们都希望让狼之后也寄住在苇名家。当然,两人的考虑是不一样的:一心本来就觉得内向却机灵的狼招人喜欢,再加上家里的两个孩子都和狼相处得不错,他自然舍不得狼走。枭则想到,虽然他需要给狼多交一些生活费,但苇名家的环境是很不错的。尽管他培养狼很大程度上是希望能为自己所用,可是他也不希望狼成为一个只会听命令的战斗机器。枭是从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商人,深知精通人情世故的重要性。狼什么都好,只是因为从小缺乏正常的社交,跟人相处起来总显得有些木讷迟钝。正好苇名家有两个同龄的小孩,而且苇名一心的为人他绝对信得过,一定不会把孩子带偏了。枭从不做亏本生意,他把将狼托管到苇名家当作一种长期投资。
得知狼不会被接走后,弦一郎和永真喜出望外。一心提议给三个孩子合个影,于是长得最高的弦一郎将永真和狼一左一右揽在身前,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五、万绿丛中一点红
孩子们上初中后,长身体也变快了不少。按道理来说,女孩子在小学高年级那段时间长得最快,不过永真上学早,就显得和两个哥哥比较同步。眼看着自家女儿马上要进入青春期,道玄有些担忧地对一心说:“咱这儿啥都好,就是家里没个女性长辈。虽然基本的生理知识我可以跟永真讲,但也不是什么事都能说——她尴尬,我也尴尬。”
一心也在思忖,应道:“是啊……哪怕她有个姐妹都好一点。咱们这些长辈,怎么净是些糟老头子呢。两个哥哥倒是跟她玩得不错,可就算是兄妹也要避嫌的。”
两个人盘点了一下自己的社交关系,发现竟然没有合适的人选帮忙带一带永真。道玄这个老父亲长叹了一口气,一心说:“我之后也帮忙想想办法吧,可不能委屈了咱家姑娘。”
在客厅的孩子们并没有听到两位长辈的对话。永真看着狼垂到额前的长发,问:“狼,你头发老这样挡着眼睛会不会难受啊?要不我给你扎起来?”狼受宠若惊,便乖乖被永真领到梳妆台前。
“我爸最开始不会给我扎头发,弄得歪七扭八的。”永真边给狼梳头边说,“我现在还记得他当时念叨‘外科手术都能做,给小姑娘扎头发怎么就不行呢’。后来他专门找视频学,在家没事就叫我过去编头发,搞得我有段时间看他拿着头绳都要躲起来。”
“不过后来他编得特别好。我长大了点也是跟他学的。”
说着,狼已经换成了高马尾的发型,辫子因为很短所以有些支楞起来,显得十分干练潇洒。狼看着镜中的自己都感觉有些陌生,看上去甚至有些羞涩。
“你看,这样就精神多了吧。”永真对自己的作品颇为满意。
忽然,两人从镜中看到弦一郎不声不响坐到了旁边的床沿上。永真故意激他:“怎么?你也想扎小辫?”
弦一郎双手抱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咱家都是一碗水端平,他有的我也可以有。”
“好,好,一碗水端平——”永真故意拖长了尾音,“那就坐到这边,正对镜子不要乱动。”
弦一郎便依言坐到了狼之前的位子上。永真在梳头之前,还专门像撸狗狗一样摸了摸弦一郎的头,搞得弦一郎只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红。他迫于永真的指示不能乱动,只希望这一窘态不要被狼看见。
不过永真给他整的新发型确实好看。弦一郎的头发比狼稍微长一点,平时梳成中分免得挡视线,而这次永真帮他绑了个丸子头,倒有点像网上的那些时尚博主了。
两个男孩子当然不好意思总叫永真帮他们梳头,后来便时不时猫在房间里偷偷练。因为两个人住一间屋,有时还会互相揶揄对方扎辫子都扎不对称。不过从某一天开始,他们就都顶着新发型去上学了。
临近寒假,一心收到一位老友的消息。这位老友名为巴,是隔壁市的一位女刑警,现年不到四十岁,却已参与侦破几桩大案。一心在两市警局的一次交流学习中认识了巴,后来在机缘巧合下,两人在一次跨区联合执法中参与同一项任务,双方都对彼此的专业能力表示高度认可。一心警局的上级这次将巴请过来,是想让她帮忙指导后辈,期限暂定为三年。巴正巧也想换个环境散散心,于是联系了这边唯一的熟人一心。
一心开车去火车站接巴,并邀请她到家里做客。在路上的时候,一心便提到了自家的几个小朋友。巴未曾婚育,但前几年帮忙照看过上小学的侄子,便对住在苇名家的这三个孩子产生了兴趣。今天是周六,枭把狼带回去训练,于是只有弦一郎和永真在家。兄妹俩见到客人便懂事地问巴警官好。一心帮巴安置好行李,便亲自沏茶,让大家在客厅好好聊聊。
这还是永真头一次见到家里来女性长辈,所以她天然便对巴有些亲近。弦一郎一听这个阿姨是爷爷讲过的一名优秀警官,便心生崇敬。再加上巴身材高挑,气质凌厉而优雅,简直就是青春期男孩子最崇拜向往的那种女强人。巴见两个孩子都很热情地跟她聊天,而且谈吐举止都很有教养,也对他们有了不错的印象。
一心问过巴,单位有没有给安排住宿之类的。对方说如果她有需要,可以给她在单位宿舍安排个房间,但她不太想一直待在警局。她原本的计划是,先在酒店住几天,去实地考察一下之前物色好的出租房。一心想到道玄之前的顾虑,便顺势问巴,她这段时间愿不愿意借住在苇名家。巴起初自然很讶异,不过一心很快便解释了其中缘由:主要是永真一个女孩子在家里太孤单,有个同性长辈带带她会好点。然后一心接着说,如果巴愿意住下来,房租生活费通通都不需要,只要平时帮忙照看照看孩子就行。
平心而论,巴感觉一心算是相当款待自己了。因为同样是看孩子,照料婴儿、小学生和中学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苇名家这几个孩子都上初中了,有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而且也比较懂事,应该是最让大人省心的那类。而且同为女性,巴也不希望看到永真因为生活在男人堆里而感到不自在。她考虑了一会儿,便同意了一心的提议。
晚饭后,狼被枭送回来。他今天训练表现不错,枭奖励他晚饭吃了顿大餐。巴白天听另外两个孩子说了一些关于狼的事,这下终于见到了这个沉默乖巧的小家伙。因为知道狼不健谈,一心在几个人聊天的时候特意多给狼抛出一些问题,从而让他跟巴产生更多互动。这样的方法果然很奏效。在弦一郎和永真的积极配合下,狼和巴开始熟悉起来。
房子大的好处就在这里了:一层有个空房间,里面有张闲置的沙发床,可以给巴腾出来当卧室。之前安排两个男孩子住在一起,一方面是单独理房间麻烦,另一方面是一心希望他们能友好相处。聊得差不多了,兄妹三人便主动帮忙去打扫空房间。苇名家终于住进了第二位女性成员。
六、剑士、忍者与弓箭手
巴在苇名家住下后,只要不用上早班,就会在清晨去院子里舞剑。可惜孩子们都要睡饱了上学,平时没什么机会看到;而到了周末,谁不想赖床呢?不过不知哪天,弦一郎决定开始晨跑,就看到了巴优美的剑舞。他干脆也不跑了,就站在一棵大树边专心观看。巴跳完一段,也留意到了这个小观众,便主动问候道:“弦一郎,起这么早啊?”
“嗯……本来打算去跑步的。您也很早啊,巴警官。”虽然巴告诉他们叫“阿姨”就可以了,但弦一郎还是喜欢称她为“警官”,“您刚刚舞剑真的好帅,可以教我吗?”
巴仿佛料到了对方的反应,微笑着回应道:“果真是个好学的小家伙,你爷爷之前就说你对舞刀弄枪这些可积极了。这样吧,以后如果你哪天能在这个点起床,我就教你几招。”
弦一郎闻言便连连感谢,接着又问:“那您今天晨练算是结束了吗?”
“还没呢,怎么?现在就等不及要学了?”巴其实早就从弦一郎期待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
“想学!当然想学!”弦一郎这番话几乎脱口而出。
“好,那你稍微热热身。”巴将刀拿在手里掂了掂,“虽然这把刀没开刃,但还是很危险的。如果没有我或者你爷爷看着,你可不要乱玩啊。”
“嗯,我明白了。”弦一郎认真地点头道。
从那以后,弦一郎一周里有至少一半时间都会早起跟巴学舞剑。他也和另外两个孩子提过这件事,不过他们并不打算牺牲宝贵的睡眠时间,只是偶尔早起会去观摩一阵。弦一郎的进步十分显著,过了两个月便能把架势做得有模有样。
与此同时,弦一郎还加入了学校的弓道部。永真曾开玩笑说他“果真是人如其名”。弦一郎问过爷爷,为什么要给他取这个名字。一心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因为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认定你是个十分坚韧的孩子。而且你和我很像,认准了一件事就不遗余力去做——正如箭在弦上,定无虚发。”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忽然柔和下来:“爷爷没有自己的孩子,可我觉得你就是我的亲孙子。”
弦一郎鼻子一酸,就像当初被收养时紧紧拥抱住爷爷,从而不让对方看到自己不受控制滑落的泪水。
苇名家习武氛围浓厚,但对于永真来说,上头有两个哥哥,给她压力还是很大的。她加入女子剑道部之后,才发现自己这方面的基础其实已经远超同龄的女孩了。这种认知让她不再那么容易感到自卑——就算打不过弦一郎和狼这样的,多加锻炼总会有成效。她性子文静,对赤手空拳的搏斗总是有些抗拒,平时看两个哥哥以打闹的方式嬉戏都有些不解。可是拿起剑后,她就感觉自在多了。一心听她谈及这些感受,便决定亲自指导她剑道。永真力量虽弱,但出手很稳,从居合变化而来的十字斩也劈得端端正正。除此之外,一心还向永真传授了一些实战技巧,比如可以借巧力完成过肩摔。他在院子里放了一块垫子,还把弦一郎和狼叫来配合练习。两个男孩都有格斗方面的基础,所以失衡摔倒时也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使得一心也比较放心。
永真不到一米六五就基本不长个了,狼堪堪一米七,弦一郎则已经窜到一米八了。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永真渐渐找到要诀,尽管抱不起比自己高了太多的弦一郎,狼这种体型的仍然可以应付。
狼的情况和他们又不太一样了。因为狼的训练由枭主导,他并未加入什么相关的社团,而是由枭请来的教练负责。除了进阶的格斗技,狼还学了一些基础的跑酷——当然,枭肯定不会让儿子去做危险的极限运动,只是让他学着快速翻越矮墙之类的障碍,从而自如地在城市街道中穿行。这时候,狼并不高大的身材反而成了优势,爬树、翻墙就像猫一样敏捷轻盈。
一天放学,永真刚结束剑道部的活动,同样从社团那边过来的弦一郎已经在校门口等她了。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就像从前一样,尽量避免让永真晚上一个人回家。两人走在小巷中,一个橙色的身影忽然从旁边的砖墙上跃下——是刚从父亲那里回来的狼。他之前给弦一郎发消息问两人有没有到家,得知他们刚出校门,便用新学的跑酷技巧迅速赶了过来。狼和弦一郎分别走在永真的两侧,仿佛她的贴身护卫。弦一郎和永真都说,狼刚刚从墙上下来的时候,特别像传说中的忍者。
中学比起小学更容易出现校园霸凌,而其中的理由多种多样。弦一郎因为身世牵扯到一场命案,被一心收养的事情登上过地方的报道。一般人知道这个情况都会避免提及这种令人伤心的话题,但班里有个叫高峰虎道的官二代始终看不惯弦一郎——他不过是命好被名声赫赫的苇名警官收养,成天摆着张臭脸也不知道神气什么;而且弦一郎成绩又好,各科老师都喜欢他这种勤奋的学生,在高峰虎道的眼中就更是显摆了。可实际上弦一郎只是不习惯对外人太热络。至于学习的事,他从来都觉得自己努力和别人无关,因此并不在意他人的评价。
高峰虎道有时会拉拢自己的小弟说弦一郎坏话。结果有一次好巧不巧,弦一郎去走廊打水的时候听到他们的小团体议论纷纷,周围路过的学生看到他们同时出现便突然沉默了。高峰虎道一回头,就对上弦一郎阴沉而锐利的眼神。弦一郎因为练习弓道与剑术,上肢力量很强,身高差不多的情况下,宽阔的肩膀也会显得更有压迫感。他没吭声,只是像老虎盯猎物般冲着这帮人扫视了一圈,就吓得他们大气都不敢出——明明就在前一秒,高峰虎道还在说“老子才不会继续让他出尽风头”。
永真和狼在另外两个班。其中永真因为随和的性格与优异的成绩,和班里的同学相处得不错。不过因为她结束社团活动后总会和弦一郎互相等对方,一度被传过绯闻,甚至有和他们同一个小学的以两人每天一起上下学来添油加醋。对于找她来问的,永真直接说这不是男朋友,是堂哥。至于对面继续说“苇名家那个情况恐怕也不是真有血缘关系的堂哥”,永真就懒得理了。她长得并不算绝世美貌,但胜在气质端庄大方,一些男生有过追求她的想法。不过,一般没等到他们迈出第一步,就会被身边的人提醒说:“你想追永真?那个凶神恶煞的弦一郎你受得住吗?听说人家瞪一眼就让一个嚣张的官二代蔫了!”学校这么小,永真多少听说过这些流言,但只庆幸自己因为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省去了很多麻烦。
狼平时为人低调,社交关系简单,既不会像弦一郎因为特殊的身份和出众的表现成为他人的眼中钉,也不会像永真一样被卷入什么恋爱绯闻。可正因为他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一伙校霸就以为他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学校纪律抓得严,他们不敢在学校轻易出手,但校外的小巷子就不是学校的监控探头能覆盖到的了。一天放学,狼像往常一样单独出校门准备去父亲那里训练,就被三个人挡住了去路。领头的那个又高又壮,边上俩小弟是普通的体格,但借着老大的风头也表现得气势汹汹。狼在一瞬间思考了一下:他可以选择翻砖墙溜走,但自己爬墙还没有十分熟练,就怕这伙人突然捣乱,自己万一来不及爬上去就完了。况且他长期在家风正派的苇名家生活,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草包。既然对方惹上了自己,就得让他们吃点苦头。
得益于枭的特殊训练,狼熟知很多并不会出现在正规格斗课程的技巧——比如他一个学生不可能随身携带武器,但可以把手边的任何东西化为武器。见三个校霸逐渐靠近,狼迅速从背包侧边抽出不锈钢水壶,打了那个领头的一个措手不及。趁另外两人惊慌之际,狼又压低身子,伸腿狠扫他们下盘。只用干净利落的几招,他便放倒了这三个家伙。说实话,他觉得对付他们费的力还不如跟弦一郎打闹来得多。
恰巧这天学校有临时安排,所有社团活动暂停一天,于是结伴而行的弦一郎和永真远远便看到狼被校霸围堵的场面。两人连忙跑过去,可跑到的时候三人已经趴了。本来校霸头子还暗暗盘算着要反告状把狼的名声搞臭,只是担心自己再被狼胖揍一顿,但在看到来人是弦一郎的时候,他便彻底断了这个念头:刚刚几招放倒三个人的小个子,竟然跟苇名家的那位称兄道弟——盯上谁不好,偏偏盯上这么个煞星。弦一郎秉承着未来刑警的正义感,把这几个校霸抓去了教务处。因为有狼和永真以及其他被霸凌过的学生作证,这伙人都得到了应有的处分。
从此以后,三个人的校园生活都十分安宁祥和,再也没有人敢招惹他们。
七、长大成人
人通常不太容易察觉身边发生的变化,比如自己养的小宠物稍微胖了一圈,或者天天见面的朋友长高了一点。可是,随着时间的积累,三个孩子也逐渐感受到了成长在彼此身上留下的痕迹:弦一郎已经长得和快和爷爷一样高了,狼纤瘦的骨架也渐渐被撑开。两个男孩子的嗓音都从清亮的童声变得越发低沉浑厚,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永真没怎么继续长个儿了,不过身形隐隐约约能看出女性的曲线,五官也明显长开了,出落得愈发水灵。
在弦一郎心中,永真仿佛眨眼间便从小时候和自己一起玩的疯丫头变成了如今端庄优雅的女孩。要说他一点都没心动过,是绝对不可能的——特别是他们完全没有血缘关系,严格来说不存在什么伦理问题。可是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弦一郎在内心深处早就把永真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他绝对不允许自己产生逾矩的想法。而且他注意到狼也对永真有些好感,虽然这可以解释为狼的社交关系简单,除了永真之外就没有比较熟的女生,但他总觉得狼在永真面前不像从前那样自在了——其实他自己也一样。经过了这两三年的相处,弦一郎也开始把狼当作自己的亲兄弟。如果三个人之间有两个人关系变得十分亲密,另一个人一定会感到自己被排除在外。弦一郎不知道另外两人是怎么想的,但他自己不想失去狼和永真中的任何一个人。
狼的想法的确被弦一郎猜中了一部分。他在来苇名家之前,仅有的社交就是父亲和教他武术的蝶阿姨,可并没有人对他展现太多柔情与关爱。后来认识弦一郎和永真,前者最初因为误会而卯足了劲和他打架,后者却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很友好。狼再怎么迟钝,也能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善意,并且自然而然的予以回馈。狼不像弦一郎那样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永真的好感,只是会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事会多看对方两眼。不过直觉告诉他,如果他对永真表现得过分亲近,弦一郎一定会来找他打架——并且不是平时玩闹性质的那种。狼从来不觉得自己真的会打不过弦一郎,但比起朦朦胧胧的好感,他更珍惜在苇名家感受到的家人间的温暖与信赖。弦一郎是他这么多年来交过手的人中,和他对练最默契的一个。而且尽管两个人话都不多,弦一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和狼一起分享。狼无论如何也不想辜负这个好兄弟。
永真最近也经常跑到巴的房间跟阿姨说悄悄话。明明以前一起对练的时候打打闹闹都没关系,现在两个哥哥似乎都在刻意避免和她的身体接触。其实稍微想象一下,永真自己也感觉如果还像原来那样,心里就会觉得有些别扭——不是因为不喜欢他们,反而正是因为彼此感情深厚,如果不避嫌倒会心生芥蒂。有时她也会想,哥哥们住在一间屋里,不知道会偷偷聊些什么——要是她有个姐妹就好了。不过现在她有温柔耐心的巴阿姨,尽管一开始不太习惯和一个外人倾诉心声,但她逐渐在相处中生出了对这位女性长辈的信赖。永真几乎没有对生父生母的记忆,而上了中学之后,无论是爸爸还是“猩猩”,都说再像原来那样抱她太不合适了。因此,永真这几年来,平时甚至连在长辈怀里撒娇的机会都没有。巴时常会让永真靠在自己身边,并且亲昵地捏捏她的脸蛋。平时买内衣和卫生巾之类的女性用品,也都是巴带她去的。
道玄因为平时常来看望,对这些情况十分了解。巴完成在本市警局的教学任务后,他特意给对方送来一套上好的茶叶作为感谢:“巴警官,这段时间多亏您照顾永真。我们这些糙老爷们儿养女孩,就算再无微不至,也代替不了同性长辈的作用。我作为永真的父亲,真的十分感谢您。”
巴收下谢礼,微笑道:“永真是个好孩子,我这段时间跟她在一起很开心。这也是您教育有方。而且我能在这里住得舒适安稳,还要感谢一心先生的款待与信任。”
一心则端起茶杯作敬酒状,坦言道:“哈哈,那我可要感谢道玄老弟放心让宝贝女儿住在我这边,不然家里哪儿能有这么热闹?巴也不用太客气,你可是帮了我们大忙。”
三个人聊得十分愉快,期间孩子们也加入进来,表达了对巴的感谢与不舍。两天后,巴收拾行李回到隔壁市。不过她之后数年仍然和苇名家保持着联系,来本市出差时也会顺道拜访。
在巴暂住期间,三个孩子就升到了高中。他们上初中的那所学校也有高中部,在长辈们的商量下,三人便直接在本校读了高中。不过高中毕业后,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分开了:弦一郎早就决定要上警校,而永真很可能会像父亲一样从医,狼至少不会选择和他们相同的道路。
狼回家和父亲商量读大学的事,枭便仔细为狼分析了一番。首先,虽然狼从小就受到格斗方面的训练,但枭不愿意让他专门再去学习纯体育类的专业——这是一种边际效益很低的投入,因为他并不打算把狼培养成运动员。其次,尽管枭自己靠经商起家,他斟酌后仍然觉得商科、经管之类的方向不适合狼:本来狼就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而且他心思单纯,很难像自己一样掌握瞬息万变的商业市场。于是枭告诉狼,一定要有除了格斗这种体力劳动之外能养活自己的本事,至于具体是什么,他不会过多干涉。狼自己做了一些调查,又去苇名家问爷爷和另外两个孩子。最后他决定选择运动医学专业,这样算是为自己的特长补充更多理论基础。枭得知后感到十分欣慰,因为这也是他心中的最佳候选之一。
在三人上大学前的那个暑假,所有的长辈——道玄、枭,还有“猩猩”和巴这样帮忙照看过孩子的——都来苇名家为他们庆祝。一心在家摆了隆重的宴席,一方面是庆祝三个孩子高中毕业,另一方面是感谢所有参与抚养他们的人。兄妹三人又像之前一样拍了张合照,只不过照片里的小孩变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姑娘和健壮挺拔的男子汉。
八、兄弟姐妹
上了大学后,永真和狼便搬出苇名家了。他们的学校在不同地区,所以平时也只会通过发消息联系彼此。一心仍然将他们原来的房间保持原样,从而方便孩子们假期回来暂住。原本热闹的家里只剩苇名爷孙,而且弦一郎大部分时间也因为住校不在家。十年前,一心还没收养弦一郎的时候,家里也只有他一人。可是他现在却感到比那时寂寥许多。
尽管大学生假期没有作业,兄妹三个却都很忙碌,所以每个假期最多回爷爷那里住一两周。弦一郎和永真要么通过学校安排,要么通过长辈找门路去相应的单位找实习。狼则会跟着枭出席一些商业洽谈的场合,或者被安排一些别的任务——例如在狼大二时的暑假,枭恰好在与平田家的家主商量投资的事情。两人闲谈时,对方提及自己有个准备小升初的儿子,不过最近生意太忙,没什么精力带他去参加各种辅导,请家教又怕家里没人看着不放心。枭便以上厕所为由迅速联系狼,问他愿不愿意给平田家的公子当一暑假的家教兼保镖。狼本来也没有什么别的计划,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平田家的这个孩子叫九郎,长得白净清秀,若不仔细看很容易把他认成女孩。其实九郎的成绩并不差,但家里长辈对他要求很高,所以平时没少让他上辅导班。狼虽然上学晚,但他脑子很灵,并且跟勤奋好学的弦一郎和永真共同生活多年,学习便不成问题了。平田家宅邸很大,狼被安排住在其中一个单间。得益于枭的严格教导,狼遵循早睡早起的规律作息,言行举止也很有分寸。这在平田先生眼中正是专业的表现。同时,因为九郎平时很少有机会和忙碌的长辈沟通,寡言而温和的狼便成了他最好的倾听者。随着两人熟悉起来,九郎开始称呼对方为“狼哥”。辅导九郎学习时,狼总会想起小时候永真帮他补习的场景,所以他从来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学习任务结束后,狼也会带九郎到附近散心——当保镖可是他的专长,所以平田先生也放心他。九郎的成绩在狼的帮助下稳步上升,最后考到了理想的学校。因此,枭与平田先生的合作便更加紧密,两人共同投资的这个项目在之后的几年取得了可观的利润。
医学专业一般比普通的本科学制要长,所以两个男孩毕业的时候,永真仍是在读的状态。弦一郎在本市警局就职的那天,一心正好要办理退休手续。局里知道当年那桩案子的同事都颇为感慨:那时因失去母亲而孤苦无依的小男孩,如今成为了他心目中的英雄。一老一少两位苇名警官并肩而立,两人眉眼都透着凛然正气,连身高都几乎平齐,看上去就像亲祖孙。
永真和父亲了解过医学生培养的流程,最终选择压力最大但最有效率的本科直博路线。她本就聪颖好学,又有当外科主任的父亲多年熏陶,学习上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困难。在二十七岁那年,永真终于完成所有的学业与培训,在道玄就职的那间医院成为了一名外科医师。道玄过几年也该退休了,近期身体状况逐渐不如从前。永真选择在这里工作,也是为了方便回家照顾父亲。
狼毕业后没有去外面就职,而是一直跟在枭身边做事。他其实一直有些疑惑,父亲都是跟人谈正经生意,为什么会需要他作为保镖随时待命,甚至要细致观察周遭的情况。黑街出身的枭见过一些所谓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所以多年来行事风格都极为谨慎。别人都以为他那件厚实的皮毛马甲下是一身膘,实际上里面塞了不少录音笔之类的小玩意,不为别的,就是以防万一。狼即便不像枭有那么多心眼,这些年在社会上历练,也更加懂得该如何为人处世了。再去苇名家拜访的时候,大家都说他成熟了许多。
事实证明,小心驶得万年船。在狼三十岁那年,枭像往常一样带他出席一次私人洽谈。对方安排了晚宴,期间频频向枭敬酒。枭出于直觉感到有些不对劲,便用手势给狼打出事先约定的暗号,让他留个心眼。同时,他悄悄启动了藏在衣服里的录音笔。狼中途去上厕所,因为他习惯将脚步保持得很轻,很难被周围人察觉,所以他进门隐约听到了隔间里的异动——至少是从两个隔间发出来的。就他所知,今天这家餐厅被他们包了场,厕所不可能这么多人。因为走廊有监控,狼担心自己就这么折返回去会遭到怀疑,便只在水池边洗了把脸,假装自己是为了醒酒。开着水龙头时,他按下了裤兜里信号发射器的按钮。
另一边,枭感受到了衣服里信号接收器的振动——在外人听来,这和手机振动的声音无异,不过枭手机的振动节奏和这个小东西的不太一样。正如一心所言,枭的酒量一般,没喝几杯就会面红耳赤,但枭却正好能以自己脸红为由装醉,从而挡下接下来的敬酒环节,或者让对方放松戒备。枭收到狼的信号后,就意识到这次可能是一场鸿门宴,他们必须想办法尽快脱身。他之前就感觉自己喝得双颊发热,见狼回来便直接开演,说需要狼扶着去门外透透气,起身的时候顺便打开了皮毛马甲上挂着的针孔摄像头。对方既然要设鸿门宴,肯定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出门,所以在靠近走廊尽头的包间设下了埋伏。枭早有准备,他从马甲里抽出一个消防烟雾弹,看到旁边的人破门而出便迅速点燃。狼借着烟雾迅速放倒了身边的几个人,然后掩护着父亲逃出了餐厅。年近花甲的枭身子骨不比从前,想要靠速度甩掉追击者肯定不现实。于是,枭脱下醒目的皮毛马甲,把它交给狼,交代道:“你拿着这个从那边小巷子翻墙走,直接去苇名家。我晚些时候过去。”狼没多废话,披上马甲就往巷子里跑,没几下便攀上墙沿,消失在了夜色中。
枭脱掉马甲后的身形一点都不臃肿,再加上他穿的是深棕色套装,在黑夜中很容易隐藏自己。他刚刚脱掉马甲时从里面扯出了一顶帽子扣在头上,满头白发也被遮住大半。枭在路边的大号垃圾桶后躲了一阵,在此期间把外套又翻了个面,再穿上就是条纹款了。他不紧不慢地从黑暗中现身,甚至还给自己点了根烟,然后从容不迫地走进路边的便利店。他叫了辆车,目的地是苇名家。
狼比枭先到。开门的是弦一郎,他看狼没事先知会就突然出现,感到十分惊讶,但还是赶紧把对方请了进来。狼稍微喘了口气,弦一郎就边打量他这身行头边问:“你今天这是咋回事?这不是枭叔的衣服吗?”
狼把马甲脱下来卷成了一团,答道:“今天本来是去谈生意,结果对面不是善茬,压根就没打算让我们全身而退。”他把卷起来的马甲递过去,继续说,“这里应该有录音和录像,我爸让我带着这个赶紧来你们家。他应该过会儿就到——对了,爷爷呢?”
弦一郎接过马甲,冲着里屋示意道:“里头洗澡呢。等他出来我们一起商量一下。枭叔那边没问题吗?”
狼顿了一下,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是他的话,一定可以顺利脱身的。”
过了半个小时,枭赶到苇名家。一心也洗完澡来到客厅和两个年轻人了解情况。枭和一心都认为对方势力很大,若要根除必须做好铺垫。这次枭和狼带来的证据,就能当作关键的一环。这些材料过了几天便被移交到警局——当然,枭自己将文件复制了一份,以免对方在警局中有人。一心虽然已经退休,但借着以前的声望可以联系局里的熟人,让他们秘密调查这个团体。
当晚,枭和狼为避风头都在苇名家留宿。这是弦一郎和狼大学毕业后头一次再在同一间屋里睡觉。两人躺在各自的床上,房间的灯已经关了,但他们都没有睡意。弦一郎转向狼的那边,率先开口道:“你也没睡吧。”
“嗯。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不如就这么聊会儿天吧。”弦一郎在黑暗中看不清狼的表情,但他反而觉得这样说话更自在,“咱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聊过了。”
“嗯……”狼酝酿了一下,说,“其实我现在还有些没回过神。虽然逃过来的路上没遇到什么阻碍,但还是搞得人很后怕。”
“那种情况你们两个能毫发无损地脱身,已经很了不起了。我反正不敢保证自己遇上这种事能顺利搞定。”弦一郎感叹道,“不过——狼,你真的没有考虑过干点别的工作吗?你从毕业之后一直跟着你爸,现在又遇上了这样的事——我是说,你总不能一辈子都给他当保镖吧。”
狼沉默了一阵,终于再次开口:“从前我确实没有想太多,我爸让干啥我就干啥,毕竟我的命几乎是他给的。我不像你和永真,很早就有了未来的志向……其实我一直没有什么强烈的愿望,只要能吃饱穿暖就知足了。”
弦一郎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小时候,我爸从不允许我打架输给别人。就算一时输了,之后也一定要赢回来。你第一次找我打架的时候,我正是贯彻了这种想法。我不知道这样说好不好,可是专注于格斗的时候,我感到很快乐——但是现在这个社会,哪有那么多打打杀杀的工作给人做呢?”
弦一郎接话道:“当警察呢?或者武术教练之类的?”
狼想了想,说:“那对我来说太复杂了。在家里过惯了不受束缚的生活,我觉得自己不太能适应你们部队里那套规矩。当武术教练的话……要和很多不知道水平的学生打交道,我也会感觉很头疼。”
“哼,”弦一郎轻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做教学——是不是还是更喜欢跟我这种水平的过招?”
“跟你打比较习惯,也比较爽。”狼老实承认道,然后转到之前的话题,“我之后是要考虑一下换点事干。不知道我爸这次会有什么想法。”
另一边,一心和枭在书房谈心。至于谈话的内容,弦一郎和狼自然不得而知。
枭和狼回到家中,这位一夜间变得更加沧桑的父亲忽然开口道:“狼啊,为父从前和你一样,也是在街头谋生。我那时候就想,这辈子一定要混出点名堂。”
他招呼狼并排坐在沙发上,继续说:“我起初游走在灰色地带赚了点小钱,后来认识了苇名一心,那时他不过只是一名街道巡警。我早就看出他出类拔萃,结交这么一号人物绝对大有裨益。后来我也借着他的帮助金盆洗手,并且把事业做大。你这些年也为我做了不少事。我老枭在生意场上的名号能有如今这么响亮,你绝对功不可没。”
狼没有插话,继续默默倾听。
“但是人总会老的,不服不行。那次回来之后,我也在想,既然现在财富和名声都得到了,再冒这种风险是否值得。而且你都三十岁了,我也许不该再把你拴在身边了——狼,你会怨为父吗?”
“不会的,父亲。”狼看着父亲,对方目光放空地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我身上的本领都是您教的。这些年我跟着您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枭听到狼的回答,长舒了一口气,说:“之后去找点自己喜欢的事干吧。如果需要启动资金之类的,尽管和我说。”
“好。”狼见父亲没有继续说下去,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在沉默中陪着对方看天边的夕阳缓缓落下。
过了几个月,狼在闹市区租下一间商铺,开了一家小吃店。他在宅家的这段时间学着做了不少茶点,一是为了犒劳自己的胃,二是培养一点打架之外的爱好。他和永真约好去苇名家拜访的时候也会带上一些亲手制作的点心,弦一郎、永真和爷爷都对他的手艺大加赞赏。
永真在医院就职后,工作压力一直不小,忙的时候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道玄过两年才退休,所以为了女儿路上安全些,他下班后会在医院等到永真结束一天的工作,然后父女二人一起回家。弦一郎不忙的时候也会专门开车去接永真父女。
一天晚上,永真刚准备下班,就接到急诊科的通知,说一名警察因触电昏迷并出现大面积烧伤,需要外科医生协助处理。她连忙赶到抢救室,刚进门就看见病人的上半身攀附着深色的烧伤痕迹。永真套上手术服,戴好医用手套,看到病床上那人的脸,呼吸几乎要停滞了——不是别人,正是弦一郎。烧伤的痕迹几乎覆盖了他的双臂和右半边躯干,前额也有一道新鲜的血痕。一般来说,尽管不是硬性规定,但医院会尽量避免让医生为自己的亲人、朋友做手术。可这次是急诊,无论如何,永真必须尽快完成抢救。在场没人知道,病床上躺着的就是这位主刀医生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在手术台上,永真强迫自己忘记眼前人的身份,心中默念处理大面积烧伤的操作。她在专注中已然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做出精准的动作,或是听着自己冷静地指挥其他医生完成相关步骤。不知过了多久,抢救终于结束,弦一郎脱离了生命危险,身上严重烧伤的创口也得到了处理。永真费力地脱下手术服,给还在医院等她的父亲发了一条消息:“爸,转告爷爷,弦一郎大面积烧伤,刚抢救完。”然后她便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了走廊上。
弦一郎第二天早晨苏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眼中布满红血丝的爷爷。
“弦一郎……弦一郎啊……”一心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一夜都没有合眼。
“爷爷……对不起。”弦一郎从来没见过爷爷如此憔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让您担心了。”
一心本来想问他,究竟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可是到嘴边的话始终说不出口。弦一郎似乎看出了爷爷的心思,主动开口道:“那天晚上出任务,我们小队负责抓捕嫌疑人。我本来已经要制服他了,结果突然冒出来一个他的同伙……他们用的电棍是改装过的,我只感到一瞬间的剧痛,之后就失去意识了。”
弦一郎话音刚落,穿着白大褂的永真就进门了。她看到弦一郎醒过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文件夹,快步来到床头。
“弦一郎,你总算——”
“永真,不用担心,我——”弦一郎急切地想安抚永真。
“不要逞强了!”永真忽然厉声说道,“怎么可能不担心?昨天晚上抢救你的人就是我!”
弦一郎大为错愕,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像一个犯错的小孩一样看着突然发怒的永真。
“你被送来的时候已经伤得不成样子了……”永真的眼圈已经红了,声音也逐渐变得破碎,“当时你身上全是血,整个上半身……整个上半身都没几块好肉……”
弦一郎看到永真紧紧抿着嘴,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一心终于开口道:“永真她爸爸告诉我,刚给你做完手术,她就累倒了。还是几个医生把她背到值班室休息的。”
弦一郎正要说什么,永真却忽然俯下身紧紧抱住他,靠在他肩上不住地啜泣。这让弦一郎也鼻子一酸,他伸出布满伤疤的双臂拥住对方,终于在家人面前卸下坚强的外壳,流下了饱含感激与愧疚的泪水。
弦一郎过了几天便出院了,但还需要在家里静养一段时间。狼得知这个消息后便歇业半个月,暂住在苇名家帮忙照顾弦一郎。永真因为放心不下,也决定回到这边住一段时间。狼知悉永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生活上也尽可能多关照她,每天上下班都开车接送。永真交代狼每天给弦一郎涂药膏,于是每天吃完早饭后,弦一郎就把上衣脱了,坐在椅子上等着狼慢慢给他上药。弦一郎烧伤的面积太大,一次就能用掉半管药。狼也不着急,坐下来就像画画一样,在每一处伤口上都轻轻涂抹。他们有时会说说话,有时就无言度过这段沉静的时光。
有一次,弦一郎提出,这段时间每天就窝在家里不动,感觉筋骨都僵硬了。他问狼:“你不是学运动医学的吗,能不能给我整点康复训练之类的?”狼欣然同意。他捡起从前的知识,又四处查资料,最后编排了一些相对舒缓的训练动作。弦一郎边看狼示范,边说:“你这都可以拍视频当健身博主了——我是说真的。网上挺多人搞这些,有的也赚了不少钱。你起码还是专业的呢。”
“拍视频吗……完全没接触过。”狼停下手中的动作,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可以试试。毕竟这才是我的老本行。”
正好这阵子狼住在苇名家没什么别的事干,每天会花一些时间研究拍视频的事。他也征求过永真和弦一郎的意见,最后决定按不同主题出一些有针对性的训练视频。第一期发出去之后反响不错,而且有人认出了狼就是附近那家小吃店的老板,引起了小规模的轰动。等狼继续回店里营业,有不少人慕名而来,专程过来看这位帅气又腼腆的小伙子——而且既然来都来了,不买几块点心都不好意思走,所以狼的营业额也显著增长。枭对儿子创业成功感到十分自豪。他后来也不再一门心思做生意,只是偶尔和一些老客户接洽,平时赋闲在家就炒炒股票。除此之外,枭还会在商业运营方面指点狼,例如不需要每天都营业到很晚,只要把最大的创收点拿下就可以了。狼也因此有了更多时间陪伴家人——父亲、爷爷,还有弦一郎和永真。
苇名一心七十五大寿,三个孩子一同到家中庆祝。聊天的时候,不知是谁忽然提到,他们三个人竟然都没有结婚,甚至连恋爱都没谈过。这三个孩子就像从小被养在一窝的流浪猫狗,在最孤独无助的时候互相抱团取暖。就算长大后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也没有人能够代替他们在彼此心中的位置。仔细一想,他们的长辈竟然也没有一个给他们催过婚,因为——
“咱们家长辈一个都没结婚啊。”永真笑着说,“但我们还是成长得很幸福。”
一心提议给他们再合张影。三十三岁的狼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高领衫,下巴上短短的胡茬让他多了一分成熟的韵味;三十一岁的永真褪去少女的容颜,但岁月让她沉淀出了更加稳重优雅的气质;三十二岁的弦一郎已然成长为一名优秀的警官,他用布满深色疤痕的双臂揽住两人的肩膀,就像小时候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