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头人的故事（短篇小说）

我活的相当不错了，我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我想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吧。可有时我常感到若有所失，我到底失去了什么呢？

昨天，我的老婆刚给我生了个小公主。当我提前知道孩子的性别时，我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哦，你们不要认为我有性别歧视，其实我是非常想要个女儿的。但你们都知道，我的样子，太那个了。如果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子，你可以去网上搜一下关键字：马头人或者驴头人。会出现一千多万条与我有关的信息。你会搜到我的微博账号，请你点一下关注，多谢了。

当医生把刚出生的女儿递到我手里时，我当时胆战心惊，我怕女儿是个丑八怪。对于女孩子来说，样貌太重要了。我鼓起勇气，战战兢兢稍微瞄了女儿一眼，然后就闭上眼睛，回忆刚才的画面。哦，还不错，女儿一切正常，我的心才放了下来。

我的故事还得从我的出生讲起。说实话，我本来想找个写作枪手帮我写的，但我怕，我怕什么呢？对了，我怕他把我写的太那个了。如果太那个了，实际上也挺好的，但我总感觉不得劲，因此还是我自己写吧。

我出生在甘肃省天水县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家庭。出生那天晚上，据我母亲讲，天上出现了像绸缎似的光带子。看来我出生时和古代帝王挺像的。这似乎预示着我应该不是普通人，事实也似乎的确如此。当我爸爸从护士手里抱过我时，他看了我一眼，就大声喊出“骡子”这两个字。旁边的人们都围了上来，一看到我都深吸一口气，瞪大眼睛。那些胆小的孩子一看到我就哭了起来。有个老太太看了我一眼后，直接晕了过去。

可以说，我一出生就出名了。我出生的消息占了我们当地报纸的大半个版面，当天印着我的婴儿照的报纸大卖，人们争相传阅。但随着一天天过去，我就被人们遗忘了。可以说我是被杀人犯，贪官和领导视察给打败的，因为他们轮番占据报纸头条。

我父亲对我很失望，他到现在也对我非常冷漠，觉得我给他，给我们家老祖宗丢了人。因此在我童年的生活里都是母亲。母亲帮我穿衣，喂我吃饭，哄我睡觉。她抱着我，抚摸我，逗我笑，给了我充足的爱。而父亲在我的回忆里，只是一个板着脸的男人，或一个稍微驼背的背影。

按说，我生的如此丑陋和怪异，应该是没有人愿意与我交朋友的。可整个村的孩子都愿意和我玩，他们一点也不怕我。他们喜欢我的马脑袋。那时我的头还没现在这么大，不过架在我弱小的身子上，也够吓人了。如果一个孩子第一次看到我，他首先会猛惊一下，然后就会偷偷看我，之后就会一直盯着我。发现我没有什么坏处之后，他就想摸摸我。这时我就会学马拿起一根青草有滋有味嚼起来。当他到我跟前要摸摸我的长脸时，我就学马叫，嘶鸣起来，把他吓一跳。我看到他惊恐的样子，就会张大嘴大笑起来，嘴里边的青草已成了青泥。他看到我笑，也会跟着大笑起来。这样我们就成了朋友。

如果我不走出我们那个村子，我想我会在村子里平静的过一辈子。可随着朋友们都出去了，我就也跟着出去。我先跟一个朋友去了安徽一个工地当起了搬砖工。说实话，我可不是喷啊，我干活是把好手。别人只能把砖从地面扔到三楼，而我能直接扔到五楼。我当时也已经长成了一个强壮的年轻人，手臂粗壮，腿脚结实，当然脑袋更大了。我之后又学起了贴瓷砖和扎钢筋，于是转战全国各地。

我本来以为会在建筑工地干一辈子，可一次逛街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由于以前出去常引起人群围观，因此再出去时我就带一个黑面罩，掩盖我丑陋的样貌。那时我在北京中关村大街，我跟着朋友准备买个山寨手机。

“多少钱？”我握着一个手机问。

那个女销售员没有说价钱，她不卖给我。她颤抖着双手端着装满了零钱的钱屉子，说：“都在这了。”她不忘把自己兜里的钱也放进去。

很明显，她认为我是来抢劫的，因为我头上罩了一个面罩。我见怪不怪了，就解释了一番。

她听了我的话，说：“没事，你把面罩摘下来吧，我不怕。”

“真不怕？”我说。

“不怕。”

于是我就把面罩摘了下来。我当时正感冒，随即打了一个喷嚏，又打了一个喷嚏，连打了五个喷嚏才停下来。我镇定下来之后，面前的女销售员已经消失了。她瑟瑟发抖蹲在柜台下。我问了价钱，把钱递给她，就急忙走了。

之后几天我还是平静的活着。可某天一个工友拿着他新买的苹果手机，给我看了一个视频，视频的标题是‘中关村惊现马头人’。工友说：“你火了!”

我当时并不知道‘火’的真实含义，到现在我也不是太清楚，反正我就是‘火’了，但我的生活还和平常一样。

朋友建议我以后出去就不要带面罩了。我问：为什么？他给我解释了一通。我听不懂，只听进了一句俗语：纸是包不住火的。我若有所悟，也就不带面罩了。于是网上就又出现了我。

‘马头人惊现地铁’，‘马头人来买菜了’，‘马头人也来打怪兽了’，‘马头人要来我们魔都了’，‘马头人去买西服了，他是要换工作吗？’…

我的消息不断出现在网上，我有些困惑，人们为什么这么对我好奇呢？有一天，我被工头叫了过去吃饭。他要带我去见老板。我一到，才知道是老板的儿子要见我。那是个白面小生，戴着眼镜。他与我合影，并发到了他的微博上。

“哇，我刚才这条微博的点击率已经有一万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白面小生问我，我扒拉着大脑瓜疑惑地看着他。他说：“意味着钱，钱，钱!”

我当时真不理解他的话。但三个月后，我真挣了一笔钱。但我认为这钱来的太容易了，我是不是在做一个梦？

事情是这样的，一个拍电视剧的找到我，说他们在拍一个古装片，里面有牛头马面，而我正好是个马面，连妆也不用化。我就当了一回演员，挣了五百块钱。

我尝到了甜头，可这种机会并不多，我还是在工地打零工，直到我遇见了我的经纪人，我才彻底改行。

他跟我签订了合同，挣到的钱，五五分，合约五年。他给我进行了包装，而且还送我到韩国进行培训。我在韩国活得比我在工地还累，每天都是跳舞，不停地跳，唱歌，不停地唱，而且还整了容。我的马脸还是我的马脸，只不过比以前干净和棱角分明了。

他为我策划的第一个节目，是一个自制视频。视频里，我穿了一身黑色长袍，站在黑漆漆的舞台里，镁光灯一开，音乐一响，我就唱起了《Only you》这首歌。我走起了爵士风，我喜欢这风格，和我很搭。我大跳大唱，动作夸张而搞笑，于是我正式出道了。

‘一头会唱爵士乐的驴子’，这是《时代杂志》给我的标题。《人民日报》给的标题是‘马头人是农民工的杰出代表’。‘一头驴子的逆袭’上了《新闻联播》。总之，我是真火了。

“我很丑，但我很温柔。”当我在《我是歌星》唱起这首歌时，我问自己：我真的很丑吗？

事实是，“我不是丑，我已经跨越丑这个境界了。如果说，美在一条线段的这头，丑在线段的那头，而我在丑的后头，我离大家认识的丑还有一段距离。”这是我在一个著名的访谈节目说的。说的是不是很有深意，其实这是我的策划教我说的。他说，你越坦诚，人们就会越喜欢你。

我感觉我不够坦诚。尽管我靠我的特点出了名。也许有些人会认为我真有才，可我认为自己一无是处，我只不过是个小丑。

但毕竟我靠展现我的丑陋挣了好多钱，并且娶了一个漂亮老婆，尽管有时我很怀疑她是否真的爱我，她是不是一时被冲昏了头脑？但我们毕竟成了一家人，我们现在有了一儿一女，生活幸福。

我现在只要出门，总有一群人要和我合影。而且走红毯时，女明星们争相与我合影。她们卖美萌，我就卖起丑萌。

按说，现在的我应该很欢乐，我是很欢乐，脸上无时无刻不挂着丑陋的笑容，但那是为了应付观众。夜深人静时，躺在床上，我常常感到自己失去了某些东西。

是呀，我到底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