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用火〉

　　人不用到單身三十歲轉職火魔法師，大概都可以自詡已知用火。今天難以想像，火這一元素從木中鑽求，到翻手就來的流變過程，到底得用上多少年時間。我猜，讚美說火是文明的先驅，應該是最妥當的立論；但若是說與火觸類旁通的思辨，異議將亂得非常可能誤點戰爭的導火索，畢竟──大家是那麼精通用火。

　　譬如說生火工具是否原創。沒有人會荒謬地認為，打火機的發明者抄襲了原始野人，但也沒有人會傻得跑出來指摘，加了長嘴的噴火槍，跟擦火石輪引燃的打火機相比，噴火槍就不是個東西。倒是離題點說，電燈根本不是愛迪生的發明專利而是剽竊，為了鞏固直流電的地位，他甚至不惜抹黑特斯拉研究的交流電──然而多年後的小學課本，卻只拿愛迪生的「貢獻」來糊弄小朋友。那些前人從大自然裡收割的火和電，現在各家各戶都孜孜地享用著，可是要他們求真批判的態度，反而正與聖誕節的真諦一同束之高閣，或者說出來還會被嫌好事生端。

　　捫心自問，我對火的感情是敬畏而渴慕的。那敬畏源自幼時鄉下的新年，點著仙女棒及煙火是我一直不敢的事；只是學會了燒菜做飯後，我對火能餵飽生命多了種渴慕。因為火誕生了美食，味蕾才有了盛宴，但是人管半步不近煮食爐的紀錄保持者叫美食家，我還是在曉得皮毛的廚藝後有些微言：別把暖爐也算作煮食爐。我知道在外國的家庭內通常設有壁爐，每逢冬日，我便幻想坐在那爐邊的沙發取暖，不論聽著木柴裂出喀嗞的聲響入睡，或者光看著火星迸濺的畫面發呆，總之並不包括放火雞進壁爐裡烤，這已經不流行了。要是有所謂美食家建議我們如此「反璞歸真」，那他與火的關係，充其量是活在別人的飲食史裡面罷。

　　明知惹火還是得擱下這話：已知用火是不夠說火的。沒有對火的體會，那些不過叫做虛火，會上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