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我心----《追忆》续68
作者的话:开学以后的确有太多太多烦人的事情,文的确更得太慢,望大家海涵!谢谢!

第六十八章
“卑职见过王爷。见过展大人。”展昭和李宁令弗一跨进馆驿,一名御林军都头便疾步迎了上来。
快速地打量了一下来人,展昭问道:“你便是薛都头?”

“正是卑职。”来人朝李宁令和展昭躬身拱手答道。
原来此人正是新任的馆驿御林军都头薛志,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奉命捉拿魏武,交由开封府查办。
“启禀展大人,魏武已押至开封府大牢。这是开封府出具的接收回执,请展大人过目。”薛志将回执双手递予展昭,躬身道。

“薛都头辛苦了。”展昭抬手接过回执,上面加盖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印章。

将回执叠好,收入怀中,展昭对薛志道:“新晋补防的御林军还要麻烦薛都头多多费心,毕竟馆驿刚刚折损了众多弟兄,希望不要对他们有所影响才是。”
“请展大人放心,我已通谕众将士,皇上厚爱,派了专门的御厨全权负责饮食,又有兵士严格把守,定不会有失。”薛志朗声答道。
“嗯。”展昭点点头。

“王爷!”野利荣和野利锦此时也迎了出来。
“我正点齐了人马打算去接您。却不曾想被魏武的事给耽误了。还请王爷恕罪!”野利荣朝李宁令拱手道。
“你一人要处理众多棘手之事,自然分身乏术,本王怎么可能怪你?再说本王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李宁令转眸看着满头大汗的野利荣道。
野利荣闻言,感动莫名,这也许算是李宁令到了大宋以后对他说的最动听的话了。
“禀王爷,卑职初来乍到,的确全仰仗野利近卫把控全局,安排部署。”薛志朝李宁令拱手禀道。
“好了,大家都很辛苦,本王一个也不会怪罪。”李宁令道,转眸看向薛志,“你先去忙吧。”
“是!”薛志躬身应道,旋即又转身朝展昭一礼,“展大人,卑职先行告退。”
“好。”展昭微笑颌首。

一路向馆驿深处行去,野利锦担心地问李宁令道:“怎么样?王爷,皇上没有怪罪吧?”
“傻姑娘,你看我和展昭都好好的,魏武却被抓了起来,你就该猜到了啊。”
想到魏武已然收监,李宁令问出了在文德殿上就一直让她很是疑惑的问题:“展昭,你是怎么怀疑到魏武的头上的?”
展昭抬眸看了看李宁令,转身问野利荣道:“野利近卫可还记得今晨你在清点人数以后,曾向展某感叹过魏武‘孝感天地’之事?”

野利荣一愣,旋即点点头道:“对对对,是有这事儿。”
“魏武孝感天地?”李宁令听得一头雾水。
野利荣握紧了佩刀,将其横在背后,气哼哼地说道:“昨日傍晚,那个魏武一个人在营房内哭泣,众弟兄们见状问其原因,他声称家中老母染疾,他自己不能床前尽孝不说,却连回家看望老人一眼都做不到,思及寡母养育他的种种不易,简直心如刀绞。和他临铺的万都头见他如此孝顺,着实不忍,便主动与他调了值守的班次,并禀告了范昂,范昂还很是感动地特意批假一日,让那个姓魏的今日回家好好陪陪老人,却不成想他竟然是个吃里扒外的种!害死这么多兄弟!实在该死!”
“嗯。”展昭看向李宁令道,“而且,从范统领房间出来之时,他又正好被我撞见本该在营房处理后续事宜的他竟然出现在范统领屋外的花园之中。之后,展昭又特意询问了他调换班次之事,他却只说是万都头主动相调,却绝口未提其他。”
“原来如此!真是个恶贼,为了给一个心术不正之人收集和传递消息,竟咒自己的母亲身患重病!还害死了善良的兄弟!”李宁令怒道。
“或许魏武也并非十恶不赦之辈。”展昭轻轻叹了口气,“将令牌交给他时,他在微微的颤抖,眼中也有哀痛。想必他事前并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只是接到指令要他调换班次,他便依令行事而已!”
“也就是说,魏武并不知晓梁允与千刃堂有勾结?好奸诈的梁允!如此一来,魏武是不是就不可能成为他暗通千刃堂的人证了?他大可将一切都说成是巧合!”李宁令拧眉问道。
“嗯,的确如此。”展昭点点头道。
“卑鄙!”李宁令暗暗握拳。
“王爷,已近晌午了,你和展大人忙了半天,水米未进,今日又这么阴雨连绵,要不,先用了午膳,各自休息一下可好?午膳阿锦已经备好了。”野利锦见展昭和李宁令各自的衣服都有些濡湿,忙上前劝道。
李宁令投给野利锦一个赞赏的眼神道:“阿锦说得有道理。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有些饿了。展昭,走,和本王一块儿用膳去!”
“王爷。”展昭冲李宁令抱剑一礼道,“展昭谢王爷赏赐,只是......展昭还有件要事未办。”
“要事?什么要事?”李宁令不悦地挑眉,这个人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吗?还没折腾够?
展昭唇角轻扬,缓缓答道:“用午膳。”
“啊?”李宁令被展昭的答案卡住,片刻之后才吞吞吐吐地问道:“展昭,你......你不要吓我,你这是烧糊涂了吗?”
“展大人......”野利锦闻言也担忧地望向展昭。
展昭不由得失笑:“王爷过虑了。今日的午膳,展昭要和新晋的御林军们共用。”

“为什么?”李宁令很是纳闷儿,但只须臾间,便明白了展昭的用意,轻轻抿了抿嘴唇,李宁令迅速转过身,严厉着声音道:“好吧,本王知道拦不住你,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去用完午膳之后,立刻回你的致远阁休息,不得有误!不然,以你现在的情况,真要有什么事,到底是你护本王,还是等着本王护你啊?”李宁令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展昭愣了愣,垂眸一笑,转身朝御林军的伙房而去。
一脚迈入伙房,展昭正撞见御林军兵士们全都端着碗,面面相觑,不敢动箸,薛志迫于自己的都头身份,正夹着菜视死如归般地缓缓递向嘴边......
展昭此时出现在此地,无异于平地惊雷。
从见到突然出现的“展大人”时的意外,到见到他拿起碗筷时的诧异,再到见到他不假思索地就率先试菜的惊讶,到最后终于都释然地围着他,大口吃着饭菜地问长问短,这批新晋的御林军直到此时才算是真的安下了心。
从御林军的伙房出来,展昭深深松了一口气。原本思忖着再去看看范昂,却无奈于被冷汗湿了一次又一次的衣衫,黏腻又阴冷地贴在身上,实在是有些难受。再加上方才的饭菜偏油荤,本来发着高热的他一见到便没什么胃口,却得不带一丝犹豫地一口气将饭菜全部吃下,方才在伙房中还并未见不适,此时走在廊下,猛地被穿廊的冷风一激,倒愈发难受起来。
强压住周身的不适,展昭推开房门,满屋蒸腾的雾气扑面袭来。展昭一惊,迅速地退了出来。难道真是自己有些不清醒,走错了房间?抬头确认,“致远阁”三个字,清清楚楚。
“展大人。”就在展昭愣神之际,野利锦领着几名侍女朝致远阁而来,“您怎么不进去?莫不是展大人以为自己走错的房间?”
展昭被问得一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到语塞的展昭,野利锦忍不住垂眸浅笑,她终于知道为何李宁令会如此深陷了。
野利锦承认展昭的身上的确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也许是这位平日里正气英武的南侠,不经意间孩子气的一笑;也许是像方才般偶尔所表现出来的局促和小失策,的确很戳人心。
“野利姑娘,这是......?”展昭一脸懵地看向野利锦道。
“这是王爷特地吩咐奴婢为您准备的药浴和药熏。”野利锦笑着答道。
转眸重新看向云蒸雾绕的房间,展昭着实有些哭笑不得,短短盏茶功夫,这位王爷竟能将“致远阁”直接改成了“蓬莱阁”,这行动力连展昭也不得不佩服三分。
野利锦走上前去朝展昭屈膝一礼道:“展大人容禀,房中所熏之香名曰“幽梦”,有助眠安神之功效。而此药浴汤中所放之物乃是党项特有的一味药材,虽算不得名贵却有很好的温中散寒的效力,只因其性太烈,不宜内服,以药浴的方式取其药性为最佳。故而王爷吩咐,请展大人的沐浴时长务必要保证一柱香以上,望展大人切记。另外,”野利锦回头,示意身后的侍女将手中的物什依次呈上。
“这是山楂羹,王爷料想伙房的饭食定然油腻,想必此物会对展大人有所助益。”示意侍女将羹汤搁到桌上,野利锦又掀开了下一个侍女手中的盅盖道,“这是方才王爷特意留下的蜜枣小米粥,一直温在这炖盅里,温度应该刚刚好......”
“......这是山药泥做的‘白玉丸子’......”
“......翡翠三丝......”
见侍女们将所有碗盏摆放停当,野利锦转眸问展昭道:“展大人看看可还需要添些什么?”
“王爷想得如此周到,哪里还会缺什么,有劳野利姑娘代展昭向王爷致谢。”展昭对野利锦拱手道。
抬眸望见展昭两颊泛着很不自然的潮红,映得唇色越发的苍白,野利锦有些不放心,拧眉问道:“展大人,您......您的高热是不是比今晨更厉害了?要不要奴婢吩咐人伺候?”
“不碍事,野利姑娘不必挂心。”展昭答道,“倒是范统领那边......”
“展大人放心,范昂他很好,阿锦之前刚给他又喂过一次药了,吞咽顺畅,呼吸如常。”野利锦盈声道。
“那就好,有劳多费心。”展昭轻轻颌首,撑起一抹浅笑。
“如此......奴婢们便告退了。”野利锦领着侍女们屈膝一礼而退。
野利锦有些猝然的告退,让展昭微微有些纳闷,撩袍跨入房间,反手关上房门,展昭重新打量着被“大兴土木”之后的房间和桌上那些看似简单却很花心思的饮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轻轻闭目,阵阵药香和温暖的雾气渐渐包裹上来,倒真让展昭觉得舒服了不少。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怎么样?”刚回到寝殿的野利锦意料之中地被午休中的李宁令一把抓住急切问道。
“不太好。”野利锦没有瞒她。
“不太好?”李宁令下意思将野利锦抓得更紧了,“怎么个不好法?”
“高热应该是更严重了,再加上午膳估计也用得够呛,所以脸色很不好。而且......”野利锦回握着李宁令的手,微微皱眉道,“都那样了他还在询问范昂的情况。我若不迅速离开,他岂不是还得一直熬着?”
滞了片刻,李宁令一骨碌翻身而起,却不曾想被野利锦一把摁住:“我就知道你要不老实。”
“我不放心他,我得去看看。”
“我的小祖宗,你就饶了人家吧,让他安安静静地歇会儿不比你火急火燎地去打扰强?”
“......”
李宁令被野利锦的这句话制住,默默地又坐回了床榻之上,长睫微垂,掩住了眸光,默然无声。渐渐地似有晶莹的水汽缓缓攀上了眼睫,最终凝成泪珠无声地滴落到被紧攥着的锦被上不见了踪影。
“宁令......”野利锦轻声唤道,缓缓跪坐在床榻旁边,仰头看到李宁令满是泪水的双眼,一时之间竟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失了声音。
李宁令的心疼她几乎可以感同身受,李宁令的难处她也十分清楚明白:身为一国公主,当以国之命运为重,要想保住党项国不受战火蹂躏,她有两个选择:交出玉蚕,或者,交出自己。
无论怎样选择对李宁令来说都太过残忍。
“放心,展大人不会有事的。”野利锦掏出手绢,轻轻替李宁令拭去眼泪,柔声安慰道。
李宁令抬起泪汪汪地眼睛看着野利锦道:“也许现在他是还可以撑得住,但大敌当前,谁都不知道下一刻还会发生什么。万一......”李宁令没有说下去,眼泪已再次决堤。
野利锦撑身坐到床边,心疼地将李宁令紧紧环住,低头轻轻地问道:“宁令,你有没有发现你自己变了?”
看着望向自己的那双疑惑的泪眼,野利锦知道,这个小冤家压根儿就还没有发现吧。
“以前的李宁令何等豪情,杀伐决断从不含糊,连太子殿下也常常会自叹弗如。而如今的李宁令却变成了越来越爱哭的小女人了。”抬手将李宁令额边的碎发拢到她耳后,野利锦微笑对上李宁令的眼,“不过阿锦却为您能有这样的变化而感到开心。宁令,女孩子太过坚强凌厉并非幸事,如果可以,阿锦愿意您从今以后都能这样“小女人”下去。”
李宁令闻言有些愣忡,我变了吗?什么时候?为什么?是因为展昭的出现吗?是因为他太容易让人产生依赖吗?
“......怎么此刻却像个女孩子......”展昭的声音莫名就在耳畔响起。是啊,如果可以,她宁愿从此以后就做他身边的一个爱哭的女孩子。
李宁令轻轻咬住下唇,没有说话。良久,才幽幽开口:“李宁令或许可以,但召靖公主却不可以。”
说完,抬袖横着抹去眼中残泪,李宁令翻身下床,打着赤脚跑到藏着玉蚕的里间,乒乒乓乓地翻出盛着玉蚕的冰盒又风风火火地跑回床边,将冰盒放到膝上,小心打开,圆滚滚的玉蚕正蜷着身体睡得很香,被李宁令一晃,滴溜溜地就滚到了盒壁上撞了个底儿超天。
李宁令不由得就被它憨憨地样子逗笑了:“你看你,小黎,你再长长,这只盒子都快盛不下你了。”
“宁令?”看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李宁令,野利锦有些担心地唤道。
李宁令抬起头,冲着野利锦一笑,眼中仅剩的残泪顺着眼角轻轻滑落。
“我决定把小黎给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宁令!”野利锦下意识摁住了李宁令的手。
野利锦不是不曾想到过李宁令最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在展昭救了范昂之后,她甚至有那么一瞬,私心里希望李宁令能够如此抉择。然而,当李宁令真的下定决心之时,她却还是忍不住劝阻,因为她知道李宁令堵上的是女孩子最重要的一辈子。
“阿锦,你不必劝我。”李宁令的语气很平静,“你知道吗?自从我接到父王的信,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挣扎。但就在方才,我似乎一下子就想明白了。玉蚕是我一手养大的,它是我的东西。大宋天子,九五之尊,何等尊贵,他想要我的玉蚕救人,也是一次次以礼相待,重金求取,从未以势压人,强征豪取。而辽国却以我党项国的安宁相威胁,无耻暗夺,千刃堂更是直接明抢。当初是我亲口答应父王将玉蚕进献,却又出于贪欲私下扣住了小黎,若我不扣下小黎,也许根本就不会有接下来的这么多事情发生。所以,小黎原本就是该给展昭的,至于其他......”李宁令暗淡了眸光,“那都是我咎由自取。”
“宁令,你别这么说!”野利锦跪在她的床边,紧紧握住李宁令的手轻轻摇着,眼泪瞬间漫上了眼眶。
“想想也好笑,我竟然还曾经天真地想过要以小黎去赎回我的一辈子。辽国,何许蛮横又何许奸诈,今次我给了玉蚕,也许可以苟延残喘片刻,难保下次辽国又会想出其他的由头,他们一直是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小人。我却要让他们知道我李宁令从来就不是只知嗟怨命运急转之人,就算最终会逃不开,我会一肩承之,但对错却不能不分清。”看着心疼得泪流满面的野利锦,李宁令笑着安慰道:“傻阿锦,你不必替我担心。只要我永远知道这世间爱什么,就永远不会后悔。”
李宁令越是淡淡地,野利锦就越是觉得心疼地快要窒息了,脑子里想得都是李宁令远嫁的凄凉,顾不得多想,野利锦一把抢过冰盒抱在怀里,哭道:“不行!不能给!”
李宁令一愣,心中泛起暖意,嘴上却调侃道:“哟,瞧你这个样子,哭得好丑。要不是他,你哪还有机会能忙前忙后地照顾你们家范昂?你就打算这么恩将仇报?还不快还给我。”
“我......”野利锦语塞,却还是执拗地将冰盒往后挪了挪。
李宁令见状,从床上溜了下来,同样跪坐在野利锦旁边,歪着脑袋觑着她,随后用肩膀碰了碰野利锦,又小声地凑近她的耳边道:“放心,哪里就会是那么坏的结局了啊?父王那么疼爱我,怎么舍得把我嫁到那个魔鬼窟里?我还想着帮你把范昂拐回去,让父王给你俩赐婚呢,少了我,你怎么嫁的出去?”
“你!你到这种时候还没个正形?”野利锦生气地推开她道。
“有正形,有正形,来吧,帮我梳洗换衣,等到晚些时候,我们就把小黎送到“致远阁”去。”李宁令轻轻起身对野利锦道。