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时代：意义》

柔和的春风缓缓拂过城市，带来了几许暖意，激起水池中的几许浪花。天空中没有任何云，干净得像是被人刻意打扫过一般。

『咔嚓。』

关门声响起，清脆而响亮。

他将手中的纸盒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随后一屁股坐坐下来。

『那是什么东西？』

她从楼梯上缓缓走下，一脸好奇地看着那个盒子。

『今年的纪念币。』

『你买这些来干嘛？』

她拿起桌上的纸盒，仔细端详着上面的文字。

『收藏品啊，留作纪念的。』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你还搞收藏？』

听到这话，他现实愣了一下，随后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

『我的妻子一点都不了解我，这使我感到非常不幸。』

『我不记得你有收藏过任何东西。』

『有。』

他斩钉截铁地点头，表情坚定地让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他话的真实性。

『都放在书房里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书房里应该只有一大堆不值钱的旧货。』

她缓缓走到书房门口，将头伸进去瞥了一眼。

『确实只有一堆不值钱的旧货。』

『诶，为什么你会觉得收藏品就一定要值钱呢？』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缓缓走进自己的书房。

『你或许得重新定义一下“收藏”这个词的含义。』

他从自己的书架上拿起一只银色的钢笔，精致的雕花颇有一种低调的奢华。

『任何东西都是有价值才会成为收藏，没有价值收藏来干嘛？』

『收藏品可不止有商业价值啊……』

他合上笔帽，将其重新放回书架上，随后微微摇头。

『那还有什么？』

『你容我想个例子……有了。』

『你床头柜上的那束标本花，它算收藏品吗？』

『算……吧？』

她有些迟疑地思索了一会，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它有商业价值吗？』

『几乎没有。诶？嘶……』

她似乎是顿悟了什么，低下头去，将右手食指的关节抵在嘴唇下，像是在思考。

『这就对了。』

『这束花虽然没有商业价值，但是有意义。』

『它和你右手无名指上的那东西相比，谁更重要？』

『无名指？』

她有些疑惑的抬起右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在太阳下散发着耀眼辉光。

『戒指吗？应该是一样的吧……不对，花更重要。』

『那它和戒指的商业价值相等么？』

『当然不相等。啊！』

她拍了拍手，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高兴的模样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有过而无不及。

『收藏品得按两个方面来评价，一是商业价值，二是意义。』

『意义？具体指的是什么呢？』

听到这个问题，他先是低下头沉思了一会，随后郑重其事地说出了答案。

『美，以及触动。』

『多说几句话不会让你就此变成一个俗人，所以解释某个东西时请详细一点。』

她举起手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肩膀，翻了个白眼。

『收藏品的意义在于收藏者觉得它美，而它也能给收藏者以触动，能让收藏者回忆起那些陈年旧事。』

『譬如我摆在书架上的那只银尖笔，是我一次文学比赛获胜的奖励。还有衣柜里那套又小又旧的西装，是我读大学时上台演讲用的衣服。』

他转过头望向窗外，嫩绿的树叶在春风中缓缓摇曳，挥洒着勃勃的生机。

『这些收藏品中有些确实具有相当高的商业价值，但大多都一文不值。可我依旧保留着它们，因为我觉得它们都有着不可估量的意义。每当我看到它们，便会想起自己度过的那些岁月。』

『就像我看见那束花就会想到那段在北方的日子一样吗？』

她依旧看着右手上的戒指，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自言自语。

『就像我无论看见这两枚戒指中的任何一枚，都会想到那天的你一样。』

他转过头来举起自己的左手，微偏着脑袋，嘴角轻轻扬起，凝视着她的眼睛。

她感到脸颊忽然燥热起来，慌乱地别过头去，试图用手挡住自己通红的脸。

『什……什么嘛……都三十几岁的人了……一天到晚还这样，偏题了啦！』

他扬起的嘴角更加猖狂了些，随后微微摇头，从书桌前拉出一把椅子坐下。

『我见过很多热衷于收藏的人，但我却几乎没有听过他们分享收藏给自己带来的美与触动。』

『他们更愿意炫耀收藏给自己带来了多少利润，而不是去讨论那些无法明码标价的东西。』

『在他们眼中，所谓收藏仅仅只是用于买卖的货物。他们看不见收藏的意义，只能看见它的商业价值。』

他拿起书桌上摆放的一块石头，手指轻轻抚摸着石面上的纹理，漆黑的色泽中隐约能看见一点深蓝。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看不见？』

『嗯……难道是因为意义是主观性的，而商业价值是客观性的？』

『聪明。』

他轻轻点头，右手打开书桌的抽屉，从中取出一把细毛刷，清理起石块纹理中堆积的灰尘来。

『有些收藏品失去意义就成了废品，而有些依旧是收藏品。在别人看来，那束花，以及我衣柜里的西服都是废物，只能扔掉。一是因为它们几乎没有商业价值；二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些物品背后的故事，所以也看不到它们的意义。』

『但是你那只笔，还有我们的戒指。即使在外人看来应该也算是收藏吧？因为在除开意义后，它们依旧有着不菲的商业价值。』

『没错。』

他对着桌面轻轻地吹了一口气，那些刷下来的灰尘便被气流卷起，落到地上。

『那为什么又会出现买卖收藏品的现象？』

『这个嘛……你认为意义与商业价值之间有什么关系？』

他郑重地将石块放回原处，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主管与客观的联系？』

『这确实算一点，不过我指的是双方大小的关系。』

他缓缓踱到书架前，将架子上的书籍一本一本地抽出，再按照顺序放回去。

『对于收藏者来讲，当一件收藏品的意义大于它的商业价值，它就会被购买和保留，反之则会被变卖。而收藏品的商业价值往往是固定的，但同一件收藏品对于不同的人拥有着不同程度的意义，这就产生了收藏品市场。』

『而如果把刚刚的例子拿过来，你那只笔被如果落到别人手里大概会因为其精细的做工和复杂的工艺而被保留下来。而戒指则会因为更高的商业价值而被当做商品卖掉。』

她习惯性地走到他身边，将他整理出来的那些多余图书放回属于它们的书架层。

『这是往小了说，往大一点，那些因为战争或是其他原因而流落到他国的国家级文物，收藏品。对于其他国家来讲，这些东西的商业价值就远高于它们的意义，所以才会将它们拿出来拍卖。而对于我们国家而言，它们的商业价值和意义相比不值一提，所以才会不留余力地追回。』

将最后一本书放回书架，他的视线转向书房的角落，在哪里有着一双极为破旧的鞋子。看着那双鞋，他突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什么高兴的事情？』

『上次有位朋友来家里做客，他指着这双雪鞋，问我为什么不把它扔掉。』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也不是没有过扔掉的想法。但这双雪鞋踩过几年北方的雪。在冬天的某个雪夜里，我还穿着它背着某个生了病的家伙跑过一趟医院。想了想，还是该留下来。』

听到他的这番话，她似乎是有些不高兴了。嘟起嘴，双手环抱在胸前。

『怎么，你后悔了？』

他赔礼似的笑了笑，随后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抱住，轻轻摇了摇头。

『不，从来没有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